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片刻,占色觉得是这么一个理儿,认同地点了头。
“也是。那明天我送你。”
严战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凉凉地说,“不用了,最不讨厌送行了,婆妈。”
这样啊?
眉头一蹙,占色问,“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眸色似乎更阴郁了,“看治疗的情况吧,早晚会回来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占色见他不像在推诿,淡淡地唔了一声儿。
“那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得空了,会过来看你的。”
“好!”
严战轻轻一笑,很轻松。可占色却看得出来,他的笑容很勉强,心情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晴朗。
老实说,他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从来没有过上顺风顺水的生活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父亲,结果父亲不是个好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母亲,可母亲不是好母亲。等他好不容易有了实现满腔抱负与理想的时候,却又为了她,功亏一篑。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严正荣问过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道你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可她却是知道的。
他对严正荣反戈一击的做法,相当于把经营了那么多年想要得到的,权氏家族的一切,都扛手让给了权少皇。
眼角微挑,她问,“你后悔吗?”
牵了牵嘴唇,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容特别潋滟,一句话也说得慢条斯理,“后悔了,有糖吃吗?”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占色心里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来。
“这么大个人,还想吃糖?”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占色就兴奋地去翻包,想拿手机里面小十五的照片给他看。
手机还没见到,她却先看见了杨梅给的那一串钥匙。
心里一动,她侧过头来,问严战。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杨梅死前给了我一串钥匙,都快成我的心病了。你知道她的家人情况吗?我总感觉她有什么事儿,想要托付给我,又没来得及说完。”
轻嗯了一声儿,严战突然神色复杂地别开了脸,眯了眯眼睛,问了她一句。
“小幺,外面下雨了吧?”
咯噔!
心脏停跳了一拍,占色的脸色都变了。
外面阳光正媚,一扇大窗户就在他的面前…他为什么说在下雨?
一时间,刚被他还活着这件事儿给抛上了云端的心脏,再一次滑向了谷底。顾不得再去想什么钥匙的事儿了,她张开嘴,久久都发不出声音来。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发现严战的眼睛里,其实没有焦距。
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虚弱地哑着嗓子。
“是啊,刚刚下起来的。”
她没有说,那只是窗户外面的空调水。
滴嗒!滴嗒!滴落过不停。
有了她这话,严战松了一口气,俊脸上浮起一层笑容。
“你回了吧,我该做治疗了,那样子特别丑,不想让你看见。”
浅眯着刺痛的双眼,占色轻轻笑了一声,“好吧,明天你几点的飞机?”
严战抿着嘴思考了一下,含糊地说,“好像是上午八点。”
没有祝他一路顺风,占色捂着嘴,只是拼命地忍着泪意,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他平安,突然又低下头来,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声音浅哑地笑。
“哥,去了M国好好治疗。多多来电话,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你呢?”
在她温润的唇下,严战身体僵硬了。
良久之后,他才鼻音浓重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要是想我了,就蹲下身来,把头搁在膝盖上面…那么,我也在想你。”
*
今年的国庆节,又逢中秋。
简家的幸福小王子,正好选了这一天降临这个人世。
为了陪父亲过中秋,顺便看追命家的小王子,离开京都许久的孙青回来了。
上午她先去了zmi机关,等向权少皇汇报完工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占色叫了上艾伦,和久别重逢的孙青一起,三个人选了些礼物,一起说说笑笑地去了医院。
没有想到,还在妇幼院的楼下,就看见了那个倚在车身上的男人。
祁公子最近日子不好久,一张风流俊逸的脸都黝黑了不少,看上去可怜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崽子。而且,向来风度翩翩的他,不知是有意示弱还是故意装蒜,今儿穿的衣服皱皱巴巴没有熨平整,下巴上胡子拉茬,一副悲伤逆流成河之后的受虐样儿。
帅气的男人,沧桑了,也会惹女人心痛的。
艾伦乍一看,首先就受不了了,胳膊撞了孙青一下。
“差不多得了啊,孙姑娘,这厮都快要不行了。”
占色却不像艾伦那么急,只轻抿着笑,看孙青一双雾茫茫的眼睛。
可不管艾伦在旁边儿干着急,人家两个当事人就像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也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视线在空中交接着黏在了一起。
狗血的重逢场面,还是无情先打破的。
他走了过来,面前对着她,声音低沉,“孙青,你还好吗?”
孙青扬了扬唇,浅浅一笑,“我很好,你呢?”
“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里,色彩黯淡了不少,“孙青,咱不闹了好不好?我跟我回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行不?不管我父母说什么,不管有没有孩子,都他妈不是事儿,大不了,咱俩一辈子单过!”
十月初的天气,凉爽自在,无情说完了,孙青却没有马上回答,几个人都静立在那里,与医院另一端的喧嚣声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到又僵了场,占色正想说点儿什么来打一个圆场,却听得孙青突然问。
“祁狄,我有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无情眼巴巴地看着她,伸手想去拉她,又忍了忍,插入了裤兜儿里。
“嗯,你问。”
“第一个,当初,如果那浓硫酸泼到的是我的脸,你还会喜欢我吗?”
喉结滑了一下,无情眸光有些闪烁。最后,他勾了勾唇角,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是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是现在,我会。”
孙青没有什么表情,点了下头,又问,“第二个,如果你的父母,一辈子都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你也会一如既往吗?”
这一次,无情回答得很快,很急切。
“会。”
孙青不带喘气儿,继续又问了第三个问题。
“如果我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呢?你真就不介意?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动了动嘴皮儿,无情知道这件事才是孙青心里最大的伤痛,闻言,飞快地伸出手去握了她的手,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揉捏下,出口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
“我不在乎,真的。孙青,我都已经想好了,我通通都不在乎。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然给了我们俩这样相爱,老天要想夺去一些东西,也是正常的…你说呢?”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孙青,你都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我快…”
他停顿住,瞄了占色和艾伦一眼,又不好把自己那些糗事儿说出来了,只得改了话题,“我陪咱妈打麻将,钱都快输光给她了。”
“这么说,你都变成穷光蛋了?”
无情撇了撇嘴,眉梢扬笑,“是啊,孙姐姐,你来养我好不好?”
“我靠!”不等孙青说话,艾伦已经替她爆粗了,“如此不要脸得惨绝人寰的话,我以为只有我艾小二才说得出口,没有想到情哥你更胜一筹啊?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被你一巴掌拍在了沙滩上…”
扯了艾伦一下,知道事情原委的占色,淡淡笑了笑,捅孙青的胳膊。
“孙青,你就别再折腾他了,你看他都快急哭了!”
“是啊是啊,孙姐姐,你看我这…真快哭了!”使劲儿揉了一下眼睛,无情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去,冲着汽车里正偷偷探头的通讯员怪叫,“我操,老子让你在袖子里缝的洋葱哪去了?”
“哈哈哈…”艾伦惊了一下,爆笑。
哭笑不得的孙青,抬起另一只手来,放在无情的手背上。
“祁狄,你那天晚上说,像我们这样不吵架不脸红的情侣如果不在一起,那就是天理难容了,对不对?”
无情欢喜地紧握住她的手,“咋了?”
抿了抿嘴唇,孙青噙着笑意,将他的手拿过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其实,爱情是可以圆满的。”
无情傻傻地愣了两秒,低头看了看她依旧平坦的肚子,突然醒悟了过来,一脸狂喜地大笑了两声儿,搂住她的腰就腾空而起,在原地转了两个大圈儿之后,在孙青的尖叫声里,好不容易才收拾喜悦,将她放下来,后怕地直扇自个儿的脸。
“儿子,儿子,你爸错了啊,太高兴了,差点儿忘记,你妈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久别重逢的日子,总是喜悦的。
后知后觉做了爹的无情,这个时候才知道,老大其实一直都在为他打算。同意孙青去哈市,一方面是锻炼她的工作能力,另一个方面又何尝不是提高她以后嫁入祁家的地位?而权四爷最残酷铁血的一招儿,是在知道孙青怀孕之后,还故意以无情的名义给祁家二老寄了一封信过去。
“选择题。A:儿子,孙子,媳妇儿。B:圈圈。”
*
追命家儿子七斤八两,是个身强体壮的大婴儿。
在艾伦吵了一路要做‘第一干妈’的声音里,几个人上楼的时候,小伙子正在睡觉,那小脸儿虽皱皱巴巴地还看不明白,也依稀能见到几分追命与冷血的影子了。
“老冷啊,昨儿个我还羡慕你呢,可现在…嘿嘿!”搂着孙青就不撒手的无情,瞥了眼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帅气的俊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就连说话的时候,嗓门儿都大了不少。
冷血只当他在抽风,轻轻摇摇婴儿床,慢慢悠悠地说,“怂样儿!昨晚上是谁吵着要去帝宫找…”
“靠,是不是兄弟?!”无情恨不得上去捂他嘴巴,“算了,老冷,看在你儿子的份儿上,今儿哥们儿就不治你了,改明儿的…单独约仗!”
横眉冷眼地恨恨说完,他一转头面对孙青,脸色一变,立马笑眯桃花眼,一只手指在孙青的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赶紧解释,“孙青,你可别听冷血瞎掰,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说出来那样的混账话来?没得带坏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