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节

那场白事何叔叔办得很低调,李阿姨旷日持久的病到了终点,一切都有条不紊。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但和等待死亡又不一样。可能因为对这个悲剧早有预见,伤心也都麻木了。小船哥并没有见到李阿姨最后一面,她离开得急促,在小船哥赶去的路上,那个曾经给我做白兔糖、笑着说要我给她做儿媳妇的温和女人终于不再留恋这个世界。

小船哥申请了美国斯坦福的交流生项目,他奔着全额奖学金去,如果不是全奖,他们家根本负担不起。于是他和千喜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学霸状态,每天都像住在了自习室里一样。

千喜特别高兴小船哥的决定,她一向比我们都想得深远,小船哥最早要就业的时候她就一直反对,她跟我说:“我们和杨澄、王莹不一样,他们的起点可能就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够不上的。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要想还有未来可期盼,就必须努力刻苦,百千年来中国总归还给平民老百姓留了一条路,那就是读书。别的比不过,至少要比他们功课好,这才有机会走在前头。说实话,筱舟妈妈去世我松了口气,乔乔,你可能会觉得我不善良,可是我不愿筱舟被拖住,然后再过一遍他父母那样的人生。他不该那样,不是吗?”

“不不,李阿姨的病真的很可怕。我妈和我奶奶在家里聊天都说,她这一病把他们一家子都拖垮了。”我叹了口气。

那真是一个怕生病的年代,人们不敢生病,因为生不起病。家里要是窝了一个病号,那么全家多年的积蓄都会付诸东流。中国人是踏实精细过日子的民族,家家都攒钱。有个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的笑话,说美国老太太贷款买房,住了一辈子好房子,钱还完了,死了。中国老太太攒了一辈子的钱,终于够买个好房子,也死了。可我妈说这笑话就是狗屁,不合中国国情,攒钱难花钱容易,只要活着总有机会把钱一股脑花掉,生个病,买个房,养个孩子,这些老百姓总会遇见的事,就能掏干腰包。她跟我爸说,她要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绝对不往医院扔钱去,能活多久活多久,不能像李阿姨那样,连累了孩子。这话虽然残酷,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责怪千喜冰冷,只是无力和无奈罢了。

而千喜也果然没说错,在小船哥千辛万苦拿了斯坦福的全奖之后,杨澄和王莹在家里的操办之下,双双准备去南加州深造了。他们办得那么轻松与随意,就连手续都好像比别人省了好几道。

一向大大咧咧的娜娜,在我们宿舍小声嘟囔:“有时候想一想,真是不公平呐。”

“不都是这样吗,你没看系办老师都在说,还有一年多毕业,这时候能用得上的关系都要用起来,潜台词就是自己能拼自己上,不行就拼爹妈。”徐林靠在椅子上转着笔。

徐林说得没错,那时我们对未来已经有了不同的选择。千喜守住成绩,准备保本校研。我和徐林那吊车尾的成绩不管是保研还是考研都注定没什么戏,其实到了B大我已很清楚这一点,我的天分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够到这里一个边边,身边四处都是比我强大还比我努力的人,被他们优胜劣汰也是必然。

我爸妈虽然没有杨澄、王莹他们那么牛到“海”里去,但毕竟在北京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小小的人脉,上周末我爸带着我和文艺社的副社长一起吃了顿刚记海鲜,基本算是能搞定我的工作了。徐林也在她之前打工的一家杂志社找了实习生的活,课来得少,班上得多,按她的话说,先保住职位,再保住学位。娜娜还在考公务员、考研和就业之间游移不定,一会儿买了公务员的申论教材,一会儿又报了陈文灯的考研冲刺数学班,但她家里还是给她找了湖南卫视的实习,可能寒假之前就要去报到了。

我们聊这些的时候,千喜什么都没说,她认真地在写专业课论文,那上面清晰的字迹,仿佛就是她能把握的所有人生。

第十一节

那年环球嘉年华开到了北京石景山,一下子成为年轻人消夏的唯一去处,学校里要是看见哪个女生抱着个大大的玩偶,不用说肯定是从嘉年华回来了。

杨澄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挑一天,他开车来接我去玩。但其实我听得出来,他没什么太大的兴致,只不过认为这是男女朋友应该要做的理所当然的一件事罢了。倒是娜娜在旁边听到了立刻兴奋起来,说是早就想去了,忽悠着徐林一起去。徐林又叫了王莹,王莹自然拉上秦川一起,千喜看大家热闹一团都要去,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也约上了小船哥。最后杨澄只好安排了辆金杯车,搞得司机还以为我们组了个旅游团。

记忆里上次这么多人一起玩还是刚开学的时候,那时秦川还在遥远的加拿大,小船哥刚刚和千喜在一起,杨澄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还只是个大一小妞,对未来充满想象。而现在,秦川回来了,有了自己的生意和女朋友,小船哥拿到了斯坦福的全奖,即将奔赴大洋彼岸,杨澄和我居然还在一起,打破了三个月的魔咒,直冲三年警戒线,我也在明年就要毕业,马上要混入社会了。

时间真是世间最强大的机器,而在这么多不同之中,它始终没能改变的是我的心情,无论是那次圣诞联谊,还是这次嘉年华聚会,我都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都只能在暗处默默心酸。

我和杨澄坐在最前面一排,抬起眼睛就能从后视镜看到坐在后排的王莹和秦川,王莹打开了一包乐事薯片,秦川伸手去抓,王莹一把打开他,白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湿巾,秦川老老实实地擦了手,才获准拿薯片吃。我看着他讪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杨澄在我身边一直听着歌,我们之间隔着微妙的一点罅隙,是我笑与不笑都不能震动的一点罅隙。

嘉年华是要使用游戏币的游艺,要先用现金兑换成游戏币才能去玩各种游戏,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就是相应的奖品。游戏币并不便宜,像杨澄、王莹、秦川这样花钱如流水的主儿,随随便便就买了好几百块钱的,杨澄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都扔给我玩,王莹把自己的干脆都给了徐林和娜娜,只用秦川的。我知道千喜肯定舍不得让小船哥花这个钱,而小船哥肯定舍不得让千喜看着别人玩而自己玩不到,所以我摇晃到他们身边,假装嚷嚷:“装了一兜币沉死了!千喜你帮我抓一把。”

“我有呢。”千喜推辞掉,她和小船哥总共只买了50块钱的游戏币,摊开手心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乔乔,不是我说,你把你那些都花光了,也不见得能中一个手机链,还是我来吧!我游戏天才啊!千喜,你喜欢那粉兔子是么?小船哥,走!咱俩一起上!”

秦川不由分说就交了游戏币,直接塞给了小船哥一个玩具手柄,小船哥还来不及拒绝,游戏就开始了。

我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秦川大呼小叫地玩,这就是他粗鲁中的纤细,是我们俩心照不宣的善意。小船哥很快就败下阵来,别说粉兔子,顶多只能赢一个超级迷你的小熊,千喜拉着他说不玩了,不要了,我立刻冲上去拦住他们:“小船哥!你等会儿,换我来。”

我接过手柄站在秦川身边,他仍然是那副臭屁的表情,咧着嘴说:“别拖我后腿啊!”

“切!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

游艺机器提示游戏开始,我们俩疯笑着一阵乱按,就这么折腾了好多局,不知浪费了多少游戏币,才终于赢了那个硕大的粉红兔子。我把它递给千喜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小船哥欣慰地笑了。而看到他们的笑容,我和秦川默契地对视,他把那只小不溜丢的熊扔到我怀里说:“我也没游戏币了,只能把这个给你了。”

“熊真丑。”

“那还我!”

“不给!”我把小熊紧紧地抱在了胸前。

第十二节

那边杨澄赢了一只更大号的熊,他很自然地拿给了我,抓玩偶的游戏也没什么意思,大家商量着玩点刺激的,秦川拉着我们去了那个著名的“极速大风车”,可我这种连过山车都不敢玩的,死活也不去排队,被娜娜和徐林嘲笑了好久,最后还是被秦川一路拖了过去。

队越排越近,巨大的风车矗立眼前,徐林抬起头,张了大嘴:“秦川,一会儿让我坐王莹旁边成么?我紧张,一紧张就得拉个人。”

“谁让你拉啊!”王莹嫌弃地瞪她。

“那我拉秦川也不合适啊!”徐林辩白。

“不要!我要拉着秦川!”娜娜娇声说。

“真花痴…”千喜捅捅我笑起来。

我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白着一张脸,愣愣地跟着人群缓慢移动。

“乔乔,你没事吧?”小船哥担心地看着我,“要不算了,别玩了,我陪你下去等他们。”

“不行不行!不玩大风车嘉年华不是白来了,瞧把你吓得!要不你过来,坐我旁边,我罩着你!”秦川在一旁坏笑。

“乔乔,你就坐我边上吧。”杨澄淡淡地说。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可我根本来不及感受那么多,眼看着轮到了我们入场,我狠狠咽了口吐沫,懵懂间被杨澄拉着坐在了座位上。我左边是杨澄,右边是既担心我又不停安慰千喜的小船哥,秦川带着王莹、徐林、娜娜坐在了另一边。

风车升高,飞速转动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毫不夸张地说,我真的被吓呆了,在某一瞬间,我觉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指尖僵硬地悬着,分明杨澄就在我身边,可我连抓他都做不到。就在这时,空中飘来我最熟悉的呼喊声。

“谢乔!谢乔!”秦川大声喊着。

“秦川!”我忍不住地回应他,“秦川!”

“爽呆了吧!”

“滚!”

“又要开始转了啊!”

“啊啊啊啊!秦川,我要杀了你!”

“哈哈,有本事你过来呀!”

“你等着!”

“走你!”

“秦川!王八蛋!蠢货!白痴!暴力狂!傻帽!神经病!秦始皇!”

风车转得更快了,我仿佛一下子开了嗓,一边大骂着秦川,一边玩命尖叫。我也说不清楚是发泄还是什么,在我心底里隐藏着的秘密的一万个委屈,在那一刻全部随着三字经释放在了半空中。后来千喜说,好多人都忘了害怕,光顾着听我骂人了,尤其骂到最后一句秦始皇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起来。而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直到风车停下来,我无意间看到身旁的杨澄,看到他特别冷淡的目光时,我才瞬间闭了嘴。杨澄没说什么,我和千喜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小船哥停下来帮忙,而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嘉年华的夜景很美,闪烁的彩灯让一切绚烂起来。小船哥紧紧牵着千喜的手,王莹和杨澄聊着嘉年华和世界各地迪士尼的区别,徐林时不时地插话,问许多不着调的问题,比如哪个国家的唐老鸭屁股更大之类的,娜娜抢了杨澄给我的大熊,缠着秦川要他再去赢一个兔子,而秦川还在跟我拌嘴,我句句不让地顶回去,仿佛要吵到天荒地老才好。

我们这些人三三两两地走着,在不知不觉间,以最美丽的样子,走过了我们最美好的时光。

第十三节

千喜终于确定保送B大研究生了,因为她成绩优秀,还争取到了奖学金。被我们取笑的常年霸占图书馆自习室的励志情侣,终于在毕业之前悠闲地过了一段日子。小船哥带千喜去了许多北京的公园,去了故宫、北海、陶然亭、玉渊潭。千喜惊喜地说,像紫竹院这样的公园,拿学生证买门票居然才几块钱,两个人在里面能溜达一天,人又少风景又好,简直太值了。

娜娜鄙视说他们迅速进入了老夫老妻的退休状态,恋爱谈成这样都恩爱得没意思了。可我觉得这就是最有意思的事了,像我和杨澄似的,固定的一两周见一次面,吃一顿饭,偶尔他也会带我去北京最时髦的酒吧和夜店坐坐,才是真正的无趣。本来我对Banana什么的很好奇,但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里面光怪陆离的灯照得人都不现实起来,音乐快把我心脏震出来了,身边的姑娘个个大浓妆,即使是冬天也穿着短裙,就像都生活在搭建起来的虚幻世界里。我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嚷着头晕要走,杨澄干脆叫司机送走了我,继续在那等他其他的朋友来玩。后来我听说秦川也经常去,想想他被浓妆大美妞们环绕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通,搞得他莫名其妙的。

娜娜对我在Banana的经历很感兴趣,吵着下次要和我跟杨澄一起去。她在湖南卫视实习的事已经定下来了,除了追追韩剧,狂迷《那小子真帅》,还把已经没用的考研书和公务员《申论》贴在海报栏卖一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所以有大把时间都耗在宿舍里跟我们扯东扯西。

徐林也总在宿舍蹲着,她死磕的那家杂志社给她分在了娱乐版块,几乎天天都在憋署不上名的八卦新闻稿。年底正赶上周星驰新片《功夫》上映,她是星爷的死忠粉,满怀激情地写了一篇《从〈大话西游〉到〈功夫〉,从一个人扭头走到牵住她的手》。这种独辟蹊径的文艺范娱乐大稿写作方式居然一下火了,本来杂志社对徐林的去留一直悬而未决,这次立刻拍板,跟徐林签了实实在在的劳务合同,而也就是从此开始,未来赫赫有名的京城十大娱记徐林的名字正式出现在了报纸杂志之中。

我去文艺社的事基本上也确定了,年后开始实习,于是也放心地跟着娜娜一起整天窝在宿舍里,一起看攒了好多期的《康熙来了》,我觉得小S贱兮兮的很可爱,但娜娜就吐槽大S怎么看都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仙女。

王莹不来宿舍了,我们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她一面,她那视若生命的床单现在已经成了徐林的资料库,什么文件啊包啊都往上面堆。倒是秦川给我打电话时会提到王莹怎么啦,王莹去哪儿啦,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生命都以我不能参与的方式坚韧地纠缠在了一起,这总让我失落,可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后来想想,明明毕业触手可及,但我们却那么不以为意,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惧怕未来,也不在乎社会与现实,不相信它们能有多大的魔力,能把我们改变成什么样子。

第十四节

冬天的时候,小船哥出发去了斯坦福。

我和秦川陪着千喜一起去机场送了他,那天北京很冷,连空气都阴沉着,路上千喜一直依偎着小船哥,轻轻跟他说着一些寻常的话。我很佩服千喜,我看出了小船哥对于远行的低落,我想千喜一定比我们都更要舍不得他,但她没有撒娇也没有落泪,只是用自己独有的温柔陪伴着他,抚慰着他。

秦川对出国的那一套手续都熟,又是大块头,我叫他来完全把他当作了搬箱子的壮劳力。千喜突然想起没给小船哥随身的包里装湿纸巾,急着到便利店买,小船哥说不用了,可她执意要去。

小船哥和我坐在机场休息区的一排座椅中,我茫然四顾:“要走那么远才有便利店,湿纸巾没带也不碍事吧。”

小船哥凝望着千喜的背影:“让她去吧,她是心里难过,又不愿意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来。”

“啊?原来如此,她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和秦川去办行李,留你们俩好好说说悄悄话。”

“没事,她呀,总是这样,好强又倔强,永远要求自己最好,明明痛苦,还要装着坚强。”

“我以为千喜很强大呢。”

“是很强大,强大得让人心疼。”

“小船哥,你放心吧!你去了美国之后,我会替你照顾千喜的!”我拍着胸脯保证。

小船哥轻轻笑起来,“那还是不必了,她要是等你去照顾…呵呵…”

“小船哥…”我噘着嘴嘟囔。

“开玩笑的乔乔,其实我不太担心千喜,我不在她身边,她可能会失落,会难过,会寂寞,但一定还会努力过得好好的。倒是你,乔乔,我担心你。这大半年,事情太多,我也没顾上好好问你一句,你看你满脸都是心事。一个小姑娘,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小船哥,如果我开心,那么就会有好多人不开心怎么办?”我望着远处倒腾行李的秦川,伤感地说。

“乔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船哥焦虑地问,我知道他真的在为我操心,他总是和煦地笑着,只有遇到真正的难事,才会把眉头皱得那么紧。

“没事儿,小船哥。我只是…有点茫然,不知未来什么样子,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哈,我们乔乔长大了,”小船哥松了口气,他温柔地摸摸我的头,“乔乔,我相信你会有很好的未来,你是善良的女孩子,你会给别人幸福,不会去伤害任何人,不会有谁因为你不开心。乔乔,我们常常会不知道怎么办,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结局。我妈去世之后,我想了很多,其实人就是生和死两个点,从前往后看都是大事,从后往前看都是小事。所有的困惑都是一时的,但可能你一生总有困惑,有的事很快就想明白了,有的事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但是也无所谓了。所以,乔乔,总会好起来的。”

小船哥的话让我热泪盈眶,我想通了一件事,如果我喜欢秦川,会让秦川难过,让杨澄难过,让王莹难过,让我身边的朋友们都因此而不快乐,那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伤害那么多人,我宁愿一生都不说这件事,宁愿只去做他的好朋友,默默做一辈子也可以。

“谢乔!你不要偷懒!来帮帮忙啊!”秦川在远处气急败坏地喊。

“知道了!好烦!”我大声地吼回去,终于能直视他的眼睛了,因为我比谁都希望他能一直开心地笑。

千喜买了湿巾回来,仔细地给小船哥塞在了随身的包里,像小媳妇一样又仔细叮咛了他许多遍,护照贴身放,签证要拿好,侧兜里有晕机的药,飞机上睡不着就读书,下了飞机不管几点都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小船哥轻轻点着头,不知不觉地,站在一旁的我也难过起来,而千喜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哀伤。我们只能送到安检口外,过海关还需要时间,不能再磨磨蹭蹭的了,小船哥背起背包,深吸了口气:“你们回去吧,我走了。乔乔,有事给我写E-mail,川子,你要帮我照顾她。”

“放心吧,有我呢。”秦川难得正经。

小船哥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轻轻抱住千喜:“好好的。”

“好好的。”千喜微笑着说。

我们看着小船哥过了安检,为了看得久一点,我又向前跑了好几步,恍然间我想起他当年离开我家四合院的模样,他的背影和小时的记忆重叠,我少年时代的阳光终于远去了。千喜不像我,她站在原地没动,可是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我走到她身边,狠狠捅了她一下:“要哭我借你肩膀。”

她一点都没犹豫,马上把头埋在了我肩上,嘤嘤抽泣着:“乔乔,乔乔…我不是矫情,不是软弱,我是觉得我们可怜,我们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活得更像样一点,却必须离开彼此,我们那么相爱,却一直在为离开而拼命努力,这偏偏是我们的唯一出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必须这样子呢?”

“会好的,总会好的。”我红着眼圈宽慰着千喜,不自觉地说出了和小船哥一样的话。

第十五节

小船哥走了不久之后,杨澄和王莹也很快出发了。

我们谁也没去送他们,人家是金枝玉叶,家大业大的,出国这么重要的事,根本没有我们这些边边角角人物插手的份儿。千喜还见过何叔叔和小船哥的一些亲戚,杨澄家除了他们的司机,我谁也不认识,秦川也没见过王莹的家人,我只是对她那位冷傲的妈妈有浅浅的印象,而开学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了。千喜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始终是不一样的人。

娜娜很八卦地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任思羽也申请了南加州的留学项目,据说拼死拼活地考上了。娜娜刚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任思羽喜欢杨澄的事这四年很多人都知道,她从不掩饰,但又改变不了我和杨澄的关系。而我呢,按他们的说法就是特别大度,不管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都不为所动,也有不怀好意的人说,我太想嫁入豪门,所以什么都能隐忍。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因为我自己最清楚,爱情里没有大度,正是因为自私,所以才会产生独占的无比愉悦和失去的极致痛苦,所谓大度其实根本是不在乎。

分别之前杨澄陪我吃了一顿大餐,他订了美洲俱乐部,我第一次去,而杨澄显然是老客人了。优雅的客户经理带着我往里面走,我想他一定比我更清楚杨澄平日里的生活,他一定不相信我会是他的女朋友。

也许是离别在即,杨澄的话多了起来,他给我讲俱乐部里存的红酒,还挑了一瓶据说有巧克力香气的给我喝。水晶灯下的杨澄英俊贵气,我坐在他对面,怔怔地望着他,总有种不切实的感觉,似乎在看一场唯美的爱情电影,而不是在经历着我的爱情。

大概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杨澄抬起了眼睛,我顿时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碰掉了叉子,服务生走过来帮我,可杨澄却先他一步帮我捡了起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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