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种感觉在生病以后更加明显。再多的体贴也无法掩饰两人距离疏远的事实。或许自己死了,他都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手机联系人里,“Dante”早已设在快捷拨号的父母之后,铃声也换成了最唯美的钢琴曲。可这首曲子几乎从来没有响过。她看着那个名字很久,掩嘴咳了两声,最后捂着头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这个时候,片场外停了一辆枣红色跑车。四周的老房子如同穿着褶皱礼服的人,无精打采地在街道边站成两排。一扇扇破旧的窗户像是礼服上的补丁,被隔板连在了一起。住在老城区的居民们盯着这辆车,眼中没有羡慕,只有对这包着闪光皮囊的发动机的不可思议。

Marco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把墨镜往下拉了拉,看着因为身体不适不住咳嗽的申雅莉:“下车吧,公主等着你去拯救呢。”

Dante打开车门下去,如同立正一般站在旁边,却没有前进一步。不远处的申雅莉接过经纪人递来的胶囊和水,仰头把药吃下去,又扶着脑袋压抑着声音咳嗽。他看着她的侧影,忽然紧紧皱着眉,合上了眼睛。

“别浪费时间,要得到女人的心,不是该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车里的Marco打了个响指,他打扮得比法王亨利三世还要花枝招展,“快过去,我还要赶时间约会。”

Dante重新拉开车门,一腿跨入前座,坐下来“砰”的一声关上门:“走吧。”

“……你是怎么回事?”

“开车。”

“喂喂,我可是你的上司,不要把我当成司机使唤,OK?”Marco瞪了他一眼,却很快留意到他望着申雅莉的眼神,释然地笑了,“哈哈,你又爱上这女人了。”

“没有!”他坐直身子,难得激烈地否认,“我只是不想被传染。”

“哦,是么?你碰她了么?”

“……什么?”他陡然眯起美丽的眼睛。

“我说,你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做到哪一步了?”

看着对方像是被按下暂停的影片般静止,Marco把墨镜重新推到鼻梁上:“你根本连碰她都不敢。”

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把跑车嗖的开出去。车轮碾过的地方,混凝土的道路已被岁月打磨成骨灰白,开始老化的野草从破裂的细缝中伸出了头。秋阳是毫无杀伤力的淡橙色,却仿佛能把漫长道路上的痕迹都洗练一空。Dante把头靠在靠背上,张开大手按住眼角两边的太阳穴,盖住所有的阳光。

这个晚上申雅莉的感冒更加严重了,剧组特许她回家休息几天,等病痊愈了再回去杀青。吃过药以后觉得昏昏沉沉的却无法入睡,打到一半的短信“我生病了,你怎么不过来看我”也被删掉,她只能躺在被窝里,一边吃大白兔,一边看着呆呆像只死乌龟一样趴在盒子里晒灯光。

“臭呆呆,你怎么这么迟钝。迟钝大王,真可恶。”

她带着浓厚的鼻音自言自语着,把牙签摔在塑料盒子上。再看看手机发现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头痛又加剧了一些,她抱着枕头,连灯都没关就睡着了。

接下来她做了很多个梦。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拍《巴塞罗那的时廊》,梦里出现的场景和人物都与这部电影有关。在梦里,她一会儿变成女主角陈晓,一会儿变成Cheryl演的大学生,一会儿变成看剧组拍戏的路人甲,但整个梦境中,佐伯南都始终是同一个人——她不知那是Dante演的佐伯南,还是与顾希城非常相似的佐伯南。

梦中的电影已经拍到了最后一幕。她一个人走在下着大雪的街头,依稀觉得自己再往前多走几条街,就能看见南。但越往后走,街景就越陌生。渐渐的她在庞大的交叉路口停下来,任由行人车辆与自己擦肩而过。街上的楼房看上去很陈旧,像是停留在十多年前的状态。上面挂着的广告牌上的油漆也脱落了一些,满满的灰色毫无生机,又被沉凝的大雪粉饰。她伸出双手接空中的雪,从未如此渴望要见那个男人一眼。

“别找了。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这样说。

她难过地坐在堆满积雪的长椅上,低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觉得累了,就睡了过去。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阳光普照大地,积雪融化,她微笑着迎接新一天,却想起他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泪水溢出眼眶的同时,她呜咽了一声,干涸的喉咙也开始发痛。

这一回是真的醒了。她从噩梦中挣脱,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原来只是梦。

她坐起来,让紊乱的心跳平定了一些。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过,想去给自己做点吃的,却晕得连下床都做不到。她无聊地打开手机,却看见上面出现了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讨厌鬼”打来的——那是几个小时前她给Dante改的名字。她刚想看看最早一个电话的拨打时间,手机却再一次震动起来。

接听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恋人的声音:“喂。”

不知为什么,委屈的感觉瞬间汹涌而来。她猛地坐起来,掀翻了床头柜上的面膜盒:“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开一下门。”

她疑惑地走到玄关,竟然真的透过猫眼看见了Dante。她拉开门,皱眉说道:“保安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放你进来。”

他板着脸,完全没有笑容:“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被他这样一凶她反而愣住。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发怒了:“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淡,现在我不过几个小时不回你电话,你就跟我闹脾气?我刚生病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请你现在就离……”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揽到一个沉重的拥抱中。他似乎用尽了全力在抱她,紧致得好像骨头都会勒到散架。她听见他在耳边急促的呼吸,听见他语调不稳地说道:“下次不要让我这么担心。我真的以为你出事了。”

她半晌没回过神来:“我,我只是感冒……”

依然来不及回话,他已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紧接着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额上,眉上,颊上,已令她十分混乱,最后一个毫无防备的深吻更是瞬间夺走了呼吸。他与她十指紧扣,过度的激情令彼此的喘息声都开始颤栗。

吻到一半,她却突然别开头,把手挡在他的唇上:“别,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他怔了一下,眼角荡漾开了宠溺的温柔:“没事。我不介意。”他握住她的手指,在她每一个指尖上细细地亲吻:“晚上有吃饭么?”

她老实地摇摇头。

“厨房有材料吧,我去给你做一点东西吃?”

他刚站起身,察觉到衣角被人拽住。她紧紧攥着不放手:“晚点再吃,你留下来陪我。”

“好。”

他微微一笑,脱掉外套在她身边躺下,张开怀抱把她严严实实地封锁在怀中。也不知是否因为正在感冒,她再也不生气了,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幸福得像是快要死去。她把脸往他的颈窝里钻了一些,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

以往他们拉近距离的时候,她总是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如果不是特殊衣着需要,他一般会用CK One Electric。混合了他身上的清新气息,那种号称是性感导电体的古龙水比一般人使用起来更迷人。然而,古龙水的味道仍旧会侵占大部分嗅觉。

这一天或许是下午忘记喷了,或许是两人从未如此长时间地抱在一起,古龙水的味道已经变得很淡,她能闻到的更多是他本身的味道。不是偏女性的甜腻,也不是偏男性的狂野,而是像是淡淡的、温润的、盛夏植物一般的清新气息。

此时此刻,原本变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忽然清醒了。

或许她会忘记那个人的声音、身材甚至脸孔,却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同时也更加不安起来。她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脑袋,又抬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的轮廓,就好像初生的小动物一般——或许是自己才梦到了希城,外加感冒严重嗅觉出现问题,才会自我催眠他身上的味道与希城一样。可是,那种Dante可能就是希城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完全无法思考其它事情。

没过多久,他低下头,对她露出睡意朦胧的笑:“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困,精神真好。”

“我当然困了,不过要洗了澡才打算睡觉。”

“生病这么严重,就不要洗澡了吧。”

“那可不行,我有洁癖。不过我现在确实有点累,你先去洗好了。”

他埋头浅笑着看了她几秒钟,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就翻身下了床。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告诉他沐浴露、洗发露、护发素和浴巾的位置,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几分钟过后,她精神抖擞地弹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浴室的方向,确定那边哗哗水声持续响起,就悄声飞奔回卧房。

在他裤兜和钱包里翻来翻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卑鄙的小偷。但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此时她想确认这个猜测的欲望已经超过了所有的廉耻道德。她在他的钱包里找到了西班牙的ID和驾驶执照,上面写着西班牙语,但她还是能认出一些内容,例如他的全名是“Dante Chow”,出生年份比希城早七个多月,身高比希城高3.5cm。Chow应该是粤语中“周”的拼法,这么说来他父母可能是香港人,与希城就更扯不上关系了。除此之外,他的钱包里装着几张美元、欧元和英镑的纸钞,几枚不同面值的欧分硬币,两枚2欧元的硬币,一张写着西班牙名字和电话号码的便签,不同国家的信用卡,娱乐场所的会员卡,等等。

后来她打开他的手机,小心翼翼地翻看他的手机短信和联系人。然而,看着上面一连串陌生人的名字、不明来路的通话记录、早在认识她之前很久与别人发的短信,她忽然感觉无比糟糕。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闯入别人生活的陌生人,却偏偏自以为是,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甚至希望别人成为希城的替代品。如果Dante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定会愤怒到立刻把她甩了吧。

她把手机切换到主界面,终于打算放弃,却不小心碰到屏幕上的微博客户端。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翻过了就不再翻了。许多条未读私信提醒让她不敢打开信箱,只能翻看关注的人和粉丝。遗憾的是,他没有偷偷关注过任何人,粉丝因为数量太庞大,也没有任何查询的意义。

但是,打开“账户管理”之后,她在上面发现了另一个账户——“asdfasjfdlajfl”。

这账号没发过任何一条微博,但点开关注的用户,她看见了一长串熟悉的姓名。其中第一个的名字就是“电池哥秋风扫落叶蛋疼了无痕”。看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心脏因为过度紧张抽了一下。不断往下翻,里面全部都是他们高中大学的同学。如果没记错,上次同学会上有一个老同学还说“那个名字一串乱码的人到底是谁啊,关注了我们所有同学但又不现真身”,然后有人开玩笑说“不会是希城的灵魂吧”。

这一刻,她只觉得手指克制不住发抖,脑袋一阵阵发晕,因为神经压迫眼睛不断被亮白的光占据。她把手机装回原位,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住。

过了几分钟,Dante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了。有汽车飞速在柏油马路驶过,声音透过隔音窗户传进来,已经几乎变成了蚊鸣。过道里的灯都关着,他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深刻的轮廓。

“莉莉,我没带换洗的衣服,明天只能穿同一套了,你可别嫌我脏。”他正在用浴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用双手捂住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在这时候感情用事,但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她迅速用手背擦掉眼泪,狼狈地把头埋到被窝里蹭了一圈,提起精神对着他的方向开心地说道:“好。”

很久很久以前,她与希城一起去他奶奶家做客。奶奶在厨房里为他们做饭,死活都不让他们进厨房,她大老远就能闻到糖醋排骨香喷喷的味道,却只能在客厅里和希城看房间里他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旧照。那时的奶奶有着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甜美的酒窝浅浅凹陷。爷爷是一个英俊而冷峻的军人,长着与希城极其相似的瘦削瓜子脸,但散发出的气质却与希城截然不同。她在爷爷的脸上寻找希城的蛛丝马迹,最后皱皱鼻子说你爷爷比你帅多了。希城笑着没说话,给她看了另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老年的爷爷背着奶奶爬楼梯的背影。他说,几年前奶奶买菜时犯了痛风,爷爷找到她,然后把她背回了家。街上刚好有摄影师路过,就把这一幕拍下来并发了照片给他们。

照片上的爷爷奶奶都佝偻着背,看上去动作迟钝缓慢,如此苍老,如此不起眼,却深深触动了申雅莉的心弦。她看了一眼爷爷黑白的遗照,又在全家福里圆溜溜小脑袋堆里迅速找到最可爱的一颗,对着那大眼睛的小包子弹了弹,如此说道:“小朋友,你奶奶真幸福,真希望你有遗传到你爷爷的优良基因。等我老了以后,你也要这样对我,知道吗?”

她并没有得到小朋友的回答,但放在沙发上的手被人十指相扣紧握,再也没有放开。她又怎会知道,那之后没多久,自己就用最荒唐的理由放开了它。

这一刻,看着不远处他在光影中的轮廓,她恍然意识到,一切的一切,都已是十年前陈旧的回忆。

人的生命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漫长,几个十年过去,一生也就结束了。错过顾希城,是她有生以来最后悔的事。

可成长的代价,大概就是错过。

因为在最年轻最灿烂的年华,我们往往还没学会怎样去爱,就遇上了那个会爱一辈子的人。

?

第十六座城

顾希城在大雪中停下车,看着马路对面的街景。

黑色路灯照亮街道,一个个挺拔而高挑,低垂着头,盖着灯帽,就像是十八世纪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的枯瘦绅士。雪水在灯光中略微溶解,化作破碎的潮湿镜子一路延伸到远处。越过城市底下的花岗石,地铁站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每小时都有无数量载满乘客的列车穿梭又消失。广场中央的专卖店把硕大的缺口苹果高悬在透明的玻璃后。穿过这层玻璃,草间弥生带有迷幻色彩的小圆点染红了最新的时尚物件。所有的奢侈品店就像是一块块宝石,被擦得锃亮发光,串联在一起变成了璀璨的项链,缠绕着大厦丛林的根基。飘落的白色雪花令它们看上去充满贵气,却也令它们变得更加孤高而不近人情。

这是一座昂贵到冰冷的城市,冬季的到来加剧了它急冻的速度,它闪闪发亮的表面却总能是会化作海妖的歌声,挽留住旅人们本已疲惫的脚步。

在那些店面中央,有一张最显眼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女星把手臂搭在豹纹毯上,肩上裹着雪白皮草,一头充满空气感的大卷发海藻般落在皮草上。在一身优雅性感的衣服包裹下,她的嘴唇饱满而贵气,扬起的弧度展现着浓郁的法式DNA。正中央的品牌Logo后面写着“魅惑口红系列”。但少有路人讨论这款大牌口红,目光都聚焦在代言人身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她永远能站在最高的云端。

这才是十年来,他所为熟知的那个申雅莉。那个美丽的、理性的、充满目的性的超级天后。而不是现在这个会唤起他多年前记忆的恋人。

短信提示音几分钟前响起,上面只有一句话:“亲爱的快回家,有惊喜。”对于对方准备的“惊喜”他不是不好奇,却完全不想去面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他们的生活合照,她的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脸贴着他的脸,笑容天真如同十多年前的高中生。从她上次生病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从那次争吵之后他们并没有突然疏远或者亲近,但也是那一次转折,他意识到这段时间来,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了。

他们也时常会拌嘴,就像前几天早上,他们因为她不让他穿格子衬衫吵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气不过,连续几天不是在工作,就是跟着闺蜜们做指甲、逛商场、大吃特吃,完全把他抛到脑后。他找不到她人,只好打电话找了丘婕,丘婕像她亲妈一样对他进行拷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甚至带着威胁的口吻,问了很多问题才允许他们通话,就好像是他犯了滔天大罪似的。最后申雅莉别别扭扭地接过电话,回话好像总是慢半拍,像是仅靠听声音,都能想象她紧贴着听筒脸颊发热的尴尬样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心跳却干扰了所有的注意力。每次和她打电话,他很少能真正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这也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女人总是爱煲电话粥的原因。那之后没过一个小时,她就老老实实回了家,见了在家门口等待的他。推门进去以后的吻让他彻底迷失了自己,她咬着嘴唇朝他坏笑的样子令他夜不能寐。他抱着她一个多小时,一直不愿意松手。

顾希城打开车门,撑开鳄鱼头手柄的伞,走入雪中。他黑色的身影进入一家顶级珠宝店,那里面站了另一个女人。寒冷的冬天,行人们都匆匆而走,可路过这家店橱窗的人,都会禁不住转头,多往里面多看两眼:金碧辉煌的灯光中,男人穿着灰色呢绒粗糙面料的西装、系着白圆点黑底领带,舒展的好身材被包裹在黑色小马皮高领大衣中;他身边的女人穿着同质量的灰色呢绒风衣,中央一道白色牛皮,镶嵌着灰色纽扣,腰间是丝绒缎带蝴蝶,点缀了大气中小女人的心机。

这两个人看上去如此般配,简直就像是旧式电影中走在罗马街头的慵懒贵族——事实上,她的地位等同于贵族,她完全可以让设计师把鸽子蛋做好了送到家里,只此一颗,价值连城。可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到店里采购,喜欢以消费者的身份买下东西的感觉。专柜小姐把珠宝盒一个个列在她面前,赔笑着向她介绍每一款商品,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光泽更加引发了路人的侧目。

这时,李真和丘婕两手空空地从另一个女装店里出来,她们身后的保镖双手拎满了袋子。

“你又和我抢鞋,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丘婕一脸怨怼地看着李真,在迎上对方轻蔑的眼神后,皱着鼻子刚想继续唾弃她,视线却被珠宝店里高大的背影夺走了注意,“哇,你快看,有美攻!”

李真的脑袋在厚厚的皮草大衣上转了一个小弧度,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扯了扯嘴皮:“不就是个模特,这样的男人T台上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稀奇。我看他身边女人的包倒蛮好的。”

那个女人胳膊上挎着鳄鱼皮灰色手袋,她正用空出来的手对着各色戒指指指点点。金色卷发中分朝向两边,低头时头发下坠,她则会把头发风情万种地往脑后拨弄,露出芭比一般的脸庞。她回头朝男人灿烂一笑,一头金发愈发衬托出男人黑发的神秘内敛。

李真张了张嘴,在脑中寻找信息:“等等,这女的我认识,是西班牙的一个名媛,也兼职模特,叫Paz Cruz……”

丘婕显然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等待他转身时的倾国倾城。可是,当他真正侧过头,她却觉得脑门被雷劈中:“那那那,那不是Dante吗!!”

一个小时后,申雅莉收到了一条来自丘婕的彩信。因为家里信号不好,她很久都没能把照片下下来,只好发短信去问对方发了什么。丘婕的回话是:“你看了就知道了啊,我解释不清楚。”她想,要么是一些乱七八糟网站上的图片,要么就是《火影忍者》中男二号和他哥哥不得不说的往事,所以把它丢到口袋里让它慢慢下载,继续用铲子翻锅里的菜。

时间卡得刚好,几道家常菜刚端上桌,钥匙拧动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赶紧脱掉围裙,一路小跑到门口,等对方打开门,把双手藏在身后。

“亲爱的回来啦!”看见他面容的刹那,她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却很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

她把藏在身后的筷子拿出来,再把夹住的花菜用手接着送到他嘴边:“来,啊——”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把那口菜吃了下去。

“怎么样?”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吃。”

她像是刚刚被贴上小红花的小学生,骄傲地挺起胸脯,扬起下巴:“这是最普通的一道,还有更好吃的。你别看我平时不下厨,我下厨就是大厨,不比你差。快进来。”

她把男式拖鞋踢到他的面前,朝他勾了勾手指。但径直往餐厅走了几步,都没听见后面有任何动静,她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玄关呆呆地站着,头也渐渐朝一边歪去。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却照映出一种冷冰冰的轮廓。他的眼神空虚,嘴角似乎有一条略微往下的弧线。

这几天他好像工作特别忙,一直在公司加班,一定是经历过了不开心。她连筷子也没放,就转身飞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对于她这样突然把他扑倒的行为他早已习惯,所以并不会去询问她原因。她笑得像是偷吃了糖的坏孩子,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享受着幸福到奢侈的时光。

从发现他的微博关注了电池哥以后,她并没有问过他任何有关的问题,也没有旁敲侧击地让他承认自己就是顾希城。她知道他一定对自己有所顾忌,毕竟两个人那么多年没见,当初自己又是以那样现实的理由与他分手。不是不好奇他为什么经历了空难还没有死,可回想他在海滩上有些绝望的告白,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还爱着她,想和她重归于好,只是需要时间与勇气去承认自己是希城的事实。所以,她从来不催他。或者说,她已经非常满足于此,不敢再奢求更多。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她却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只是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餐桌旁,按着双肩坐下,再用汤匙舀起汤里的肉圆子,送到他嘴边:“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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