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叫什么?”

  “女儿你来取,儿子就叫维希尔好了。”莱斯威一脸笑意。

  一个女武神刚把及腰的金色大波浪长发剪掉,穿着一身简练的军装和其他女武神站在门外等候她们的将领。

  很显然,这个女武神的眼神比其他人都要女性化一些,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目不斜视肃穆地眺望着远方。这样的新兵在她的同类里自然是不受待见的,所以直到她们的将军到场以后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终于,骑着金龙前来的两位将军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贝尔希德穿着轻巧却严禁的黑色军装。从滑翔而落的龙背上跳下来,引起了非武神的女人们一片尖叫。女武神们向她投去的视线充满了敬佩之情。她一如既往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往里面走,直到经过那个才剪发的女武神身边,她忽然诧异的回过头:“萝塔?”

  对方对高高在上的贝伦希德的招呼显然没反映过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才语无伦次地点点头:“是的,是我,贝伦希德殿下。”

  贝伦希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抛了个媚眼:“你短发也蛮好看的嘛。”

  说完,连萝塔脸红的缓冲时候都没给,就大步朝星耀神殿里走去。而紧随而去的,是一脸不悦扫过萝塔的梅勒。

  尽管他的眼神很不友善,但萝塔老毛病还是犯了,禁不住朝着这两个人的背影看去——

  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当初贝伦希德刚和顾安安一起回到阿斯加德,梅勒在听到消息的当日就缴械投降,立刻回来向法瑟领罪,并且重新匍匐在贝伦希德的脚下。

  可惜的是,贝伦希德好象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一颗心都挂在安安的身上。

  这样高大而强悍的男人,竟会在贝伦希德面前焦急、脸红、心慌、愁眉不展……这一点真是迷煞了不少少女心。

  可怜的梅勒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公主的心?

  艾尔夫海姆。

  盛夏的阳光穿过重重森林,让被植物保卫的水晶棺材反射着剔透的光。

  瘦高清俊的男人缓缓走向水晶棺材,把手中盛放的羽萱花放在旁边,隔着厚厚水晶棺面,看向里面仿佛在沉睡的妻子。

  “今天是顾安安的生日,所以放假了。”男人紫色的瞳仁有别于他哥哥的淡淡却有着法瑟没有的感性和柔和。“你相信吗,法瑟竟然会把女友的生日定为神族的假日,这样昏庸的事真不像是他做的。但是这对我来说很好,因为一年里,我又多了一天能陪在你的身边。”

  冰冷的透明大盒子里,女子紧紧闭着眼,双手握着永不凋零的鲜花放在小腹上,她的长发像是银灰色的丝绒一样散开,面容沉静而美丽,就像在做一个无穷无尽的美梦。

  鲜花从翠绿的叶片中飘落,旋舞在充溢着清香的空气中。

  男人将双手贴在棺材上,闭上眼,将唇落在上面。

  他维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就像隔着这片透明冰冷的水晶,也能吻到里面的爱人。

  这一刻,精灵世界的山林中尽是茂盛的绿树,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可从树叶稀疏的地方管中窥豹地呈现着浓郁的绿。阳光如此明亮,把夏季的胜景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四季极不分明的艾尔夫海姆也时常会有黄金的叶片出现,当它们从枝头翩翩而落,很快就会被淘气的精灵捡走。但近处的一些植物又生长很慢,才刚冒出新嫩的枝叶,让人觉得身处春季。

  在这个四季与时间都模糊的空间里,他很享受和妻子独处的甜蜜时光。

  很多时候,如果不曾得到过,也就不会期望。当一个人对爱人没有期盼的时候,就很容易满足。

  在她离去的漫长人生里,他会感激命运,曾经让他遇到了她。

  ……

  阿斯加德。

  一阵风带着大海潮湿的气息,婆娑了满城羽萱花树发光的绿叶,市场里的新鲜水果颜色浓烈得像是要滴出油来,各个种族的行人在街道上逛街买东西。上空不时有金色的凤凰啼叫着飞过,带过一片片金色的光影。

  帝都大道上,羽萱花银白交错的花瓣已在空中舞蹈。

  一群银铠士兵的跟随下,法瑟难得脱下了正装,换上白色的衬衫站在道路的一头。他是如此年轻英俊,微卷的金发在大白天仿佛都在发光,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神族的新王。

  路过的行人不时会在他面前停下,向他行礼。他点头示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法瑟抬头,下意识接了一下飘落的花瓣。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当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会非常清楚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足够勇敢,耐得住寂寞,离了谁都能好好地活着。

  但是……

  “瑟瑟!”

  听见这个声音,法瑟迅速回过头,朝着声音的主任看去。

  帝都大道对面的树下,一名黑发女子朝他挥了挥手,在与他目光相交后快速跑了过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秘密了吧!”按按握住他的手,朝他好奇地眨着眼,“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哦!”

  “什么秘密?”他装傻。

  “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现我和贝伦希德殿下的!喂,你不会忘了吧?”看着安安的脸渐渐暗下来,法瑟笑着,故作迷惑地想了一会儿:“嗯……什么事?”

  “法、瑟、陛、下!”

  听见这个称呼,法瑟心中大叫不好。每次她这么叫自己都有些惊慌,这下……

  果然,安安扑了过来,双手拍在他脸上就胡乱揉捏起来:“太任性!太任性!快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今天我就把你推到在树下当众欺负你!”

  法瑟被他折磨了半天也没还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直到她累了,干脆一下把他推到树上,抓住他的领口说:“你说不说?”

  后面的银铠士兵们警惕起来,都握紧了武器。但安安迅速立起耳朵,回头横眉冷目:“不要动手,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的。这是我和陛下的私人恩怨。”

  “你们先退下吧。”法瑟挥挥手,把士兵们打发了。回头看向不依不饶的安安,“好吧,我告诉你就是——那天我突然想看看你的父母,没想到到了人界却看见我妹妹的消息,结果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你撒谎!”

  “为什么说我撒谎?”

  “因为……因为……”

  安安无法说出理由。

  因为在她回来之前,法瑟完全不想听见任何和人类有关的消息。他禁闭了人界的消息一百年,尤其是在她才死没多久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起来到人界。她回来之后对人界的影响非常微小,更别说是遥不可及的神界。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微米的变化真会推波助澜造成历史巨大的改变。但无论怎么推理,都觉得法瑟发现得太蹊跷。好奇心几乎让她休克,但法瑟每次给她的理由都不一样。

  她又不愿意让这个时代的法瑟知道太多,毕竟那一百年的记忆对他们而言都实在太沉重了。就算现在已经没事,回想起法瑟双目失明身体瘫痪却依然目送自己离去的情景,她都会觉得很难过。每次想到自己一走,那个时代的法瑟很快就会在病魔的摧残下死去,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到现在,就算会宠坏这个男人也好,她不忍心让他知道太多。

  最终,她编了一个很恶劣的理由:

  “因为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安安,等你不对我撒谎了,我才会告诉你实话。”法瑟淡淡地反击,毫不客气,“你撒谎我也看得出来。”

  他当然知道安安是为什么才瞒着他。

  可是,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有着未来的记忆。因为现在他们的感情很好,他很怕自己稍微做错一点事,她就会离他而去。何况安安似乎不喜欢那个银发、病弱又冷酷的自己。所以,这类敏感话师他都是能避就避。如果有一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或许会告诉她。因为她喜欢孩子,如果有了后代,他才算是彻底绑住她了。到时候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不会离开他了吧?

  实际上,未来的法瑟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给她的紫水晶把未来的记忆又带回了这里。只要安安一亲吻它,记忆就会自动回到同时空的他身上。

  亲吻是他为水晶下的秘咒。原以为安安回来立刻就会去亲项链,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才亲。她要再晚一点,他就又要得竭心癌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安安的脸,提醒她有多粗枝大叶。

  这其实已经比他想得乐观得多。他甚至猜过,安安回来就把水晶丢了,然后他们会在平行的世界各过各的,永不相交。

  但他在给她水晶的时候,还是忍住没告诉她事实。他很怕她会因为同情自己而勉强做不乐意的事,很所自己又会不小心带给她不幸的命运。

  已经重新在一起一年了,但眼前的一切对他百言依然很不真实。

  百年的悔恨让他几乎忘记了幸福的感觉,这一刻,就连他在未来死去的记忆都如此清晰起来——

  那是安安从欧夏部落离开后的第二年深秋。

  科末初冬的季节,眼见就要迎来又一个生日,他已躺在床上病倒完会不能下床。看不见,动不了,听力也变得模糊,只知道温度降低了,侍女们为他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大祭司们天天来为他祈福。费丽嘉、洛基和奥汀都赶回来了,母后哭得嗓子沙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跟他说话时还是那样温柔,没带半点悲伤的情绪。

  明明病痛已经几乎杀死了他的肉身,他的思绪却很麻木。

  没错,在安安面前,他可以假装冷血无情以极权者的姿态俯瞰世界。他可以说自己毫无悔恨地做错事,目的就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但是,他确实发动了战争,杀了人,甚至牺牲神族孩子们的未来,仅仅是为了一己私利。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

  比起奥汀,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帝王。奥汀曾经在失去费丽嘉的百年里保持着理智,统治着神族世界直到末日到来。可是他,他失去了安安几年就丧心病狂地开始南征——只是因为听说那里有可以让她活过来的方法。

  面对子民们无条件的信任,他怎么可能不内疚?

  面对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欧夏人,他怎么可能不惭愧?

  他连死去的那一刻手中都沾满了鲜血。

  那一刻,他多希望安安能在身边,握着他的手,好让他死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

  那一刻,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懦弱,因为他开始后悔当初逞能放她离去,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恐怖而孤单的死亡。

  神族死后都会有思念体。

  但他的思念体一定没有出现。因为,就算他在停止呼吸的前一秒依然想着她,她却已不在他的世界里。

  当思念体找不到自己思念的人时,也会随着他的生命安静地消逝。

  这一段记忆,他真的不愿意让她知道。

  ……

  安安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变成神族,因此,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她也没有办法成为神后。而作为神族历史上伟大的王,法瑟面前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她作为人类的寿命却又那么短。

  他们走不到终点就会面临分离,此后他将会面对千年的孤寂。

  但是他已不再勉强她。相对于寿命无限而目光空洞的女神,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努力而拥有理想的安安。

  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一定要让她更加喜欢自己。如果在她人类寿命结束之前能答应变成女神,哪怕已是白白苍苍的模样,他也会以立神后为由为她开创新的纪元,让她成为神赐纪元最后一个女神。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这一日。

  或许明天就是这一日。

  但是这些都只是形式上的东西。

  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一寸寸在神圣之都阿斯加德扩散。法瑟微卷的头发在光芒中如金子般闪耀,羽萱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一时间很难分清那些光泽是属于他的头发,还是纯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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