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小厮前去老宅报信,待明兰一行人到时,盛宅正门大开,门口站了一排衣衫光鲜的女眷,见盛老太太和明兰下轿,当头一个中年的圆脸妇人走上前来,对着盛老太太纳头便拜,笑道:“婶婶总算来了,我家老太太盼的脖子都长了,这些年没见着婶婶,看婶婶精神爽健,侄媳妇比什么都高兴!”
正说着,转眼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站在盛老太太身后,便试探着问:“这是我那侄女儿?”盛老太太笑呵呵道:“就是这小猴儿,自小养在我身边,正好和品兰作伴。”
然后用眼睛看了明兰一眼。
明兰立刻挪动脚步,老实恭敬站到跟前,乖巧的拜下:“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好。”
李氏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不住的说:“好好好,好孩子。”又细细的摸了摸明兰的脸,目光中流露出赞色:“这孩子可生的真好,规矩也好,这次可多住些日子,教教你那泼猴般的品兰堂姐,没的她似没笼头的野马。”然后指了指身边一个年轻妇人:“这是你大堂嫂,住这儿要什么,尽管与她说。”
明兰再次恭身行礼:“大堂嫂好。”
文氏立刻扶了明兰起来,柔声道:“妹妹别多礼,待见过了老太太,你瞧瞧给你预备的屋子可喜欢?若不喜欢,咱们立刻换,这里便是妹妹自个儿的家,千万莫拘着了。”
李氏一身富态相,亲切和气却又稳重威仪,说话间,已引着盛老太太众人往里走去,穿过二门和茶房门房,顺着传廊走进内宅,绕过罩壁,入了大老太太住的正堂,明兰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个发丝银白的老妇人,面貌瘦弱干枯,只一双眼睛湛然有神,她一看见盛老太太立刻站起来,双手张开去扶。
盛老太太忙走上几步,叫道:“大嫂子。”
大老太太亲亲热热的回礼:“弟妹,多年不见了。你身子不好,又随着紘哥儿四处赴任,我也不好总累着你,只盼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今日能如愿真是佛祖保佑。”
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盛老太太颇为感动,也说了几句亲热话,然后又叫明兰磕头拜见,大老太太拉着明兰细细看了,连连点头:“这孩子生的好,标致又有福气。”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夸自己漂亮了,明兰很努力才不去摸自己的脸,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能美丽到什么地方去,估计是亲戚只见的恭维,总不能见面就说‘你家孩子怎么长的跟倭瓜似的’吧。
一向直爽的长梧今日有些扭捏,自打明兰进门对他说了一句‘恭喜梧哥哥了’,他就活像烧熟了的保罗,羞羞答答的回了盛老太太几句话后,便红着脸低着头,直挺挺的立在一旁培养新郎官的含蓄气质。
看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说话,李氏把明兰拉过去,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和明兰同龄的女孩说:“这是你堂姐品兰,说起来你们同岁。”
明兰拿眼睛去看那女孩,只见她圆脸大眼,模样颇似李氏,一对英气的秀眉挺拔,整张脸显得生机盎然,她也正在看明兰,明兰和她目光一对上,微微一笑示好:“品兰姐姐好。”
那女孩眸子闪亮,回道:“明兰妹妹也好。”
说着,偷瞄了自己母亲一眼,见李氏过去服侍两位老太太,便左眼大大的朝明兰眨了一下,明兰吓了一跳,迅速瞟了一遍左右,玩心大起,也朝那女孩眨了一眼回礼,随即飞快垂下嘴角,一脸乖乖的老实状。
品兰瞪大了眼睛,大眼里盈满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座有令,要给小侄子辅导等级考试,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所以请假两天,周末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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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下午趁机回了几个帖子,却被踢了回来,叫我不要没事乱在读者区晃荡,乖乖码字去,呜呜呜呜呜,人家虽然没时间写文 ,但有时间回帖呀。
哦,关于本文的题目和封面,已经有很多人猜了。
题目是李清照的句子,当时李大词人应该是头天晚上喝醉了,估计没有婆婆要请早安,所以不用早起,早上酒还没醒,稀里糊涂的问丫鬟一句话,丫鬟也稀里糊涂的回答了一句。
短短几句词,描绘出一个古代贵族女子悠闲洒脱的生活场景,我很喜欢这种生活状态,很自在,很慵懒,希望明兰也是如此。
封面很多读者说了怪怪的,可是亲们真的看不出来吗?真的吗?真的?
——那个女孩子在睡懒觉呀!古代能主动睡懒觉的已婚女子,一般是很少的,这才是悠闲自在的生活呀!
41、第41回 表哥,表哥,表哥
当天下午,已嫁了人的姑姑盛纭和堂姐淑兰也回娘家来拜见盛老太太,李氏忙叫丫鬟把正在品兰房里玩的两个女孩叫来。品兰的长姐早嫁,长兄早娶,二哥长梧又去了京城,平日无人陪伴玩耍,只好苦心钻研九连环,明兰何曾练过这个,技不如人便甘拜下风,品兰得意之极,一边叫丫鬟整理裙裳钗环,一边絮絮叨叨解九连环的诀窍。
丹橘从螺钿首饰盒里捧出好大一支丹凤衔红宝累金丝珠钗,明兰咬牙受下,只觉得脖子都短了三寸,那边一个大丫鬟也紧着往品兰头上插一支嵌宝石花蝶重珠簪,品兰绷着脸一下推开,嘴里嚷着:“我不戴那玩意儿,上回我戴了一晌午,闹的我脖子疼了三天!”
那丫鬟好生哄劝:“我的姑娘,好好戴上罢,若是来的只有姑太太和大小姐也不逼着你戴了,可慧姑娘和三太太也来呢,你瞧明姑娘都戴上了,她那个瞧着比咱这个还沉呢。”
品兰抬头看看明兰那支微颤颤的大珠钗,心理平衡了些,便嘟着嘴让戴上了。
缓步朝正房走去,沿着抄手游廊拐个弯,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打开帘子道:“二姑娘和明姑娘到了。”明兰随着品兰跨进门去,当正中坐着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大太太李氏坐在墩子上,文氏站着张罗茶果,都笑着和几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说话。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直紧挨着盛老太太咬耳朵说笑话,她肤色微黑,一双眼睛却灵动活泼得真不似她的年纪;她见品兰旁边跟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立即起来拉着明兰细细上下打量,只见女孩肤如雪凝,目光清澈,一对米粒般的笑涡在嫣红的嘴角隐隐若现,她顿时眼睛一亮,回头笑道:“婶婶,这就是我侄女明兰吧!哎哟喂,瞧这小模样生的,比画上的还好看,都说侄女肖姑姑,果不然与我一个模子呢!”
大老太太指着她笑道:“好你个没脸的,你这是夸明丫儿呢,还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就你那块料,就是再投十次胎,也捡不着这般的好皮子!”那妇人居然撒娇着跺了跺脚:“娘!我这可是给你争脸,我生的像您,我夸自个儿不也就把您带上一道夸了嘛?您倒好,还拆台!”
大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盛老太太也被逗乐了,点点头道:“纭丫头果然孝顺!”屋内众人一齐大笑,丫鬟媳妇也捂着嘴暗笑。
大老太太指着那妇人对明兰道:“这是你纭姑姑。”又指着坐在下首墩子上一个尖眉细眼的妇人道:“这是你三老太爷家的婶婶。”然后指着站立在旁的一个年轻媳妇和一个垂首少女道:“这是你淑兰大姐姐,这是三房的慧兰堂姐。”
明兰立刻屈身过去,盈盈下拜行礼,一一叫过;屋内众人见她行礼严整规矩,从肩到腰到膝盖足弓姿势婉约轻灵,优雅浑然,待见得大老太太拉着她说上几句话,都觉得她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恭敬老实又亲近,众人颇是喜欢。
盛纭最是直率,一把拉过明兰细细说话,问着喜欢吃什么可住的惯之类的,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大红金绣线滚边荷包给她:“我家明兰生的好,回头姑姑送几匹上好的云锦倭缎来给你做衣裳!”
品兰生性豁达,见明兰受人喜欢也不生气,只假意恼道:“姑姑好偏的心,如今见了个比我好的妹妹,便把我忘在脑后了。”盛纭用力点了下品兰的脑门,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年你从姑姑这儿拿的还少呀!”
屋里众人说话,只那三太太没人去搭理,她孤零零的喝着茶,忽然插口道:“品兰侄女儿你就知足吧,虽说都是侄女,可还有你慧兰姐姐可半分没落着呢。”
明兰低着头偷偷看向慧兰,只见她红着一张脸,低头不语,再看那三太太,衣裳看着光鲜,仔细瞧那边角袖口处却有磨损补救的痕迹。
盛纭不去理她,只轻飘飘的一句话掠过:“婶婶待我们兄妹有大恩,明兰侄女儿自也不一般。”那三太太被撂下,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慧兰,指桑骂槐道:“你这不成器的,若你有你明兰堂妹半分讨人喜欢的本事,便也得了你姑姑的大小宗物件了!如今白叫了十几年姑姑,半分银子也没捞着!”
盛纭当即反口:“绉大嫂子的话我可听不懂了,难不成你家里的孩子叫我姑姑,都是打量着算计我的物件?”
三太太竖着眉毛尖声道:“哟,可不敢!只是如今外头人都说,盛家大房二房都金山银山堆填了海,却只看着自己兄弟叔伯落魄的要讨饭了也不管上一管!凭日日施粥放米给不相干的,也不过是虚图了个大善人的好名声,原来也是做样子的!”
品兰一听有人侮辱自家父亲,立刻大声道:“我爹爹前日里刚给三婶婶家送去几大车柴米,至于银两那是月月不断的,这也是做样子的?”
大太太李氏沉声道:“品兰,休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屋内一时刀光剑影。
明兰暗暗咋舌,只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惊异:往日里,她们姐妹三个吵嘴或者王氏和林姨娘明枪暗箭都是有的,可也从无这般撕破脸的行径。再偷眼去看旁人,只见包括盛老太太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如常。
大老太太哼了一声:“绉儿媳妇,你今日是来拜见你二婶子的,还是来寻衅的,在长辈面前如此大呼小叫,也不怕叫小辈看了笑话!”
三太太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的坐下,猛喝茶吃点心。
明兰转头,只见品兰一脸得意,挑衅的看着慧兰,倒是淑兰颇有不忍,把慧兰拉走去说话,解了屋里的窘迫,这时一个丫鬟进来,禀道:“李家舅太太来了。”
大太太忙道:“快请。”丫鬟打开帘子,只见一个满头珠翠肌肤丰腴的妇人进来,见了大老太太和盛老太太便恭敬的行礼,笑道:“我来叨扰了,老太太莫怪,只是常听着我小姑子念叨婶娘和气慈爱,今日便厚着脸皮来拜见了。”
盛老太太笑道:“舅太太也太过谦了,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你们能来我高兴的很。……明兰,来见过舅太太。”
明兰上前恭身行礼,迟疑着不知叫什么好,那舅太太忙开口:“你便如品兰一般叫我舅妈罢。”明兰抬眼看了看盛老太太,见她微微颔首,便乖巧的叫了声:“舅母好。”
舅太太朱氏眼眯成一线,笑道:“好标志的闺女,老太太好福气呀。”说着也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菡萏色的荷包塞到明兰手里;明兰低头一瞧,只见这荷包珠绣辉煌,镶珍订宝,极其华丽耀眼,不看里头的东西,光是这荷包就价值不菲了。
大家坐下叙话,舅太太朱氏照旧没有理睬三太太,只和盛老太太她们说话,从金陵说到京城,从内眷说到子女,明兰从不小看这种内宅妇人间的闲话恭维,只细细听了,才知道早年间李老太公是和盛老太公一起发的家,一开始并不如盛家兴旺,不过人家的儿子养的好(没有引进外来基因而是凑合了乡下的结发妻子),三代勤恳经营下来,家业繁盛,成了宥阳县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三太太几次欲插嘴都不得成功,大老太太说会子话,忽对盛纭道:“泰生呢?今日他没随你来么?”盛纭笑道:“梧哥儿难得从京城回来,我那傻小子总也说个没完,咦,舅太太,你今日一人来么?”朱氏笑道:“来了郁哥儿和都哥儿,都在外头呢。”
大老太太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快叫进来。”
说着便叫丫鬟传人,然后帘子掀开,进来三个年岁相当的男孩,齐齐给盛老太太下拜行礼,大老太太笑着指当头一个眉眼含笑唇红齿白的男孩道:“这是舅太太家的二公子郁哥儿。”后指着左边一个腼腆害羞的男孩道:“这是李家三公子都哥儿。”最后指着一个面皮微黑厚实健壮的男孩道:“这是我纭丫头的小子,泰生。”
三个男孩各有风采,一时间屋内一片勃勃之气;除了明兰,其余众人皆早识的,于是明兰只得过来逐一施礼称呼,随着品兰一概都叫‘表哥’。
朱氏笑着对明兰道:“你还有个大表哥,这会儿出外办货去了,你大表嫂人是极好的,以后可要来我家顽。”
盛老太太赞道:“舅太太好福气,哥儿都这般丰秀儒雅,端是美质良材。”舅太太笑道:“这两个魔星可闹着呢,老太太谬赞了。”
盛老太太拉过李家两个男孩,细细问了读书学问,知道大的已经考上秀才,小的也是个廪生了,更是喜欢:“好好好,上进用功方是道理。”朱氏笑道:“他们这可算不得什么,听闻老太太家的长孙,不拘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一次考中,如今被点了庶吉士,在翰林院供职,这才是真真的文曲星下凡的命格哟。”
盛老太太转头瞪了大老太太一眼:“定是老嫂子到处说去的,没的夸坏了孩子。”大老太太笑道:“有好的自然要夸的,回头等这两个孩子上京赴考了,你且照应着点儿就是了。”
盛老太太道:“这还用说,维哥儿媳妇的侄子便如我们自家孩子般。舅太太,待哥儿们上京了,就住到我处去,家里还有两个备考的小子,恰好做伴。”
朱氏就等着这句话,连声笑道:“那可真谢谢老太太了,郁儿都儿,还不磕头谢过。”
李郁李都立刻再次拜倒,舅太太谢了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