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说了,和法瑟没有关系……”急促呼吸后,安安虚脱地回答道,“和他没关系,你们又问这么多做什么?”

  “哎,真倔强。”

  毛巾再一次盖上安安的脸。

  又一个四分钟过去,安安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我……找人……”

  “找什么人?”

  “那个真爱我的人……”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不记得了……”幽微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一片惨白,“我只知道,我要找到她……”

  “他在哪里?”

  安安微微张了张口,干涩的眼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光景:

  “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贝伦希德殿下,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都想对你说。如果你回来,我一件件说给你听。这样一来,你也不会跟不上我们的脚步。

  殿下,请你一定要活着。你是我活着最后的希望……

  ……

  ……

  黑雪神殿的水池旁。

  暗之神族的女神像通体泛着紫光,高举巨大的银盆仰望天空。亮紫色的水顺着她的长发流满了身体。发亮的水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木,还有跪在水池旁观察鱼群少女的脸。

  “瑟瑟,为什么这些鱼有的是金色,有的是紫色?”“顾安安”回头好奇地看着法瑟,一双眼睛微圆而明亮。

  法瑟这才从神游中醒过来,走到她身边,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长发:

  “这些鱼的身体其实是透明的,会随着周围同伴光线的变化而变化。你看,那几条刚穿过紫光的时候旁边的鱼就变色了。”

  “居然是变成旁边鱼被照亮的颜色吗……”安安眨了眨眼,“那这种鱼一定不好吃。”

  法瑟禁不住笑了,却是再一次心不在焉起来。

  只要是神族就一定认识兰克,他的脸简直就是最大的刑罚。撒迦看见他以后肯定很快就会招供了。

  如果她不招怎么办?撒迦比他想象得要倔强得多。

  虽然再三交代过兰克不可以伤害撒迦,最多吓吓她,但是……

  “啊啊啊啊啊——”“顾安安”忽然惨叫一声,扑过来抱住了法瑟。

  “怎么了?”法瑟立刻环住她。

  “有蜜蜂,有蜜蜂!还是银色的!”她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用一种快要哭泣的腔调埋怨那只绕着她嗡嗡乱叫的六翼银蜂,“我最怕虫子了!瑟瑟救我!”

  “没事,我帮你把它——”

  “不要杀它!赶走就好赶走就好赶走就好……”

  赶走了蜜蜂以后,“顾安安”长叹一口气,在法瑟脸上亲了一下又跑去看鱼了。法瑟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

  记得百年前的夏季游园会上,赫默还对贝伦希德说过,撒迦那个女人完全没有心,不仅不怕蛇鼠虫蚁,有时候还会亲手去捉一些小昆虫来捣浆做溶液,一点也不可爱。那时候贝伦希德还笑话他说,不可爱你还不是喜欢。

  果然还是安安最好。

  没过多久,兰克前来汇报进度。

  “法瑟陛下,有结果了。”

  “她说什么?”法瑟背对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她说来暗之神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爱她的人,但我觉得这个答案不可靠。因为她连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她’不分,可能是已经临近昏迷随便说的吧。”

  “真爱她的人?她在暗之神界连只蚂蚁都不认识,到哪里去找真爱她的人?”他忽然回头看着他,“……你没有伤她吧?”

  “没有,身上不小心被墙上的钉子刮伤了,但不碍事。”

  “刮伤也不可以!你怎么做事的?”法瑟冷冷命令道,“立刻派大祭司去治疗!”

  “是是,这就去。”兰克刚退了两步,又走上前来,“说到蚂蚁……可能撒迦殿下`体力一直不足,我在送她去蜘蛛房门口的时候,她立刻就晕了过去。”

  法瑟微微一怔:“……晕过去了?是吓晕的?”

  “是的,陛下。”

  他一早就猜到了这个撒迦不是当年那一个。但是,一百年前的撒迦都还不怕这些东西……

  被第二桶水泼醒的时候,安安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了。

  她的脸已经苍白到全无血色,浑身发冷,像是到了尼福尔海姆的北方城市待了三天三夜。不见天日任凭时间流逝的地牢经常会让人精神错乱,以至于她再次听见法瑟脚步声的时候有起身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这次来暗之神界的目的是什么,想好回答了么。”微光照在法瑟的黑衣银发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也令安安十分反胃。

  但人气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安安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

  “滚!”

  “你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紫水晶一般的瞳仁不再透彻美丽,相反却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法瑟嘴角微扬,找侍卫要来钥匙,不紧不慢地插入牢门的锁里:“告诉我,你冒充撒迦多久了?”

  安安愣住。

  法瑟也不急着追问,从容地转动钥匙,让它在深牢中传出响亮惊心的回音。然后他推开门,像是蛰伏多年又苏醒的猛兽般靠近了她。

  “说吧。”

  他把钥匙丢给后面的人,把安安一步步逼退到墙角:“既然你不是撒迦,为什么要帮赫默造反?撒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安安已经完全不镇定了。她不能让法瑟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冷血的男人当初把她害成这样,现在又叶公好龙一般天天和假安安在一起,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岂不闹了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果你再不回答,那等待你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法瑟垂下头,压低声音说道,“——极刑。”

  安安一脸嘲意,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去。

  法瑟沉默了一会儿,对后面的兰克说道:“把她带到刑场。”

  兰克对现在的状况完全迷茫了。

  法瑟陛下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又不让他伤撒迦,现在又说要带她上刑场?

  但在帝王身边沉默永远是最明智的做法。他指挥侍卫们扣押了安安,随着法瑟离去的脚步,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地牢。

  终于走上台阶,朝着泰沃城外延走去,安安终于知道为什么法瑟说不会用她当人质威胁赫默了——这里的街道、文明与物质生活水平,不知道比现在的光之神界进步了多少。街上巡逻的军队是阿斯加德在星耀二革命中淘汰的黑骑士队,但从盔甲与战马看去,明显是强过以前数倍的改良版。

  不仅如此,泰沃城远处的荒郊野外早已不复存在,城市规划井井有条,都市与乡村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乡村地区多了一些田野。

  前几次来银月崖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到这里来看看。

  就说一个王再怎么忙,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高度发达的阿斯加德操心到患上绝症。原来法瑟一直都在发展暗之神界,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它变成这样……

  看见安安吃惊的眼神,法瑟露出了自负的笑容:

  “放心,这里的军队不会用来对付你们。收复失地,一个星耀骑士团足够了。”

  城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塑,她穿着垂地的裙裳,腰间有金色的丝带,双手摊开,四周有悬空的银光团在上下起伏,像是由她操纵的魔法光——这个姿势和阿斯加德的弗丽嘉雕像很像,脸孔似乎是安安和弗丽嘉的结合体。

  安安因为那个雕塑继续出神了很久。终于,法瑟指了指城西的一个刑场:

  “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回答,今天晚上赫默就会看见你的思念体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安安淡淡道。

  法瑟双手叉腰,来回踱步了一阵子,然后突然捏住安安的下巴,像是完全看不到街上停下来看他们的暗之神族们:

  “你好像不怕死么。”

  “不是我不怕死,是你根本不会杀我。”

  “哦?”法瑟眯着眼,声音突然低沉了很多,“你不会认为我舍不得你吧?”

  “当然不是。”安安的眼睛暗蓝,像是不见底的深潭,“你不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就算对拿下光之神界已经有百分百胜算了,你还是不会杀我,因为意外总有可能会出现。何况如果我死了,赫默就会和你拼命。你还想南征,不想浪费那么多兵力在他和梅勒身上。”

  法瑟静静听她说完,竟微笑起来:“王后殿下到现在居然还如此冷静,真让我意外。不过,不杀你,折磨你的方法也有上百种。例如说——”

  他用下巴指了指安安身后。

  安安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一片暗之神界风格的典型黑市。

  法瑟的笑容变得别有深意:“把你卖去当别人的女奴,如何?”

  “随便你。卖去当女奴干粗活,也比天天看见你好。”

  “这可不单单是粗活。很多女奴都要给人当小妾或者情妇。”

  “也比天天看见你好。”安安毫无感情地重复。

  “是么。”

  法瑟扔下这句话,就带领几个侍卫去和奴隶市场和商人说了几句话。那商人对他毕恭毕敬,恨不得跪下来磕头。法瑟的态度却冷到了极点,指着一个穿着性感红衣的遮颜女奴又说了几个字,商人立刻跑到店铺里翻东西去了。

  没过多久,侍卫把安安押到一个更衣室前。商人重新出来把一包红衣递给法瑟,法瑟把那件红衣丢到安安的身上。

  “去换。”

  ……

  注释(1):铁处女,中世纪欧洲用来刑罚和拷问的一种刑具,但是也有人认为它是虚构的产物。外形呈类似圣母玛利亚的形状,高约2米,内部有人型的空洞。前面可以从左右打开,内部的空洞可以容纳人。门上有向内刺的钉子。行刑时把犯人放入铁处女内部的空洞中,然后把门关上,犯人就会被门上的钉子刺穿全身。7

  泰沃城的夜晚。

  紫色叶片在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一轮初升的弯月高高挂在黑雪神殿后方,与神殿门前的二十个灯盏一同照亮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处。整座城市像是涨潮的海洋,千万灯火掀起了发光的海浪。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街道却因为法瑟王亲自带回的俘虏变得热闹起来。坐在暗色洋房前的神族居民们都纷纷站起身,看着那个道路中央留着浅色大卷发的红衣女奴。

  撒迦的色素太淡,而且头发又有些发灰,不适合穿太鲜艳的颜色。奴隶贩卖商为了取悦法瑟,想了半天才把她的衣服配好:头发绑成大辫子——刚好她发量很多,辫子看上去也粗而厚重;头戴镶嵌红宝石的珍珠冠,配上一身低胸的丝制露脐的奴隶红裙,又用面纱盖住脸,总算显得艳丽了一些。

  然而,安安一点也不配合。

  法瑟让她穿得像个舞女,她赤着脚,双手戴着手铐上的链子也直接缠在法瑟的权杖上,被如此毫无尊严地对待,她迈出脚步的姿态却一如阿斯加德最尊贵的女神。不管旁人怎么看她,怎么指指点点,她都像是穿上了雍容的裘皮华衣一样微微仰着头,眼中空无一物地跟着军队往神殿的方向走。

  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显然让法瑟有些不愉快。他故意加快脚步,一旦安安跟不上,就会用力拉拽权杖,让她狼狈地踉跄一下。所幸他还没有做得太绝,那件低胸红裙的外面也披了一层薄纱,不然这样一跌大概真会春光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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