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爬起身,又重重摔下。玻璃碎片顽固地插进膝盖里,血肉模糊。真无奈,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那只能……爬过去了。
我匍匐在地,在满屋的玻璃残屑中,拖着身子向前爬,殷红的液体流了一地,手上的指甲断落了几根,腥红血肉暴露在外,我皱了皱眉。这双手,待会还要给逸凡泡咖啡呢,这么丑怎么见人。终于爬至桌檐,我扬手拉起包裹向下拽。
啪!――包裹掉落,砸在我的鼻梁,眼泪条件反射般落下。
我抬眼望向包裹的收寄地址,怔住:
收信人:简逸凡
寄信人:虎跳峡XX客栈
那个客栈,不正是我跟逸凡徒步虎跳峡时,暂时寄居行李的地方吗?
麻痹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手脚突然麻痹得无法动弹,我迫不急待伸出嘴,咬开粘在包裹上的透明胶。纸盒打开的瞬间,我猛地一颤:
精致透明的玻璃瓶内,一朵洁白小花安然地躺在底端。
破碎的花瓣被人为地拼凑在一起,隐约可见胶水粘合的痕迹。像是落在手心里的雪花,哪怕即将被掌心融化,依旧不屈不挠地保持自己棱角鲜明的形状。
这是……
这么熟悉的姿态,似曾相识的感觉……
东经111度,知道吗,我把灵魂弄 …
那日虎跳悬崖,纯净的小花苞盛开在雪山岩石之巅,低调美丽,形状既似雪花,又像星星,如一朵纯洁闪亮的白色天使,给险峻的悬崖增添了一抹温暖色调。
这个是……
在陡峭狭窄的峭壁小路上,我流着泪跌跌撞撞奔向前方。
指尖尚未碰触到圣洁花朵,脚下的小碎石突然松动着滚向下方,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万丈悬崖……右手紧抓的野草从根部断掉,指尖一厘米的白色小花,在空中绕着圈,随着轻风,缓缓飘向远方……
这朵花是……
薄雪草。
玻璃瓶内的白色小花,是薄雪草。
从虎跳峡悬崖坠落至谷底的,我奔去采摘却不慎失手的,薄雪草。
我等待了十年的,人生中的,第九朵薄雪草。
破碎的白色花瓣分散在玻璃瓶底,望着我惨烈的笑。
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仿佛有千万只巨虫在体内乱窜,要活活将我撕裂开来。
纸盒从身体上方滚下,一封信从盒子底部掉出,沉甸甸落于地板。
信封上的三个字清晰显眼:艾简收。
我用嘴唇咬开信封,颤抖着打开信,隽秀飘逸的字迹印入眼帘:
小简:
不知道你能否看到这封信,我只能赌上一把。丽江一别,你三日未归,我不知去何处找你。那日悬崖边你不顾生命危险,只为采摘这朵小花。今日我已将它寻得,相赠于你,算是对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
我恨你的销声匿迹。若能再次相见,只是你肯主动解释,我就原谅你。
但愿,还能再次相逢。
逸凡。
落款的日期,是我离开丽江的第七日。
心脏像是被雷电击中,我完全缓不过神来。
在我离去后,逸凡竟然……
那么高高在上的骄傲逸凡,竟然为了我……
叮铃铃――叮铃铃――
逸凡,是逸凡打电话来了。
对,一定是他回来了!
我拼尽全力爬过去,开心地拿起话机,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心里凉了半截:
“是简逸凡先生吗?我这里是虎跳峡客栈,包裹收到了吗?”
“我是……秘书”说话,变得艰难无比。
“哦,秘书小姐啊,麻烦你转告简先生。”电话里的陌生男人平静地道:
“他要找的那个艾简小姐一直没来过。我最近要改行搬家了,不再搞寄存,所以东西就只能寄回给原主人了。”
“其实这玻璃瓶完全不值钱。但我看见简先生在这里停留了三天,雇了十几个人在谷底搜寻,才找到瓶子里那朵小花。我觉得这朵花可能对简先生有特别的意义,还是寄回来吧。”
东经111度,知道吗,我把灵魂弄 …
“他走后的这几个月,每个女性顾客登记时我都留意了名字,确实没有一个叫艾简的。所以你跟他说一声,我实在很抱歉啊”
“喂喂,秘书小姐,你哭什么啊?”
“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
轰隆隆、轰隆隆――
窗外好像下雨了呢。
我趴在26层摩天楼内的落地玻璃窗前,遥望窗外璀璨华丽的城市灯火。闪电伴随着阵阵惊雷从漆黑天幕滑落,凄厉夜色中,玻璃透过闪电的反射,映出了一个女子苍白流泪的脸。莫名的寒意侵袭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思维奇迹般陷入了麻痹状态。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头脑却空白得茫然。
望着反射镜里那个混身是血、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女子,我突然很困惑。这个人是我吗?我在哭吗?为了什么?
逸凡不是出去应酬了吗,他马上就会回来的。
车祸……
谁说他发生车祸了?
无法抢救……
谁说他无法抢救?
可是。
他在哪里呢?
明明说来要来找我,为什么没有出现?
为什么苏简会莫名其妙回英国?
何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秦涛说有些事我迟早要知道,知道什么?
死……
混蛋王八蛋,谁说逸凡死了?
那么坚强有力量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逸凡,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你在哪?
你到底在哪?
混蛋简逸凡,你到底在哪里?
死。你敢死是吧?
好。我陪你。
我举起左手,狠狠砸向眼前26层高的落地窗,窗户毫无反应。
混蛋。混蛋简逸凡,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走?
啪――啪――
左手拼命捶打玻璃窗,鲜血沿着指尖渗出,可是这该死的玻璃窗,依旧毫无反应。
是力道太小吗?
莫名的力量支撑我站起来,全身狠狠地撞向落地窗,窗外高耸入云的建筑塔尖,在闪电滑落处隐约可见。
砰!――
身体被窗户狠狠地弹回,抛落在地上,骨头几乎全部碎裂,鲜血洒满一地。
拼尽全身力气,我摇摇欲坠站起来,如飞蛾扑火般,再次冲向玻璃窗……
你敢死,我就陪你死。
简逸凡,就算是死,你也该等着我一起。
我狠命向前冲,玻璃不断将我弹回,骨折的身体鲜血淋漓……
忽然。
有人从后方紧紧抱住了我。
我眼神空洞朝后望了望。
是苏简。手中的行李包尚未放下,似乎刚从机场过来。脸颊消瘦得可怕,嘴唇惨白,眼神憔悴空洞。
我轻轻微笑:“苏简,我要去陪逸凡,没空理你。”
“小简……”苏简的身体在抖动,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背,穿过我满目疮痍的身体,落在了地面上。
我继续笑:“苏简,你放手。”
苏简狠命地抱紧了我,死也不放手。我拼命挣扎,可身体却像是被人剥去了灵魂,虚弱地如同一张纸片。我怔怔地盯着镜中混身是血的怪物,窗外道道闪电划过她面目全非、狰狞恐怖的容颜。我精神恍惚地看着玻璃镜中的怪物,完全不认识那个丢失了灵魂的人,到底是谁。
意识迷朦间,苏简沉痛无力的嗓音凑近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