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婕妤,不好了。明德常侍他…”宫女的话来不及说完,明德就跟在她后面进了正殿。
南婕妤淡定地起身,冲明德微微一笑,说道:“不知常侍此来,所为何事?”
“婕妤娘娘恕罪了。”明德面色冷淡,“陛下有令,您违背圣旨,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南婕妤听了这话,面色一白,身子略有些发抖。杖责是宫里拿来对付宫人的重刑,但从未上过妃嫔之身。皇帝此举,简直…
“来人,请婕妤娘娘卧倒。”明德见她吓白了脸,直接挥手让身后孔武有力的粗使宫女动手。原本这些事情应该让宫里侍卫来做,只是南婕妤究竟是妃嫔,他便调了些力气大的粗使宫女来。
“一、二、三…”堪堪重重打了五杖,便有一个声音阻断了刑法。
“明德,慢着。”
明德身子一震,慌忙上前行礼。“明德参见皇后娘娘。”
“明德,不知道南婕妤所犯何罪?劳你大驾行刑?”霍成君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明德听她话里有维护之意,心中不禁一凛。
明德将事情的缘由简略一说,霍成君道:“原来是这样。南婕妤虽然违背了旨意,不过到底没有惊了圣驾。陛下这般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明德你暂停用刑,让本宫去和陛下说说,不如就饶过南婕妤这次吧。”
皇后如此说话,明德还能如何,只能讪讪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霍成君便重新回来,说道:“陛下应了本宫的请求,饶了南婕妤这一次。明德你可以回去了。”
明德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人匆匆回到了金华殿向刘病已请罪。
“陛下恕罪,奴婢又没把事情办好。”明德有些诚惶诚恐。
“无妨。”刘病已淡淡扫了他一眼,“往后,朕不想再看到南婕妤出现在眼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朕问你,皇后为什么如此维护她?”
“南婕妤是三位娘娘里唯一对皇后执礼甚恭的,每日的请安从无遗漏。大约是因为这样,皇后才对她另眼相看吧。”
“只是这样?她跟皇后没有其他的瓜葛了?”
“只是这样。陛下命明德注意宫中三位娘娘的动向,明德一直命人盯着呢。”
刘病已听后略有些放心,嘱咐道:“这南婕妤是个难办的。你多注意她和皇后的动向,想个法子分隔了她们。别让她们再来往了。”
“是。陛下。”
另一厢,霍成君冷冷地扫视着躺在榻上的南婕妤,问道:“你说有要紧事向本宫禀报,是什么事?若没有让本宫一救的价值,本宫可以让宫监再把那剩下的二十五杖补上。”她也已看出刘病已对这南婕妤并没什么怜惜之心,也就不愿在掩饰自己心中的厌恶。
“皇后娘娘心中对我们这些夺了陛下宠爱的妃嫔,想必是厌恶得紧。女人嘛,将心比心,臣妾也能理解。”南婕妤躺在榻上沙哑地笑着,“可惜,娘娘的这份怒气却放错了地方。臣妾等人不过是陛下放出来的烟雾弹而已。陛下心中另有其人。只要娘娘肯放臣妾出宫,再赠黄金千两,臣妾就告诉您那人是谁。”
“你嘴皮子上下一碰,本宫就要相信你吗?你若是眼看着失了圣宠,信口雌黄,本宫若放纵了你,岂不是白白惹天子恼怒。”霍成君挑了挑眉,说道。
“臣妾可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陛下从未宠信于我,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演给外人,不是演给皇后娘娘你看的。娘娘大可找几位老宫人来检查臣妾的身子,臣妾仍是清白之身!”南婕妤倒也光棍,阴阴一笑,直截了当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工作。忙碌了一阵子。
第九十七章 讨好
本始四年夏四月,霍光呈表请求病休。
刘病已拿着奏折,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心中有着一丝特别的快意。
“魏卿,你看看这个。”刘病已将奏折递给侧立在他身旁的魏相。
魏相恭敬地拿过奏折,一目十行地扫完之后,抿唇说道:“臣以为,大将军虽然谦虚请退,不过他辅政多年,经验丰富,依然是陛下不可或缺的臂膀,还须再三挽留才是。”
刘病已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的愕然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很快就明白了魏相如此谨慎的原因。
“魏卿说的是。朕的确不应该马上就答应大将军病退,否则朝中大臣十之六七都要在家中惴惴不安了。”刘病已冷笑一声,“朕且留他一留。”
“陛下,大将军一日未去,霍家一日不可动。”魏相略一犹豫,进言道,“陛下不要忘了,长乐宫中那位是有废立之权的。”他可以看得出刘病已收到这份奏章之后的心情变化,实在担心他会克制不住,提早动作而导致功亏一篑。
刘病已上前拍了拍魏相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若不是顾虑这个,朕何以要隐忍这么久。待霍光去了,霍氏土崩瓦解,便无人敢再提废立之事。长乐宫中那位与霍氏余人素不往来,朕从此远远地敬着她便是了。”
“陛下圣明!”魏相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
“对了。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吧?前日阿蘅还与我提起,说想抽空去你家为老夫人看看,也和嫂夫人叙叙旧。”刘病已话锋一转,气氛顿时不再凝重。
“家母的身子尚可。有劳阿蘅姑娘记挂,她若要来探望,臣扫庭以待。”魏相微微一笑。
闲话毕,刘病已又与魏相说了一些边关如何防范匈奴入侵,去年大旱的灾民如何救济之类的问题,君臣相谈甚欢,都忘了吃饭的时间,直到阿蘅派人来催,他才放了魏相回去。
回到金华殿,看到阿蘅正照顾两个孩子吃饭。刘奭已经可以自己动手,雪儿却吃得满嘴都是饭粒,阿蘅为了照顾她,自己怕没吃几口。
刘病已上前把雪儿抱过来,想让阿蘅安心吃几口饭。
“让宫女照顾雪儿吃饭便是了,不是有奶娘吗?”刘病已一边喂饭,一边说道。
“大忙人,你啊。”王蘅君摇着头,瞅着他,“自从不再吃奶,你见她在奶娘怀里待过几日?除了你、我、奭儿之外,这孩子根本不喜欢亲近别的人。若让奶娘给她喂饭,她非哭得惊天动地不可。”
刘病已仔细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笑着低头点了点女儿的鼻翼,说道:“小丫头片子,这么难伺候。”
刚长了几粒小牙的雪儿只呵呵傻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
“这样妹妹就不会像姑姑说的有些小孩那样,被人一根棒棒糖就拐走了嘛。”刘奭还是护着妹妹说话。
“反正妹妹怎么样你都夸。她以后不被我们宠坏,倒要被你这个当哥哥的宠坏了。”刘病已责怪儿子道,只是语气却严肃不起来,实在不像是责骂。
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让宫里人烧了开水,两人一人负责一个,陪着两个小的洗澡。且不提王蘅君这边,单看刘病已与刘奭父子共浴。
刘奭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由老爹在他身上头上清洗折腾,他最喜欢每天跟父皇一起洗澡的时间了。这个时候,父皇是完全属于他的,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有先生或宫人说他什么举动不合礼法。
“好了。”刘病已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该你给爹擦背了。”
“嗯!”刘奭兴奋地点头,回答的声音又脆又响。他拿着丝瓜筋在刘病已背上东擦西搓,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兴致勃勃。
洗完澡,父子俩换上新的衣衫走出来,见王蘅君已经带着雪儿在外面玩耍。雪儿刚学会走路,正是最好动的时候,她牵着王蘅君的手步履蹒跚地走来走去,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笑声。刘病已带着刘奭过来后,兄妹俩很快玩到了一起。刘奭做鬼脸搞怪哄得雪儿乐不可支,兄妹俩手牵着手一起看花花草草去了。
两人跟在孩子们后面,笑着对王蘅君说:“坐着说说话,今天都在忙什么呢?”
王蘅君瞧了他一眼,说道:“整日困在宫中,能有什么事?只是陪着雪儿玩玩,等着奭儿放学了,陪他说说话。”
刘病已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抱怨意思,觉得有些歉然,但是如今这个形势,他实在不敢放王蘅君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片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怕是要追悔莫及。
“等一切结束,朕便不再拘着你。朕保证,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刘病已连声承诺道。
“很快?”王蘅君一愣,看着刘病已,“你是说…”
“霍光病危了。”刘病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弯,难掩得意,“他一去,霍氏将再也不是问题。”
王蘅君虽然早知会有这一天,却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怔怔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孩子们在叫我们了。”刘病已趁她发愣,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趁机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
夜深人静,刘病已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一字摆开的礼物,明德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今日送来给阿蘅姑娘的礼物。”
刘病已随手翻出一件玉如意,似是怜悯又似快意,“她倒是舍得下本钱。”把玉如意丢回原地之后,刘病已又道:“阿蘅知道这些礼物的事吗?”
“王姑娘并不知道。按照陛下的吩咐,所有椒房殿的消息都没有透给阿蘅姑娘知道。”明德答道。
“如此便好,也省得她心软。”刘病已轻声说道,“知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忽然着急讨好阿蘅?”
“奴婢查过了。”明德答道,“可能与那位南婕妤有关。皇后虽在陛下杖下救了她一命,不过随后就把她放逐到了永巷为奴,命人日夜看管。此后,皇后就不再和张夫人针锋相对,转而不断地给金华殿送礼。”
刘病已心中一凛,霍成君转而讨好阿蘅,看来并不是单纯的想让阿蘅在后宫之争中为她说好话。那个南婕妤莫非…
“看来,得给皇后找个地方待着,度过这段时日。”刘病已沉吟道,“你去唤太医令过来。”
椒房殿内,霍成君听绛紫禀报完去金华殿送礼之事,面沉如水,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娘娘,绛紫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绛紫怯怯地看着霍成君。
“说吧。”霍成君闭上眼,显得很是疲惫。
“为什么要送礼给那王蘅君?娘娘是一国之母,难不成还要去讨好她吗?再说,她还是从娘娘府中出去的,有什么事,娘娘一句话吩咐下去。谅她也不敢不从。”
“今时怎同往日?我有求于她,当然要讨好她。”霍成君自嘲般地笑了笑,“可惜,你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堵回来了。看来你是见不到她了。还是得本宫亲自去,金华殿的人才不敢阻拦。”
“娘娘,奴婢办事不利。可是,您怎么能亲自…”绛紫有些惶然地看着霍成君。这些日子,绛紫都搞不清楚霍成君心中的所思所想,只觉得她身上的悲凉感越来越浓重,令人不安。
霍成君挥手挡住了她要说的话,让绛紫退下。“不必再说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吧。”
第二日,霍成君梳洗完毕,就命绛紫带她去金华殿。
赶到金华殿,门口的郎官十分客气地说道:“皇后娘娘来迟了。陛下一早带了殿下和公主去建章宫玩耍,说是要到晚间才回来。”
霍成君没料到皇帝的动作如此迅捷,忍着气问道:“这么说,阿蘅姑娘也不在?”
“阿蘅姑娘也跟着去了。”
霍成君身形一个踉跄,若非绛紫在一旁扶着,怕是要当场倒下。
“娘娘!”绛紫惊呼。
“没事。”霍成君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看来有的人连这个讨好的机会都不给我,存心让我坐困愁城。”
“娘娘,我们怎么办?”
“去建章宫。”霍成君潮红着脸,也不只是气的还是闷的,她咬了咬牙,说道,“我非见到阿蘅不可。她是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了。霍家生死都在陛下一念之间,阿蘅若能代为说话,便可救我霍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再难再苦我也得去求她。”
绛紫无法,只得又命人准备銮驾,一行人又匆匆往建章宫赶去。
只是行到半道上,绛紫忽然发现霍成君的情况不对。
“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绛紫一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娘娘,您病了,来人,停车。快回宫,宣太医。”
不久,皇后因为生父重病之事忧思成疾、陷入昏迷的事情就在宫里内外传开了。皇帝对此事关切非常,委派了数名亲信太医亲自照料。
霍氏众人数次探望,都未见皇后病情转好。家族中的两大主心骨都卧病在床,其余众人都没了主心骨。少数脑子好使的,开始不断向长乐宫递牌求见。可惜,太皇太后无心外事,宫门深锁。
第九十八章 繁华散场
诡异的平静朝廷内外弥漫着,大将军的病退请求虽然未被允许,可是因为他病重在床,始终也没能再上朝视事。皇帝命人流水般地往霍府送去的奏章,也未见他批上什么处理意见。这导致了事实上的皇帝完全亲政,一应军国大事都由皇帝决断。
虽然如此,皇帝却依然对霍氏族人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在霍光病重后,多次优容,给霍氏族人的赏赐也如流水一般。皇帝更数度亲临霍府,以半子身份,为大将军亲奉汤药。所有人都为霍氏烈火烹油的富贵而目眩神迷,朝中内外于是盛传陛下不忘霍氏扶立之恩。
不久,郡国四十九地震,情状之惨震惊天下。全部人的注意力都从大将军患病一事上转移到了祭天与救灾上。赈灾过程中,朝臣们渐渐熟悉了皇帝的做事方式,习惯了遵从他的命令行事。关于赈灾事宜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完成后,朝中上下一片赞颂皇帝贤明的声音。从前对皇帝个人能力的些许质疑都在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中湮灭了。
朝廷处理完了堪灾和赈灾安排后,已到了六月。在霍光病重的敏感时刻发生地震,实在让刘病已冷汗了一把。这种地动山摇的天灾,很容易被有心人拔高到皇帝失德的高度,若霍家有心,他只怕是危险了。幸而,霍光和霍成君先后病倒,让霍家上下六神无主,并没有任何人想到此事。
不过,他依然十分紧张,一边处理赈灾的同时,还要分神监控霍氏一党的举动。而今尘埃落定他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仿佛是一直等着他放松下来,是日入夜,霍府派人夜叩司马门,报说,大将军病危,请陛下与皇后前去相见。
刘病已刚放下的心,又端了起来。他一直让人用药控制着霍成君的行动,就是怕她回家与霍光相见,胡言乱语些什么,坏了他的大事。而今,霍光病危要见女儿,若不让她去,只怕霍氏反有疑心。再三思虑之下,刘病已咬牙带着霍成君回了霍府。
一路上,霍成君都很是沉默,卧病在床两个月使她的脸色蜡黄,看起来很不健康。
到了霍家,二人在下人的引领下,直奔霍光的卧房,果然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看起来有气无力,已是病入膏肓。
“爹。”霍成君见父亲这般情状,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霍光强支起精神,冲他们笑了笑,转头对身旁的霍显及霍禹等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陛下和娘娘单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