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间初春的绿芽后面,走来一个白衣长发男子,精致高贵的脸隐着一份妖魅,那双眼睛干净却深邃,犹如从不起涟漪的干净泉水,甚至透着冷厉,但是唇边却挂着惯有的笑容——那笑,总是让人觉得不真实。
她每次看到他,几乎都是这样的神情。
这是带着面具的君卿舞,而只有遇到那个女人时,他的神情才会真实。
会发怒,会笑……
心中莫名的扬起某种酸涩之后,竟然有隐隐的疼。
“外面有风,你怎么出来了?”君卿舞走了过来,小声的问道。
“出来透透气。”苏眉低下头,却赫然发现,君卿舞站的地方竟然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就像往日为了应付太后,接应其他妃嫔一样。
“你先坐着。”君卿舞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指着对面的凳子对苏眉说道。
“皇上朝中事情可忙?”
“不是很忙。”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君卿舞目光却淡淡的看着远处,“小眉,你以前说,你是从大漠来?”
苏眉一愣,她的来历,君卿舞早已得知,却不知道为何竟然突然问起,难道是怀疑什么?
“是的,但是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帝都,家乡的事情已经忘记了。”
“那你想家吗?”收回目光,君卿舞看向苏眉,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明亮的有些不敢直视。
家乡……她的家乡是月离,所有的月离人一生的愿望和夙愿就是回归故土,据说那里四季飘飞着樱花,美得犹如仙境。
但是……当生下来就不得不委屈自己,甚至出卖身体和感情,那这样的回归对她来说是枷锁。
悄然的看向君卿舞,曾在进宫之前,她已经知道君卿舞小时候就从大漠来,而这个皇帝的野性,就是将君国扩大,甚至将大漠也归于自己的领土。
这是不是也因为,大漠曾是他的家乡。
“想。”思量了片刻,苏眉轻声的答道。
君卿舞点点头,“很多人都是这深宫犹如囚笼,其实朕何尝不知道。这些日子,带你伤势好了之后,朕会让人送你出宫,回你家乡。”
266
苏眉吃惊的看着君卿舞,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心,朕一定会让你的脸复原的。”此时,君卿舞慢慢的站了起来,说完这些话时,竟然觉得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初春的阳光美好,所以之前觉得晦暗的东西,在这一刻,犹如被拨开云雾,都明朗起来。
原来,放下某种执念,而全心对待一个人的感觉,竟然如此好。
“皇上……”半响,苏眉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君卿舞的衣袖,“皇上,您是要送臣妾出宫?”
君卿舞低头看着苏眉,轻轻点头,“你也说思念家乡,朕打算送你回去。”
“这些年来,在宫里的确委屈你了。”
“不……”犹如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苏眉第一次觉得心底泛起了恐慌和害怕,“皇上,您是不是不要臣妾?还是臣妾做了什么?”
泪水瞬间从眼眶中滚轮,声音亦被泪水给吞没。
很多次,她的眼泪不过是为了博得同情,不过是做戏而已。
而这一次,当他用如此淡漠和认真的口气说出这个话时,她竟然哭了,甚至,若不是尝到苦涩的味道时,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这种哭,是真实的从心底表现出的伤心。
才入宫中时,她曾经日夜期盼着离开这个深宫,离开这远比落花楼还险恶的地方,不想背负这族人的责任,而委屈的留在这里。
还要陪伴着一个宠着自己,却永远看不懂其心思的年轻帝王。
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并非是若有女人能陈承受的,在这里,她学会了如何乖巧,如何应对,如何控制自己的心思而不爱上这帝王。
因为,有一日,他们将会为敌!
可现在,当他出动提出,要将她送出宫时,却觉得心口犹如被人生生的挖着疼,甚至,超过了当时被毁容的煎熬和痛。
“皇上……您不要丢下臣妾,臣妾不要出宫。”
君斐争说自己的面容虽然毁掉,但是却博得了君卿舞更大的同情心。
君卿舞低头看着苏眉,她的半张脸被丝绢仔细包裹,而另外一个张脸依旧倾国倾城。
他平静的眼底到倒影出她绝望的脸,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另外一只手则将苏眉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轻轻的拿开。
“朕已经做好决定。”说完,这一切,他侧身从她身边离开。
然而刚走一步,身后的女子冲上来,紧紧的从身后抱住了他。
“皇上……不要送臣妾出宫,臣妾早就无家可归了……”到面容毁了的现在,太医随时都在身边,用的药也几乎是时间万金难求的珍贵药材。
当君斐争告诉她没有解药的时候,那就等同于是放弃了她这颗棋子,而那个人……那个一路和自己走来,自己一心归宿的犹如仙人的男子,至今并没有消息传来。
而……只有身边这个人,竭尽一切全力的想要复原自己的面容。
当所有人都认为她背负着命运,就该毁灭自己的时候,只有这个帝王,用着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自己就是一颗棋子进攻,然而,只有这个男子从未利用过自己,甚至亦只有他包容过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只有阴谋,只有责任和冷漠,那唯有这个男子,曾真的宠爱过自己。
君卿舞站在原地,目光清冷的看着远处,薄唇抿成一条线,下唇上的美人裂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