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像回忆中的一切重新上演一般,那个安静的殿堂中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头发已变成深蓝色的索尔。他正抱着一叠书,恭恭敬敬地和坐在书桌前、披挂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说话。
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我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只是在他抬头之前,已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陛下!”林德放开我的手,快步跑向奥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林德,有话晚些说。我和索尔在谈事。”他的衬衫雪白,几缕黑发零碎地落在额前,依然是如此俊俏又漠然的模样。
“我没事,就是在门口看到一个可怜的老夫人,打算帮她找一份工作。”
“嗯。”他随便瞥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索尔,“你继续说。”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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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可是我又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再一次退回去。然后在极度矛盾的心情中听着他说话,他低沉的声音。
林德在门口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带着我朝里面走去。
“还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德,是格拉兹海姆的金宫主管。”
这个职务可高可低。虽然金宫是奥汀的寝宫,但和英灵神殿长官相比,金宫主管几乎完全没有实权,当总管基本就是和下面的缝纫官、侍女长、主膳长等等打交道,不必到事无巨细的程度,却也够麻烦了。以前的金宫主管是我。除了可以借工作的机会骚扰一下奥汀,我对这个职务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德带头在前面走着,女官的黑色丝绢裙摆拖在地面,浅棕色头发几乎覆住了整个背部。她的背影漂亮得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
“刚才真谢谢你了。”我低声说道。
“不客气。现在金宫里的工作几乎都没有空位了,只能暂时安排你去缝纫部,你看如何?”
刹时间,禁不住握紧手心。
裁缝部离奥汀的寝宫很近。如果真的去了,那不是每天都会看到他…我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答应,但说出口的却还是:“如果可以,我想试试看。”
到了缝纫厅,在缝纫官那里登记名字的时候,林德说:“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总不能告诉她我叫弗丽嘉。于是立刻飞速想了一个名字:“依娜。”
“依娜?”林德和缝纫官异口同声说。林德朝我微微笑了笑:“那不是跟华纳部落那个神金匠名字一模一样么。”
“啊,没错。”
依娜是重生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女子名,我居然忘记了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缝纫官说:“那个华纳神金匠和神后长得特别像。听说这才是洛基和她订婚的原因。”
“这就不清楚了。我知道她的锻造水平很厉害,陛下几次派人挖角都没能把她挖过来。”
“陛下也挖她?难道也是因为她像神后?”
“陛下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说得也是。”缝纫官瞄了一眼林德,“还是说,陛下已经选了身边最适合的人,只是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胡说什么!”林德迅速抬头,“这样的谣言不可以乱传,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缝纫官吓了一跳:“对,对不起。”
看了看神情严肃的林德,我越发确定人是会改变的。这些年她成熟了不少。若是换做以前,她大概会恨不得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奥汀有点什么。现在依然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他,但她已经完全到达了只为他好的境界。
她离开以后,缝纫官反复强调很多次我很幸运,因为在金宫里工作几乎是所有华纳神族尤其是女人的梦想。神后的位置空了很多年,奥汀身边的女人都对它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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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眈眈很久了。滔滔不绝说了很久,她又很抱歉地发现我是个老太婆,于是迅速住了嘴,开始介绍工作。
缝纫原本就是我最擅长的。以前在雾海之宫没事做就用金线织布,在这里不出半天时间就完全进入了状态。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年轻姑娘,她们对我很礼貌,但遇到共同话题和分享食品的时候,我就彻底变成了透明体。下午工作结束后,姑娘们动作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对着镜子扑粉弄头,又动作飞快地往外冲去。按照裁缝官的话来说,应该都是去“邂逅”了。
因为没有阳光,白天晚上区别也不大,只是天空中有星点悄然升起。窗外是同一片深黑色的天空,夜晚的神界其实和以前区别不是很大。
雨也停了。玻璃上依然有未干的雨珠。
我还是试用工,不可以住在神殿内,得先住进旅店然后找房子。一想着还要忙碌这些事就觉得很疲倦。手中攥着第一天拿到的工钱,那些不明意义和价值纸票的触感也非常不真实。
裁缝厅安静得接近死寂。看着靠窗的巨大落地镜还有里面老女人,我轻轻叹一声,正准备站起来,却在镜中看到门前有几个男人路过——即便不去看他们华贵而简洁的衣裳,也能从走路的姿态看出是怎样的人。
他们都看着前方。唯独中间那一个看向了厅内。
我和他通过落地镜互望了一眼,又是短暂的刹那,他挪开了视线。
我却脑中一片空白,迅速站起来,望着镜中他的身影,轻轻唤道:“奥汀。”
声音很小,肯定没有人听得到。他却放慢了脚步,又朝镜子看来。
这一回的时间持续得久了一些。但也只是短短的几秒。我们相隔很远,又因为身体变老,视力也模糊了些,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几乎就想转身冲出去,想要拥抱他。却很快看到镜中的自己。那样的不堪,苍老,却不曾改变,依旧是那个犯下大错、罪不可赦的自己。
我迅速坐下来,垂头开始收拾东西,一直不敢抬头。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了,我再次看向落地镜。厅外已经空空如也。镜中年迈的女人有一双干枯的眼,却是湿润的。
空气因气温降低而变得冷寂,在偌大的厅堂中坐着,连呼吸都会感到冰寒。僵直坐了很久才站起来,腰间却有一个小小的信封掉下来,落在地面。
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给弗丽嘉。
来这里之前,竟一直不曾留意身上有这么一封信。我打开仔细看着信中的内容:
弗丽嘉,
你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次看到我。因为,我是另一个你。
我们的人生差别很大,生活的时代不同,信仰与追求不同,但是带着三千年前的记忆,我却能够深深体会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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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痛苦。但即便有你的记忆,我仍不是你。
因为作为爱神,奥汀的妻子,你永远不会爱上洛基。
而我爱他。
或许你看到这样的话会感到很害怕,毕竟他曾经做过那样让人不可饶恕的事。但当年的洛基只是个偏执的孩子,我相信事后最后悔痛苦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奥汀的光辉掩盖,你永远看不到他。跟着奥汀,你是属于他的,作为一个女人,这样已经足够了。可是,如果跟洛基在一起,你却会成为他的整个世界,无关性别,无关外貌,无关责任。被他深爱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
尽管洛基心中的那个人很可能依然是三千年前的弗丽嘉,但他一直是个寂寞的人。我想给他最纯粹的感情。
我愿意放弃自己。而且,重生和前世并存的记忆,我们都负荷不起。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我写这封信的理由和他无关,只是想请求你:不要回到阿斯加德,但也不要再和洛基在一起。
这是我对西芙做出的承诺。这一世我们已经不再是阿西尔神族,都忠于部落。
如果这样会让你感到困扰并且无法接受,请忽略我说的话。但是,请不要伤害西芙和洛基。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还有洛洛,一个你不认识的孩子,它应该和洛基在一起。
另一个你:依娜
看到最后的名字时,握着信件的手已有些微微颤抖。
——原来我之前真是华纳海姆的依娜,曾经爱上洛基。
之前大概不会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依娜”觉得我会立即成为主神,回到奥汀身边,然后同时伤害西芙和洛基。
难道她不知道我是阿西尔神族?看看镜中的自己,我有哪一点像华纳神族了?
只是,“依娜”选择消失,无非是为让觉醒后的自己不再有负罪感。
这种选择为什么要留给我来做?
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回到华纳海姆,寻找西芙,但是避免与洛基见面?
心底对华纳部落的排斥外加对洛基的恐惧让我犹豫了很久。
直到在旅店住下的第四天,阿斯加德发生了一件大事——洛基来访,而且气焰非常嚣张。
他有火神九界书,可以瞬间移动到阿西尔部落。虽然说两个部落停战已有一段时间,但华纳神族只能在阿斯加德中产阶级住宅区外侧的结界外活动。洛基不能直接通过魔法书进入神界内部,但最近的传送阵就在阿斯加德下方的汉德城中。
汉德城中只有中央神圣达普桥能直通神界主神区。那里是绝对禁止华纳神族接近的,但洛基把桥上的黑骑士全部击倒,过桥闯入神殿外。
洛基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火焰,而且华纳神族过于闪耀的外貌在这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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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突兀。
所以,我随着其他市民来到神殿外时,一眼就看到了他。
黑暗中,世界之树的叶片缤纷璀璨,就像是一块块薄薄的五彩宝石。树根深深埋入乌达泉,萤火虫的星点在泉水上方跳跃,一直盘绕至英灵殿的金色蔓藤上。
洛基悬浮在世界之树下方,红发白衣,眼中有烈火跳跃,和最后一次见面几乎没有区别。
“把依娜交出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