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闵师傅轻易是不肯收徒弟的,何况还是凌帅这样二十几岁还没有一点技术底子的,教起来实在费力。可是香林的火气大,不容他辩驳,一大早就抱着烟酒茶三大宝,拎着凌帅登门,跪地拜师。闵师傅看在凌帅身板还不错,加之香林腰揣菜刀坐镇,只好勉为其难收了他当徒弟。不过拜师之前约法三章:第一、师傅不让做的事坚决不能做,不听话就滚。第二、吃不起苦学不进去的也滚。第三、学成之后,真有大志向的该滚则滚,不要拖拖拉拉,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凌帅听了以后大拜,诚心诚意说:“师傅是个牛人。”
一开始,香林和大西瓜都担心凌帅会不会几天新鲜,很快就学不进去,两个人总是轮流到闵师傅的店去观望。久而久之,发现凌帅学得挺快的,这师傅再刻薄,他那一学就会不用教第二遍的架势也能让人少说几句。就是呢店里脏,到处是黑灰污油,凌帅这整天就跟掉碳窝里似的,笑起来只看得见一口葱牙。
三个月后,入了冬,凌帅在店里就不再是只做事不拿钱的小弟,而是有正经工资的。在武汉,那会儿很多小本经营的老板雇人不给办三金,闵师傅倒是少数的例外,他不但凌帅办了三金,还专门安排他跟他几个师兄住在一起,租金由闵师傅承担。
凌帅拿第一笔工资时,特意给师傅买了一条烟两瓶酒孝敬。然后也专门请大西瓜、小美还有香林出去搓一顿。噢,需要补充的是,凌帅到闵师傅手下干活的第一天,就去剃了个青皮(光头)。因为师傅有规定,店里不要花头发修眉毛戴耳环的阴阳怪气的“东西”,男人就要有男人样。于是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凌帅长出来的新头发才寸把来长,而且黑亮黑亮的,比以往当发廊小弟的时候可真清爽帅气得多。
吃饭的时候,凌帅举杯感慨:“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人了。”
大西瓜笑他:“骨子里还野棉花吧。”
凌帅不理,向着香林,又说:“我就知道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遇到坏人。你看,就去年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当你是梅超风投胎的。”
香林叫:“我是梅超风?那你是什么啊?”
大西瓜说:“以前在武馆,他管自己叫令狐冲。”
香林冷笑:“色狼。”
凌帅待她们一个个招皮够了,最后才憨憨地表白:“总之跟你们在一起我开心,没觉得日子难过。我也知道你们都担心我瞎混,我今天就喝了这杯跟你们发誓,技术好好学,日子好好过,志气好好涨。这话我尤其跟香烟说啊——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绝对有分寸。”
于是三个人站起来响亮地碰杯,“一辈子做好朋友。”
来年,凌帅即入二十二,日子平淡得很,倒是四个人也就这么平淡得变成了一窝走的,到哪儿总能看到他们在一块儿折腾,仿佛都离不开了。
香林二十一岁生日正好是九月盛夏,她念那个技校放暑假。 香林和小美本来约好一起出去旅游避避暑,临了要出门时,香林妈胃病发了,棋牌室没人照应。香林去不了,小美只好把买好的两张火车票卖了,也留下来帮香林。假期基本上也就这么过了,只有香林生日那天,闵师傅来帮手照看,放了香林小美还有凌帅一天假。
三个人跑出去玩,半路上打电话给大西瓜,大西瓜还在发廊里忙,一听说要玩,便龌龊地往地上一歪,把脸皮皱得像遭过满清十大酷刑一样跟店主请假:“我八成阑尾炎发作了。”店主忙得给一大客户做头发,瞧了大西瓜那德行就甩手,“行行行,去去去,扣你今天工资。”大西瓜便朝小美直线奔去。
他们约在城市英雄见面,大西瓜到的时候,那仨正站在门口等他,在那人潮涌动的江汉路,小美还是最显眼的,那股子傲气和那张漂亮脸蛋简直让男人疯狂。凌帅经常说小美这人太自恋,可是自恋又怎样,小美有这资本。再说了,是男人就爱美女儿,谁也不例外,凌帅是,他燕韬也是。
不过小美对大西瓜一直爱理不理的,实在是像大西瓜这种水平的追求者太多了,可不管小美怎么泼他冷水,他还依旧剃头挑子一头热。
四个人凑几个钱,玩不起太贵的,起初只好溜达进游戏室打游戏。玩赛车,凌帅一骑绝尘,玩投篮,大西瓜百发百中。落得香林和小美在那儿抓娃娃,抓了半天,钱丢了一大把,娃娃一个没抓着。好容易等到跳舞机没人,小美刺溜蹿上去,“快,快,香林,丢币,轮到我显身手啦。”
话说一个火辣辣的美女站在跳舞机上,手脚轻盈,节奏准确,那是绝对的磁场强大。不一会儿,围观叫好的人都聚集过来,小美状态好,越玩越带劲,引得惊叹声一阵一阵的。连凌帅都叫:“牛啊,这家伙要是不张嘴光摆酷,还真他妈是个仙女儿。”然后转头看大西瓜都快流口水了,便拿胳膊一蹭:“还在做春秋大梦啊你。”
大西瓜盯着小美看,一手勾住凌帅肩膀,虚声念:“小子,你甭涮我,老实说,看到这么个美女儿,你这小心肝真没扑通扑通?”
凌帅一把甩开他油手:“还好了,像她这种级别的,我只敢挂个眼科,哪能像你啊。”
大西瓜:“我咋了。”
凌帅抱臂,拧个八字眉陶醉地说:“喔,虽然我很丑,也不懂得温柔。可是我有品位,爱你绝不回头,任你打骂差遣,梦里还是你的狗狗。”
大西瓜:“去你的。”
凌帅被他一推,发现身边少了一人:“香烟呢?”
大西瓜:“不知道,刚才就没看见她,估计给围观的人挤出去了。”
凌帅转身往外面挪:“切,这小子真没用,我出去找找。”
凌帅溜达了一圈,发现香林这没出息的居然在玩泡泡龙。他不声不响坐到她旁边,哎?她还打得入迷了,又是咬嘴巴又是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啥,念到后来终于发现有人在看她,猛一转头,凌帅说:“大姐,您努力打了这么久,才过两关。”
香林的脸一下红了,扭头说:“你干吗不去看小美跳舞啊。”
凌帅说:“我瞧你人不见了,过来找你啊,谁知道你猫在这儿玩儿小学生都不玩儿的东西。”
香林切一声,站起身,看小美那里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便一个人又溜达去抓娃娃,凌帅跟在后面,看了半天,“不如我帮你抓吧。”
香林扭头:“你会?”
凌帅说:“以前小梅老让我抓。”
香林让开:“那你抓个我瞧瞧?我要那个花裙子的棕熊。”
凌帅看了看,有只黑猫位置比较好,容易抓,于是指着那黑猫说:“不如要那只黑猫吧,跟你挺像的。”
香林挥挥手,“随便啦。”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五分钟过去了,凌帅还在满头大汗地奋战,香林却歪在一边,百无聊赖:“喂,你到底行不行啊,浪费好多游戏币了。“
凌帅聚精会神:“别吵,老子正在发功,很快就好了。”
于是又五分钟过去了。
香林:“喂,我快睡着了……”
凌帅汗珠挂了一脸:“那行,你睡吧,睡醒我就抓出来了。”
后来凌帅还真抓出来了,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把黑猫仔丢给香林时他还猝然感到心痛,“买一只也就十来块,可真亏大了啊。”说完又怪香林:“你们这些姑娘也奇了,这东西有啥好玩?一个个都跟中风似的。”香林就拿猫仔砸他:“你才中风呢,我本来就随便玩玩的,是你自己非要抓出来一只不可,别生意不好怪柜台。”
香林追着凌帅猛打,打到一角,凌帅狠狠踩到一胖姑娘,那姑娘一叫,凄惨得冠绝大厅。凌帅回头看,发现受害人竟是熟人,连忙摸头嘿嘿笑,“师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那位胖师姐本来要发彪,一看是过去的同门师弟,顿时由阴转晴,笑呵呵地说:“你小子头发染回来了啊,上次遇见你还是花花的。”
凌帅说:“那都上辈子的事了吧!师姐。”
胖师姐又看到凌帅边上还站着一丫头,德行十分不善,于是硬气地说:“我是黄山派李施施,外号牛狮,敢问你是哪儿来?”
香林一愣,忽抱拳作揖,一板一眼地答:“我乃龟山派弟子许香林,外号香烟。”说完还咻咻比划两下,笑得凌帅前仰后翻,擒泪跟师姐说:“别理她,她有病。”
胖师姐却说:“就看起来有点凶,其实人挺可爱啊。”
凌帅哈哈大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不是看起来有点凶,她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她老师到她老妈,那都凶得杀人不见血,骂人用真气勒。”
香林把他耳朵一拧,“想死就直说。”
胖师姐见了跺跺脚,居然自顾自地走掉了。凌帅人还给香林揪着,只好偏着脑袋喊:“师姐,师姐,就走了?不一起吃个饭啊?”胖师姐扭头呸他一声:“吃饭?看你们两打情骂俏还差不多,走走走,我不干,我还有事呢。拜拜,永别。”
一句话说得香林松了手,脸红得像柿子,颇不高兴,凌帅揉着遭罪的耳朵,瞪着香林:“你看你看,都怪你,毛手毛脚,给人误会啦怎么办。”香林也不乐意,嗤一声:“我是女的我都没叫吃亏,你一大男人叫个屁啊。”凌帅哪管她,甩手去找大西瓜和小美,随口应:“我这不就是怕你吃亏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那会儿小美跳舞跳得神采飞扬,面泛春色,下了机器还望大西瓜说要去蹦迪。凌帅听了连忙摇手,“今天是香林生日呀,你也为她想想吧,就那跳舞活像跳大绳的。”小美仰头想想,也对,香林平时也不爱进那些地方,回回都是给拖着进去,扭完秧歌再给拖着出来的,怎么着今天也是香林生日,总得依她。结果依得好,香林眼一瞪,“走,咱去唱歌。”于是凶星毕露,末日将近。
大西瓜和凌帅抖着手跑到小店买了些饮料揣在怀里,四人便就近找了家遭殃的,坐在里面,等茶水小姐端来水果和瓜子,喀嚓关了房门,大西瓜便面如死灰地问小美:“今天香林受了什么刺激。”
小美说:“经常在她家下棋的谭伯把他儿子的女朋友的前男友介绍给香林做对象。”
凌帅噗一口把茶水喷出来,“结果呢?”
小美哼了一声:“结果什么啊,不就一三流大学生吗,见了面跟香林说,他结婚的对象必须是城里的独生女。那香林就问他家几个,结果是上有哥姐一二三,下有弟妹四五六。”
凌帅一边笑一边倒饮料,“这也没什么了,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心情。再说香林也符合条件嘛。”
小美端起杯饮料,又说:“香林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结果他说希望对方知书达礼,心地善良,长得不说很漂亮,起码得有点明星气质,最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能贪财爱钱小市民。”然后手指大西瓜,掐着公公嗓子说:“所以像你这样的呢,还是稍微下流了一点儿!”
这显然是人家说香林的话,自然香林听到这里也发飙了,站起来一指横扫千军,破口大骂:“我怎么就下流了,啊?我是搂他抱他还是咬他了。啊?”
于是下面仨都不敢吭声儿,就听香林又骂:“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看不上他呢,书都读到梦里去啦,还说我市井、庸俗。靠,他是什么高贵货色,来之前没照镜子怎地,长得跟山顶洞人一样。我还咬牙忍着呢,他倒先发制人了。”
等到香林骂完,口也干了,凌帅连忙端杯雪碧给她,媚公一样:“您老消消气,别跟那种小人一般见识,喏喏,喝水,消气,WORLD PEACE,嘎!”
香林咕噜咕噜一口喝完,抓起桌上的麦克风,“我要唱歌,给我点歌。”
众所周知,香林是麦霸中的异类,寻常的麦霸不管歌喉怎样,唱起来总有两把刷子,最少一首歌能唱到完,可是香林五音不全不说,歌词往往只记得高潮那两三句,其他时候总是咿咿呀哟地乱哼,并且伴随着她高涨的情绪,她的音域也直线上升,两三下就能让听的人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待她唱过四十分钟,大西瓜和小美已经轮流出去上过七次厕所,回来见凌帅还坐在里面陪着香林,大西瓜便侍机悄悄说:“你可真挺得住啊,坐在这一刻不离地陪她胡闹。”凌帅拽住大西瓜的脑袋塞在咯吱窝里猛夹,权当发泄,“你可别看她跟疯子一样,其实真伤了自尊心。”大西瓜就着那姿势仰头看,果然香烟一边嚎一边抹眼泪。回头小美问:“香林,下首你要唱什么?”香林一顿,回道:“好,下面不要伴奏,我来首独家放送。”
大西瓜心惊肉跳,只见香林清清嗓子,便高举麦克风,悲情大唱:“驼子要当兵,当兵的不要驼子,他们嫌驼子的背太高,容易暴露目标。驼子去找连长,连长也是个驼子,驼子和驼子心相印,驼子当了兵。”
唱得下面目瞪口呆。末了,香林精疲力竭倒在沙发上,包房里一片安静,居然谁也没敢在香林后面接着唱。
大西瓜颤声问:“我的妈,她从哪学来的?”
小美狂摇头,“别问我,别问我,我跟她不是一国的。”
这天晚上四个人回来的晚,回来还打算吃宵夜,半途却接到闵师傅电话,说家里做了百合莲子羹,于是小美就流着口水把人都给拖回去。一回去看到闵师傅坐在床边陪香林妈说话,四个娃傻瞪着两眼立在门口,愣没进门。
闵师傅说:“看什么看啊,甜汤在厨房里,自己盛去。”
香林一哼,“闵黑哟,你怎么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来骗我妈?”
闵师傅眼一眯,跟凌帅打暗号,凌帅哪儿敢得罪自个师傅,连忙拖住香林去厨房,一边说:“好了啊,好了,今天你还没发泄够啊。整晚上你吃喝玩乐使的银子可都师傅给的,谢谢也不知道说一声,等会你妈揍你。”
香林还往闵黑做鬼脸:“我就不叫你爹。”说完便给拖得老外面,闵师傅笑呵呵地,回头问香林妈,“胃有没有好些?”
香林妈一辈子刚强,独在生病的时候尤其知恩,神色柔和,一只手捋着头发说:“好多了,这些时候多亏你来帮我。”
闵黑拍拍她的肩:“什么事都别跟我见外,我就怕你见外。”
都说闵师傅想娶香林妈,这回叫凌帅看个正着,窝在厨房里喝汤的时候,一不留神就问香林,“你妈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师傅呀?”香林却狠狠地瞪他:“关你屁事。”凌帅给骂得梗住,咳嗽几声才说:“干吗生气啊?我看你挺能接受我师傅的,总不会叫你妈就这么一个人吧,以后你要结婚了出嫁了,那你妈怎么办?”
香林呵嗤,“大人的事你少管,闵黑又不是什么良民,我才不信他能照顾我妈一辈子,倒是我妈从来就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万一上了闵黑的当,以后可就难收场了。”
凌帅撇撇嘴:“你们这些女的,到了要求人的时候,左右都是好,一把事儿都解决了,左右都是坏。咋都这么自恋勒。”
香林呸:“哦,是哦,那你干吗还找女的谈恋爱?去找男的啊。”
凌帅一口喷出来:“这种话你都说的出来?”
香林光笑,小美便说:“这孩子真好玩。”
喝完汤,洗好碗,大西瓜负责送小美回家,凌帅就留下来帮香林扫地,收拾才刚下桌的烂摊子。 闵师在那边屋里说完话,笑眯眯走出来,一看时间都过一点了,只提醒凌帅:“你小子帮忙归帮忙,明天上班不准迟到。”
凌帅敬个礼:“遵命。”
不知怎么的,凌帅就觉得自个精神异常好,只要是给香林帮忙的事,他就会精力充沛,一个人又是拖地,又是洗棋子,拾牌。全忙完了,瞧见香林靠在沙发上睡得呼噜连天,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看。这一看就看了好久,久到香林妈起来上厕所,看到这副光景,心中的滋味可真难说清,不小心惊动了凌帅,这小子倒没啥不自在的,还小声叮嘱:“伯母,我就走拉。一会儿记得叫这小子到床上睡去。”香林妈点点头,看到凌帅开门出去,外面的虫鸣还很嘹亮,夜色黝黑,衬得他那背影异常瘦小,无非也是个孩子,香林妈脱口便说:“外面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凌帅竟受宠若惊似的,猛点好几个头。教香林妈看了,一口长气闷在胸口。
第二天香林起了个早床,发现她妈还靠在床上发呆。香林顶着鸡窝似的脑袋站在房门边上问:“妈,你这是一晚没睡呢还是才刚睡醒?你不会是在想闵黑吧,真的要结婚啦?”
香林妈叹口气,“你这孩子,瞎操心。”说着坐起身,利利索索穿好衣服,拉开窗帘一看,外头夏旭金红,邻居家的洪嫂正喜孜孜地给花草浇水,香林妈打开窗户便朝她吆喝:“哎哟,今天这天气好啊,一会儿没事了,到我家来打牌。炸金花得了,我给安排桌好的,都是熟人。”洪嫂也吆喝:“行啊,这几天我火气好得很勒。”
香林听了便嘀咕:“她迟早把她老公炸没了。”
香林妈又说:“林林啊,妈给你找了个银行里的小伙子,比你大6岁,你什么时候去见见人家?”
香林却不大乐意,勉强说:“反正你先告诉人家,要找有明星气质的赶紧了饶道,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香林妈笑:“乖女儿,做女人嘛就是要有自信。”
香林:“哼,开车的就怕梦游的,这正常的就怕不正常的。”
这天下午,凌帅独立完成了一辆吉普车维修,得意得不行,见人就笑。连闵师傅也挺高兴的,虽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不过小徒弟聪明,有些东西他都还不明白是什么道理有啥子理论,凭着直觉他就知道该怎么做最好。
闵师傅当月便给了他一笔奖金,凌帅数了数自己攒的钱,居然有好几千,于是小心翼翼包好一半,隔天便到邮局寄回老家去。这是凌帅第一次给家里寄钱,想起他老爹老娘华发操劳的模样,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懂了很多,比如凡是个爷们儿,心里头总归扎着家,。
对于凌帅来说,这个假日阳光充沛,快乐的事情简直太多了,仿佛以前的坏疙瘩都不见了,就连看到香林妈,那也只有亲切的感觉,一分一毫也不觉得可怕了。
过两天又去找香林玩,正好周末来着,香林不在,凌帅也没走,留下来给香林妈帮忙,香林妈得闲才告诉他,丫头出去见人了。凌帅听了哈哈大笑,说香林越战越勇,迟早逮到个遭殃的。香林妈颇奇怪,问凌帅:我丫头要是有对象了,你就不怕寂寞?凌帅却没什么介心,顺口回道:我也去找个女朋友不就得了?
凌帅最近还发现了找女朋友的新方法,那就是上网。用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辨认陌生姑娘们的难度系数,凡遇到有攻陷可能性的,便撒胆儿上去胡扯。比方说吧,遇到大胆的贪玩的,他就说自己其实是个“少爷”,被有钱女人养在套房里,而灵魂藏在黑夜中。那对方就会想象他肯定是身材样貌都不错了,于是愿者上钩,天亮分手。不过这种姑娘很难找,大都是些嘴巴上逞强,实际啥也不敢做的,总累得他一场瞎忙活。当然他也遇到过香林这种类型的,上来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狗血淋头,完了凌帅还觉得特舒爽,往往回复对方说:你好像我一朋友,放心吧我以后不找你了。像这种情况一般会得到两种回应,一种是从此不再来往,还有一种则是对方倒贴,理由异常简单:我觉得你这人挺真的。至于凌帅面对这种人老有想哭的冲动。
这天给香林妈干完活,晚上找大西瓜一起到网吧去,大西瓜却跑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神神叨叨地报告晚上要去干体力活。凌帅无可奈何,一个人抱瓶啤酒去网吧,玩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搭上个姑娘,转眼聊得热火朝天。凌帅问她觉得自己长得咩样,姑娘回答还可以。凌帅一想,觉得答案靠谱,没有乱吹,又问她有没有朋友觉得她长得像哪个明星,对方打了个笑脸,然后回答有的。这可把凌帅乐歪了,咻咻连续聊到深夜,约摸大西瓜的活办完了,居然找到网吧来把他拽走。
两个人习惯性地往香林家走,走到半路,遇到香林和小美在买水果,小美眼尖,一看到他俩就挥手:“燕韬小铃子,来,来,帮我们付钱。”
大西瓜是两步并三步地跳过去,掏了百元大钞递给老板,还帮着提货。一路上,香林跟凌帅都不吱声,小美觉得凌帅古怪,大西瓜就觉得香林古怪,大西瓜问:“香烟,你今天咋么了?见着真命天子了?这不声不响的,吓唬我呢。”小美说:“她今天见的那小子挺好的,知书达礼,就是跟香林话不投机。一下讨论金钱对人性的攻击性,一下讨论精神对人生的决定性。一下问香林爱看什么片?香林就说爱情片,香林问他爱看什么片,他就回答说文艺片。还告诉香林一堆名字,香林花了几百块到音像店全买回来看,连续看了3个,瞌睡连天,一个没懂。那人还约了她下次见面继续讨论,香林就拉我出来买水果,回去再继续奋斗。”大西瓜问:“什么是文艺片?”小美说:“就是愤青爱看的。”大西瓜问:“什么是愤青?”小美说:“愤怒青年呗。”大西瓜莫名其妙:“那不就是我吗?”小美瞪眼:“就你大字不识一个还愤青呢。人家愤青都是爱国的你爱吗?人家愤青都能吟诗你能吗?人家愤青看的东西都高深着呢你懂吗?”大西瓜听了冷哼:“谁说我不爱国了,我要不爱国我能当良民吗?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吟诗,诗歌看重的是感觉你知道不知道?我就算一个字不念,光盯着你瞧那也算是在吟诗,这叫心灵之诗,你了是不了?再说了,什么叫高深,不是我吹牛,就拿我跟凌帅这几年的生活写本小说吧,那也够高深了,你他妈认识我有几年?别他妈老瞧不起人行不?说你漂亮吧,你就光泼辣去了,能打死了赖缠你的还不就我吗?偶尔给点面子行不行?”
大西瓜仿佛从未这么顶撞过小美,也难怪小美给噎得说不出话,又在心里想:我哪有瞧不起人?我就是跟你开玩笑而已。又说不出口,脸憋得通红,想到人家才刚花钱给买了东西,总不好转眼就闹僵了,于是隔半刻才小声说句:“对不起,刚才是我太过分了,我只是闹着玩。”大西瓜一听她居然低头,胸口下那个扑通跳,只似笑不笑回她道:“你是闹着玩?你这分明是在闹我心。”
小美不接话,凡是这样暧昧的话,小美都是不接的,就让它一直暧昧下去。小美只想他既然不气了,那也好,就该她来问问话,她便瞅着凌帅问:“小铃子这又是怎么了?也遇着真命天子了?”大西瓜嘿嘿笑,回道:“可不是!愣说他在网上把到一妹妹,长得像明星。”
说到外表小美可是相当自信,于是问:“真的假的啊!像哪个明星?”
大西瓜拿胳膊肘蹭了蹭凌帅,凌帅闷头说:“我还没问到呢就被他给拉出来了。”
小美哈哈笑:“你没视频啊。”
凌帅却叹气:“我哪儿敢啊,我这边不是也有摄相头么,这要一接上了,我看到她,她也能看到我啊。万一她真是个要命漂亮的,结果一准她迷死我,我吓死她。”
这话算是把香林给逗笑了,瞧着凌帅,“你说你们这些男的怎么对美女就那么难舍难分?人还没见着呢就开始犯相思。”
凌帅说:“你得了吧你,打小就没想过男人?就不是帅哥?就不是英俊威武温柔多金情感专一?”香林哼,“这是幻想,世界上哪有这种人?”凌帅笑了笑,“好吧,我昨天刚听个笑话,引以为男人知己。说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先生,开车开到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他就慢慢等,这时候呢,走过来一个跟他一样年轻的乞丐,乞丐敲敲车窗说:这位先生,求求你,给我点钱。先生看了看,就说:不如给你支好烟吧。乞丐说:我不抽烟,给我点钱。先生说:我这儿有酒,不如你喝瓶好酒吧。乞丐说:我不喝酒,给我点钱。先生又说:那不如这样,我带你到牌馆,我出钱,你来赌,赢了是你的。乞丐说:我不赌钱,给我点钱。于是先生又说:干脆我带你去桑拿房享受‘一条龙服务’,费用我包。乞丐还是说:我不嫖妓,给我点钱。最后先生叹口气,说:那行,你就上车吧,我带你回去让我老婆看看: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嫖妓的好男人能混成啥样!”
小美和香林哈哈大笑:“不要脸,吃喝嫖赌还有理。”
大西瓜和凌帅不以为然,一致说:“做男人就是累,围着女人转嘛,女人矫情了,动不动就骂人没用。围着钱财转嘛,女人又不依了,没事儿就哭哭啼啼,怪人不细心。到了晚上嘛,表现得太好,天天要。表现得太差,天天躲。你说老天爷是哪根筋搭错了,弄出来这么古怪的东西?”
小美和香林听完就一人一脚踹上了。
晚上香林也没有再拉着小美陪她看文艺片,自己一个人又放了盘碟,看到一半哈欠连天,只晓得主角是个傻子,其他都云里雾里。到深夜了,跑去洗个澡,回来看到小美发来一条短信:我有点讨厌燕韬了。香林就回:为什么?小美却没有再来消息。
香林睡不着,又在桌子里乱翻一通,翻出一台收音机,于是把耳机一戴,听听调频电台打发精神。那时候不算太晚,还有些流行歌跟说书的,再后来过了十二点,播出来的尽是些生理健康咨询节目。平时香林最讨厌这些,原本是要关了的,不小心却听到几个搞笑电话。
一个男的打进去,我、我了半天。医生就直接问:你有什么毛病?男的说:不是我有,是我的朋友,他说他一晚上可以做八次。医生听了特淡定:这不可能。男的不依:真的,他亲口跟我说的。医生却只回答五个字:他是骗你的。便利索挂了电话,然后对着话筒无限感慨:这年头啊,喜欢吹牛的人实在太多了。
香林听得哈哈大笑,接着又一怪男打进去,也是我、我了半天,医生就催他:有毛病就说。于是男的说:我女朋友很胖。医生问:有病吗?男的说:没病,就是很胖。医生问:然后呢?男的说:我想问问,跟她那个会不会有问题?医生问:有什么问题?男的说:不是,就是,她很胖,真的很胖的那种。医生毫不迟疑:胖不是问题,只要没病就没问题,要是这样你还有问题,就打到心理健康咨询去,我这里是生理健康。
香林听完,忍不住想到之前凌帅和大西瓜说的那些话,闷闷笑得不行,打定注意明天要把这些咨询问答当笑话说给他们听,看看到底是谁稀奇古怪了。
到了第二天,香林干完活,黄昏时自己去菜场买菜,经过闵师傅的店,便顺道溜达进去看凌帅,凌帅正平躺在一辆吊起来的出租车下捣腾,香林探头一看,凌帅居然一脸苦瓜,闷闷不乐。香林就蹲到他旁边,问:“你怎么了?没精打彩的。今天午休没去会你的网蜜?”
凌帅纠结着眉毛说:“别提了,别提了。”
香林问:“怎么啦?就吹了?才一天呢。”
凌帅把手里的扳手卡在一块三角铁板上,又说:“我问她,你觉得你长得比较像哪位明星?她说她长得像任贤齐。”
香林闻言,噎了半天,“不是挺好吗?是咱湖北的。”
于是凌帅伸手从脏兮兮口袋里掏烟抽,然后口齿不清地跟香林总结:“我算是看明白了,美女跟我没缘,爱人要跟明星似的?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