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侗巴赫看着皇北霜,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和你干了这一票几乎吓破我的胆,姑娘,你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侗巴赫也没这福气跟在你身边。就此别过了,还望你一路顺风!”
逃出来的第二天,侗巴赫一干逃匪与皇北霜分道扬镳,这是当然的,两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土匪们抢了东西,如今只想怎么躲了别让若问找到,那必是死路一条。
“你们也一样!就此别过了!”皇北霜朝他笑了一笑,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回过头,好象利用这沉默的时间想了很多很多。
“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吧!”她没有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沙土,自顾自地坐下。
面前正是那厄娜泣和亲婚队剩余的十个侍卫与三个婢女,他们形容枯槁,伤痕累累。
大概是早猜到她有什么话要说,擎云跃上飞踏,远远地回避了。
“你们走吧!回厄娜泣,或者去投靠其他的游漠民族!”皇北霜定定地说。
“娜袖?”十三人唰地又从地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你们走吧!”皇北霜又说了一遍。
“我已经不想再有人为这场屈辱的合婚而牺牲了,我会自己去云沛,你们就不用跟去了,天知道到了云沛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一边说,一边抓起地上的沙子,在手里荡了荡,又轻轻放开手,任凭它们沙沙滑落。
“保护自己的族人,是娜袖的责任,我没有做好!”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什么,好象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娜袖!”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开口了,是道秋,厄娜泣的黄衣婢女,只是此刻身上穿的是男人的衣服,她靠了过去,表情十分坚定,“娜袖愿不愿意听道秋说些知心话?”
皇北霜抬起头看着她。道秋柔柔一笑,开始诉说。
“被选出来与娜袖一起上路的那一天,厄袖曾亲自主持祭祀,与我们共同起誓,为了保护我厄娜泣,将不惜一切牺牲,无论遇到什么艰辛困难也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绝不可以退缩。我们全都起誓了,真的,那一天,那种激动的心情至今还在支撑我的身体继续前进。”
“可是,遇到若问狗贼的那一刻,我们真实地体会了那种痛苦的坚持,生命的脆弱和尊严的渺小。我们有好多人都跑了,可我们也有这么多没有跑,我们跟在你身边,遵守当初许下的誓言,决心为此坚持到最后一刻。”
“娜袖,你逃走的时候,我们十分开心,我们都相信即使只是一人你也会去的,去云沛,与那站联亲。然而,我们的那种开心,那种为厄娜泣而来的开心,永远也比不上您又折回来,以命相救的瞬间。那种感动,我无法表达,那时候我才知道,面对死亡,你可以说不怕,但面对拯救,你绝对无法说不要。”道秋说到这里,已经开始默默哭泣,其他人见状都拢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皇北霜无言地听着,不由热泪盈框。
“娜袖,让我们跟着你吧!从今以后,我们只服从你一个人的命令,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一个侍卫大喊起来。这声音十分坚定,鼓励了其他人表达自己的心声。
“娜袖,廉幻说得对,今后你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哪也不去,就跟着你。你不要赶我们走!”
“对!我也是!”
“我也是!”
应和声声声不断,皇北霜满脸是泪,她倔强地揉揉眼睛,拳头一握,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十四人在这炙热的大漠哭得精疲力竭。
擎云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大包袱,他把包袱一扔,溅起一地的飞沙,“哭够了就换衣服吧!”他笑着说。
“你哪里找来这些好衣服?”皇北霜看着道秋她们打开的裹袋,里面全是一些漂亮的衣服和珠宝,还有刀枪。
“找侗巴赫要了点利息!”擎云坐在飞踏身上,手一伸,把皇北霜扯上马背,对坐在地上换衣服的一干人喊到,“借你们的娜袖说说话!”两人便奔了去。
“你要说什么?”皇北霜靠在他的胸口问。
大概有点距离了,擎云停下来,看着皇北霜,“决定吧!如果和我在一起,我就立刻带你走!”他的话非常直接,好象与她早有缠绵一样。
皇北霜反倒一愣,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别过眼不敢看他。
“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回答我吧!”擎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我很中意你!天地之间,只有你,注定与我共乘飞踏!”他的气息十分霸道,皇北霜在他的怀中却是坦然安心。她知道他与她是心灵相通的,他们之间的感觉无须多语。
见皇北霜仍是眼神闪烁,擎云双手一紧,将他搂在了怀里。
“你还是要去云沛?为了你的民族?”他的声音透着矛盾,似乎对她的选择很理解却又无法不失望。
皇北霜沉默地点点头,他们不能在一起。对她而言,这大概是最后的温存了吧,她的额头深深地贴着他的胸口摩擦着,汲取最后的痴迷。不料擎云突然抬起她的头,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落下他炙热的吻,他的气味与他的力量顿时征服了她。
为何如此甜蜜?为何如此开心?为何偏要遇到你?
他们的吻激烈而沉迷,久久不愿分开,这样的擎云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
皇北霜心中只是一阵凌乱,在她就快昏过去的时候,擎云忽然放开她,两手一震,一件红色的华丽嫁衣像盛开的牡丹随风飘舞,徐徐落在她的肩上。
那一瞬间,他们看着对方,眼中再无其他。
“相吻做印记”,擎云用力搂了一下皇北霜,终于放她下马,皇北霜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陈杂,而擎云却是一笑,“你走吧,我擎云对天起誓,下一次,绝不放手。”
说完,只见飞踏立身而起,带走的,是擎云头也不回的背影。
下一次,绝不放手。
“擎爷走了吗?”道秋换好了衣服站在路口看着独自回来的皇北霜。
皇北霜落寞地一笑,“恩!我们也走吧!”她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红嫁衣。
十四人打点好行装,整齐地上了路!
“走!到云沛去!”
一时之间,黄土飞尘又送走了一干热血儿女!
朵再,我把你葬在这里了,纵然尸骨寒冷,我也知道,你会静静守侯,守侯着我回来的那一天,你会等我吧?等我们在这条路上,再一次相见!我还会,在你的怀里哭泣,听你唱起伤心的歌曲,还记得,你曾告诉我,那是黄泉的声音,带着隔世的迷离…
悠悠青天连沙疆,万里华筝竞追长。
曾有姑娘,为我扶桑。
曾有姑娘,与我暖床!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睁,前世沧桑。
阔阔冷风吹断浪,旱海新月波涛广。
何处姑娘,为我断肠。
何处姑娘,与我情殇!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闭m,今生无望!
——隔世歌。
神哪!若你真的存在,是否听到这凄然无奈的歌谣!
若你真的听到,是否依旧讥笑生命的渺小!
如果真是这样,神哪!
我必将你遗忘…
“侗巴赫呀,你真是老糊涂了,要跑就跑远点嘛!这么快就给抓到,老子可一点也不过瘾哪!”说着,侗巴赫肠穿肚烂的身体又重重挨上一脚,当然,能毫不在乎,一腿就把人踢成这样的必是若问。只见他甩了甩脚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侗巴赫的箱子上,跪在地上的其他五百逃匪面如死灰,在他阴冷的目光下,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头儿!我来干掉他吧!别脏了你的鞋!”蛮狐兴奋地插嘴。
“还是我来吧!反正他儿子也是我做的,干脆也由我来一并送他上路。”落鹰也参合道。
侗巴赫已经快不行,他半睁着眼看着阴森的若问,许是回光返照,他憋了一口气道:“土匪不是这样的!”一句话尽,便已气绝。
“切!臭老头!说什么呢!”蛮狐无趣地踹了他一脚。
侗巴赫的话其实也没有错,这一路而来,若问的追击令他深深体会到,他们与其他土匪是不同的,他们对若问的信仰,对若问的服从,已经达到某种微妙的界限。而土匪是不会那样的,可是,如果那些不是土匪,那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而他也无命知道了。
若问看着死去的侗巴赫,忽然站起来,冷酷的目光微微一动。
“都杀了!”他说。
话音一落,只听得蛮狐落鹰一干人等几乎变声的兴奋尖叫,近五百人的生命,瞬间成了血肉模糊的玩具。嗜血的恶魔,仿佛冲破了藩篱,来到世间。
腥风血雨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若问只是坐在一边悠闲地欣赏杀戮,他看着这一场人间地狱,目光越来越幽暗。
好一会了,再听不到有人哭喊和惨叫,只有疲惫的喘息声和满足的咒骂声。
若问站了起来,“杀够了吗?”他问。
“不够!不够!”众兄弟向他高声呐喊。
“呵呵!”若问一笑,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土匪!不再只游荡在这北边大漠,我要建立军队,一路向南!”他威严粗犷的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心,“升起黄色大旗,印上白色皇冠,我将率领你们,占我所想,夺我所需,军队的名字叫——黄天狂兵团,生在这漫天黄沙之下,要疯就疯狂到底,要杀就杀到最后!”
他一说完,底下一片安静,须臾,便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从今以后,若问再不是北漠上偏安一隅的土匪!
我发誓,将一追到底!
“娜袖,你当初是怎么治好侗巴赫的幻症?”
“幻症怎么可能治好!”
“那到底是…?”
“我给侗巴赫吃了永冬草!七十二个时辰,他们会失去一切官能欲望,没有了欲望,又何来幻觉?”
“可是,他们会三天不能吃不能睡,三天过后,幻症又会再发作吧!”
“没错!”
“娜袖,侗巴赫会恨你吗?”
“会的,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如同人的智慧。
宁都,云沛都城。
一望无际的绿树红英与庄严华丽的高大建筑群交错蔓延,规划整齐的街面两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与酒家。这里的水酒甜美丰润,这里的粮食幽香可口。抬头可望见平静的白云与蓝天,低头可找到热情的姑娘与少年。为何如此不同?
在此之前,皇北霜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几乎就要被这生机盎然的世界倾倒!她身后的十三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境。
“这就是云沛!”廉幻闭上几乎流出口水的大嘴。手一抹,转身看着皇北霜。
“恩!我们到了!”皇北霜笑着走到前面,眉目间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为何如此不同?这里的生活竟是如此和平安稳,这里的宫殿竟是如此雄伟壮阔,在厄娜泣,这根本是一个万世也休不来的梦境!
“这就是第一政权大国的实力吗?拥有最多的绿洲和人民,建有完整的军队和宫廷!走吧!我们就去会上一会,履行最初的使命。”
“进城去!”
“站住!哪来的?”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青衣婢女夜佩上前一步,拿出几串珠宝献上,“云沛的官爷,我们来自遥远的厄娜泣,带着族人的祝福到此和亲!”
闻言,侍卫们收起大刀,其中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
“啐!又来一个和亲的,这几天已经来了几十个吧?把通关文碟和盟约书拿出来!是哪一族的来着?”他语气讥讽,十分瞧不起此刻风尘仆仆的皇北霜一行人,一边说一边挨个瞧着他们,瞧到皇北霜这儿时不禁眼睛一亮,“哎呀!这个漂亮!跟昨天真渠送来的那个有一比哟!”说着就要伸手摸上皇北霜的脸。
铮地一声,电光火石之下,廉幻的长剑已经抵住大胖子的腋窝,胖子一惊,冷汗直流,连忙缩回手,看着皇北霜不怒而威淡然平和的神情,心中一颤,不禁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行了,你们进去吧,到大使府登个记,三天后,广寒宫将会举行和亲典礼,所有和亲队伍一同晋见。”胖子很识趣,没有再做刁难,心下明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得供着,说不定哪天就得了宠。
廉幻恭敬地退到旁边,为皇北霜开路让道。
如今这十将三婢已然把她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誓死追随,杀伐不忌!
“将雷,允再,我给你们个艰巨的任务如何?”皇北霜进了城,路上一直在沉思,快到大使府邸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但凭娜袖吩咐!”两人侧到皇北霜身边。
皇北霜和他们悄声说了一会,才抬头道,“凡事小心,多加保重!”。
只见两人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这里是为了民族,保住性命则是为了自己”,皇北霜忽然回头一笑,对着剩下的十一人道,“今后危机重重,我们要多有顾虑,任何行动都必须井然有序。廉幻,侍卫就拜你为将,保护我们周全,夜佩,婢女就以你为首,打点一切!”
“是!”两人齐声回应。
“好了,大使府到了,进去吧!”
皇北霜抬头看着房沿上的牌匾:宁都大使府,手一紧,便领着十二人走了进去。
大使府的客厅里人满为患,看来是有不少奴隶民族都献了自己的姑娘来此,有些羞羞搭搭地端坐在一边地看着往来的人群,有些则十分自信地环视周围,自觉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每一个和亲少女多少都带着侍卫与婢女,看起来运气比皇北霜好,不曾遭遇劫匪。
“大使到!请肃静!”只听一声叫喊,万籁具寂!
“都到了?”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目光扫了扫站在堂前的众人。
“好吧,时辰也到了,三天迎礼时间已过,那些迟到的没来的就从名薄上划掉了,现在开始点名吧!”他喝了口水,语气冷漠。大家都明白过来,没到的那些十之八成已在路上丢了性命!
“麻随的雨蔷公主!”
“在这边呢!”一个小奴举了举手。
却听得正在点名的大使一哼,“帮着主子回声在就行了!”
“鸪劾的正芳郡主!”
“在!”
“弥赞的含玉夫人。”
“在!”
这一声声呼应扰得众人心乱如麻,谁人想到,除了天都,其他四大政权民族竟也都着了人来?云沛实力可见一斑!此刻,堂下的姑娘们,有的几乎胆怯地痛哭起来,有的则开始促眉盘算,心下知道自己若是出生卑微又没有太大见识,想在这森森土地上保住性命还真需要些运气了!历来不受重视的和亲红妆,多半连个尸身也不知落在何方!
“厄娜泣的皇北霜小姐!”
“在!”道秋回答的十分利落,声音中不带一点疑惑,这让迎亲大使不由抬头看了一看,哟,他眼神一动,这一拨绝对是个正主儿!区区八个侍卫,却气势庄严,时刻戒备,而三个婢女个个美貌如花,比得上其他几个小族送来的公主,当然,那也是绝对比不上站在中间,从容万分的娜袖皇北霜!是个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奇妙的气氛,好似国王亲自驾临!
“厄娜泣的皇北霜!”不知为何,他又点了一次名。
噗嗤!却听得另一个青衣婢女再萍嫣然一笑,铜铃般的声音响起,“大爷您真是健忘,不是才点了一道名吗?该不是我道秋姐姐声音悦耳,您听得欲不能罢?”
刹那间,严肃的气氛全无,众人一阵笑。
“哦!瞧我这不是…”大使有点窘,拍拍自己脑袋,威严荡然无存。
不一会,他继续点名。
“炙垦的天冠小姐。”
“在!”
“那阔儿的珍碧婷小姐。”
“在!”
“…”
此后便是冗长乏味的点名对号。除了贵族的和亲少女有本国的封号外,其他包括厄娜泣在内的所有亲使全都以小姐称呼!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永不平等。
“行,点完名了!”大使收了名薄微微笑道,“核实二十一人,请诸位这三天好生歇息,蓄足了精神等待陛下召见!”完了便退了去,留下悠悠众人不再搭理。
使馆大堂的人潮开始疏散,奴婢们都为着自己主子忙碌起来,没想到这大使一去,各家姑娘们便开始各找各的茬,各插个的花。
被围得最多的便是那早早听说过的真渠美女幼佳,瞧这姑娘,皇北霜远远一望,心想,还真是个美人呢!休说她是如何的粉嫩娇媚,光看着她那双秋波迭起的汪汪大眼,就令人心神一动,不免多行注目之举。
只见这幼佳姑娘在众人的嫉妒和刁难下却是面容坚毅,傲骨凌人,她的气势实让其他粉戴黯然失色,吵也吵不过,比也不上,各家姑娘莫不是急了心火,一个个在那跺脚垂胸。
这样的美丽是不可以用在这种地方的,叹口气,皇北霜轻笑一声,一行人转身就走。
“皇北霜!你也给我站住!”
没想到她前脚刚踩到门槛上,就被人叫住,于是她身子一定,缓缓回过头来。
“雨…雨蔷公主!何事叫我?”皇北霜却是语带惊恐,自然地往身边婢女靠去。
瞧她慌张的样子,这雨蔷公主的心情显然要好得多了。
“哼!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嘛!你也不比那个幼佳差,怎么就这么点骨气?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不成!”她说着就上前拧住皇北霜的手将她使劲儿拽了出来,还很利索地就是一巴掌上去,打得她微一侧身,这时廉幻一手抚上腰间大刀便要上前斩人,皇北霜却眼色一凝,暗示他不要出手。廉幻退到一边。
“哭什么哭!”雨蔷公主似乎十分满意皇北霜害怕无助的样子,仿佛刚才在真渠幼佳那里受的气,这会儿都发在了她的身上。皇北霜却只是低声抽泣。
“没出息,给我滚!”她十分得意,当然得意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不是奴隶民族出身,来此和亲也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忠诚,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是具有政治地位的女人,代表的是麻随!四大政权民族之一!她在入宫晋见之前对其他人耍场下马威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是再萍等人赶紧上前,一手抚着皇北霜的脸,一手扶着她离去。
“娜袖何必怕她!”出了大使府邸夜佩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争宠斗艳,只要不碍着我们,就尽力避免冲突,何况我们在此尚无根基,卤莽好胜,不定引来杀身之祸。”皇北霜揉揉自己的脸,“真是疼!给我逮着机会,定要还她十个耳光!”
听了她的话,夜佩噗嗤一笑,“奴婢们跟着娜袖总觉得十分安心呢!”
其他人闻言不禁都点头附和起来,这也确是他们的心声。
“娜袖,大使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房间,咱们现在要不要先去休息?”再萍问道。
却见皇北霜顽皮地眨了眨眼,回道,“咱们不住使馆,这三天就好生在这天下闻名的沛云宁都游玩一翻吧!”
众人一顿,齐齐看着她,将信将疑。
谁知皇北霜没在开玩笑,在其他和亲队伍都忙着贿赂和打点宁都官员的时候,她竟真是带着十一个人在外面逛了个遍,将沛云的民俗文化和生活习性了解了七八分,一路上好不自在,莺声笑语不断。
或许,在他们一生中,这是最轻松快乐的三天吧!
尤记得,无痕只是梦一场!
依稀凭风走,望不断沙丘高耸,挥不去尘世苍茫!
真想与你同在,直到热泪盈眶!
那三天,还依旧逍遥…
那三天,还与你同在!
是夜,巍峨皇宫里,四处是金碧辉煌,烨烨生光,高耸的墙壁上大面积雕刻着乘风的飞马与翱翔的狂鹰,栩栩如生,而中间牢牢镶嵌的一颗巨大宝石,玲珑剔透,妖艳无比,仿佛照遍世间一切。
这样的华丽,不免震慑人心。
“怎样,派去追查莽流的人马都找到了吗?”说话的人斜躺在精致宽大的床上,让垂垂纱帐遮去了大半,然而声音,却带着无法言语的危险!
“找到了,只是…全都神智不清…无可交代!”回话的人看起来十分精壮,眉宇萧然,想来这人身份不是个将军也是个统领。
能让他下跪的人,可想而知!
那人从床上下来,语气却意外平和。
“巫季海,莽流的事,只可低调查办,不许声张!这伙人四处贩卖各国军政机密,无孔不入,却至今行踪成谜,一不小心,可会给云沛造成不小的麻烦!”
“是!”巫季海俯身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巫季海起身便退到门边,正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进来的人。
“哟!巫将军,您还在陛下这儿呀!快些回家陪陪两位夫人吧!”原来撞上的正是这次迎亲大使筑俊,只见他老脸一撅,贼道,“您家的夫人好几天没瞧着您了,寂寞得慌,天天到我的大使府找那些和亲的主儿们聊天拉关系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儿姑娘们进了宫,您那俩夫人可又得闷着了!”
“哼!管好你自己吧!”
看样子巫季海十分厌恶筑俊。袖子一挥,没多做理会,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
“陛下万安!”筑俊上前一跪。
“起来吧!”
到此也无需多说,此人当是云沛国广寒宫的主人——国王那战!
筑俊恭敬地站起来,双手奉上一卷厚厚的册子。
那战接过来,一页一页有意无意地浏览着,似乎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你说吧!”他手一挥。
“书信求婚的民族无论大小共有一百三十个,陛下亲应了三十二个,到今天为止,实际到达的是二十一个,失踪的主要是些弱小的奴隶民族,无外乎是遭到土匪或流亡人群。召见册上记载着这二十一个和亲使者的名字,年龄,容貌和背景,此外还有他们这段日子住在大使别业里的生活记录,最早到的一个月前就到了,最晚的今天点名时才到。附本上还有她们此番带来献给陛下的贡品目录,属下已经由上而下列了排名。”筑俊答得十分利落。
“恩!就你看来,感觉如何?”那战十分悠哉,一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
“回陛下,”筑俊看来是对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几乎回答得有些迫不及待,“这次的姑娘个个都很漂亮,小人这几天看得眼都花了…”
“行了,挑几个来说说!”那战有点不耐烦。
“是!”筑俊赶紧收敛形色,正道,“首先是三个政权贵族代表,麻随雨蔷公主,鸪劾正芳郡主,弥赞含玉夫人都可称人间绝色,各有风骚。”
“天都还是没来凑热闹吗?”那战的声音有点冷,并不把筑俊溢美之词放在眼里。
“呃!是,天都这回也没派人来…”知道那战有些不高兴,筑俊紧张地看着他。
那战却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继续说吧!”
“再来是奴隶民族的亲使,总的来说,气质和样貌要差些,毕竟是穷苦地方来的,只不过…”筑俊一顿,似乎心情有点激动。
“其中有两个十分出众,一个是真渠的幼佳,一个是厄娜泣的皇北霜。照属下来看,不说贵族的公主们没法比,恐怕就连陛下的几位妃妾也难有匹敌!”
“哦?”这会儿那战的兴趣倒是上来了。随手翻到了真渠幼佳的卷页,上面写着此女个性强烈,凡见不善者,都迎头痛击,毫无惧色!是个有味道的女人。住在别业里四天,镇住不少狠毒刻薄的公主,贡品数量排第十位。
“还行!有点意思!”那战却是一笑,此刻撇去了国王的威严,浑身充满着性感的邪恶。这时他手一挥,又翻到皇北霜那页。
“在别业里待了不到三个时辰,挨过麻随雨蔷公主的打,掩面而逃。三天不见踪影。直到第三晚确认点名才出现,身边只有八个侍卫和三个侍女,供品数量排在最后一位!说是遇到土匪劫掠,侥幸逃脱。”
那战边看眼神边沉寂了下来,让人无法看透。
“三天不在别业,干什么去了?”他悠悠问道。
“巡城兵探报说是在宁都城里四处观光游玩!”筑俊如实回答。
“游玩?”那战闻言忽然一展眉宇,“哈哈!”却是干笑两声,听不出他此刻真意。
“筑俊,你对她的印象如何?”那战问道,目光并没离开皇北霜的卷页。
“回陛下,”筑俊稍稍斟酌了一会,“这不太好说,小人初见她时,感觉她华态万千,从容自在,是个真主儿!可实际上又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姑娘给麻随的刁蛮公主当众辱打了一番,却只是擒泪而逃,吭都没吭一声,大概知道自己容貌遭人妒忌,三天都不敢回别业里。这后继实在让人失望了一把,小人本以为此女不逊于真渠幼佳呢!可惜却是中看不中用。”
“哼!筑俊,你收了真渠多少好处?点到就好,不要太不知分寸!”那战眼光一沉。
筑俊赶紧跪下回话,“陛下息怒!小人收了好处是一回事,这幼佳确实不同凡响呀!”
“她都去过哪些地方?”那战又问。
“陛下问的哪个?”筑俊十分小心。
“皇北霜!”
“啊!先在城门口转了一会,后来又去了集市场和五谷耕地,第二天去逛了祭庙和通天塔,最后…”说到这里筑俊停了下来,观察那战的表情。
“去哪了?”那战问道,并无不悦。
“最后去了创天建国冢!”筑俊赶紧回道。
“哈哈哈!”那战却大笑起来,声音十分狂妄,“不在别业里和那些公主小姐打架,跑到外面三天就把我宁都风土历史摸了个底,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历来与我云沛和亲的婚队,途经北漠,遭遇劫匪还能平安抵达的,这还是第一例!”那战的声音听来十分高兴,好象找到了什么玩具一样,透着某种细微的期待。
空气中,回荡着筑俊猜不透的轻笑。
此刻别业里,皇北霜和三个婢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和亲大典,而八个侍卫则列成两队轮流守在门口,守备森严。在别业里,大抵只有这一间房是比较安静的了,其他的亲使房间都十分热闹,甚至有不少姑娘还在排练歌舞以争注目。
“夜佩,明天就看你们的表现了,紧张吗?!”皇北霜坐在床上,心情似乎不错。
“我们才不紧张呢!厄娜泣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能歌善舞?何况我们还是经过特别训练过的,怎会害怕?”夜佩有点儿不服气地回答。
“就是呀!只不过,要是娜袖儿亲自上阵还不把那些公主郡主的羞个半死!奴婢倒真想看看呢!”再萍端了盆水为皇北霜清洗双脚,一边也参合着进来。
“对!我也这么想!那个真渠幼佳,浓妆艳抹,根本连娜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奴婢心里不服气呢!”道秋这会儿吐了吐心中不快。
几个婢女立刻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不禁惹得皇北霜轻笑出来,心想就算是曾经历生死劫难,依旧前途未卜,这丫头就是丫头,怎样也脱不了孩子气。
“别闹了,”皇北霜躺了下来说,“都上来吧!咱们今晚一起睡!”她拍了拍床上的被子,表情十分活泼。三人也是毫不顾忌地就跳上了床,一起钻进被子里。
是夜,只听到月光下轻柔的对话。
“玩了三天,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恩…我觉得这里很美,生活很有秩序。”
“美是美,不过我觉得这里很拘谨,规矩太多。”
“我倒是觉得吧…这里的好象什么都有!”
几个奴婢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皇北霜闻言一笑。
“夜佩、再萍、道秋,你们知道,为什么贵族的和亲少女都有封号,公主啦郡主啦…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们是政权民族!”夜佩答道。
“对!那么,如果厄娜泣也给我封个号,说是和亲‘公主’,你们知道会怎样?”皇北霜说得十分平静,却是语带风云!
“那就是叛逆!要杀一儆百!因为我们是奴隶民族,奴隶就要有奴隶的分寸!”
此话一出,三人禁声下来,心头纠结万分。
“你们记着,这种真实的体会,到了宫里,将会了解更深,你们会看到更多这一生从未看过的东西,你们会感觉到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严和无情,你们确定真的不会紧张害怕吗?”
三人一听,都沉默下来,这几天游玩宁都,她们已经无数次被云沛的辉宏壮阔所震惊,又无数次因为太过震惊而愣在原地,真的不会害怕吗?她们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害怕!”
却听到皇北霜坚定的语气,“不要害怕,当你们走上大殿载歌载舞敬献忠诚的时刻,我就在你们身边,和你们站一起,我不害怕,所以,你们也不要害怕!要知道,死过一回,还有何惧?!”
“我带你们游玩宁都,就是要你们尽快地习惯这个陌生的世界,千万不再因为任何意外的风景而忘记自己的本质!懂吗?”
皇北霜的声音轻柔有力,一点一滴稳住了众人纷乱的内心。
夜深了!再无人低语。
那是谁的谜题,在夜里,燎拨人心?
那是谁的芳香,在心里,温润甜蜜?
睡了,睡了,我从不知道谜底,我从不沉迷此意!
明明是沙雨,掩盖了我来时的痕迹,如今却是绿英,截断了我向往的平静…
叫我如何忘掉?!
那谜语,还有那甜蜜…
擎云,还记得吗?
你曾发誓…不再放弃。
擎云,我又何妨将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