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乱!他们公司的女人基本都是靠身体上位的啊。”
“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我记得唐韵就是这公司的,她可是靠实力的啊。”
夏秋话音未落,闺蜜们都转过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怎么了?”
“你居然认为唐韵是靠实力的?一个女的,家里没权没势,23岁做到副总,开兰博基尼,靠实力?夏秋你看多了心灵鸡汤吧!”
“欸,可是…”
没等夏秋想出证据证明唐韵的实力就被禾多打断:“你以为唐韵为什么被调去北京?”
“唐韵和大老板的关系差点被人家老板夫人发现,所以得赶紧弄走。因为之前的不正常提拔,唐韵现在不上不下,根本没法跳槽,跳槽到别的公司铁定得减薪降级。”
夏秋瞠目结舌。
王旗拍了拍她的肩:“世界上没那么多童话。就算有,也轮不到唐韵这样运气奇差的。”
不知为什么,夏秋难过了起来,比自己被潜规则还难过。她无数次早晨醒来刷微信,看见唐韵在两点多发的照片配以文字“终于收工了,做会展真累啊”。不可否认,这是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孩中最优秀、最努力的,她值得更幸福更成功的回报,本应该是个例外。可这就是她生活的世界,无法超凡脱俗,无法成为童话。
[六]
我们总是对他人的生活充满幻想,希望自己厌恶的人过得比自己悲凉,或者希望自己欣赏的人获得自己无法企及的美满。为此,我们时常会脑补出很多戏剧性的细节或是借口。可惜大部分时候,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人的生活和我们自己的没有太大区别,一样波澜起伏,一样水深火热。
夏秋一直很注意避免朋友们对自己误解。她有半面墙柜的爱马仕,但和闺蜜吃饭时从来不带。与最亲密的人相处,夏秋并不需要戴任何面具、贴任何标签。当她拎着看不见logo的手提包出现,闺蜜中没人会当面询问淘宝链接、背后嘲笑土包子没品位。
但夏秋忘了一个人。
情侣这身份会让人误以为足够亲密,却忘了异性之间终归还有些话题没那么聊得来,前男友对你的了解也许还不如住你隔壁的同性邻居。
经过近两个月的观察,尹铭翔依然看不出夏秋有正经工作的迹象,终于忍不住趁夏秋不在场的小聚会时偷偷问禾多:“你跟我说实话,夏秋是不是…高官的情妇?”
“啊?”正忙着点菜的禾多经过五秒才反应过来对面的男生问了句什么,她扬着眉毛笑着抬起头,“你开什么玩笑!”
可是男生脸上的神情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又过了好一会儿,禾多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空气凝固了数秒,她突然感到全身所有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李禾多站起身,跨过餐桌,举起手中厚重的菜谱对准尹铭翔的脑袋一顿暴打:“浑蛋!你把夏秋当成什么人了!夏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男生毫无招架之力,餐厅的店员赶紧上前来拉架,在场的朋友们虽不明所以,也急忙投身劝架大军,禾多被大家拖开老远还挣扎着企图用脚踢尹铭翔。场面乱成一锅粥。
而当事人夏秋是半个月之后才听说这场混战的。
那时她笑得有点感伤。
Chapter 3
梦境里只有一个主角,就是你,也只有一个配角,是放不下你的我。
[一]
尚未工作时总是对工作充满憧憬。努力学习,考上顶尖的大学,削尖脑袋争取出国和读研的机会,自信满满地去世界五百强企业找到工作,终于成为众人钦羡的精英,却逐渐发现现实不如理想。
顶尖大学的毕业生和普通大学的毕业生都在同一部门工作,领取最低标准的底薪,由于按劳取酬,奖金可能还比不上普通大学的毕业生。
工作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就会认识到,百里挑一的升职机会并不能许诺你什么未来。所谓的“精英”不过是小小职员,其实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收入却还不如公司楼下卖煎饼的摊贩。
谈何骄傲?谈何尊严?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海瓜子,部门主管大呼:“啊!海鲜来了!放你们年轻人那边吧!”服务员就近搁在尹铭翔眼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的菜上齐了。”
尹铭翔看了一眼那盘海瓜子,往旁边挪了挪,拿着手机站起来欠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主管微微点了下头,又转过头继续和甲方代表小姑娘打情骂俏去了。
男生出了门,绕过积水沟,在街角转过弯,点起了一根烟。
这个月第几次了?
除了在单位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也没有一天能正常时间下班。部门里只有两个人结婚成家了,其余都是单身,对他们来说,与其回到狭窄的出租屋独自上网还不如待在单位和同事闲聊扯淡。另外两个已成家的,妻子都是其他部门的同行,懒得回家做晚饭,早已习惯了各自加班深夜回家的生活。因此,即使没有可加班的工作,大家也会找借口晚上聚餐,比如,中午午休时打了牌,输的人就做东请客,因为大家经济条件都很一般,所以地点一般就选在便宜的小酒馆。像海瓜子这样没什么吃头的菜总是被点来以“海鲜”的名义撑门面。
部门主管已经没有升职的机会了,事业进入瓶颈,近几次聚会上总是和甲方代表年轻姑娘打得火热,饭局后还常常主动要求送她回家。看来是快要“中年危机”了。
整天和这些被职场击垮的人朝夕相处,尹铭翔见多了沮丧颓废的生活,当他得知夏秋幸运地跳出了这样的工作圈,他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被李禾多揍了之后第二天,尹铭翔就接到王旗打来的电话。
“哈哈哈你怎么会认为夏秋被包养了呢?夏秋像那种人吗?”
夏秋长得漂亮,尹铭翔只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夏秋是做陶瓷的,她现在已经是省级陶瓷大师了。”
“欸,怎么会从事这种工作?”尹铭翔的想象中,做陶瓷什么的,感觉很传统很文艺,夏秋好像一直不是这种气质。
“夏秋的爸爸是陶瓷学院教授,她妈妈在工艺美术馆工作。她干这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她上大学就受父母影响入行,每三年上调一级,从市级高工,到省级高工,做到现在职称就已经到省大师了。”
“哦,我以前只知道她爸是教授,不知道和陶瓷有关系。干她们这行的,都是业余的吗?”
“有专科毕业的,但做得出色的往往反而是业余的呢。反正我挺羡慕夏秋,她每年只要去景德镇工作两个月就有年薪百万了。”
“怎么这么厉害?”
“关键是作品有人买,她的作品很受欢迎,比一般的省高工的作品都有市场,基本上是被视为奢侈品的样子。”
这么说来,夏秋相当于艺术工作者。
“不会失业吗?”
“没有人买就失业了。不过以夏秋在业内的名气,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失业了。再过两年如果她能顺利评上国家级大师,收入就更高了。”
“那还…不错。不过她为什么非得去景德镇才能开始工作?平时就不行?”
“因为景德镇才有大型的窑啊。你说她要随便画个三平米的瓷板,在上海哪有地方给她烧制成型?”
原来如此。只不过尹铭翔这次回上海,正处于夏秋两次工作之间,所以才误以为她整天无所事事。
尹铭翔替她高兴,劳碌又看不见未来的生活会改变人,而他喜欢她本来的样子。
[二]
王旗望了眼办公楼下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叹了口气,重新开启了电脑。隔壁办公室的大姐来归还先前借走的空调遥控器,见她还在忙碌:“哟,今天还加班啊?”
“外面堵车很厉害根本走不了,再加上…”
再加上工作没做完,回家也得在家加班继续工作。近几天空调吹多了有点感冒,头总是昏昏沉沉,万一病情加重在家晕倒了,也没个人知道,在单位至少还有几个和自己一起加班的同事。
大姐没有闲心听这么多真实原因,她其实也并不关心,满脸笑容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别那么辛苦了。年轻人多出去玩玩。”
堵车压根儿不是正当理由,像大姐这样有家有口的人总会排除万难按时下班去和家人团聚,而自己只是没有这种必要。
王旗抽出纸巾擦了擦快掉下来的鼻涕。
手机响了一声,是夏秋发来的短信:“禾多和我在你家附近吃日料,你要来吗?”
“我不在家,还在单位加班,你们吃吧。”
“赫连妈妈后天请我们几个喝下午茶,你来吗?”
赫连的妈妈不会在五星级酒店之外的地方请喝下午茶,虽然未必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就比路边摊好,不过她总觉得小店不卫生。如果要去五星级酒店会面,淘宝衣服是不能穿了,衣服能找出来可是鞋却难找,最近接连下雨,几双鞋都肮脏磨损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头发也应该洗洗吹吹,更麻烦的是,赫连和禾多都准备谈婚论嫁了,聚会的话题不由自主就会绕到这里,夏秋也有作为结婚对象交往的男朋友,跟不上话题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我有点感冒,就不去了。”
王旗放下手机,又抽出一张纸巾,目光掠过镜子时看见自己额头上泛着油光,于是改变了目的,用这张纸巾擦了擦额头。
再仔细看镜子,为什么自己的眼白有点黄?
刚想凑近观察,短信提示音又响了,还是夏秋:“啊,要紧吗?要不我们去看你吧!有人照顾你吗?”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旗翻着白眼给她回过去:“不用了,不怎么严重,我妈来照顾我了。”
只有像夏秋这样生活安逸不谙世事的人,才能天真到想问什么问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的地步。不对,以夏秋的生活层面而言不应该这么没心没肺,大概也只是因为把自己当死党,所以才说话不过脑吧。
王旗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眼睛上,这次看清了,不是泛黄,好像只是有点红血丝。
劳碌真的能给人一张衰老的脸啊。
别说和夏秋比,就连学生时代容貌远在自己之下的李禾多,现在看起来也比自己光鲜。
她们真是运气好。
而自己的运气,好像早在高考和大学毕业时就用光了。
高中时,李禾多的成绩一直比王旗好,高考时却发挥失常,差两分,没能上第一志愿。而王旗虽然第一志愿比李禾多报得低,但因为顺利考上,结果学校反而比李禾多接档的第二志愿好。
大学毕业时,王旗也顺利找到了大国企正式编制的工作,可是没上多久班,她就觉得生活有点安逸,不刺激。
当时的男友准备去国外读研,王旗不顾父母反对,毅然把好端端的工作辞了,随便申请了一个很一般的国外大学,也跟着出国了。
几乎相当于是抛弃身家去陪读,可是,真是为了爱情吗?
出国的两年,基本都在旅游。毕业后,男友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回国工作,可王旗却不想回来,即使和男友分手也不愿回国。
如果不找到工作,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但由于原本就读的学校就很一般,很难在国外找到工作,王旗又混了几个月,当初和自己同批次出国的同学都已经回国。她一个人住,举目无亲,失去了所有同伴,又找不到工作,终于感到孤独落寞,最后自己灰溜溜地打包回了国。
本科名校毕业,又有留学背景,回国后找份一般的工作不成问题,但再没有当初那么好的运气和机遇了。
王旗就成了现在的王旗。虽然已经回国,却仍是一个人住,由于和父母为了以前的工作吵架决裂,目前也只能过着举目无亲的生活,男友求自己回国时任性地分手拒绝,如今灰溜溜地回来也不好意思再主动联系他,听共同的朋友说他已经听父母安排去相亲了,别人的生活都在一刻不停地向前,只有自己留在原地。闺蜜们问起来,也只能尴尬地硬撑说“他还想复合,我觉得不合适”。
其实自己知道,因为贪玩,自己错过了很多机会。
[三]
睁眼前先闻到了消毒水气味。夏秋和李禾多都在,王旗惊得从病床上坐起来,两个女生立刻跑过来把她按下去。
夏秋查看了一下王旗手背上的针孔,立刻把针头拔了出来,叫来护士:“她刚才动了一下,针头那边鼓起来了。”
护士熟练地又扎了一遍针:“别再乱动了哦。”
禾多安抚道:“你同事看你重感冒以为是高烧晕倒,吓得送你到医院。其实医生说你大概没吃饭,低血糖,吊完这瓶葡萄糖就好了。另外给你开了些抗生素和感冒药,回去让你妈监督你按时吃。”
“我妈?”
“你同事给夏秋打电话之后,夏秋立刻就通知你妈了。”
王旗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睛,过了半晌,头皮突然一阵麻:“那她现在…”
话音未落,母亲就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捏着一大把零钞外加一个装满药的塑料袋。她看了一眼王旗,没搭理她,转头客气地对夏秋和禾多说:“谢谢你们俩来帮忙啦,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看。”
“应该的,阿姨。我们还是过会儿再走吧。怕待会儿你们要回家,你一个人扶不住王旗。”
“没事,她爸爸刚下班,马上也会过来。你们快回去吧。哦,还有,吊水的钱是你们付的吧?我把钱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