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I Swear
I swear never sink in. (我可以发誓永不沉沦)
“嘻嘻!”
她们在笑,魔鬼的笑。她一脚踩在我的背上,然后抓起我的头发,我被迫向后抬起头。
“给我吃!”
她将那肮脏的的东西往我嘴里塞,那是只半融的冰棒,落在路边,给狗舔过,给不小心的孩子踩过,她把它捡起来,硬往我嘴里塞,我紧紧闭着嘴,死也不张开,冰棒的木签划破了我的牙龈和嘴唇,我痛得流眼泪,但我始终咬着牙,不吭声。
“你……”她生气了,扬起手就要打我。
“喂,笑笑,不好了,班主任来了!”却在这时,在一边放哨的女孩子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快走吧,罗主任出了名的爱管闲事,要是让她抓到就麻烦了,快走!”
吴玉笑“切!”了一声,终于放下手,和其他几个女孩子转身就跑。
“丁奇?”果然,班主任没一会就走过来了,像是突然才看到我,惊讶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是谁欺负你了?”
我咬着牙,抹掉脸上肮脏的白色冰激凌汁液,摇摇头,没说话,拎着书包就要走。
“丁奇!跟老师说呀,老师给你做主,在学校里还敢这样欺负同学,这还得了。”罗主任追了上来,拽住我的衣服,一看见我手臂上的血口子却猛愣住,像被吓到了,我趁机使力一甩,拔腿就跑。
“丁奇——”她老成的声音在后面叫我。可是我只能跑,没有人可以给我做主,我还指望谁来帮我结束这场恶梦。我只有忍,我忍着,再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等我考上C大,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该死的学校,离开这恶心的城市,我要过新的生活,让这一切都滚蛋吧!
还有三个月……
我们学校是个重点中学,初中高中都有,我在高三一班,是个理科班,我们班平均成绩在全市排在第四名,可以说,是个很受期待的班级。我叫丁奇,不是本地人,父母都是从乡下上来打工的,在我十三岁时才把我接到了城里,我在这个学校只是借读,没有学籍,所以,我的成绩再好,老师也不会放在心上,她们只关心那些自己学校的优等生,因为那关联着他们的声誉和学校地位。
我的父母都在工地上班,而且经常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经常不回。好几次,房租太太都追着我跑,跟我要房租钱,好几次,我在冬天雪地里被房东太太扫地出门,直到父母回来,东拼西凑给了租金。我们一家三口,很少说话,父亲与母亲,父亲与我,母亲与我,我,与他们,我们很少说话,也很少团聚,只有过年的时候,三个人围在桌子边,算是吃了口年夜饭,然后各做各的事。
我的成绩很好,不过父母并不在乎,他们早就把话撂在了前头,就算我考上大学,他们也不会继续出钱供我念书,我要是想读大学,就得自己想办法。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只知道国家有扶贫政策和大学里该会有奖学金,具体怎么办,我是一片懵懂。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觉得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让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我们班晚上六点到七点有一次自习,七点十分到八点十分有一次自习,我们把这个叫晚一和晚二,只有学校里比较优秀的学生,才能参加晚一和晚二,并且要交额外的费用,不过我没有交。班主任罗老师知道我家的情况,所以默许了,没有收我钱,但是她告诉我不能发资料给我,叫我跟别人借一借。她还一副慈悲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对着所有人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她哪里知道,上晚自习的学生大概有二十个,根本没有一个愿意借资料给我看,不仅因为大学的门槛高,人人都争的头破血流,更因为他们讨厌我,我说话带着些乡下口音,虽然我极力掩饰,但总在某些时候,不小心流露出来,所以他们讨厌我,觉得和我在一起很丢面子,还毫无根据地认为我一定会弄脏他们的东西。
在这教室里,在这学校里,在这城市里,在这车水马龙中,在这人海苍茫中,我是个忙碌而精神紧绷的高三待考生,不笑,不哭,不言,不语,17岁,浑身是伤。
今天的晚二上到八点二十分,我从教室里走出来,慢悠悠下了楼,抬头一看,操场旗杆上国旗时而飘动,隐约听得到啪啪的声响。夏夜,风是热的,好像人的呼吸,贴脸滑动,我只觉得肮脏污秽。
我们学校后院有一条小路,最近都说那条路上有蛇,一入夜便没有人从那里走。我看着那条黑黑的路,好像个无底洞,没有尽头,不知为何,我看着看着,就像被吸过去了一样,脚不由自主地往里走。
小路夹在学校和一个废弃工厂中间,很窄,只有一米来宽,我抱着书包,心口碰碰直跳,前面,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月光投射到墙棱上,算是能让人辨识辨识方向,而后面,崆崆崆,我不敢回头,都说回头有鬼,看一次丢掉三魂,看两次丢掉七魄,看三次便是孽障缠身,从此永无天日。于是,我闷得发慌,一刻也不敢回头,只是往前走。
啊……
恩啊……
声音,断断续续,痛苦,痛苦于那样不能终止的快感。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他像吸血鬼一样品尝着那个女人雪白的胸,月光下,还有细雨蒙蒙,那个女人靠在墙上不安地扭动着,细细地呻吟。
啊……
恩啊……
我呆住了,好象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两手使劲抓住自己的裙摆,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怎么会有人敢在外面做这种事?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我意外的出现而停下动作,他继续,撩拨她。然后,昏暗的眼神穿过她染成酒红色的头发,危险地看着我,我吓得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嘿!”身后一声冷笑,清晰地窜入我的脑海。
在我们学校的后院墙外,夜晚八点三十分,我看到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做爱。
啊……
恩啊……
我使劲地跑,恐惧,焦虑,全身都在颤栗,当我跑回家时,父母又不在,我赶紧关上门,关上窗,钻进毛毯里,然后伸手探进自己的裙子,里面,一片潮湿。
我躲在被子里哭泣,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潮湿。
一眼,他一眼将我玷污。
彻夜无眠,彻夜无眠,无眠,无眠……
阳光有点腻,这使我怎么也无法积极起来,好象大脑里放了一块顽石,散发着某种令人发晕的味道,一阵一阵,我怎么也无法积极起来。
“丁奇,高三不是很紧张吗?你怎么还有空出来打工!”的bbcbff5c1f1ded46c25d28
我们,我,和禹劲,站在中百仓储的门口,浸在37度的热气流里,给一家糖果公司新产品做促销,这是份临时工,只在周六周日做,一天35元,不包餐。
我没有理他,禹劲是个大学生,K大一年级,长得很奶气,总是摆出一个副关心所有人的善良天使的嘴脸。我看见他就想吐,他就爱听人家说他好,说他品学兼优不娇气。呸,一天到晚像个过气女人一样,我看着他就倒胃口。
“丁奇,你真是不爱说话,你这样怎么推销产品啊,幸好有我带你!”他又说话了。
我低着头,还是不理他,只是一心摆玩着桌子上的赠品,买四袋糖送一个塑胶马克杯,是个小鸭子的造型。买七袋就送一支漂亮的礼品蜡烛,那些蜡烛真的很漂亮,被雕塑成各种形状,有的是婀娜多姿的女人,有的是英姿飒爽的狮虎,还有如希腊诸神一样俊美挺拔的男人,或卧,或立,十分漂亮。我特别喜欢这些蜡烛,总是舍不得将它们送出去,虽然有很多客户甚至专为了这些蜡烛而买走几十袋糖,但我仍在心里祈祷,他们不要来买我的糖,然后,不要带走我的蜡烛。
“丁奇……”过了一会儿,禹劲又叫我,“丁奇……”
别叫我,别叫了,很烦,你真的很烦。我在心里咒骂他,厌恶他,不,我厌恶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我厌恶太阳下这一片熙熙攘攘,吵吵杂杂,安静点,安静下来吧。
“丁……”见我不理他,禹劲忽然靠了过来,“你的背上,有道很长的血口子!正在流血,你没感觉吗?”
我一愣,手伸到后面一抹,果然都是血,原来是我的汗水浸湿了衣服,贴上肌肤后,反复的摩擦扯开了伤口,他不说我还真没有注意到,他一说,我顿时生疼,皱起眉毛,心下不由冰冷。
“你这样不行,会恶化伤口,而且,也会吓到客户!看你,脸白得象张纸。”他推了推我,“伤成这样怎么不好好修养,你回去吧,我会和顾小姐解释。”
我一下懵了,赶紧伸手抓着禹劲的T恤,“禹劲,禹劲,我不能,我不能丢了这工作,求求你!”
“可是,你这背上的伤……,哎呀,你看,又淌了好多血,吓死人了,你快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让顾小姐看到了,她会掐掉我!”
“丁奇,这不过是个临时工,一天才35块钱,你何必这么执着,再找一个不就得了!”
“不,不,一定要这个礼拜,就差30块钱了!只要过了今天,我就凑足钱了。”
禹劲一呆,“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钱不够,就30而已,跟你的同学借借不就完了,要不,我借给你也可以啊?”
我抬头看着他,“你借给我?”
他哑然笑笑,“不就是30块钱吗?还都不用还了,喏,拿去吧!”说完,就从裤兜里摸出30块钱递给我。
我看着他的手,白白的,炙热的阳光落在上面,十分刺眼,但我依旧瞪着眼看着那三十块钱,抬头再看他,他笑了笑,“拿去吧!”然后就塞到我手里。我攥着钱,眼睛不由一酸,我刚才还在心里骂他的,我干吗要骂他,一边想,我突地一下扇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很响,把禹劲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吗?”
我低下头,厚厚的留海遮去了大半张脸,我什么也没有说,咬咬牙,提着包就走了。
我没说谢谢。
星期一到了,Black Monday。
我们学校有规定,星期一一定要穿校服,这让很多人都唏嘘抱怨,因为这些城里的孩子更喜欢花花绿绿的名牌,炫耀漂亮时髦的服装是他们每天的乐趣之一。不过,这也都与我无关就是,夏天里,我只有两件衣服换洗,一件是自己的校服,另一件则是一个转校的同学不要了,“捐”给我的校服。
星期一,有两件事我必须要做,一是唱国歌,学校每周一早上都有晨会,要升国旗,唱国歌,敬礼!我一直都做得很认真,不过我越认真,周围的人越笑话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也不想明白。而我必须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放学后去后花园,见吴玉笑。
……
沙沙沙,吴玉笑数钱的手指动得飞快,末了,她点点头,吐出口里的烟蒂,“恩!刚好300块。谢啦!”说着,拿那笔钱在我脸上一边煽一耳光。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
“喂,丁奇同学!”吴玉笑见我不说话,走到我后面一把抓起我的头发,“这个月,我家里出了点意外,你看是不是要发扬一下互相帮助的精神,多资助一点?”
我转头瞪着她,她猛地一拉,我摔到了地上,头皮被拉扯的很疼,我咬牙——不要吭声,越吭声,他们越高兴,不要吭声,绝不吭声。
“呵呵!”吴玉笑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忽然伸出脚,踩在我的肚子上,然后向上勒,我的校服被她搓起来,皮肤在球鞋重刮下,出现一道深深的红痕,不要哭,不要吭声,绝对不要。
“哎哟,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呀,同学!”吴玉笑俯下身,脚又往上移了些,钉子鞋,重重踩在我的右胸上,她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左乳,长长的指甲,在上面掐出了五个血印。
“下礼拜带400块钱来,听到没?”吴玉笑掐完了,还继续在我肚子上刮动,我像被鞭打过一样,浑身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痕迹。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
我呆呆地坐在草场上,斜阳,投射下来,好安静啊,没有人打球,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我一个,我呆呆地坐着,不想回家……
我坐在操场边,回想着白天里操场上那些玩得不亦乐呼的同学,他们都忽视我,该死,他们忽视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忽视我?我很丑?我很讨人厌吗?那他们呢?他们不讨人厌吗?他们虚伪,自以为是,爱表现,哗众取宠,是的,他们让我更恶心,他们凭什么忽视我,他们是垃圾。
我一边想一边把头埋到双膝里,脑海一片冰冷汪洋。直到一阵风,水浸一般揉进我的皮肤,我才嗖地醒来,抬头一看,周围黑漆漆的,月亮都出来了,幽暗处传着阵阵草鸣。我拉起书包,回家吧!
我走到后院时,望着那条黑漆漆的小路,怔怔出神,鬼使神差地,我又往里走。
我还记得那天我看到的一切,我还无法将那一切当作现实来接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就不由自主地想接近。
果然,像是心电感应,我毫不意外地又一次看到了昨晚所看到的情景。
但是这次,我没有尖叫,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其实我还是很害怕,但更奇怪地是,我挪不开自己的脚步。他也看到了我,转过头,他一手捂上被他按在墙上的女人的嘴,忽然猛烈抽动起来,我清楚地看到,他们结合的地方,欲望的凶器,绽放着淫惑。那个女人被他捂着,只能发出闷闷的喘息,她没有看见我,可我却能看见她的乳头,在月色下,挺立着,颤抖着。我紧紧抱着书包,压抑着狂跳的心,从他们旁边安静地穿了过去。
陌生男人的眼睛,做爱的眼睛,灰暗的,冰冷的眼睛。我知道,我过去的时候,他盯着我,盯着我的背。
没有人会懂,这是一种寂寞与寂寞的相遇,虽然没有一句对白,但我坚信,我与他对彼此的好奇,就从这里开始。
“钱呢?”吴玉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像只血爪。她夹着一只烟,烟灰不时落在地上。
我递钱给她。
“怎么只有100?”她凶狠地走到我面前,手指掐在我的胸上,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摇摇头,不吭声。
“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她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很痛,拧着眉毛蜷缩在地上。
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比平常更凶,扔下烟头,她照我的肚子猛踹,“老子踢死你,踢死你,贱人,叫你以后不能生孩子,哈哈!”
她穿着大头皮鞋,在我身上使劲地踢。我只能尽力缩起来,不让她踢在肚子上。
“哎哟,笑笑,玩什么呢!?”
不知来的是谁,总之,我明显感到吴玉笑惊了一下,她收回脚,看着来人妩媚地笑了起来。“小哥哥,怎么有空来这边!”
这个人我知道,萧岚,区里有名的瘪三,不念书,整天在各个学校里晃荡勒索,打架生事。很多学生都很怕他,他现在应该也是高三。
萧岚和着一帮子人走了过来,吊儿郎当地往阑干上一跃,坐在上面说,“六哥来了,说想来我们学校玩玩!喏!”说完下巴朝一边挪了下。
吴玉笑一听这名字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刷地就白了,“六哥!”
所有人都退开了些,学校后花园里,顿时一阵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