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男女之间存在某种感情,则常见答案如下:A、爱情,B、友情,C、既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那么按照表面现象,可把燕韬与小美归为C类,凌帅和香林归为B类。若设友情为绝对纯情,双方交往发乎投缘,立足互助,止于任何一种形式的乱性,哪怕只是脑子里幻想的,则常态下男女之间无友情可言。综上所述,设男女之间存在某种感情,则大致可分为二类:专一之情和不专一之情。
那么故事说到这里就有必要来讨论一下分辨这种感情的有效方法。自己问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做人的都爱自己骗自己,好赖给那些不伦不类的念头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毕竟人生不是一行行黑纸白字,可以一股脑忘掉的抹掉的东西实在太多,自然可以宽恕的坏事儿也少不到哪去。又加上是人都怕孤立,一旦自己有过什么不好的念想,总也巴不得别人跟他一样,如此一来,大家半斤八两,你可以谅解我,我亦可谅解你,你可以爱上我,我当然也能爱上你了。
可惜的是至今为止许香林和凌帅之间还没见到一星半点的火花。似乎只是俩痞子,互相看穿了对方,你陪我吐口唾沫,我陪你抽根烟,如此而已。且不说凌帅不敢做这种痴心妄想,光是香林自己和香林妈,甚至小美,那绝没有一个人会看好他们俩达成恩爱关系。
于是设不恩爱的关系为不专一,则凌帅永远不会追求香林。
话说香林最近真有些倾心于上次相亲的那位眼镜哥哥。虽然彼此的话题不在同一层次,可人家衣冠楚楚,内涵丰富,并且工作稳定,实在让香林觉得自己捡到了大便宜。当对方正式来电约定再次见面的时候,她顿觉自己前途一片幸福光明。尽管偶一想到他推荐的那些个苦大仇深、没法看懂的电影,香林总得犯寒。
恰是在约好见面的头一天,香林出门买东西,半路看到凌帅在街边的露天台球场跟人斗球,二话不说就把他拖走当搬运。凌帅赢了钱,正愁没借口开溜,被香林把耳朵一揪,立马就装作欲哭无泪的样子跟人说:“老婆为大,下次再来,拜拜。”
香林揪他揪到转角处,才没好气说:“鬼才是你老婆。”
凌帅嘿嘿笑,一边数钱,一边说:“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今天运气特别好,赢得他们都不让走了,非得捞回去不可。要不是你这一揪,搞不好我今天又白忙活了。”
香林说:“那好,等会给我拿东西当作报答。”
凌帅说:“行行行,没问题。”
于是两个人一边逛一边聊,原来凌帅现在一有空就跟着师傅和师兄学组装。香林倒也知道闵师傅那家店,主要经营的是汽配美容与维修,可暗地也会给圈子里的人干些组装的活。详细的事香林是不知道了,好象组装这事可大可小,只因着闵师傅的名气大,经常有大单生意找上门来,他不但不接,还不准门下的徒弟接。过去就为了这事,闵师傅可赶走不少人。
香林便不忘提醒他:“你学归学,千万别乱找事做,被闵黑知道了,他不会原谅你的。”
凌帅忙点头:“这我知道。”转念,凌帅又问:“你最近穿衣服穿得漂亮多了,难不成真的遇到那个了?”
香林说:“哪个?”
凌帅就竖起两个拇指碰了碰,香林一笑说:“关你啥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发什么神经。昨天小美还跟我说,你这扣门的在酸辣米粉店里见网友,如何,对上眼没?”
凌帅猛点头,“还不错,正在发展勒。”
凌帅跟香林走路总是慢悠悠的,距离也不怎么近,虽然喜欢打闹,一般时候却不会碰到对方,这自然是因为凌帅尊重香林。待香林走到一半突然刹住,凌帅不留神差点就撞上迎面的路人。又瞧香林两只眼盯着前面猛看,脸色显然尴尬,凌帅才晓得——这回碰上捉奸了。
迎面而来的两人也站着不动,正是那粉面瘦俊的眼镜哥哥,身边带着一位半老徐娘。两人行为亲密,总归不是寻常关系。香林气得恨不能挖了自个的眼睛,既不说话,又不肯走。
眼镜哥哥也很尴尬,半天才说一句你好。
香林就说:“好什么好。”
眼镜哥哥摸了摸脑袋,想着不如趁这机会把什么都说清楚,便挽着身边那位徐娘说:“小许,这是我的女朋友,因为她离过婚,年龄又比我大,我家死活不答应,为了应付他们我才会去相亲的。我也不是想骗你,就是跟你见面后觉得你挺没心没肺的,总不会为我伤心,我才说想约个时间跟你好好说一遍,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
香林本来想大骂一句你敢耍我,后来又觉得不妥,丢人的是自己。想想左右豁出去了,输人不带输阵,便把凌帅狠命一抓,紧紧挽住他胳膊,怪笑着说:“其实咱们半斤八两,你看,我妈也是死活不准我跟他,我才……”
眼镜哥哥反应也是快,不等她说完便一拍手,“噢,我明白了,明白了。早说嘛,这样就好了,谁也不亏谁。”
香林有点难过,不好再作声,却听这人又极不识趣地说:“那明天……咱们还是见个面吧……我还唬着我家人呢,都以为我要跟你……”
这下香林是给他气得怒火中烧不得发作,只赖凌帅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搂住香林肩膀,扯大嗓门就骂:“见?见你妈个叉,还把老子放在眼里了么,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别想再来找她,不然揍死你这狗日的。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还不滚?滚滚滚。”
于是衣冠楚楚的眼镜哥哥气势不敌凌帅这撒泼的行家,一阵傻懵之后,连忙搂着宝贝徐娘落跑。凌帅手紧紧楼着香林,朝着眼镜哥哥的背影呸了一声“孬种!”便带着香林继续往前走,可是香林心思乱,走不动,凌帅就强行推着她走,还说:“你这样没意思,香林,聪明的女人就不会为个傻叉难受。”香林不说话,凌帅又说:“其实要我看啊,那就是个太监嘛,你何必当真呢?太监都是没下文的不是?”香林扑一声笑,“大哥,我这难受是为我自己难受,你就别瞎掰了。”凌帅不解:“啥意思?为你自己?你自己怎么了?失身了?”香林骂句放屁,之后长叹一口气说:“亏我还夹着眼皮子看一整晚文艺片,都快得忧郁症了。”凌帅说:“你全看完了?”香林:“还有一个片子没看。”凌帅:“那行,回家把它吃了。”香林:“吃死了小心我变成鬼来找你。”凌帅:“还好,我怕人不怕鬼,尤其是你这号人。”香林:“我这号人咋了?”凌帅:“哼,你别说,那个戴眼镜的说你没心没肺还不就这理?什么事来得快去得快,不打心里过你还能是好人?”香林:“神经病,我这是坚强你知道不知道,会写不会写?”凌帅呵呵笑,“你坚强啊?行,那你回家把没看完的片继续看完?”香林:“看就看,我还怕你?你也来给我一起看,这叫有罪同遭。”凌帅垂头:“不,咱俩不同,你这叫摔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我这叫祸从口出自掘坟墓。”
香林咯咯笑,笑完了又不说话。看样子还是不太开心,其实伤自尊的事生活中比比皆是,不同的是有的人会记一辈子,有的人很快就能释怀,有的人是无心伤人,有的人则是天生的社交智障,不懂得顾及他人感受,如同这位眼镜哥哥。所以香林要伤心也不得为他伤心,凌帅说陪她去喝酒,于是香林乐意,要买醉也合该是为自尊干一杯。
两个人坐在酒廊里喝到半夜,香林醉话连篇,话题包罗万象,凌帅一个没懂,心里估摸着是不是文艺片看多了,把个泼辣的妹妹弄得喜欢讨论宇宙大观。香林往日醉总醉得还有防备,今天却似放了缰绳的,偶尔被凌帅按住也不发疯跳脚。老人家总说男女授受不亲,以往凌帅还不觉得有啥的,总不是打情骂俏你情我愿,好比男的不全是柳下惠,女的也犯不着当灭绝,如今再把这话说回来,一天之内抱过香林好几次,他竟突然觉得烫手,老大不敢再亲近她,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不敢而已。诚如他小时候听他娘骂他爹的话,晓得什么时候能碰不能碰的才是爷们儿。
正发愁着,不想他在网上新交的女朋友给居然他发短信,约他一起看电影,凌帅乐得慌,心说这是天意,便忙给小美和大西瓜打电话,叫他们来接香林。
小美一个人先来了,坐香林边上陪她喝,凌帅瞅着大西瓜还没来,更是不敢走,心说只有这两个女人在这儿太危险了,一个喝得烂醉如泥,一个长得招蜂引蝶,他哪能走啊。后来又耽搁十来分钟,大西瓜来了,居然穿着一身西装,吓小美一跳,小美撩着酒杯调侃道:“哎哟,来相亲呢?穿成这样。”大西瓜一脸晦气,狠瞪着凌帅,凌帅便知他肯定是晚上有活了。凌帅软声说:“哥,你就帮帮忙,我得走,光这两女的在这儿我不放心。”
大西瓜恨不得一掌掴死他,粗声说:“滚吧你,今晚我要是赚不到钱,回头你他妈赔给我。”凌帅于是一边往外跑一边嘿嘿笑:“赔,赔,我赔。”
待凌帅跑走了,小美冷声问:“你晚上还有什么活?能赚多少啊,就这么狂!”
大西瓜看着小美,这酒廊的灯光时红时绿,小美的脸仿佛阴晴转换,唯独那张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痴迷,也许气氛使然,大西瓜居然就近坐到小美身边,一条胳膊搭在小美位置的靠背上,姿势有点像环抱。小美倒不羞,丢两个冰块到酒杯里,喝上两口,继道:“说啊?晚上什么活?”
大西瓜说:“怎么?你终于对我感兴趣了?问东问西的。”
小美转头,“没兴趣,不说拉倒。”
大西瓜不接话,坐了半晌,又一只手轻悄地碰触她的肩,起初小美装作不知道,后来他一直这么碰,小美便不耐烦了,“不说就不说,你干什么毛手毛脚的。”
大西瓜一笑:“还是走吧,我晚上真有事,得先把你跟香烟送回去。”
小美极不高兴,干脆当没听到的,跟香林一起仰头大喝。喝了一会儿,大西瓜也没管她,只坐在一边频频看手机。正是尴尬的时候,小美的手机却响起来,小美一接,那头是凌帅,“小美,她怎么样了?你们还没回去?”小美敷衍似的说:“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就走了。”然后挂了电话,继续喝。
大西瓜还是没管她,仿佛是真有急事的,一直在发短信。小美无油盐地就想骂人,哪知凌帅这衰人又打来电话,口气很有几分焦虑,“小美?你们怎么还没回家啊,这都几点了,别让她喝太多,回去她妈肯定骂通宵。”小美一下怒了,冲着手机喊:“你约会就约会去,瞎操什么破心,香林这儿不有我呢?你罗嗦个屁,她是你妈还是你老婆?要你管得宽。”话毕咖地挂断,转头一杯倒底,拽起香林,“咱们回去。”走出两步,没想到香林还挺重的,整个人醉熏熏地压过来,两个人差点都摔地上,还好大西瓜手快,拽住香林和小美。
“你说你跟我闹什么脾气啊,还瞎逞强?麻烦省点力气好好走路行不?”大西瓜边说边把香林扛起来,小美给他说得脸红,只好老老实实跟着。
三人走吧走吧,也不知是几点几分,小路上除了路灯和几家副食店的黄光,到处都是黝黑的,大西瓜用斜目瞥了瞥小美,突然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小美抬头就骂:“你做梦。”大西瓜干笑两声:“也对。其实这个时候时机正好,香林喝醉了,凌仔去玩儿了,咱们走的是偏僻小路,黑灯瞎火的,我应该强奸你。”小美吓得脸发白,停在一边不动。大西瓜回头一看,又说:“你还真信啊?我的姑奶奶。”小美吞吞口水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大西瓜却回道:“哎哟,神仙姐姐,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于是三人继续走啊走啊,大概快走到小区门口了,突然一辆出租车刹到面前,大西瓜和小美一愣,没想到居然是凌帅又跑回来了。下了车他身上还有汗臭,就望大西瓜笑道:“我来背她吧。”大西瓜也就顺手把香林托给他。只小美突然问了句:“你这是为香林回来的?”凌帅背好了香林,一边走一边说:“是啊,我怕大西瓜只顾着追你,把这小子丢一边儿不管勒。”
小美和大西瓜对看一眼,原本小美还要说点什么,却被大西瓜制止。大西瓜笑了笑:“那好,你送香林回去,我就送她吧,节省时间,我还有事呢。”
凌帅背着香林点头:“行。那明天见。”
于是剩了小美和大西瓜两个相顾无言,一遛走到小美家门口,大西瓜才说:“好了,你到家了,早点睡,拜拜。”小美踌躇了一下,却低声说:“不如你进来坐一下吧,我爸爸妈妈回乡下了,过几天才回。”
大西瓜一愣,转身看着小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美急忙退后两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大西瓜却说:“我搞不懂你,反正我是那个意思,你还叫我进去吗?”小美又不说话了。
大西瓜看了看她,问:“那我就问你,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觉?”小美摇头。大西瓜继问:“一点都没有?”小美又改口:“偶尔有一点。”大西瓜冷笑,“偶尔,你还真会用词啊,尽是些摸棱两可的话,你把男人当傻瓜吗?”说着走近些看她,“那么你现在又想怎样?让我亲你?”小美却狠命地推他:“我就跟你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西瓜也不强迫她,也就抓着她的手,她的手腕很细,皮肤是冰凉的,仿佛融入了黑夜。大西瓜可真想亲亲她,但他也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他太清楚自己爱上的是一个虚荣心旺盛的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自私,自恋,自以为是。而他究竟爱她什么呢?如他肉眼所见的这份妖娆的美貌吗?又似乎不全是的。
大西瓜心里很清楚小美今晚为什么这样不依不饶。他觉得这样好,起码月亮下没有独角戏。他放开她,“好,好,算我怕你,我今晚哪里也不去行了吧,我就回自个的家总可以吧,您老满意了?高兴了?可以进去睡觉了?”
小美干愣了会儿,遂磅地一声甩上大门。
大西瓜望着门:“可你总得明白我不欠你的。”
第二天日头正好,天蓝云在,邻里人家都乐意出门溜达,香林一早宿醉未消,即被香林妈从被子里揪出来干活。香林心烦怎么一大早就有人来下棋,于是洗好口脸,出门便阴阳怪气地吆喝:“小二来喽,客官要点啥?绿茶?红茶?铁观音?”于是来的大爷一口咬着炸得金光灿灿的油条,一手去抓棋子,一边咯吱不清地回:“绿茶,去去油。”香林可真心疼她那些刚给洗干净的棋子儿。
早上凌帅也上班,前脚到店里,后脚就收到家乡老娘寄来的包裹,里面一封信,信下是用塑料带装好的几罐腌货,比如酱菜、牛肉干什么的。凌帅乐不可支,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父母的来信,信是他娘写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些宽慰和勉励的话。为这个凌帅整一天干活都是笑兮系兮的,闵师傅中午吃饭的时候便逗他,“小崽子,想家了吧!”凌帅说:“家里哪有这里好啊,不过真是有些想念两老的。”闵师傅说:“那什么时候给你放个假,你回家瞧瞧去。”一师兄也说:“顺便带个媳妇回去,你就算是给爸妈交代了。”凌帅傻笑。
下午下班,凌帅给那个网上认识的女朋友发信息,原本想出去耍耍流氓。可是对方没反应,凌帅也懒得为此磨蹭,一口气便走到香林家的棋牌室。才一进门,就见一群老伯老爹围成一圈,聒噪得不得了。凌帅跑过去看看吧,居然是香林这个半瓢水的在跟人下棋,棋路之烂简直让人发指,那对手又是个老油条,没心没肺地盘剥她,一两手即逗得周围怪笑迭迭。
凌帅站到香林边,香林下得满头大汗,很快便低头认输。那老家伙就抓着香林的手说:“丫头哇,输了就得给我点烟。”香林气得满脸通红,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一只打火机,待老家伙叼好了,她便老老实实给人点上,点完了才怨:“元伯,你明知道我下不过你,还非拉我下,这不摆明了欺负我吗?”元伯抽烟抽得得意,笑而不答。
香林一回头,发现凌帅来了,二话不说便拽他坐下,气呼呼地下令:“小铃子,你来下,给我报仇。”凌帅硬着头皮坐下,抬眼看元伯,以前他和元伯下过,可香林妈老早就打过招呼不准赢他,因为很多客人都是元伯带来的,不能得罪。凌帅执子在手,正踌躇着,忽然间闻到一阵洗发水的香气,转头探究吧,差点儿碰到香林的肩,凌帅吓得冒汗,居然莫名其妙亢奋起来。于是这种亢奋来的正好,凌帅就跟大脑抽筋了似的唰拉拉一口气下到元伯的烟掉到地上,面带晦黑。元伯说:“你小子行啊,平时输我都是假的?”凌帅悔之晚矣,连忙递烟过去讨好,生怕坏了这儿的生意,元伯却笑,“看来还真是要给香烟报仇哇。香烟,不如你就嫁给他当作报答好喽。”香林跟着笑:“好哇,看你以后还拿下棋欺负我!”回头再看凌帅,脸色却憋得跟猪肝似的,“你干嘛?脸红成这样,不是当真了吧。放心拉,我毁哪个倒霉蛋也不得毁你勒。你就够倒霉了。”凌帅哼了哼,起身要走,正巧香林妈从厨房里出来,香林如蒙大赦,“妈,我出去走走。”
香林跟着凌帅一起出门,走上一段路,凌帅回头说:“你干吗跟着我?”香林说:“散步嘛,一起走走。”凌帅瞧她还乐呵呵的,“你挺高兴啊。”香林说:“你不高兴?”转念又问:“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凌帅说:“跟她有什么好吵的,认识又没几天。”香林笑:“那你还跟她耍流氓?”凌帅回:“耍流氓跟谁都可以,只要大家情愿。”香林有些不屑,“不要脸,你怎么跟大西瓜一样。”凌帅愣了愣:“大西瓜……怎样?你知道什么?”香林说:“大西瓜干的事我妈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么?你怎么不管管他,那种事真不好。”凌帅急忙问:“那小美是不是也知道了?”香林点点头:“当然了,这还是小美告诉我的。”凌帅给一语噎住,香林问:“怎么了?”凌帅说:“完了。”
香林想了想,虽然大西瓜一直在追求小美,可是她从来就不相信那是真心的。也许男人对爱情的理解和女人总不一样,因为凌帅从来就相信他那是真的。可是香林有时也会想,究竟从哪里开始是痴爱,到哪里为止是无奈呢?小美总对她说自己只是因为长得漂亮才占到男人的便宜,可她总有一天会不漂亮了,到那时候谁才是她的长期饭票?香林当时问她,假如燕韬真的可以爱你一辈子,那你还是不干吗?小美却反问她:谁敢做这担保?小美说:女人要的是时间,和女人的时间比起来,男人要的是瞬间。
香林觉得自己又明白又不明白。
和凌帅一起走到巷子头,香林陷入沉思,凌帅忽然却问她:“你呢?最近有对象没?”香林说:“没有。没缘分。”凌帅又问:“你这么久没对象,你不着急吗?”香林说:“着什么急?我年纪还不算大吧。”凌帅叹口气,说:“你真迟钝,我是说你不寂寞吗?”香林是完全没听懂的,“我不寂寞啊。”凌帅受不了了,直截了当问:“我的意思是说,你会不想要那个吗?”可香林还是没懂,直问:“哪个?”凌帅就跟找着理由似的,忽然把她肩膀一搂,搂得紧紧地狠狠地,“这个啊!你懂不懂啊,你是不是冷感啊你。”
香林被他吓了一跳,本能要推开他,可是力气不够,愣是推不开,抬头还见他一脸奸笑:“说说看,你寂寞不寂寞啊,寂寞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了。”香林这才搞懂他的意思,可算气歪了,一巴掌上去,打得凌帅松手,香林大骂:“老娘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滚!滚滚滚。”凌帅愣在一边,又不能还她手,又觉得自己干的事真是太奇怪了。万一这事给传到香林妈耳朵里, 他一准得卷铺盖回家。
香林气走了,凌帅灰溜溜一个人晃荡,到吃晚饭的时间,女朋友发来信息叫一起吃饭,凌帅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愣了半天,居然始终想不起来对方的脸。于是一个人找家米粉店坐下,点了碗面,方才回个信息: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找我,没意思,咱俩还是拜了吧。之后对方倒很快就回复:耍流氓的时候才想起来找我,你可真有意思,拜就拜了吧,别后悔啊乡巴佬。
凌帅遂收起手机,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外面的大马路,正巧有个老太婆在过马,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怀里还抱着一只猫。那只猫不大听话,过马路过到一半,突然跳到地上,老太婆就往前追,只见大车呼呼来去,差点撞着老人。凌帅是吓得一身汗,连忙跑去接应。
等老太婆可以好生走在人行道上了,凌帅才又坐回来吃面,吃上两口,眼皮子乱跳,顶有不祥的感觉。于是赶紧拿出手机,第一个给香林发信息:你在干吗?发完了又顺带给大西瓜和小美发。过一会儿,大西瓜回了句:在吹头。小美回了句:在吃饭。只有香林没动静。
凌帅急得,又给香林发信息:你干吗不理我?
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凌帅就干脆打过去,这下好,关机了。凌帅的眼皮子又开始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也吃不下去了。凌帅就开始胡思乱想,香林要么是被坏人劫持了,要么是给车子撞飞了,万一她真出事了,这世界就什么意思都没了。凌帅越想越曲折,越想越闹心,便跳脚奔回香林家,这一心的乱,就是见到下棋的熟人也不及搭理,不料才刚到门口,香林一盆洗菜水泼到他身上。
“你要死啊,突然冒出来!”
设爱情为洪水猛兽,则相爱之人在劫难逃。
于是凌帅的苦恼简直是突然间爆发出来的,突然之间他开始哀怨香林对他太纯洁了,突然之间他开始幻想约会的时候对象是香林。到了晚上他还会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床上打滚,燕韬老问他滚什么呢?他就哀号,说心里乱。
熄灯了,燕韬叫他消停消停,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凌帅躲在黑暗里,满脑子塞足下流的幻想。首先是回想香林夏天穿吊带裙的模样,然后自行在脑子里把长裙变成短裙,把吊带变成抹胸……以此类减,最后得出一个没穿衣服的香林。不过只是想到这儿凌帅就成滚锅的龙虾,梦醒时分,不由狠煽自己两耳光。
起初几天,凌帅也不大能接受自个变成这样,可三五次以后吧,他发现无论幻想谁都不及幻想香林来得有滋有味,便日渐厚起脸皮,旁的事不管,只管他眼里心里的那道影。
反正,不让香林知道就行了。
念头一通,凌帅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陷入疯狂,压抑的疯狂,越压抑越热烈的疯狂。疯狂到香林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还能进行天方夜谭的幻想,幻想着浪漫火热的亲密无间的纠葛。时间久了,凌帅不得不承认,假如过去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什么是恨一个人,那么现在他全知道了。知道得清清楚楚,知道得小心翼翼,知道得无可奈何,又知道得兴奋快活。
有时候香林跟他一起吃饭,饭桌上说的尽是些闲言闲语,香林聒噪得狠,可是凌帅不开口训她,一边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一边却在心里头偷偷说:你小子乐什么乐?你以为你真聪明啊,我看你就是傻!连自个对面坐着一只大灰狼你都不知道,还当自己一世绝顶呢!傻子。其实你完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想把你拖到一没人的地方去,使劲地欺负你,叫你哇哇哭,后悔都来不及。你看你这身材板,跟飞机场似的,营养都长到嘴上去了吧,一个劲训人,一点也不性感。你瞧,你瞧,还在说,我看小美那点八卦都快给你扯烂渣了,你还能唾沫星子到处飞。再说,再说我就捂你嘴,脱你衣服,揪你耳朵,把你吊起来打,我看你还说不说。
待他想到这,香林拿一手跟他眼前扇,“喂,小铃子,你干吗?神游啊?”
然而凌帅早练熟稳了,一边用正常的表情回答她:“瞎说,我在想美女儿呢!”一边还能继续幻想:你这小子皮肤也不好,太缺乏男人的呵护了,以后就我来呵护你吧,叫你每天都跟电视上的女人一样。他好我也好。还有,香林啊,你平时想我吗?不可能一点也不想吧。是吧!那你想我就对了,不枉我老觉着恨你,叫我人在你面前还得装得像你亲戚。
凌帅还问过香林:“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香林不解:“什么变化?”
凌帅说:“就是……有点奇怪的。”
香林回想了一下:“有。”
凌帅着急:“比如?”
香林说:“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老往别处看。”
凌帅松了口气:“那谁叫你不是美女类。”
至于凌帅这单方面的下流和畏缩可算闹心好一段日子,忽地就想了,忽地又不想了,忽地成了闷骚流氓,忽地还得装个正人君子。不像燕韬,衣冠禽兽就衣冠禽兽呗,他那是一门心思赚钱,不欠谁的不亏谁的,不当那什么道德先生,也不往别人心尖肉坎上坑蒙拐骗。要用燕韬的话说:左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就算爱我也不跟我走。美女的智慧都一流,有财有爱的身心都有,有财无爱的身在此地、心在别处,至于那有爱无财的,对不起,务必请你柏拉图。凌帅回头上网查了查啥叫柏拉图,查完了一骂:简直是阻碍社会发展。
一天凌帅干完活,看师兄们都出去打露天台球,他就蹭到办公室里上网。居然发现小美在线上,遂给她发了个信息:你到底喜不喜欢燕韬啊?过一刻小美回复:不喜欢。
凌帅在心里给大西瓜默哀,又问:香烟最近没出去相亲啊?每天晚上都看到她坐在门口吃东西。小美回:可能吧,她妈现在也不逼她了。凌帅心里得意,遂问:嘿嘿,她是不是发现自个有喜欢的人了?小美却回:发现个屁,她就喜欢钱,谁有钱她喜欢谁。凌帅仿佛给砸了冰,骂小美: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小美说:哼,我们都一样。一句话噎死人,凌帅只得悻悻然下线,跑到门口的竹椅上躺着,一边掏出钱包数钱:一张绿的,一张红的,一张黄的,又一张黄的,一张紫的……
数完一遍,长叹一声,又开始望着马路:一个女的,两个女的,三个女的……才数到第九个,香林出现了,居然右手手肘和右腿膝盖都包着白纱布,走路样子倒还好,没见着一瘸一拐的。凌帅以为自己眼花,揉眼一看,她已经走到跟前来了.香林俯视着他,得意洋洋地说:你别看我样子像残废似的,其实没受什么重伤,就擦破皮而已。刚才一男的骑摩托撞到我了,我就躺地上拽着他的衣服不起来,最后那男的赔给我一千块呀。你看,赚到了。
凌帅听完脸都绿了,二话不说拽她去医院。
香林忙推他:“干吗呀?我没事,你没见我身上绑绷带了吗?我刚在小区诊所里上跌打酒了。真的没事。”
凌帅一顿,抓住她两只乱打的手:“你是不是智商有问题?你还有自尊没有?你是穷得没衣穿啊,还是穷得没饭吃?犯得着这样?”
香林有点理亏,垂头说:“我又不是老这样,偶尔一次,机会难得嘛。谁知道那男的真给吓住了。
凌帅气得发抖:“他要是没吓住,上去给你一腿子我看你怎么办!”
香林瞪眼:“靠,我有那么傻吗?”
凌帅一把扛起她,三两步走到里间的办公室,嗖忽抛她到沙发上,“你就是傻,简直傻得冒烟。你给老子坐在这里不准动,老子收拾好店里的东西就带你去医院。”
香林给他吓着了,就真乖乖没动,见他写好了纸条,把外面一些重要零件都丢到柜子里锁好,换上件干净的衣服才又走来跟前,半蹲着,“来,上来。”
香林说:“干吗?不用背我,我能走。”
凌帅就学大西瓜的:“再说话我就强奸你。”
香林只当他开玩笑,趴上他背说:“就你还有这功能啊,失敬失敬。”
凌帅背好她,走到可以招手停车的地方还得几步路,凌帅这时候什么下流的幻想都没了,也都不要了。这背上背着个会折磨人的东西,迟早要把他累死。凌帅一路上也不跟香林讲话,一直到他们从医院里出来了,还是香林主动说的话:小铃子呀,这事你千万别告诉小美和我妈啊。
凌帅就不理她。
第二天,大西瓜中午得个空闲来找凌帅,本想请他吃饭,谁知才进店里,就发现伙计们都特冷声,一个个埋头做自己的,独没见到凌帅。大西瓜就轻手轻脚问,“凌仔呢?”大师兄小声说:“在师傅那里。”
大西瓜悄悄摸到窗户边往里看,不得了,凌帅跪在地上。大西瓜挠挠头,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一时还真搞不清这唱的是哪出。
闵师傅坐在里面,看到窗户边站着燕韬,于是起身走过去,燕韬还着急想该怎么解释,哪晓得闵师傅猛地一把拉上窗帘。闵师傅回头又坐在沙发上,就那么看着凌帅。
“说吧,干吗不听老子的话?”
凌帅垂头不吭声,闵师傅唰地一脚踹过去,踹得他躺地上,随即又硬骨头地坐起来。
闵师傅老着脸说:“老子早就跟你们都说过了,非法组装的事一律不许干,谁干谁就给老子滚蛋。你是没听到哇,还是明知故犯?”
凌帅还是垂头。
闵师傅又说:“我告诉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活儿还没接上呢,人家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还在这装什么装?技术还没学清白,就着急出去害人了是不是?”
凌帅抬头,要辩解,闵师傅一巴掌抡来,“别给我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凌帅腮邦子都出血了,也不擦,缓了缓,居然平心静气地回道:没钱娶老婆。
闵师傅听了一愣,问:“你是要娶哪个?”
凌帅说哪个都行,反正没钱就不行。
闵师傅又甩他两巴掌,打得他一张脸完全肿起来,闵师傅叹着气说:“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呀你。把技术学好了,人也上道了,再好好弄几个钱,娶老婆是迟早的事。”
凌帅擦擦嘴角的口子,却负气道:“早一点晚一点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闵师傅精得狠,这一听就听出了苗苗,他来回踱了几步,忽又蹲在凌帅跟前:“小子,告诉师傅,你喜欢的姑娘漂亮不?”凌帅摇摇头。闵师傅继续问:“那温柔不?”凌帅摇摇头。闵师傅便问:“是武汉人?”凌帅却不动了。闵师傅瞧了瞧,反倒笑起来,“算啦算啦,反正你也没真的干什么事,最多算个未遂,师傅我也不是个不给机会的,尤其看在香林的份上,这次就算了,扣你一个月工资,你出去干活去。”
凌帅爬起来,愣头看着闵师傅。闵师傅说:“你这孩子聪明,也有情有义,师傅想给你机会好好过,像个爷们,养婆娘是应该的。可凡事都得讲讲方式,你师傅我淌过的浑水可够多了,到头来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全是江湖朋友,有意思没有?我不管是你也好,你的师兄们也好,想赚钱,想创业,都可以,就是别去走弯路。你自个好好想想,淌完了浑水赚几个破钱,你还敢去抱你那个又不漂亮又不温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