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茜又坐了一会儿,他们姐弟俩聊在北京开一家蛋糕房的事,秦川想请秦茜投资,我才知道,原来秦川早就把眼光放在了校园之外。谈起这样的事,两人都收起了平日的暴躁与不正经,思路十分清晰,让我不得不佩服老秦家的经商基因。

秦茜依然神秘,她不告诉秦川她住在哪儿,也没有回家去看看的打算,她说这几天会再过来,我估计她还是不会提前打招呼的。临走前她疑虑地盯着秦川,秦川恨不得对天发誓绝不对我染指她才稍稍放了心。

我们送走秦茜又去附近超市买了胶带,为了回去拯救一下那摇摇欲坠的门锁。秦川一路数落他姐姐的野蛮,我在一旁听着只能呵呵地干笑。当我们走到楼下,正说着再买点麻辣烫上去吃时,我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奥迪。

杨澄打开车门下了车,王莹也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他向我走来,我后退一步,躲在了秦川身后。

第二十节

“乔乔。”杨澄呼唤我的名字。

我低下头,一声不应。

“乔乔,我们谈谈。”杨澄又进一步。

“她不想跟你说话。”秦川挡在我身前。

“我也不想跟你说话,我要找谢乔,你闪开。”杨澄冷冷地说。

“你离远点,要不我没法保证不打你。”秦川丝毫不动。

“你们干吗!能不能好好说话!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乔乔,杨澄找了你一晚上,他很担心,不管怎么样,我想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吧,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王莹走过来拉住秦川,“你别在旁边瞎仗义了,人家两人之间的事,有的忙你想帮也帮不上。”

一向杠头的秦川难得地顺从起来,他听了王莹的话,稍稍往侧面跨了一步,回身担心地看着我。我紧紧抿着嘴唇,我知道王莹说得有道理,没什么是躲开装鸵鸟就可以解决的,秦川不是我藏身的洞穴,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女朋友,我不能一直贪图温暖地赖在这里不走。

“好,我们谈谈。”我鼓足勇气抬起头。

我和杨澄坐回了他的车里,秦川不放心,拉着王莹一起在楼下花坛边坐着等我们。杨澄的车里在放着恩雅的歌,我以前从来不听这些,CD机里永远都是周杰伦、五月天。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就像有风吹过水面,必然会留下痕迹,清浅到一首歌,深重到一道伤痕。我以为我能淡然,却完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时间。

“任思羽找到我了。”我开了口,眼泪就悄悄流了下来,还是觉得委屈。

“乔乔,对不起。”处变不惊如杨澄也颓败下来。

“杨澄,我以前想不通,你为什么喜欢我,但真的万万没想到,你原来这么不喜欢我,”我缓缓诉说着自己的不重要,心里一扯一扯地疼,“任思羽告诉了我当年你喜欢千喜的事,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是不是格外输不起?但是你不该找我来做垫背,我一直跟你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身材长相学习家世全都普通,所以才会那么傻地被不普通的你吸引,傻傻地上钩,愚蠢到以为自己真的值得被喜欢。杨澄,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恩雅还在浅吟低唱着,窗外秦川和王莹并肩坐在一起,可能是被蚊子咬了腿,王莹嘟囔着不停轻扇着腿边,秦川发现了蚊子,一巴掌拍下去,王莹大叫起来,她的洁癖怎么可能允许蚊子的尸体出现在她的皮肤上,秦川手忙脚乱地给她拿纸巾擦,我几乎听到了她怒吼的声音。这样热闹的情景让我微笑起来,我羡慕他们,继而又为自己难过。秦川已经有了他的爱情,我知道,他不能再拯救我了。

“乔乔,有些事我无话可说,”杨澄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也不想解释什么好听的话去让你开心。乔乔,你很好,很单纯,很可爱。我们的开始可能不像你最初以为的那么美好,但是不代表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不美好。你知道我的,如果点的菜不好吃,哪怕再贵,我也不会再动一次筷子。我不是一个能凑合的人,你是我交往时间最久的女朋友,没人会蠢到为一次赌气而去耗费自己那么久的时间。你总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没错,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像我和王莹这样的人生意义何在,所以我及时行乐。但是,现在有一点我特别特别清楚,就是我知道自己不想失去什么。乔乔,我不想失去你。”

杨澄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僵着,却没有拒绝。杨澄的话稍稍安慰了我,终于给了这两天风雨飘摇的我一点温暖。道歉的话总比绝情的话动听,我就像一个坠崖的人,掉落在了一棵大树上,遍体鳞伤而不是粉身碎骨。但我还是伤心,还是难过,还是愤怒。我绝对没有原谅他,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特别不想一个人。车窗外的秦川和王莹那么清新美好,令我不敢独自面对。我怕把自己的悲苦摆在他们面前,我怕他人的幸福成为我的困境,我不想以后看着秦川和王莹在一起,看着小船哥和千喜在一起,看着杨澄和任思羽或是其他哪个女的在一起,而我只是一个人。孤单的疼痛、失去的疼痛和原谅的疼痛比较起来,我只是选择了后者而已。坚强的人转身走,软弱的人才去原谅。

和杨澄在一起这么久,他教会了我很多事。爱情并不像我最初设想的那么贞洁,不是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我们一生中会爱很多人,只要保证在爱某一个人的时候,只爱他一个就是忠诚了。爱情也并不一定源于美好,哪怕最初只是赌气、虚荣或是其他任何与爱无关的原因,都有可能最终产生一段感情。而在爱情里,只有真正的背叛,但没有真正的原谅,只要还爱着,就不可能宽恕,那只是不得已的妥协,是因爱之名的不甘。

杨澄和我一起下了车,远处秦川和王莹也忙站了起来,杨澄笑着招呼他们:“好了,一起去簋街吃点东西吧。”

“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饿死了,蚊子就撑死了。”王莹叹了口气。

秦川疑惑地看着我,而我则一直低着头站在杨澄的影子里。

没了秦川的保护,我就是个自暴自弃的、怯弱的胆小鬼。

第二十一节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最终都喝大了。那真不像是和解,而更像是不得已的妥协。我彻底爆发地哭了一场,哭的原因太多了,这些天积压的委屈、被颠覆的恋情、对杨澄的沮丧、对秦川无以为继的依赖…我哭得歇斯底里,哭得狼狈不堪。

秦川还是把杨澄打了,在我痛哭的时候,秦川一把揪住杨澄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谢乔有多好你丫到底懂不懂?你根本不配她你知不知道?”

“秦川,我一直看在谢乔的分上不跟你计较,你别把我惹急了。谢乔和我的事,不用你管!”杨澄攥住秦川的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他妈管一辈子你管得着吗!”秦川一拳打过去。

王莹扑过去死死拦住秦川:“你干什么!你疯了吧!”

“谢乔是你什么人啊!你凭什么!”杨澄砸了一个杯子。

“谢乔…谢乔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秦川一字一句地说,“你对她好点,你对不起她,我弄死你。”

已经瘫软在桌上的我听到这里哭得更凶了,我呛着气,吐得一塌糊涂。那场一片狼藉的饭局就此终结,我们踉跄地四散在北京初夏的黑夜里,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苦闷,每个人都隐藏着疼痛,每个人都显得落魄,每个人都那么迷茫。

凌晨时我醒了酒,躺在不知名酒店的大床上,杨澄就在我身旁。他刚刚洗了澡,穿着酒店的浴衣,靠在床边。我晕晕地爬起来,杨澄递给我一瓶水,“还好吗?想不想吐?”

“没事,就是头晕。”我按着太阳穴,酒精激发它突突地疼。

“去冲个澡吧,浴室还有一件浴衣。”

“嗯…”

我走进浴室才松了口气,我还没选择好和杨澄说话的方式,发生了这样的事,终归我们与从前不同了。冲好澡我犹豫了一下,因为嫌弃充满酒味的T恤,还是穿上了酒店的浴衣,对着镜子仔细系好了腰带。

杨澄依然靠在床上,我没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杨澄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把我揽在了怀里。而就像冰雪来袭,我的身体又僵硬了起来。杨澄拍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低声叫我的名字:“乔乔,乔乔。”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靠向了他。这两天真的太疲惫了,以至于我格外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杨澄开始吻我,细细密密地吻我,从沙发一直吻到了床上,迷蒙中我感觉到了他这一次的吻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杨澄顺着我的脖子吻下去,我的肌肤被他像弹琴一样碰触着,酥痒而又慌张。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们要发生什么了,然后就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那时候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我们宿舍曾经聊过这个神秘的话题,但因为谁也没有切实的经验而全是胡乱的猜测。当时有一种传说,说如果女孩子走路大腿并不拢就不是处女。因此我们班有男生猜徐林不是处女,把她气得跳着脚骂,她说自己天生胯大,生下来就并不拢,那鉴定方法完全狗屁不通。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男生左手手肘那里有隐隐的红线就是处男,而我曾抱着秦川的胳膊观摩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红线,他也因此莫名其妙被我骂了好几天流氓。

最终还是神通广大的娜娜启蒙了我们,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隔壁岛国的武藤兰系列“爱情动作片”,我们以认真学习的态度围坐在王莹的笔记本电脑旁看了20分钟,先是惊叹女优颜美胸大,接着又感叹男优惨不忍睹,而看到他的××的时候,我们谁也说不出话来了,我之前对于男生关键部位的概念还停留在《哆啦A梦》里大雄脱掉小裤衩的样子,看见实物多少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后面…那个球是什么?”我指着屏幕上晃动的物体。

“是睾丸吧。”千喜认真地答。

片子里两人十分卖力地尝试各种体位,女优高昂的声音让我们不停调低音量,娜娜说:“据说叫床的声音有秘诀,就是room。”

“为什么是room?”王莹也一窍不通。

“只要发r、o、o、m这四个音就够了啊,不就是room吗?”娜娜教学似的指导发音。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继而笑了起来,没人想再看那单一的活塞运动,徐林反应最大,她当晚都没吃饭,说想想就恶心。

我倒没觉得恶心,但也没幻想过有一天自己将会和谁去做那样的事。

杨澄的手扯住了我系得紧紧的浴衣带子,我感觉到某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我的大腿,我紧张而又胆怯,抗拒地叫着杨澄的名字,可他根本不应我,我只好用力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他轻轻喘着气。

“等…等一下。”我微微挣扎。

“乔乔,我喜欢你。”杨澄撑起手,又俯下身子吻我。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我吞吞吐吐地闪躲着。

“交给我。”杨澄轻抚我的头发。

“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

“我没有过…”

“我知道。”

“那你呢?”

“什么?”

“你是第一次么?”

杨澄终于停了下来,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他慢慢别过了脸。那个一直让我感到坚硬的压力渐渐消失了,他翻身躺倒在了我身边,我们两个人都安静着,氤氲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知道了答案,他不是第一次。但我不想询问他和谁做过,也不想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女孩跟他这样亲昵过,我的心里凉凉的,不怒也不惊,反倒有些莫名的尴尬,只是想立刻离开这里。

“我…我还是回宿舍吧,已经两天都没换衣服了。”我结结巴巴的。

“好,”杨澄语气平淡,“我送你。”

“不用了!你再睡会儿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衣服冲进浴室,赶紧反锁了门。

我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杨澄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他背冲着我,我怯弱地说:“那…我先走了。”

“嗯。”他轻轻地答。

我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间,坐上电梯时,心还“咚咚”地跳得很快。

就像逃离了一场劫难,我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想跟杨澄做那样的事。

第二十二节

电梯迅速到了楼下,酒店大堂很嘈杂,服务台那里传来一阵骂声,我好奇地瞥过去,却一下子愣住了。我看见秦川正疯了一样拍着桌子朝前台的服务员大喊大叫。

“你们他妈到底查不查?杨,姓杨的杨,澄,三点水一个登山的登,我就不信查不到房间号!”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能随便提供住店客人的信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很耐心地跟他解释。

“我是他朋友!我找他有急事!”

“对不起,请您跟他本人联系。”

“联系得上我还找你们干吗?出了事你们负得了责任吗?你不告诉我,信不信我一间间房间敲过去?”

“先生,如果您再这样骚扰以致影响我们正常营业,我就报警了。”

“好啊!你报警啊!警察来就能把杨澄给我叫下来了吧!你快报!赶紧报!我帮你报!”

秦川去抢服务台的电话,我走到他身后,一头黑线地拍拍他的肩膀,可他头都不回,还执意要拨电话,我只好用力拉住他。

“你他妈…”秦川回头见是我,眼睛都放出光来,“乔乔?!”

“你找杨澄干吗?”我黑着脸问。

“我找他干吗?我找你!”秦川扔下电话,捏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一脸焦虑地说“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我纳闷地问。

“那浑蛋没把你怎么样吧?”秦川焦急地口不择言。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余光里看见周围的服务员和保安都在瞄着我议论,我气急败坏地打掉秦川的手:“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别不知好歹!我酒醒了找不到你,给王莹打电话,她说杨澄带你到友谊宾馆了,我立刻就奔过来了!就怕他对你…对你怎么怎么样!”秦川也憋红了脸。

“你烦不烦!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快走吧!丢脸死了!我要吃早点!”我拖着他往外走。

“像我就好了!”秦川不服气地说。

“像你我就一头撞死!”

而秦川难得没有跟我抬杠,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知道你瞎操什么心。”我哼了一声。

“乔乔,有些事,我也会怕的。”秦川没有看我,他望着远方淡淡地说。

身边三环灰色的立交桥仿佛虚构了一座城,周围所有人如同蝼蚁,只有我与秦川是鲜活的、有生命的。朝阳之下,我和他并肩而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心底的隐秘沸腾起来,我要用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才能抑制住那澎湃而出的某种感情。

第二十三节

后来想想,那年夏天我们的生活就像被上帝重新洗了牌,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秦茜回家了,和秦川一起。他们这次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因为秦奶奶病危了。那个一生风风火火的老太太,倒下的时候却悄无声息的。据说她正在做拿手的炸酱面,还念叨着要是谢乔那个小丫头在,肯定闻着香味儿就凑过来了。盘子掉了,她去捡的时候,就歪倒在了厨房里。脑溢血,很快,一周不到就没了。姚阿姨给“远在加拿大”的秦川打电话,两小时后他就出现在了医院里,还带着已经两年多没消息的秦茜。老太太走得很安详,左手握着孙子,右手握着孙女。医生给秦奶奶蒙上白布,她那嘈杂热闹的一生仿佛就被轻轻遮掩过去了。

出了病房门,秦川和秦茜还没擦干眼泪,就被姚阿姨一人赏了一巴掌。秦川招了退学回国的事,秦茜也招了私自办婚礼的事。姚阿姨冷静地听他们说完,瞬时做了决断,秦川立刻搬回家住,继续找学校念书。秦茜立刻回北京,至于谭辉,姚阿姨说她不认。在秦家,我一直坚信姚阿姨才是幕后终极大BOSS,秦叔叔唯她马首是瞻,秦川那就是小玩闹,秦茜则基本上一直在剑走偏锋,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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