第47章

  “好吧,既然你坚持。”李云桥淡然道:“虽然我认为你的潜力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引导出来。”

  “谢谢。”傅剑玲说,“其实怎么说,能听到你的肯定,对我来说是一种很大的鼓舞。”

  李云桥抬眼看她,好一会儿才道:“嗯,趁你感动的时候,我想说点私人话题可以吗?”

  “当然。”傅剑玲道。

  “你觉不觉得爱情就像灵感一样,是一种不可抗拒,存在即合理的东西。”

  “嗯。”傅剑玲顿了一下,“曾经这样觉得过。”

  “曾经?”李云桥讪笑起来:“不,你不用特意暗示我你已经对谈恋爱这种事没多少热情了,事实上这都是老掉牙的心境,一个人如果总是活在这种心境里那得老得有多快啊!可是我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你,你都有一颗保鲜很成功的心。”

  他说着,伸出手做了一个掌心旋转五指次第拳屈,仿佛将什么东西抓在手中的样子。

  “以前我可能没有正式向你说过,别说我是横刀夺爱,如果你心灵的时间是韦宗泽关闭的,那么我现在想要打开它,在第一帧写上我的名字,你能接受吗?”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李云桥道:“我明年有一个项目要到德国去段时间,这么说吧。不管你比赛之后是输是赢,都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走,到国外进修一下。我希望你明白,我可以带你领略更宽广的世界。”

  像这样的话,如果是从韦宗泽的口中说出来,傅剑玲脑海中首先浮现的画面肯定是浪涛之类的东西,但是从李云桥口中听到,她脑海中首先浮现的画面却是熙熙攘攘的人潮。

  李云桥拥有某种让人无法回避自身欲望的魅力。

  “剑玲。”他十分清晰地用亲昵的口吻喊她的名字:“回忆是会枯萎的,相信我,你需要的已经不是那些东西了。”

  第五十四章

  自从韦宗泽给杜小言请了家教,再加上薛涩琪许为静都逐渐接受这个外来小弟弟,杜小言的心态就好转了很多。关于这一点,傅剑玲不得不承认,在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男人的作用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她也很纳闷地联想到一些不打算结婚只打算要孩子的前卫女性们,是否在真正有了孩子以后,思想就会发生急转直下的变化。

  开春后杜小言腼腆地告诉傅剑玲,学校收他进球队,他很想去踢球。傅剑玲当然赞成,去啊!杜小言支吾道:那我就要住校了,要交钱的……

  傅剑玲一阵笑:好的呀,我给你交。

  话间,两人正在饭桌上,杜小言却忽然沉默下来。小小年纪,面容却有一丝伤感。

  “怎么了?”傅剑玲停下筷子,杜小言说:“你会不会觉得照顾我很浪费时间。”

  “唔,怎么突然这么问!也不至于吧!”

  杜小言仿佛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其实,这就像当初我妈妈借我姐和你的关系来求你的时候一样。你对别人求你的事,总是轻易就答应了。因为对你来说,照顾也可以,不照顾也可以,照顾一下,会有些麻烦,但不至于不能接受。”

  傅剑玲被杜小言的话惊到,却居然无法反驳。

  杜小言又道:“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为什么我以前那么讨厌你。因为我想看到你的真实想法,我想知道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哪怕你说一句,杜小言,你回去吧,我懒得管你,我没空管你。我都能接受。可是你又从来不说……”

  杜小言说到这,已经不能再整理出更多的结论,他只知道在离开傅剑玲的家去学校住宿前,他想要开诚布公地和她聊一次。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人呢?”

  傅剑玲诧异于杜小言的敏感,虽然是个男孩子,这方面却和杜雅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杜小言不会因为惧怕孤独而强行改变自己的性格,也不会因为自卑而刻意对人阿谀逢迎。他较之杜雅,更敢于追寻答案。

  其实李云桥说得没错,所谓回忆的强弱取决于记忆,而记忆却是一种量变到一定程度就能引起质变的东西。在傅剑玲的心里,杜雅的存在已经止于回忆,反而杜小言才是那个在她生活里扯大旗嗷嗷叫的活生生的人。

  傅剑玲实诚回道:“我是独生女,从没给别人当过姐姐,还在住一起,虽然我真心想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但似乎做得很失败,结果让你一个小孩子家想这么多心事,对不起。”话毕,侧首看了看杜小言的脸,他一副想哭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是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傅剑玲半带笑意地说:“要不然连你都受不了我!”

  杜小言听了这话,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我也没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反正我是寄人篱下,再说我马上就要去住校了,你只用跟薛涩琪姐姐一起住。”

  傅剑玲却摇摇头,“唉,涩琪大概很快就会搬出去了。她一辞职,接下来就是找新出路,一旦找到了,马上就会扑进去,说走就走。她是电光火石。”

  “那你干脆跟宗泽哥哥一起住好了。”杜小言听罢,居然大胆提议。

  傅剑玲一愣,想不到他还会关心这种问题:“你个小毛头,竟然敢跟我说这么成人的话。”

  杜小言不满道:“什么小毛头,你自己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谈恋爱呢,我……我都还没有喜欢的女生。”

  “早恋又不是什么好事。等你将来足够成熟了,碰到喜欢的女生才不会不知所措。”

  “你就别转移话题了。”杜小言红着脸道:“说回你自己吧,其实我真心希望你跟宗泽哥哥能和好。当然,不管对象是谁,只要你觉得幸福,我也无所谓啦。只是自私一点看吧,除了宗泽哥哥,我想像不出来还有其他人能接受我这么个和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身边。”

  傅剑玲吃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听完他的话,不禁感慨道,“你真的长大了了很多。”竟然还考虑到这个方面。

  “就你以为人是不会变的。”杜小言如是说。

  像是印证傅剑玲的想法,薛涩琪辞职不久,就回到了她妈妈身边,开始在她妈妈的店里打工,毕竟是亲妈,虽然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疏于照顾女儿,但对女儿的感情挫折却能做到心照不宣,从事业的角度开解女儿。事实上,于公于私,薛妈妈都希望自己一辈心血拼下来的这几家江城老店,能在自己女儿的手中继续发展下去。

  薛涩琪不再排斥自己去走父母铺好的路,反而认为继往开来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于是爽快从傅剑玲家搬出去,在南京路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住了过去。期间搬家打扫,都是雷厉风行,一天就全搞定了。

  原本薛涩琪这一走,傅剑玲多少该有点寂寞的,可她近来为了比赛的事,经常回到家里也埋头苦干。因无暇做晚饭,就和杜小言两个人到外头去解决温饱。杜小言正式住校的前一天,傅剑玲答应他等他周末回来的时候,亲手给他做一顿大餐。

  而那一周过得特别快,似乎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一晃眼,事还没做完呢,就是周末了。杜小言在学校还算适应,回来时一肚子八卦想跟傅剑玲汇报。走到家门前已经中午一点多,居然闻到一股香喷喷惹人流口水的味道。杜小言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开门进去,口中还喊着“我回来了。”

  却看到傅剑玲趴在客厅的饭桌上睡着了,几道菜正热气蒸腾,勾人食欲。

  杜小言稍微晒黑了些,还背着大背包,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的他,二话不说,把背包放下就跑上饭桌,拼命地吃饭。吃着吃着,忽觉不大对劲,伸手推了推傅剑玲,“你睡着了吗?我回来了!”竟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杜小言可真吓坏了,“傅剑玲!”使劲一推,她却把眼睛睁开来看了一下,大概都没有聚焦,就又闭上了。杜小言伸手一摸,发现她高烧烫手,可见这人是烧得眩晕过去。

  别看杜小言是男孩子,但那时候他的力气也只够把傅剑玲扶到沙发上躺着。杜小言这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给韦宗泽打电话,可惜打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他学乡下的爷爷,用塑料袋装一袋冷水给傅剑玲敷在额头上,然后就听到电话响了。

  “小言?你找我什么事?”幸好韦宗泽回了电话。

  杜小言急得都口吃了:“剑玲姐姐,她……她……”

  韦宗泽此时正在调查他们的超市,因有人写匿名信给他,说韦宗镇偷偷引不合法的供应商进来,为这事,韦宗泽头疼不已。这个人做事总是只求表面效果,而且刚愎自用,这些年韦宗泽已经给他擦了无数次屁股。这会儿他刚跟经理聊完,人还在办公室,喝了两口水,发现他私人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杜小言的,他想也没想就回了电话。

  “她怎么了!”“她晕过去了。”“晕过去?”“大概是累病的,还在发烧。”

  韦宗泽手里还拿着一叠供应商的资料,因担心剑玲的身体,连忙回道:“你在家等着,我离你们很近,马上就来。”居然转头让葛离把经理哄去打杂,然后急急忙忙赶到青年路去。

  公寓的管理员看到韦宗泽背着傅剑玲下楼,一行人急匆匆上车,居然都不过问一下,

  送到医院一检查,说是急性肠炎,要住院。发烧是因为肠炎,至于为什么会晕,大概是休息得太少了。医生批评说: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爱惜身体呢。便打发他们办了住院。

  韦宗泽一直等待傅剑玲退烧才离开,离开前,葛离已经通知薛涩琪和许为静让她们来照看一下。所以傅剑玲神智清楚地醒来以后,只看到坐在一边看杂志的杜小言。

  杜小言见她脸色看上去好多了,松了口气道:“我给宗泽哥哥打个电话,让他别担心了。”

  傅剑玲尴尬道:“最好别打,我这次也太丢人了。”

  一会儿薛涩琪急风急火地跑来,进门就劈头盖脸对剑玲道:“你这么大一个人还会晕倒,真是没用啊!”傅剑玲微赧,狡辩道:“岁月不饶人,以前我在中盛经常熬夜的,尤其是刚毕业那会儿,从来没觉得怎样,想不到这才几年而已,几天不好好睡身体就受不了了。”

  薛涩琪叉腰站在床边,“你老了我可没老,说自己就算了,别把我也拉进去。”

  杜小言坐在一边,听着好笑,却又不解,“咦?这么说涩琪姐姐比剑玲姐姐年纪小?”

  薛涩琪装作没听到,傅剑玲便道:“哪有,我们同年的。”

  又一会儿,许为静也来了,还提着一个保温锅,邀功道:“葛离一打电话我就从店里出来了,还买了一锅烫。” 薛涩琪噗嗤一笑:“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亲手熬的。”许为静嗔道:“哪够时间自己做啊!”

  三个人遂坐在病房里聊天,好在这时候黄昏已近,隔壁床的病友也都在聊天吃饭。

  薛涩琪近日忙于服装店的生意,跟许为静也是很久不见,见许为静的穿着打扮越来越讲究,忽然调侃她道:“怎么!要结婚了,终于开始扮贤妻良母了。”

  许为静羞道:“我这不是重建形象吗?”

  薛涩琪心照不宣道:“我看你是怕葛离哪天突然神志清醒,对以前的事越想越胆战心惊,然后跑掉吧!”

  本是开玩笑的,却真说到许为静的心坎上,“我以前那是年少轻狂,现在当然不一样了。再说,不管我以前怎么样,女人嘛,保持新鲜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薛涩琪想想也是,有一个事实是大家都知道但是也都不主动提及的,就是许为静离过婚。离婚的性质跟她以往的劈腿史有种很微妙的不同。反之就像许为静说薛涩琪的,你跟苏兆阳在一起就是给人当小三,难道你还能跟每个人解释苏兆阳和他老婆根本不睡觉吗?

  吃完饭,傅剑玲让杜小言自己打车回家,杜小言觉得反正自己在这里也就是听她们女人间的话唠,拿了打车的钱就走了。前脚出医院,后脚就给韦宗泽打电话汇报。

  韦宗泽正忙,听到说傅剑玲已经好多了,住两院就可以出院,倒没有再婆婆妈妈地找她说什么。

  只看表面,除了许为静,薛涩琪和傅剑玲都清瘦了很多,但精神面貌却较之前些日子还要好。薛涩琪一脸振奋地报告自己这段时间在她妈妈服装店的感受,“我妈打的底子很不错,可惜的是她年纪大了,眼界也不够宽,现在什么年头了,再搞她那种过时的风格迟早要被拖死的,我这几天说服我妈把南京路那家店完全交给我来试试,我妈正在动摇中。”

  傅剑玲问:“你打算干吗?”

  “我想把南京路那家店改做买手店,比别人先走一步。”薛涩琪说,“反正我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

  傅剑玲听得直冒冷汗,“你妈妈会被你吓死。”‘

  薛涩琪吐吐舌头,“以前我太憋屈了,现在要好好拼一把。”

  “说得苏兆阳好像你头顶一座大山似的。”许为静道。

  “说到这个……”薛涩琪反问许为静:“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说真的,你那个小材料公司哪适合你一个女人家单挑啊。说得好听点叫公司,赚的一点辛苦钱,还不够你青春补偿费呢!还得成天跟些没文化的人打交道。”

  薛涩琪的话让傅剑玲和许为静都很惊讶,对许为静来说,她甚至产生了种自卑的感觉。无论在什么层面上来说,自己确确实实比不上薛涩琪。读书的那会儿,她总嫉妒薛涩琪不过是生得好,现在呢?

  “你说得可轻松,你要我怎么过来帮你啊!”

  “把你那小门店卖掉,没有一百万也有六七十万吧。然后过来跟我一起干嘛,喊你来当然也是要让你出钱的,不过别看我这样,这几年我也存了不少钱呢!何况我还有爹妈这两个坚强后盾,包你不会吃亏。”

  其实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许为静也曾试探过葛离的口气,显然葛离完全没有离开韦宗泽,过来跟她一起做材料生意的想法。但作为一个女人,这些年她也真的到极限了。要是跟葛离结婚,将来何去何从还真不知道。

  许为静便道:“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

  薛涩琪说:“当然是真的。”

  “好,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没问题,你早点给我答复,我不喜欢等人。”

  “好!”

  傅剑玲自然对这事乐见其成,但从中发现薛涩琪自苏兆阳的事以来,性格上竟一点都没变,但凡是自己不接受的人,她一律不屑一顾,可一旦接受了,便则全盘接受。有点极端,而且她总想要把自己喜欢的人都放在自己身边,就像小孩子会收集自己喜欢的糖果一样。这样当朋友当然是好,两人要是一起做生意,就只有天知道了。

  还记得薛涩琪以前对许为静的评价嘛!生平第一爱钱,第二爱男人,家人排第三,朋友靠边站。

  接着她又想起那天杜小言的话——

  “就你以为人是不会变的。”

  第二天傅剑玲在医院打完点滴就回家了一趟,洗个澡,换了身衣服,8点之前还得回住院部。难得杜小言在家出奇地懂事,把家务全做了。李云桥半夜打电话,问她比赛的作品准备得怎样了,她说还不错。李云桥又说,你别把身体累坏了,女孩子家,应该娇气点儿,注意保养。傅剑玲心想,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很在乎外表的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累病了,被送去医院,厚着脸皮回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懂照顾自己。李云桥笑嘻嘻又聊了几句,仿佛听出她没什么兴致,就主动道晚安了。

  傅剑玲收拾一下,带上笔记本就回医院去。夜里躺在床上看自己这些日子设计的案例,做自我总结。快睡的时候,接到韦宗泽的电话。

  “你还没睡。”

  “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吗?”

  “也对,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明早出院,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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