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听到连英国公也要来,明兰脑中警铃大作,可前头已是张氏院落,此刻再回头离去实在太过无礼,只好往里走去,心里一万遍痛骂自己背运,早知道让顾廷烨来了!

  

  进得中厅,里头却是空无一人,樊妈妈径直将明兰引到主屋西的偏厢,院里满是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人人匆忙,端水端盆,却没什么声响。接着往西走,还没进门,已听见里头的说话声,连带着低低哭声。

  

  “……你惦记着前头太太,我不怪你,十几年夫妻情义,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张夫人的声音,“可我女儿也是三书六礼聘,圣上赐婚的,难道是我张家的闺女没人要了,非要你沈国舅来可怜!”

  

  然后一个低低的男子声音,“岳母息怒,此事实是意外……”

  

  明兰尴尬极了,转头看了眼樊妈妈,低声道:“今日贵府事多,不若我改日再来…”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的丫鬟已掀门帘朝里头报道,“顾侯夫人来了。”

  

  ——真TM的嘴快,明兰暗咬牙根。

  

  屋里一片安静,过了片刻,里头传出张夫人的声音:“快快有请。”

  

  明兰硬着头皮走进去,里头已挤满了人,张夫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中,拿着帕子不住摁眼角,威北侯沈从兴侍立在一旁,脸色极难看,小邹氏缩在一角低低哭泣。

  

  沈从兴见了明兰便垂垂手,艰难的出声:“顾家弟妹来了。”

  

  明兰忙给张夫人福了福,又道:“伯母安好,国舅爷安好。”

  

  沈从兴其实生得不错,三十五六的年纪,依旧腰板挺直,身形高大,容貌端正英挺,明兰早先见过几次。他此时满脸乌云密布,见了明兰,眼中竟有松口气的意思。后来明兰才知,在自己来之前,张夫人已哭了好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训得沈从兴好生为难。

  

  屋内气氛尴尬,明兰只好先开口:“今日得了坛子蕨菜,想着姐姐爱吃,便送过来。张姐姐她……可还好?”她觉得自己问的真二,看这情形,能好的了么。

  

  张夫人垂泪:“好孩子,你这般记得她,我记得你了。”又哽咽道,“桂芬她…要生了…”

  

  明兰其实也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微惊:“不是还有大半个月么。”她清楚的记得长枫的妻子柳氏比张氏的预产期早半个月,如今柳氏还没生呢。

  

  听了这话,张夫人顿时怒火万丈,狠狠瞪了角落里的小邹氏一眼,又捂着帕子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呀……”

  

  沈家人口单薄,既无母亲嫂子也无旁系年长女眷,此时张夫人哭的伤心,沈从兴不好上前,竟无人能去劝慰。明兰四下看了一圈,只好过去扶住张夫人,柔声道:“伯母好歹定一定,如今姐姐生产,正是要您撑住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乱呀。”

  

  张夫人听了进去,渐渐息了哭泣,倚在明兰身上慢慢揩泪,沈从兴心头微松。

  

  可惜,还未过几时,一个衣衫沾血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冲进屋来,扑通一声跪下,哀叫道:“夫人快去看看罢,姑娘她不成了……”

  

  明兰脑中轰的一声,张夫人已经蹒跚着冲了出去,因她就近扶着张夫人的胳膊,也无意识的跟着走了过去。

  

  穿过半个庭院,来到一间厢房门口,只见屋外站满了丫鬟婆子,一盆盆血水往外送,别说女子,便是沈从兴也是心跳不已。

  

  屋里传出一阵阵虚弱的痛呼声,张夫人隔着窗栅叫道:“芬儿,你可不能有事……”说着便要进去,就在此时,一个精干打扮的小厮火急火燎的冲进院子,手上还攥着马鞭,他跪在张夫人跟前的青石板上,大叫道,“夫人,国公爷来了!”

  

  张夫人停住脚步,忙朝屋里叫道:“好孩子,你爹快来了!你要撑住呀!”

  

  张氏似是听见了这话,痛呼声稍稍停了片刻,不过须臾,屋里的婆子忽惊呼:“不好!快拿帕子!”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仿佛穿透了每个人的心头——

  

  “爹,女儿尽孝了!”

  

  “国公爷!”庭院中跪着的那小厮忽叫道。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身尘土的戎装老手扶廊柱而站,身形微微发颤。

  

  ……

  

  小沈氏面色惨然,紧攥着帕子的手指根根发白,“嫂子她……真这么说?”

  

  明兰抹抹脑门上的冷汗,虚弱道:“我从未听过这般的叫声,回去后半宿没睡着。”

  

  她看小沈氏面色十分吓人,又安慰道,“总算是生下来了,母子都保住了性命,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昨日惊魂得厉害,最后连太医都来了,张氏总算在傍晚时分生下一个男孩,明兰一见情形松动,赶紧溜回家去。见了顾廷烨,直呼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种人家阴私也能叫自己撞上,然后将所见所闻说了,夫妻唏嘘了好一会儿。

  

  明兰忧心是否会有碍,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顾廷烨失笑,想了想,道:“我估计此事张家是闹开来了。”

  

  因夜里没睡好,次日明兰狠狠睡了半日,待到午后,郑将军府就来人请她了。

  

  “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样呢?”小沈氏也是昨夜得了信,可郑家人不让她动,遣了几个婆子过去询问,回来也答得不甚清楚。

  

  明兰叹了口气:“也是小事闹出来了。”

  

  自打有身孕后,给张氏诊平安脉的大夫每旬就要来一趟,小邹氏每回都要头痛脚痛一番,扣留那大夫半盏茶左右,然后放人,虽不很耽误事,但给张氏添添堵她也舒服。

  

  张氏性子冷淡,懒得与她啰嗦,但她身边的妈妈却是不忿久了。

  

  昨日一早大夫来了,小邹氏照例又装病扣了会儿人,谁知恰巧邹家大舅爷夫妇来了,知道这大夫是城内名医,还是来给张氏诊脉的,顿时大摆架子,让那大夫给夫妻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顺带开了好些名贵药物(账自然记在国舅府)。

  

  这么一耽搁,就是大半天。这回别说那些妈妈,连张氏也暗暗动了气,长久以来,她和小邹氏几乎达成默契,平常不过扣留一会儿,这次却是久久不来。

  

  张氏便让身边人去叫,过了片刻,回来个小丫头哭着说,邹家舅爷说来人不敬,叫仆役把人捆起来打了一顿。张氏终被激起了气,不顾众人阻拦,捧着肚子亲去理论。

  

  那邹家舅爷夫妇甚为嚣张,说了不少难听话,当面给张氏下不来台,张氏气极,两边人便推搡起来,小邹氏看情形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混乱中,张氏不知如何被推倒在地上。随后场面大乱,那舅爷夫妇趁乱跑回家了。

  

  明兰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是昨日她被吓得两腿发软,坐在角落吃杯茶定定神时听来的。

  

  “怎么这么早就生了呢?”——她当时不过随口问了句,谁知身旁侍立的樊妈妈居然毫不迟疑,立刻一五一十把经过都说了,倒把她吓了个够呛。事后想来,张夫人陪嫁过去的妈妈怎会是轻率之人,既然她敢说,看来此事张家不打算轻了了。

  

  精彩的在后面。

  

  张氏生下孩子后,张夫人进去安慰了几句,待女儿睡过去后,她忽跟魔怔了般,疯狂的怒骂小邹氏,沈从兴刚辩解两句,便被张夫人指着鼻子骂‘有眼无珠’。

  

  然后一个妈妈跪下大声道:“侯爷当邹姨娘是好人么?不知她欺瞒您多时了。”

  

  接着指当初小邹氏为救大邹氏的孩儿下水救人,全是诓骗。原来她当时胎相已不稳,大夫早说胎儿是保不住的,于是邹家人商量索性做一出戏,让沈从兴永远记住小邹氏的好处。

  

  小邹氏当然不肯认,张夫人说她女儿早就查了个一清二楚,为着家宅宁静才没说出来,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什么都不顾了——当初为小邹氏诊脉的大夫,落水后小邹氏看的大夫,还有前前后后的药方,还有哄骗孩子到池边去的婆子……

  

  明兰就是趁张夫人去传人证物证的时候,赶紧脚底抹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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