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沈从兴知道顾家内情,暗暗替他难过,不再多说。

  

  顾廷烨接着道:“六年前,段兄弟来京城远亲安国公府投帖子,谁知连门房都没能进去。可如今,安国公府哪个不争相巴结段兄弟?咱们几个平步青云,一展所长,靠的是什么,不过是皇上的信重而已。”也许过个十年八年,他们也能建立自己的基业,可如今根基还太薄。

  

  沈从兴凝重的点点头:“兄弟这话说的好。老泰山肯与我家结亲,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不止。还有……以后。”

  

  沈顾二人微一对视,便知彼此意思——从目前来看,皇帝对大皇子二皇子还是满意的。

  

  “那……以后,我该当如何行事?”沈从兴替顾廷烨斟了碗酒。

  

  “什么都不必做。”

  

  沈从兴愕然:“你说什么?”

  

  顾廷烨拾起两只筷子,“沈兄这回看似凶险,但实则安稳。其一,皇上还是要用沈兄的,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其二,英国公府不会真看着沈兄出事,否则,且别说女儿不好过,倘若以后大皇子……”后面的话,两人心知肚明,不必多说。

  

  “是以,沈兄如今的确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在家修身养气。”顾廷烨先放下一只筷子,“皇上是重情之人,沈兄毕竟在潜邸陪皇上风风雨雨十几年,待时日一长,皇上必会记起旧日之事,反会怜惜沈兄心软,受邹家拖累。”

  

  何况皇帝还要用你。

  

  沈从兴点点头,低声道:“这回皇后娘娘也是受我之累。”

  

  顾廷烨再平平放下一只筷子,“英国公府煊赫一甲子,有声望,有根基,有人脉,独缺新帝信重,又如何肯折了沈兄这条臂膀?只要沈兄肃清内宅,旁的事情,自有张家会摆平。”

  

  桌上平行放了两只筷子,顾廷烨又将一只碗倒扣在筷子上,“如此,沈兄便稳当了。”

  

  其实,如果沈张好如一家,皇帝也不见得高兴,但若真闹翻了,皇帝又会怒其不恭。沈从兴娶张家女,当初看来这好那好,实则为双刃剑。自己当初娶明兰,皇上得知只是个中等文官的庶女,便是既可惜,又放心。

  

  沈从兴看着那只稳稳当当的碗,沉默良久,“肃清内宅?”

  

  顾廷烨静静道:“张家之所以能气势如虹,胜在理直气壮,沈兄理亏在先。如何决断,沈兄心里清楚?”

  

  一个是圣旨赐婚的正房太太,一个只是妾室,却能把持大半个国舅府,张夫人若有心替女儿出头,有的是由头,偏偏人家就是忍着。忍到京城内外连同宫里都知道邹姨娘跋扈,沈国舅偏袒,才将事情闹出来。这并非诡计,而是阳谋,张家就是要明白的告诉所有人,他们对皇帝是全身心的配合,没有半分敷衍塞责的意思。

  

  沈从兴端起酒盏,手指竟微微发抖,颤声道:“阿琴过世时,只眼睁睁的看着我,什么都不曾说,我知道,她只担心孩子们……”

  

  顾廷烨道:“大侄子也还罢了,到底是男儿;可几个侄女呢,将来可是要嫁的。”

  

  只要邹姨娘在,张氏永远不可能代行母职,将来说亲时,只一条沈家女儿是由妾室抚养长大,那些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便要退避三舍了。而从邹姨娘这些日子的行为来看,她的确品行不端,又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让张氏抚养,将来也能出面替女孩儿议亲——能跟自己丈夫赌气这么久的女子,本质上应该不屑于那些鬼祟伎俩。

  

  沈从兴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不停的踱步,忽停住脚步,沉声道,“我欲予与邹氏切结书一份,给她好好找个人家嫁了。”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后谁还会再说他宠妾灭妻,倒有不少人会私下揣测张氏善妒,张家仗势,不肯容人。至于邹家,反正捏在他手里,以后好好管束便是。

  

  “沈兄家事,当自行决断。”

  

  顾廷烨浅浅抿了口酒,夫妻相疑,彼此算计,沈张两家也算登对了,“邹家子弟里若有上进的,沈兄教他们读书习武,也能慰藉嫂子在天之灵了”

  

  下了这个决心,沈从兴仿佛抽干了力气,败然坐倒。

  

  顾廷烨缓缓走过去,低声道:“听兄弟一句话,八王爷,他已经是皇上了。”

  

  沈从兴神色黯然——皇上如今春秋正盛,小皇子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自己的确得小心了。

  

  “而我们,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了。”顾廷烨站直身子,轻轻喟叹,“老耿是怕了言官了,如今他每说句话,都要想上三遍。”

  

  八王妃成了皇后,从此丈夫不再是丈夫,而是君王;沈从兴也成了国舅,从此姐夫不再是姐夫,而是主上。从边疆到京城,从王府到皇宫,昔日草泽兄弟,如今都手握重权,每个人都要转变自己的角色。

  

  沈从兴怅然回忆,“你可还记得那年,咱们几个跑去青崖山顶吃酒……”

  

  “还是十文钱一壶的劣酒。”

  

  “呵呵,正杰弄来的,还能是什么好酒!”沈从兴笑起来。

  

  “足足醉了一夜,次日在山顶醒来,大家伙头痛欲裂,却都不肯回家。”顾廷烨笑道,“便是自诩大丈夫的成潜兄弟,也不敢回去见婆娘。最后还是划拳了事。”

  

  “我背运,只好领着你们回我家。阿琴见了我们这副模样,熬了一大锅解酒汤。”

  

  想起当日情形,顾廷烨依旧忍不住抽冷气:“嫂夫人好狠的心,叫婆子拧着我们的鼻子挨个灌下去。说实话,我们都是被烫醒的。”

  

  “是呀…是呀…”沈从兴喃喃道,想起往日夫妻情深,忽然哽咽起来,“阿琴你为何去的这么早……”说着伏案痛哭不已。

  

  顾廷烨一手搭着他的肩,劝慰道:“沈兄想开些,以后与张氏夫人好好过,天长日久,也能合家美满的……”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沈从兴惨淡的摇头道,“夫妻之间,是否真心真意,骗不了人的;世间上的好夫妻,多的是自欺欺人罢了。”

  

  顾廷烨定在那里,许久许久,方才挪动脚步——自欺欺人么?

  

  酒入愁肠最醉人,未过多久,沈从兴便彻底醉了。

  

  顾廷烨缓缓驶马回府,此时天色已黑,风冷星稀,迎面寒意,倒散去了大半酒气,默默的回屋,却见屋内漆黑一片。他也没叫人,自己动手燃起烛火。

  

  “怎么灯也不点?”

  

  明兰坐在窗前,侧头看着天空,缓缓转头道:“侯爷可要用些吃食。”

  

  顾廷烨摇摇头,撑着手臂坐在桌前,看那跳跃的烛火,一只飞蛾抖着颤颤的翅膀,柔弱却又坚定,慢慢逼近火苗。

  

  “你过来,我们……说会儿话。”

  

  明兰点点头,挪步到桌旁坐下,“好,侯爷先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

jj是这个世界上最抽风的网路,周一的这章本来下午就写好了,结果jj抽的厉害,一直到快睡觉了还没发上去,这时我第二章都快写好了。

为了少受一次罪,索性就两章并在一起发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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