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陆琉没回答妻子的话,只淡淡扫了一眼陆行舟,因他的身量比陆行舟略高些,气质又比旁人清冷些,这么一瞧,的确有些慑人。而且…陆行舟也是领教过这位三叔的手段的,是个冷酷无情的,那日若非他娘亲及时赶到,他真觉得,三叔会要了他的命。他原本存着不满,可知晓的的确确是自己误会了江妙,倒是生不起气来。

陆琉朝着摆着喜宴的前院看了一眼,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本王倒是同你说一句恭喜,走,过去陪本王喝一杯。”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江妙却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是生气了。她瞅瞅身旁的夫君,又看了看面前的陆行舟,若是先前看着穿着喜袍的陆行舟,尚且有一丝惊艳之感,此刻陆琉站在这儿,二人这般一比较,这陆行舟青涩文弱的模样,当真有些不够看了…

不知怎的,陆行舟忽然生出一股拼劲儿,望着这位他素来敬重、高高在上的三叔,毫不畏惧的点头道:“好。”

语罢,便随着陆琉一道去了前院。

江妙独自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叔侄二人,黛眉微微蹙着,暗道若是比喝酒,这陆行舟哪是陆琉的对手?不过——江妙对着还未跟过去的陆何道:“你赶紧过去看着王爷,别让他喝多了。”

陆何也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方才王妃和大公子站在一块儿,那架势,的确令人浮想联翩,可好在王爷过去了…过去了就好,王妃聪慧,总有法子哄的。这会儿听着王妃的吩咐,陆何心道:那得王爷听他的劝才成呐。

不过还是点了头,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过去。”

江妙再不放心,也不好直接走到男宾席那儿去,再说了,陆琉又不是小孩子,总归有些分寸的。这么一想,便释然的准备回席上去。

走到长廊时,才见应该回去了的陆芃芃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陆芃芃一张小脸泛着红晕,许是跑得快了些,咻咻的喘着气,小嘴微微启着,瞧着江妙,才声音清甜的喊道:“三婶婶。”

江妙“嗯”了一声,问道:“怎么在这儿?”

陆芃芃垂了垂眼,双手局促不安的交缠着,道:“我顺道去如厕了…”有些害羞的样子,却不敢提刚才遇到的陌生男子。怕三婶婶问下去,当即便挽着她的手臂,小声提议道,“三婶婶,咱们回去吧。”

江妙自然也没有多问,可瞧着陆芃芃这副娇娇怯怯的样子,今儿陆行舟成亲,又怕陆芃芃一小姑娘会吃亏,便亲自带着她回去。

回到席上,陆玲珑看着陆芃芃亲近的站在江妙的身旁,当即便撅起了嘴,也不顾客人在场,狠狠瞪了陆芃芃一眼。至于陆芃芃,乖乖巧巧的模样,本就招人喜欢,这会儿拿陆玲珑作比较,越发衬托出这小姑娘的好来。席上的夫人,也有儿子尚未娶妻的,日常的一些走动,自然会多这类小姑娘留心些,而这陆芃芃,先前又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难免多看了几眼。

江妙自然也注意了。

同席的几位夫人,模样都生得很可亲,现下看着陆芃芃,目光露出几分欣赏。倒是让江妙也生出一种拉着闺女出来露露脸的兴奋感。在她这陆芃芃,这段日子,她让宝巾宝绿专程教陆芃芃身边的丫鬟如何装扮人,现下这陆芃芃虽然不是顶顶扎眼的,却也不想以前那般,因着老气横秋的装扮,将小姑娘的清丽可人都掩盖了去。

女宾这般不过是说着话,男宾那边却是热闹了。

宝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对着江妙道:“王妃,前院的大人们玩投壶,很是激烈。”

这么一提,在座的妇人们也有些好奇,可到底男女有别,不好出去,只能在席上一轮投壶的赛况。

一听陆行舟轻轻松松胜过了十几个人,从始至终绷着脸的孟氏,听到妇人们的夸赞,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这投壶不过是小玩意儿,我那儿子平日里功课出色,学富五车,打小就聪慧,这等小把戏,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儿。”

虽然孟氏太过得意,却大伙儿不得不承认,陆行舟的确优秀。

一个穿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梳着倭堕髻的妇人开了口,这妇人正是都尉褚明辉的妻子葛氏,褚明辉乃武将,从小小百夫长,到如今位列高官,虽然有出息了,可待结发妻子葛氏却始终如一。这葛氏出生乡野,性子自然同望城的贵妇大不一样,嗓门也比常人大些,虽见不惯孟氏这样儿,可对陆行舟这个孩子印象还是挺好的,道:“陆公子的确出色,我家谦儿也时常同我提过,陆公子时常被夫子夸奖,乃是状元之才…”

孟氏是瞧不起葛氏这个乡野村妇的,可这番话,却说得孟氏心花怒放。

在望城,提起褚都尉的妻子葛氏,最出名的便是葛氏连着给褚都尉生了六个孩子,且六个都是男娃,传说这葛氏有祖传的生子秘方,望城的妇人们,有时候便会应着这点同葛氏交好,想从她嘴里套出生子秘方来。而这会儿,葛氏口中的“谦儿”,正是她最小的儿子褚谦,今年才十六,和陆行舟同一个书院,只不过入学晚两年。

说着话,见宝绿又打探了消息回来,这会儿脸上倒是笑容洋溢的。

江妙有些好奇,问道:“结束了?”

宝绿点点头。

孟氏的腰杆挺了挺直,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儿子赢了,一时脸上也有光。

却听孟氏身边的丫鬟也打听了消息,走到孟氏的身旁,道:“是…是宣王赢了。”

这话一落,不但在座的妇人们诧异,就连江妙也有些惊讶。他一个长辈,同陆行舟计较什么呀?

那丫鬟又道:“宣王背对着投壶,将公子的羽箭击了出来…”

孟氏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葛氏爽快的笑了笑,对着坐在面前这个年轻娇小的小王妃道:“没想到宣王还有这等长处,当真是看出来啊。”

江妙这个当妻子的,虽然有些与有荣焉,可还是觉得以陆琉的性子,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她心下叹气,有些忧心忡忡,道:看到今晚的好好安抚一下这个别扭的男人。

喜宴散去时,陆忱亲自送陆琉夫妇二人出府,待瞧着他们上了马车,才去看自家那个喝得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的儿子。喝了这么多,怕是连洞房都要抬进去了。

这厢在马车上,江妙也蹙眉,责备身旁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道:“怎么喝了这么多?”他不许她沾酒,自己倒好,喝了不知多少。念叨完,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睛,江妙心头一软,不舍得再苛责,便抬手搂着他的脑袋,道,“你先歇会儿,到了我在叫你。”

陆琉倒是顺势靠在了她的怀里,只是鼻翼间皆是淡淡馨香,喝了酒,越是血脉喷张浑身滚|烫。陆琉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些,只觉得怀里的娇人儿软绵绵的,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正想着,却是真的咬了。

夏日衣衫单薄,江妙身上穿着薄薄的衫子,男人这一口咬了还不算,更要命的事,就这么含在嘴里又一下一下轻轻咬着。她羞得不成样子,连藏在绣鞋内的双足都下意识蜷了蜷,平日里在胡闹,那也是在屋子里,在马车里,可是不准的。

她抬手推了推他,“陆琉…”

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陆琉锢着妻子腰肢的手一顿,这才恢复些许理智。

下马车之前,江妙收拾了一下自个儿皱巴巴的衣裳,瞧着胸前湿漉漉的一滩,颜色深了些,登时有些脸烫,待瞧见陆琉替她披上了披风,这才盯着他给她洗披风的手,道:“等会儿你先去沐浴,我让宝巾给你准备醒酒汤,你喝了之后早些睡…”末了又不满的看着他,“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了。”

陆琉眸色清明,若非脸颊有些绯红,身上的酒味也重,可是半点看不出醉态的。他执着她的小手,摩挲着,道:“好。”

回了玉磐院,江妙瞧着出现在面前一身青袍、花白胡须的老者,才不解的看向陆何。

陆何先二人回府,得了陆琉的命令,急急忙忙进宫将胡太医请了过来,当下朝着王爷王妃行礼,道:“这是胡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

胡太医最喜欢听人拍马屁,一张老脸当便笑出了褶子,说着谦虚的话,“哪里哪里…”

江妙有些奇怪,听到陆琉吩咐胡太医给她把脉,坐到太师椅上,听着胡太医的话,将手臂伸了出来,才呆呆的看着陆琉,辩解道:“我这几日没不适的地方…”好端端的,看什么大夫啊?而且,瞧着陆琉这般隆重的模样,仿佛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陆琉绷着脸,静静看着胡太医给妻子把脉。

待胡太医收回了手,捋了捋胡须,才拧眉急急问道:“王妃身子如何?”

胡太医笑盈盈道:“王妃面色红润,气色颇佳,的确如王妃所言,身子极健康,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陆琉一怔,又道:“你可瞧仔细了,可有别的…”

胡太医最不喜别人质疑他的医术,若非此人是宣王,估摸着早就甩了脸子走人了。可他再如何的恃才傲物,也不敢在这位名声不大好的宣王面前胡来,只能又回了一遍话。之后,又依宣王所言,再替这位小王妃把了把脉,回答的,还是同先前一样的话。

陆琉这才冷着脸吩咐陆何:“带他走吧。”

陆何领命,带着胡太医走出了玉磐院。

江妙一头雾水的看着陆琉,只觉得今儿陆琉的表现太奇怪,仿佛…仿佛很希望胡太医诊出什么病似的。她瞧着陆琉静静去了净室沐浴,坐在太师椅上又努力想了一会儿。联系今日陆琉的异样举止,还有叮嘱她不许喝酒、不许吃螃蟹,她差点摔倒的时候,他又这般小心…

江妙睁大了眼睛。

之后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真是个榆木脑子!

江妙霍然起身,朝着传来水声的净室看去,眼眸中泛着些许笑意。他这是…以为她怀孕了吗?

这个男人…

江妙嘴角一翘,立马提着裙摆跑进了净室,看着男人刚脱了衣裳,赤|条|条的,也不知怎的,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那一捧。江妙耳根子红了红,见他面色淡然的踏进了热水中,才走近了些,弯着唇道:“若是今儿我真的怀孕了,你…你会让我生下来吗?”他其实,也挺开心的吧?

陆琉恼得额头突突直跳,双目赤红的看着面前的妻子,知晓她并未怀孕,一时没了顾虑,当即便伸手捏着妻子的胳膊,将妻子如拎小鸡崽儿似的拎了进来。

江妙一阵惊呼,之后却面颊染笑,毫不矜持的将他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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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捧着他的脸颊亲了几下,倒是乖巧听话。况且,她也喜欢这种被充实的感觉。不过陆琉担心她着凉,自然不敢在浴桶里待太久,就这么直接抱着她到拔步床上休息。

江妙有些害羞,但想着能早些怀上孩子,便也顾不上旁的,只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就这么挂在他的身上。

她仰头看他,说道:“先前在陆家院子里,我觉得有些闷,出去透透气,才碰见陆行舟的,你…你别生气。”她知道,这件事情他虽然不提,可心里肯定不舒坦,要不然今儿的反应也不会这般大。她喜欢把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他们夫妻俩闹得不愉快。

陆琉没说话,直接将人丢在了柔软的褥子上。

江妙何时见过这般粗暴的陆琉?她蹙了蹙眉,赶紧扯过薄被盖在身上,看着站在眼前浑身湿哒哒的男人。都说漂亮的姑娘秀色可餐,可男人能长成这般,也算是祸害了。江妙瞅着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这才脸颊一红,觉得势头有些不对,赶紧翻身朝着床榻里头爬去。

陆琉直接上前将她身上的薄被扯了下来,瞧她背对着自己,登时便欺身上前,掐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江妙蹬了蹬腿,无济于事,只懊恼的趴在大迎枕上。

完事后,江妙才躺在他的身上,一动都不想动。难怪昨晚他规规矩矩的,她还以为他是累着了,原来…是以为自己怀孕了。她偷偷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想到方才那几回,他没有刻意避着,都弄了进去,心下便有些甜滋滋的。她讨好似的亲了亲男人的下巴,晓得他是默许了,便道:“你放心。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在这方面格外注意,这几年,我比一般的小姑娘健康许多,生孩子…生孩子不会有问题的。”说到最后,江妙脸颊烧了起来,有些害羞。

陆琉抱着她,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揉捏着,仿佛将她当成了面团似的。

江妙知他心中还有顾虑,见他眉头微敛,便伸手轻轻将他抚平。他太孤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所以宁可不要孩子,也不允许她出事。她理解他,也心疼他。

陆琉搂着怀里的妻子,对上她清澈关切的眼睛,才低头吻了吻。他张了张嘴,哑声道:“妙妙…”没继续往下说,却又想起她小时候,落入荷花池的那事儿。那时他静静的站在那边,看着她在水里“噗通噗通”的拼命挣扎。他不是爱管闲事之人,那一回也是,可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瘦巴巴的小家伙,竟有这般强烈的求生欲。他将那冻得发紫的小家伙救了上来,小家伙牢牢的攥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他嫌麻烦,当即便将这小家伙扔给了闻声前来的陆行舟。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时难得的善举。可又后悔,当时不该把她交给陆行舟。

想起今日陆行舟看她的眼神,陆琉的眼底登时阴沉沉的一片,当即便拉开了她的细腿。

江妙正想睡觉呢,察觉到他的举止,才惊呼道:“陆琉…”

唔,来不及了,城门已经失守了。

江妙狠狠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又抬手,想挠他一脸的血檩子,可面对这张脸,她终究下不去手,只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只能将自己当成一块肥沃的土地,任由男人汗如雨下的辛勤耕耘了。

折腾了大半宿,次日江妙醒得很晚。

不过陆琉也不需要上早朝,只准备十日后去岷州赴任即可,便也陪着她。用早膳时,江妙瞧着饭桌上的清粥小菜,登时便觉得陆琉这人太势利——她没怀孕,便连荷叶也不给她摘了。

只是这日下午,便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宣王府就陆芃芃一个姑娘,给谁提亲,自然是最明白不过的。田氏有些诧异,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急急跑来玉磐院,找江妙一道出出主意。江妙问了情况,才道:“…这褚夫人昨儿咱们都是见过的,虽说举止粗鲁了些,却也不失坦率。可是——怎么这么着急?”

瞧着昨儿的情形,那葛氏虽然欣赏陆芃芃,却也没着急到立马上门提亲的架势呀。

田氏也是一头雾水。倒是陆芃芃,低眉顺眼的站在田氏的身旁,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明显是害羞了。

江妙让宝巾出去打听,这会儿陆二爷陆怿正在招呼褚家的人。陆怿就陆芃芃一个闺女,这门亲事自然得慎重些。待江妙听到那褚老太太亲自给孙儿提亲,且带着褚夫人葛氏和孙儿褚谦一道来的时候,才不禁发笑——哪有人这样提亲的?

江妙道:“若是二嫂不方便出面,就由我出去瞧瞧,看看这位褚六公子如何。”

田氏自然觉得这是最好不过的,忙朝着江妙投去感激的目光。

江妙起身,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娇羞不已的陆芃芃,知晓她害羞,可这种事情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儿,这人他们满意不满意是其次,小姑娘自己满意才是最关键的。江妙道:“随我一道出去。”

今儿褚家上门提亲,陆芃芃已经很害羞了,一听三婶婶叫她一起去,更是不好意思道:“三婶婶,这样…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要嫁的可是她自己呀?日后这日子,也是她自个儿过得。

江妙说没事,将陆芃芃拉上,直接去前厅瞧瞧。

她们从后门进去,站在高高的屏风后面,从缝隙中偷偷打量。陆二爷陆怿同褚老太太坐在上位,陆怿温文尔雅,同褚老太太聊得不错,而这位褚老太太,气质倒是同褚夫人葛氏有些相似,是个笑容爽朗的,说话也直接,见她一个劲儿的在夸自己的孙子,像市集上卖大白菜似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再看葛氏。有婆婆在,倒是显得温顺了些,只坐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一句。

之后江妙才瞧见了站在葛氏身旁,浓眉大眼的阳光少年。

江妙侧过头,对着脸颊红彤彤的陆芃芃道:“这位便是褚六公子,长得倒是不错。”

陆芃芃抬眸看了一眼,当即便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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