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害死了贝伦希德殿下。
而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她已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依稀记得她与贝伦希德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去暗之神界,还有当时每天都会进行的巡逻,还有……
那个醉酒后的清晨,阿斯加德盛开的金蔷薇中,那个温柔无声的吻。
安安紧紧握住双手,指节白到完全失去血色。
贝伦希德殿下,请你回来。
我不会再说任何任性的话了。就算不喜欢女孩子,我也会永远陪着你,不会随便朝你乱发脾气了。
只要你回来。
Chapter 22
宴会厅外延庭院中。
夜雾缓缓降临,像是空中流动的白色轻纱。连四季盛开的金蔷薇都被罩上了一层迷雾。
一到夜间温差很大,普通呼吸也能吐出白雾。尤茵抱着维希尔,教他精灵语中“阿斯加德金蔷薇”的发音。因为精灵语中有阿西尔神族语中没有的卷舌颤音,维希尔在发音时经常把自己舌头咬住,逗得尤茵呵呵直笑。
当时和莱斯威闹离婚为了维希尔尤茵争得头破血流,但莱斯威那会儿卯足劲儿要和她拼搏到底。财力、实力、背景都不入丈夫的尤茵在阿斯加德法庭上败仗下来,又以“在神界他有后台”为由在艾尔夫海姆又重新开庭一次。但尤茵所谓“他害死我的好友”再次被判为理由证据不充分,硬要离婚,维希尔还是得判给莱斯威。
这件事前些年闹得满城风雨,只不过当时安安一直锁在房里不闻世事,所以并不了解。
看着一向女王做派的前妻抱着儿子看花,莱斯威哭笑不得地说道:
“尤茵,你闹够了么?”
尤茵回头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漠视他。
“我都说了多少次,顾安安的那个计划是法瑟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最后她的死也属于意外事故,为什么你就不信呢?”莱斯威哭丧着脸。
“跟妈妈念,‘金蔷薇’。”
“金、蔷、薇。”维希尔的舌头好像又搅在一起了。
“这回很厉害了,希希好棒,继续哦,金、蔷、薇。”
“金、蔷、薇……”
莱斯威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把她转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什么?”尤茵一脸无所谓,“把儿子还给我,我才考虑和你说话。其他的想都别想。”
“这不可能。”莱斯威断然道。
因为八神安他都丢了个老婆,不能再丢儿子了。
“那别靠近我。”
尤茵刚一转过头,莱斯威就又一次捧住她的脸颊,猛地吻上她的唇。
尤茵错愕得一下失去了反应功能。而维希尔更是吓得倒抽一口气,傻傻地看着突然袭击妈妈的爸爸。
英灵神殿门口。
王后静立在台阶最上方,海蓝色的长裙几乎要融入黑夜。她拉紧了肩上奢华的皮草,头发像是多而茂盛的海藻,密密地盖满肩上的绒毛。
这是就算是背影都写满了冰冷拒绝的女人,尽管她真的很漂亮。
法瑟却从来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她又爱又怕,径直才走到她身旁:“如果觉得累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休息。”
安安回过头,眼睛海蓝,载满了寂然的月光。
现在在法瑟的眼里,她是撒迦,是他弟弟的妻子。
安安不由猜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样?
惊讶,喜悦,愤恨,尴尬……还是根本无所谓?
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自作多情了。不过是个惹事的人类。他的生命如此漫长,或许连她名字都记不全了吧。
就算她曾经愿意为他放弃一切,感情却永远不是相互的。
“没关系,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我会在这里待到晚宴结束。”安安微微一笑。
法瑟也笑了:“嗯。你都有一百年没离开华纳部落了,难得出来一次,是该多玩一会儿。”
“法瑟陛下快要结婚了,先道一声恭喜。”安安轻轻歪了歪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果然,虽然反应不明显,但法瑟愣了一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接话,斯薇就已经提着裙摆跑出来,搂住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陛下,里面那个精灵好有趣,你一定要进来看一看……”
说到这里发现了安安的存在,她立刻收敛了有些稚气的行为,不好意思地说:“撒迦殿下……也进去看看吧。”
安安看了一眼她腰上松开的蝴蝶结,但没有说明:“好。”
斯薇很快发现她看的地方,立刻伸手去系蝴蝶结:“不好意思,我得意忘形了……”
但可能是因为面对法瑟她一向都有些紧张,外加还有贵客在这里,她几次系都失败,到第四次才成功。安安扣住食指,以关节轻轻顶着鼻尖笑了。
“斯薇没试过缎带的平面蝴蝶结吧,我帮你。”
见斯薇点头,安安绕到她的身后,双手从她的腰际伸到前面,然后两个手指夹住缎带:“看,要把这个带子压在这个上面,这样穿过来,再这样……”
斯薇认真地点头学习:“啊,好厉害。”
“多试几次就会了。”
安安抬头,又对上了法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然后她拍拍斯薇的肩:“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再进来。”
“撒迦,你变了不少。”法瑟顿了顿,“比以前有人情味了。”
“可能是因为赫默吧。”安安淡淡笑着。
“那我们先进去了。”
斯薇搂住法瑟的手臂,灿烂地笑了:“撒迦殿下,真羡慕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他老嫌我年纪太小了。所以我以后要多和你学习,用温柔征服他!”
法瑟和斯薇刚进去没多久,安安就看见尤茵一边穿着大衣,一边从另一个门里走出来。莱斯威脸上有一块红红的印,抱着维希尔跟着她下台阶,却被她一脸怒容地喝止。
他没有再跟上去,安安却偷偷从很远的地方跟踪她。
大概跟了二十多分钟,尤茵才在英灵神殿的英灵纪念碑林中停下来。然后她藏在浓缩瓶中的鲜花释放出来,放在那个石碑前面。
阿斯加德的冬天寒风刺骨,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对着石碑说了很久的话,才脚步颓然地离开。
已看不见尤茵的身影,安安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石碑前。上面赫然写着:
萝塔(神赐纪元610年11月28日——神赐纪元729年1月4日),女武神,原始种族为人类,634年成为女武神,729年战死于法瑟王的南征战役中……
石碑上有一张银底的相片。萝塔将金色的大卷发藏在了女武神的头盔中,面容冷峻刚毅,和过去那个波斯猫般的性感尤物判若两人。
神族的英灵们在碑林中散发着金色的光体。
安安抚摸着冰冷的石碑,紧紧闭上了眼睛……
生命便是如此。反反复复的,是不断得到与失去的过程。
……
酒宴结束后已是午夜后。
天气骤然降温,冷空气中有细小的雪粒飘落。不过多时便成了漫天白茫茫的雪帘。原本已经被安排到法瑟的旧居星耀神殿暂住,但安安临时发现自己的通讯器掉在了英灵殿,又不得不赶回去取。
华纳海姆很少下雪,这么大的雪也只有在书本和电影中看得到。辉煌的英灵神殿熄灭了大厅中所有的灯火,冷寂的银白光芒轻擦过廊柱,默然铺满了所能触及的地面。
神殿所处的高度可以眺望半边阿斯加德的胜景。因为没有积雪,建筑都还保留着原有华贵的颜色,透过稀薄的雪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被白雪沐浴的满城建筑,还有那些骑着龙在夜晚穿行的神族们……
法瑟坐在高背白裘皮的椅子中。他的黑天鹅绒披风雍容地顺着椅子落了满地,与银色的发还有椅子上的白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光中,他的眼瞳幽紫,像是水晶一样漂亮,却仿佛比玻璃还要易碎。
近一百年来日理万机,连他贴身的护卫都很少看见他如此无所事事地静坐。
安安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站在百米高的大门前看着沐浴着月光的神族帝王。
雪花被月色照得银白,随着寒风的吹拂而左右漂移。那些光影也在法瑟的侧脸上、衣衫上悄然移动。他的大拇指上戴着象征极权的戒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意地扣在扶手上。
他,连带他的国家,都美丽得如同海市蜃楼。
确实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美丽。但,也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寂寞。
不知是否月色的缘故,他的肤色十分苍白,几乎完全没有血色。一阵寒风吹过,扬起了他额前的白发,而年轻英挺的眉却因此皱了起来。他捂着胸口,突然急剧地咳嗽。
因为大厅太过宽广空荡,他的咳嗽声很快在殿内发出响亮的回音。连续咳了几声后,他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胸前和喉咙间的剧痛却一阵阵往上冲涌,无法抑制。最后他不得不站起身,用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关上窗,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等待这一阵折磨过去。
闷哼声依然发出惊心的回音,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红了,才渐渐停下来。
剩下的,只有耗尽力气的疲惫。
法瑟将头静静侧靠在椅背上,淡漠地眺望着被窗棂隔离的帝都之夜。
又是一年过去了……
漫天跳跃的雪花就像是白色的蝴蝶,洗净了尘世,洒满寂静无声的长街,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安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很有耐心地站在门口,打算等法瑟离开以后再进去。
但是,几分钟过去,法瑟便头也没转地说道:“有事么?”
“我忘记拿东西了。”
“去拿吧。”
安安回到宴会厅,侍卫说她的通讯器已经被安排送回她的住处了。然后她重新走出来,发现法瑟已经站起来了。
“陛下不休息么?”
“最近一直睡不着。”
“有什么心事?”安安自觉走向他,和他并肩站在窗前。
这时的法瑟看上去精神好很多了,不仅脸上没有疲惫之色,还微微笑着,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风度:“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父亲就会回来了,有时候会兴奋到睡不着?”
最后那一声上扬的问调让安安禁不住笑了笑:“也是,马上就要到一百年了。到时候陛下准备如何安顿洛基殿下?”
“最初是打算让他当王,但现在我的计划有变,所以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说。”
“计划有变,是指南征吧?”
她对战事一直不感兴趣,所以南征的事也只从赫默那里听说一些。前些年法瑟发现了冰之国度穆斯贝海姆的极南方有一块新大陆,据闻这片大陆上的历史长度堪比阿斯加德,人口数量比九大世界的加起来还多,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资源。但连接这块大陆的交界处徘徊着九大世界最凶猛的毒龙野兽,还有大量古代遗留的巨人神灵。那时候的巨人和现在退化的巨人绝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身材庞大,还有着惊人的力量,曾经一度让神界全军覆没。而这些巨人神灵比远古的普通巨人还要强大,平均身高都有四米多,伸出两根指头都可以捏死一个神族。
要进入新大陆里的古老部落,就必须战胜这些恐怖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