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开半夏 结局全本番外

  如果阿九好好地想一想,想想贪欲后面要背负的重罪,想想他和魏如风间的情谊,那么他会不会放弃?还会不会劫走夏如画?如果程豪在程秀秀死后能放下屠刀,能放过夏如画,那么他还会不会逃亡?会不会最终暴尸街头?

  如果,如果… …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偏偏没有如果。

  在某个年代的某个城市,某些人注定了某些悲剧… …

  就在我深陷于过去种种时,生活把我拉回来了正轨。

  我又怀孕了,算算日子,竟然恰恰是夏如画死前那几天。生命逝去的遗憾终究慢慢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的憧憬。女儿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会是个小弟弟,这样的企盼让我适时地停止哀愁。

  夏如画的写在墙上的文字被我抄录成册收藏了起来。我选了一个漂亮的箱子,深蓝色纸板,上面有银色印字:BEAUTYFUL COLLEC - TION 。我把它放在了储物柜最下面一层,遥遥地望了它一眼,拉上柜门了事。

  想想这个把月总在忙以前的旧事,不管是女儿还是老公好像都有些怠慢。所以我晚上早早地回了家,到超市买了不少东西,打算好好地做几个菜补偿他们一下。

  操弄了大半的时候老公来了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不知到几点,不要等他了。我无奈地看了看那一桌子炒菜,叮嘱了两句也就作罢。女儿不知怎么的,今天也玩得格外久,眼看天擦黑才磨蹭地进门,她仿佛很没有精神,招呼都没打就回了房间。

  我有些生气,走过去看,她却竟然在哭。

  “怎么了?和小朋友吵架了?”我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妈妈!”她扑过来钻到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到底是怎么了,乖,告诉妈妈。”我担心起来,女儿胆小又听话,很少闹得这样厉害。

  “妈…… 叔叔…… 呜…… 叔叔他搬走了。”女儿硬咽地说。

  “哪个叔叔啊?为什么搬走呢?”我放了点心,柔声问她。“就是送我糖果的叔叔……如画叔啊…… ”

  “如画…… 叔……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猛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就是他,他们老板不要做五金了,如画叔说要去外地的…… 他答应我周末走,会再送给我糖果,可是今天我看他们就不在了…… 呜呜。”

  女儿细细地呜咽却让我一阵阵地发颤,我拉起她,有些激动地问:“乖,那个如画叔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快告诉妈妈!”

  女儿看我的样子有些害怕,止了哭,断断续续地说:“他个子高高的,头发到这里,比妈妈大…… ”

  小孩子的描述没有重点,我焦急地问:“家里人呢?他有没有说过他有姐姐什么的?”

  “没有听他说,他脑子不好使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啊,对!只记得如画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好听,可他们总笑话他呢。如画叔眼睛看不太好,耳朵也不好。威叔总骂他笨,说当年在西街码头白救了他… … 但是如画叔是好人!我喜欢他。妈妈,你认识如画叔吗?”

  听到这里,我已经失了心思,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涌了出来,它堵在我的心口,闷闷的,赫豁的。记忆随之肆意流淌,把那个名字拉扯出来,然后笑着轻轻地叫,如风,如画…… 如画,如风,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呼唤,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遥远…… 我不顾女儿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那个五金店离我家很近,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我颤抖着走进那个屋子,那有些铁锈的窗架,我抚摸着那小小的玻璃柜台,从里间到外间,一步一步,走来走去。

  魏如风来这里多久了呢?他也是每天都这样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吧,也摸过这些柜台,打开过这些窗子吧。

  他有没有见过我呢?看见我嫁了人、生了子,一本正经地过起了平凡的日子;看见我去买菜、倒垃圾,从小女孩变成女人再变成母亲;看见我深夜的时候睡不着觉,站在我为他作的画前,一直一直地看。

  一定看见过吧!也许哪天曾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可是他都没有叫住我,任由我为他担心这么多年,任由我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不能和他说一句话,任由我在他面前变老变丑,任由我们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错过… …

  真无情啊。

  他果然把我忘掉了……

  哦,也不对。

  他把自己都忘了呢!

  可是却记得那个名字,如画,如画叔……

  可笑……

  太可笑了……

  女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笑。一边笑一边流着泪。

 

  女儿吓得抱住我,不停地喊妈妈。我蹲下来,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天慢慢黑了下来,街上人很少,在空荡荡的五金店一角,我抱着小小的女儿放声大哭。

  很悲哀。

  原来我从未走人过他们的故事。

  从来没有……

  七个月后,我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女儿很开心,天天念他弟弟。

  两年后,儿子学会叫妈妈,我随老公搬离了海平,彻底放弃了与这里相关的一切前缘。

  三年后,女儿上学,我又把那个深蓝色的箱子拿了出来。我决定把这些事好好地记下来,老了之后讲给我的孩子们听。故事很长很长。

  从初生到死亡,从年少到苍老,从善良到凶残,从忠诚到背叛,从正义到邪恶,从守护到杀戮,从纯爱到原罪,从判罚到救赎,从爱到恨……

  也许怀念的人能看见。

  也许忘记的人能看见。

  也许灵魂能看见。

  也许凶手能看见。

  也许经历的人能看见。

  也许悔恨的人能看见。

  也许那个叫如画的如风,能看见……

  我回过头,墙上挂着多年来我不曾离身的画,在画里,曾经的温柔少年,依旧清淡如风。

 

 

 

作者后记

  写完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北京下起了雨,外面有些冷,我心里也有些冷。

从开篇开始,我想大多数人就读到了悲剧的味道,我没想突兀地设计圆满,引用苏彤的话,圆满这两个字奢侈的可笑。

  熟悉我的朋友可能知道,我在2005年曾经在网上发表过一个长篇小说,叫做《 弟弟,再爱我一次》 ,那就是这篇小说的前身。但是现在大家看到的《 花开半夏》 与《 弟弟,再爱我一次》 是完全不同的,除了主要人物关系我沿用了下来,两篇文字几乎没有一句话是相同的。之所以做了这么大的改动,还是因为这个题材。《 花开半夏》 是根据一个真实案件改编的,雏形来源于我学生时代看的一本杂志,那本杂志里有一个寄信栏目,就是可以把写给其他人的信,在杂志上公开发表。我看到的就是一封20 岁左右的女孩子写的信,收信者是个已故去的男孩。字里行间能看出来,那个男孩是个少年犯,在一起涉黑案件中被伤害致死。因为男孩比女孩小一些,所以女孩叫他弟弟。最后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女孩说,弟弟,你答应我一定回来的,你忘了吗?

当时看完这封信我很欷歔,还特意写了篇风花雪月的短篇,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同学间传阅,名字就叫《 再爱我一次》 ,那就是我写过的第一篇小说。后来到了2005 年我重新拿起了笔,为了纪念我最初的文字,我就用同样的题材扩充成了《 弟弟,再爱我一次》 。那会儿我只看中了这一段凄美的爱情,因而表现的也是爱与命运的主题。但是到了今年,当我重新回想这个的时候,我有了不同以往的想法。

不管是杂志里的男孩女孩,还是魏如风和夏如画,他们的爱情之所以成为悲剧,是因为涉及了少年犯罪。

有的朋友可能要问,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年纪那么小也会做这样的事吗?我要说,有,真的有。

少年犯罪是一件灰暗且令人惋惜的事,但是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看过《 匆匆那年》 的朋友应该都会记得,我在里面写了一个少年犯罪的案子,男孩李贺在与社会青年的斗殴中被弹簧刀扎中肝脏,死在了学校门口。这也是个真实的事件,是我上初中时同区的一间学校的事。我有一个朋友和死者还很相熟,他甚至告诉我,那天下午打架之前,死者也叫他去帮忙来着,但是恰巧他有事,就没过去。结果第二天,就传出了那人的死讯。后来我问他,如果你那天没事呢?你会去吗?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会去吧,谁也想不到他会死啊!少年时代谁能想过会直面死亡呢?可少年犯罪就是这样,在想不到并没准备的时候突然发生。

原本我以为这是个极少的个例,可是没想到在网上关于《 匆匆那年》 的讨论中,我看到很多人说起这件事,这些读者都猜测《 匆匆那年》 确有其事,理由就是在他们学校,曾经也发生过“李贺事件”我数了数,里面提到的学校至少有十几所,而且全国各地都有涉及。

这样的结果让我讶异,我又回想起我高中时在学校的德育课上听到一个通告,一个少年黑社会性质的秘密组织“三合堂”被侦破,其中所谓的老大应该只有17 岁,而他的手下竟然有上千人!整个堂会像武侠小说一样树形布置,分布之详细,部署之周密,令人叹为观止。

后来在陆陆续续的关注中,我看到了更多的这样的事,比如校园暴力欺侮,少年涉黑涉毒等等。也是因为如此,我重新构思了整个故事,写出了现在大家看到的《 花开半夏》 。

《 花开半夏》 并不是一部说教的小说,我还是在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很认真地讲一个爱情与命运纠葛的故事。我要真切地描绘爱情的

悲坳、命运的无常、人性的懦弱、法律的侄桔、罪恶的救赎。在这个故事里有四个少年犯,阿福因淫欲种祸,阿九因贪欲种祸,程秀秀因轻狂种祸,魏如风因年少种祸,四个人的罪构成了整个故事,一步步地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然而他们每一个人在最初都不是那么想的,阿福只是喜欢着夏如画,阿九只是想挣大钱,程秀秀只是想得到魏如风,魏如风只是想和他姐姐永远一起过下去,他们都不是为了犯罪而去犯罪,但是他们却都做错了选择,走错了路。

其实像他们一样的年纪,我们每个人都犯过错,轻则口头批评、写份检查,重则请家长、警告处分。但是少年犯罪要怎么样去判罚呢?我觉得所有的量刑都很难准确地裁决。因为社会的压力无法衡量,法理的沦陷无法衡量,心里的痛苦无法衡量,年华的错落无法衡量,未来的灰暗无法衡量。

而所有的这些必然凝结成唯一的结果,那就是人生悲剧。在故事的最后陆元问苏彤,他们后悔过吗?苏彤回答,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我因此心疼他们,因为他们来不及了。所有的青春和爱情都是美的,而魏如风和夏如画美得太过残忍。他们很努力地想要幸福,也曾经幸福过,只是没能一直幸福下去。

生如夏花,但他们却只花开半夏。

现实中的幻梦,幻梦中的现实。纯爱中不该有原罪,判罚后我们都应救赎。我希望再也不会有魏如风和夏如画来令人感伤。

九夜茴2008 年冬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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