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知道,但他还是会很珍惜。
怀月阁上,没有萧声,皇北霜坐在亭边,看着正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环的擎云,他的手很轻,而她的心却很沉。
“雪的颜色,果然很适合你!”擎云道。
皇北霜一笑,转身坐在一边。
“沉默代表什么?”擎云没有得到预期的热情回应,果然冷了下来,抱剑靠在亭柱上,沉声一问。
“我不走!”皇北霜艰难地答道。
“再说一遍?”擎云森冷。
“不说!”她回道,她根本说不出第二遍,因为第一遍,他们都已经清楚地听见。
“你知道我是谁?”他看着她。
“刚知道!”
“为什么不走!”擎云问。
“离开那战,他会出兵讨伐厄娜泣!”她想了一下,才回他的话。
擎云嘴角一挑,“笑话,北漠是我的天下,云沛再强,也别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何况……”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早慢了我一步,鹄劾已向天都称臣!在这种情况下,出兵横渡大漠,只为讨伐一个七千多人的民族,这不可能!”
皇北霜一惊,随尔才道,“就算有你保护,厄娜泣也会不得安宁,我不能走!”
擎云一冷,他的自尊不容许她一再的拒绝,“你发誓,不走就是因为这个。”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然而那里果真没有半分慌乱,“我发誓!”她说。
短短三个字,带来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沉默,“你伤了我!”许久,擎云站了起来,他看着这个已经不愿回视她的女人,“你伤了我!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是最直接的,但我错了,女人是这样的吗?光用温柔,只能得到对方视若草履的回应?”
说完,他没有再问什么,一把搂起她,逼她看向自己,“看着我,别想忘了这张脸,皇北霜,对你,我从不吝啬温柔,但如果武力可以征服你,我也会毫不犹豫!”他一话尽,大手用力捧起皇北霜的脸,拇指与食指掐住为她戴上的珍珠耳环,微一用力,只听她吃痛地叫出声,耳垂上,幽冥的银色珠光染上了暗红的鲜血,与月色争艳。
落下重重一吻,顿闻擎云一声低吼,“不放你!”然后,他已决然转身离开。
那夜,怀月阁的月亮躲进了云里,昏暗的四角亭,只剩一抹孤单的剪影。
是对还是错?是贪心还是难过?不知呀!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
很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天都没有兵临城下,事实上,那也不可能。云沛作为大漠上最大的一个国家,拥有四十二个大型绿洲,呈鱼型相扣,间距不过万里,卫国兵众十七万,据守要塞三处,坚如铜墙铁壁。
那战履行承诺,派兵三千,至北漠接厄娜泣族入关。已十七日,尚无消息。
广寒宫里,依旧常有箫声起,只是稍一有人出现叨扰,便会嘎然而止,那吹箫的单薄身影总在院子里徘徊,似笑似哭地看着一排排逐渐长起的解马树。
这一天,如常,又不如常。
那战站在皇北霜寝宫窗前,面带犹豫地说,“天都扣下了我派去的兵马,以及你所有的族人,修书要求你亲自求和!”
皇北霜蹲在一颗解马树旁,平静的一笑,“陛下,这是对您的直接挑衅,却为何还不见您还击?”
那战烦恼地叹口气,“如果你有办法弄来你的族人,我一定会实现承诺。”
这是麻烦的事,天都太远,在中漠还有一个臣国鹄劾,要云沛为了北漠自身的纷争介入战争,那是不可能的。不到逼不得已,那战不会出兵。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是这结果!
皇北霜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今早由暗人丢进来的白纸团,上面依旧字迹潦草,排成四列:天都缴粮,同洲十四族,独圈厄娜泣,九日内饿死四百人。
擎云,你未免太狠心。
折下一片解马树芽幼嫩的黄叶,皇北霜神目清冷。
“陛下,明天请派出两千人马随我一道,迎接我的族人入关!”
“迎接?”
“是的!”
“从靖天王手上?”
“是的!”
“如果你投降,我会不惜出兵宣战!”那战沉声。
皇北霜闻言一笑,“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留在这里!”无奈叹息一声,见那战离去,皇北霜伸手摸了摸依旧刺痛不止的耳垂,那伤,还在!
酒醒了,人醉了……
酒厌了,人困了……
酒淡了,人倦了……
知否?知否?
三千离人泪,相思不相随!
知否,知否……
田地里的蔬菜上还有冷冷的寒露,已是黄昏时刻,农场边一排排木屋相继亮起幽暗的橙黄灯光,几抹身影疲惫的在窗纸上晃动。农家人过冬,无非靠着勤耕实作,祖祖辈辈传下的地,不就是为了活下子孙后代!如果知道先人苦心,也就自当兢兢业业过下去吧!对他们来说,一块地就跟一个国家一样宝贵。
翌日,皇北霜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华丽的金线刺绣布满袖褴和裙摆,凤花雪珠沿着领口排开,微光闪动。这裙衣的剪裁十分精致,紧紧收起的腰带,显出她匀称的玲珑曲线,胸口的似水肌肤在红纱下像在流动般地暧昧,再配上一枚灰亮的乌晶翡翠,出落得绝色倾城。
最后,夜佩为她戴上了红色霞冠,额前,坠着一排晶莹的宝石。
“走吧!”皇北霜对着镜子看了良久,然后,三名婢女为她拉开了寝宫的大门,门外,八将肃然,装兵着甲,见了主子出来,随即为其开道。
广寒宫外阅兵场上,两千精兵整装以待,皇北霜一行步伐铿锵地穿过三宫六院,豪不在意无数投向她们的惊叹不解的目光,霜妃入宫三月,从未见其艳比今朝。只见她往令军台上一站,廉幻随即喊道,“友兵双千,分列两队,击鼓出行!”
随着震天动地,越来越快的擂鼓声,两千人随着皇北霜出城,万人侧目,叹声似海。
雪原以北,鹄劾以南,北靖天王霍擎云,身着黑色锦衣,腹背雕龙,率众一万,马蹄跺跺地站在沙丘之上,少倾,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目光一沉。
她令他生气,她的轻易放手,以及当莽流的人截住那战派出的三千骑兵,他知道了她不离开那战的原因,的确,那是天都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更不甘心,更咽不下这口气。可当他收到了她的信:“明见,如初!”只有短短四字,他却又忍不住地慰笑,右手背上,还绕着那块曾与她痴缠的冰玉环。他无法不想着她。
皇北霜一行到了对面的沙丘上,两千人的阵势,没有辱没她高傲的自尊。只见她柔柔一笑,果真如初,曾予他十水那日,她穿着红色的嫁衣,他穿着黑色的战袍。
“来接我吗?”她的声音依旧清灵。
擎云不由一笑,腿一蹬,架!只见白马飞踏瞬身奔去,站到了皇北霜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他搂她同骑。
擎云身后率兵一万的左将军辽震见此心中大奇,从没见过有其他的人能骑坐在王的白马上,这女子是何人?
皇北霜靠在他怀里,眼里雾气丛丛,擎云低头一看,“怎么哭了?”他道,一手为她拭泪,就在这时,廉幻当弓一箭,射向擎云,似乎有意射偏,仅仅迫得他下马,擎云避箭着地,手一挥,辽震列兵,万箭待发。
“住手!”却在这时,皇北霜驰马离开擎云一百步。“放下箭!”对着辽震下令。
擎云扶剑,不解地看着她。
皇北霜一咬牙,一手拿着一把白光闪闪的匕首,对他道,“放我厄娜泣族人民及那战友兵,否则我就杀了飞踏!”说着,匕首立在飞踏额上,随时可以狠心锥刺。而那白马却象是知道还她泽命之恩,竟是一反常态地不见动弹。皇北霜一手摸着马鬃,悄声道,“好马儿,对不起!”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擎云。
他站在那里,愤怒,已经成了他眼里唯一的讯息。
人是不可以太孤独的,所以总是交朋友。
人又是不可以太愚蠢的,所以总是求一颗真心。
然而,真心在何处,各人不相仿,有时,甚至会出人意料……
例如现在, 在众人心里,以马换人,根本是场儿戏。
却偏偏,它扎上了那人孤独的心头。
“放人!”一声令下,辽震领命,一万站兵分道两边,从后面,蝼蚁般走出厄娜泣的族人,以及那战的迎兵。
擎云阴森地看着皇北霜,此时她给他的伤,已经不止是自尊与骄傲的挫败,还有她那明知不可行而行的冷酷。皇北霜今天的一切,他都将永远牢记,她穿着他们邂逅时的衣裳,她笑着对他承诺如初,竟然都是为了让他毫无戒备任凭玩弄。江山借在英雄手,偏偏难过美人关!
皇北霜看着他,当真还是忍住了眼中狂奔的泪水,她不哭,起码现在不哭。
擎云怒吼一声,左手抽剑,右手当空,只见白光一闪,冰玉环断成两段,落在了黄土上,他的右手背,躺下殷红的血,如同那夜她的耳垂。
皇北霜看着逐渐被风沙掩埋的玉环,面色惨白,却是沉默地带着七千多族人,五千多士兵不徐不患,步步为营地撤退。
留下背对一万人,伤怒难平的公子擎云……
一直到深夜,皇北霜一行人才穿过了雪原,到达云沛边城广平。让廉幻夜佩安排众人歇息,皇北霜没有见她那厄袖兄长,就独自一人驱马到关口,她忧伤地摸着飞踏,“对不起!”然后撤缰放马,任它飞身而去。
飞踏一直回奔着,奔向那个依旧独自站在大漠里,无比孤独的身影。
白马易人七千三,一剑反目斩玉环!
从今以后,谁也不欠谁!
皇北霜那日一回来就常是昏昏沉沉的睡着,醒又不醒,膳食也进得少,总是一幅涣散神情,似乎谁也不想搭理。第三天,她们十一人及五千短兵先行回到了广寒宫。厄娜泣七千族人暂时驻扎在广平城。
她的凯旋,早已在王宫里传成一片,回宫后更是常有个妃子聚首闲谈,讪笑天都君主居然为马所困,个个猜想着那北靖天王定是人头猪脑,奇丑无比的怪胎。
看来这一次,当真折了擎云的名声,不几日,已然贻笑天下,是人皆知。
然而这天,广寒宫议政殿,一等大臣二十七人,与国王那战共同商定了一件整个云沛国人民都想不到的决定。
“陛下,霜妃睡了!”再萍跪在门边,拦住了那战。
“胡说,我听到她的萧声了!”那战微有不悦。“让开!”
皇北霜此时正坐在床头,听到门外声响,立刻收起玉萧,那战大步而来,坐在床边。“自从那天回来,你就天天这么睡着,会生病的!”他看着她消瘦的脸。
“陛下费心了!”皇北霜的回话带着些感动,从入广寒宫的那天,他就一直善待她。嫣然一笑,她道,“陛下是否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了?”
见她起了头,那战倒是顺题,“当然,不过,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皇北霜平淡地问,“何事?”
那战定定看着她,“立你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