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我该
早点儿告诉你,但是…”
“彭因坦,你先别解释。”索锁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只有这个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彭因坦点头。
楼下的门铃还在响,不一会儿,彭因坦的手机也响了。
但是彭因坦看着索锁,等她问话,并没去接电话。
索锁看上去已经平静了很多,他甚至都觉得这一关会过去的了…索锁轻声问道:“你决定走进17号院门,到底是因为我撞了你的车、还是因为你想知道到底该用什么办法对房主下手?也就是说,你接近我、接近姥姥,是不是为了了解房子的情况?请你,如实回答我。我先谢谢你。”
彭因坦从心底里叹了口气。
太聪明、太敏锐了,索锁。
“开始是因为房子。但是…”
“没有但是。”索锁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她边说,边往后退。
彭因坦要拉她,被她避开。
她一脸的嫌恶,彭因坦没办法装看不到。这让他非常的难看…尽管他也知道这是咎由自取,可索锁接下来的话,简直就像是抽了他一个耳光。
“骗子。”索锁说完,转身就像闪电般从书房里跑了出去。
“索锁!”彭因坦追了出去。
索锁跑的很快,但是彭因坦跑的更快。只是追到楼梯口,彭因坦不敢使劲儿拉她,生怕一不留神,害她出点意外,只能追着她一路下楼去…索锁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彭因坦追上来,她就拳打脚踢。
仗着彭因坦自觉理亏又不敢伤她,她摆脱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换上靴子,就拉开了大门冲了出去。
她一头撞在了人身上,险些被撞开。
门外站着的人正握着手机,门一开,冲出来的那个小人儿正撞在他身上。他急忙把人扶住,没留神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索锁站稳,看到甩在她脚下的手机,弯身去捡。不料那人更快,先她一步将手机捡了起来。
“没关系的。”他说。
索锁直起身来的动作停了停,被人硬是拉了起来。她的目光还是垂着。她知道拉她的人是彭因坦,但是她没有立即把他推开,而是站在那里,目光一点点地从地面上挪着——空白的水泥地面,浅灰色的,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一对黑色的皮鞋,看样子只穿了几次,皮质非常柔软,不是复杂的款式,甚至连压花都没有…裤脚窄窄的,裤线笔直…两条腿也很直…铁灰色的裤子,淡蓝色的衬衫,深灰色的羊绒大衣…白净的面孔,黑沉沉的眼睛…似乎是在望着她、又像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眼神…
索锁终于完全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他在说着什么,但是明显不是对她说的。她耳边的确也有声音,但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在说话…她只知道有只有力的手始终攥着她的胳膊,并且又一股力量在让她往后靠…但是她不能靠上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靠上去。她早已不能依靠任何来自体外的力量…她硬生生地把自己拽回来。
她略略侧了下身,转脸看着身后的彭因坦。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她从暴躁愤怒,变的冷静温和。
彭因坦愣了下,手却仍然握着她的胳膊没放松。他想这个时候他一旦放开手,他就抓不住她了。
“彭因坦,”索锁的声音很低,非常低。低的一定只有彭因坦和她能听到,“你听我说。”
彭因坦望着她死灰般的面孔。他都没顾得让开门口,让巩义方先进去。
“你说,我听着。”他说。
索锁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拜托你…或者算我恳求你,现在,让我走的好看一点。我不想当着人,跟你闹的不愉快。”
“好。但是让我送你回去。你这样走,我不放心。”彭因坦说。他的声音也很低。虽然脸上还算平静,但目光和语气中,显然焦灼。
“不。你有客人…我答应你,我会听你的解释。我说到一定做到。现在,放手,让我走。如果你坚持,”索锁停下这冷冰冰的叙述,“那么今天之后,你我永不相见。你想要得到的,我拼死不会让你得逞。这个,我也说到做到。”
她说完了,等着彭因坦。
“你自己可以?”彭因坦不放心。
索锁说:“我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我像失去理智的样子吗?”
彭因坦看了她一会儿,非常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说:“给我电话。我等你电话。”
索锁也看着他,然后她点头,抬手把他的手拉开。转身时往旁边一让,看着巩义方,微笑道:“抱歉。”
然后,她从他身边绕开,疾步下楼。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索锁!”过了不一会儿,她听到彭因坦在叫她。她脚步没有丝毫放慢,反而是越来越快。
彭因坦的确是追下来了,她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她紧咬着牙关,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彭因坦追上她。她不知道自己能对这个骗了她、答应了让她走却又不守信用的人做出什么事来…楼下的铁门锁上了。她手抖的不行了,简直要打不开门,她连着踢了两脚,铁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而她的脚尖更是疼的钻心。
但是也顾不上了,她终于把门推开,跑了出去。
她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也许是因为她跑的太快了…可是她恨不得自己插翅能飞…她冲出路面,一辆车子急急地刹住。
“索锁!”一声惊叫在她身后。
索锁拉开车门就上了车,马上说出目的地。
在司机近乎谩骂的话、和车后备箱被人打的啪啪作响的声音里,司机还是开车离去。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孤立的身影…牙齿咬到酸痛,胸口则是裂开般的剧痛。
她听到司机在说姑娘我这不是出租车、我就把你拉到下个路口就放下了、还有你下回要是找死就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静点儿别拉人垫背…
她笑起来。
她笑着点头,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下一个路口她真的被赶下了车,站在路边她看着车水马龙、流火璀璨…
“小锁,小锁…小锁小锁小锁…”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干嘛…”
“我叫你小锁,别人就不能叫了,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是我一个人的小锁。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小锁。”
…
她眼泪,在寒风中被吹散,终于一滴都没有了。
【第八章·完】
第九章 漩涡 (一)
第九章漩涡
索锁给面案上的面果子盖上盖巾,转头对在烧火的静心说:“静心师父,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我来就好。”静心的脸被灶火映着,红彤彤的。她抓了麦秸放进灶坑,里头的火燃的更旺了些。
索锁把面果子放进锅里,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山里真冷,她早起过来帮忙蒸面果子,活动开了倒是觉得浑身暖和,这会儿坐在灶边,更是一点都不觉得冷了敦。
“要是困了就去睡个回笼觉吧。”静心说。
索锁摇摇头,说:“睡不着。誓”
她前晚到这里来的,敲门敲了很久。姥姥还没睡,和定敬师父在说话。看到她来,一点都不意外…就是看着她大包小包扛着东西,身上却只穿了薄绒衫,像是匆匆赶过来的样子,她们有点不理解。
她没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就来了。她万幸身上有钱,去超市买了些菜,雇了辆黑车来了这里。她在四面透风的黑车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人跟着车子一路晃晃悠悠地来,连路灯都没有的山里,敲打山门的铜环时,她甚至都没指望里头加起来二百多岁的三个老太太会及时给她开门。
她以为或许她得在山门外熬过一晚。
身上这件羊绒衫是御寒利器,但是接近零下十度的夜晚,她交待在这里也未可知…还好。她们好像在等着她来似的,用一屋子的温暖迎接她。
穿上僧袍戴上帽子,她好像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当时她很快就洗洗睡了,可是一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的。第二天晚上还是一样,仍旧是睡不着。
姥姥浅眠,她睡不着也只能躺着不动,尽量不要吵到她。长时间躺在硬邦邦的炕上,尽管炕热的很,还是累的骨头都疼。
昨天她动手做了两顿斋饭。定敬和静心师父都很高兴,姥姥也高兴。但是姥姥并没有像她们那样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你做的斋饭一次比一次好了。”静心轻声说。她总是柔声喜气的,边烧着火,手上的念珠也转着。
索锁微笑下,说:“我以后要不专门开个服务项目,做斋饭吧。”
她好像因为自己能想到这个好主意特别高兴,手搓了搓,把沾的面渣渣都搓掉。
静心师父笑着说:“生财有道。”
“对不起,佛门净地,说这铜臭气重的话。”索锁微笑着说。
静心师父笑起来,伸手给她擦了擦下巴上沾的面粉,并没有说什么。
索锁的脸在灶火这桔红色的光芒中,并不像白天看起来那么白,黑眼圈也不明显,显得气色非常好。
“你长的很好看。”静心师父说,“定敬师父说,你的样子很有福气。”
“她有没有说,我能活多久?”索锁拿了麦秸,在手中捋着。金黄色的麦秸在指尖跳跃着,“我有点儿贪心。有福当然好,有寿更好。最好还要有财,那人生就圆满了。”
“小小年纪不可贪心。人生在世,没有不过沟坎的。过去一个坎,福气就多一点嘛。”静心说着,往灶底填麦秸。
索锁听她的话,明明是很淡的,却好像句句有所指。
她想要说什么,听到外头有动静,好像是姥姥在叫她。她忙站起来开门出去,果然姥姥和定敬站在院子里,是念完早课出来了。
“锁锁来,陪我出去走走。”姥姥微笑着说。
“好。”索锁回身关好厨房的门,跟静心打个招呼,跑下来站到姥姥和定敬师父面前。
定敬师父看看索锁,突然伸手过来,用她温热的手掌捂了捂索锁的耳朵,说:“去拿我的围脖围上吧,你小孩子不经冻。”
索锁笑着摆手,说:“小孩子才经冻,火力壮的嘛。”
定敬师父到底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看看她,说:“陪你姥姥出去遛遛弯儿,她从来了就没出山门。”
“嗯。”索锁答应着,又问她要不要一起来。
“我去看看面果子蒸的怎么样了。”定敬师父筒着手,笑眯眯地说。
索锁笑道:“整天惦记着吃的,一点儿不像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