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什么事?”程四郎不由问道。

“些许小事。”程娇娘说道。

这是不肯说了,程四郎心里明白。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其实虽然口头上妹妹的叫,说起来跟这个妹妹不过是才见了三四次。

程四郎哦了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踌躇尴尬一刻,程四郎想到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

“这里有些钱,妹妹你拿着用吧。”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多谢哥哥。”她说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口中连连说没什么,不够了再来找他。

“那我先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忙让开路。亲自送程娇娘向马车边走去。

“王十七他。他没有去烦你吧?”程四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说道。

“他家里来人了。把他看起来了,要带回去,你放心不会去烦你的。”程四郎松口气说道。

可见他原本也对这个没底气。

程娇娘嗯了声继续前行。

“要是,要是王十七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程四郎又跟上几步,迟疑一下说道。

告诉你又能如何?

你能杀了他吗?

婢女斜眼看着程四郎。

我家娘子就能。

程娇娘含笑施礼道谢,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程四郎还站在书院门口,渐渐化为黑点。

放下车帘子,婢女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手里的钱袋。

“不需要的有人给,需要的没人帮。”她喃喃说道。

“各尽所能,不能强人所难。”程娇娘说道。

这些道理婢女自然都知道。她抬头看着程娇娘。

其实娘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忽地问道。

“做到什么?”程娇娘问道。

“以前老太爷也好,其他人也好,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明事懂理。也自认为看事情看人都透彻了然,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境遇都能始终如一,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婢女说道。

“你以前也没机会遇到这些事。”程娇娘说道。

“可是娘子也没遇到过啊。”婢女说道,“太平居的难处,婚姻事的难处,以及现在.”

这些事任何一个拿出来,对于很多人都是很大的难关,必然坐立不安焦神糟心,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了。

“…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都慌的不得了,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娘子却还能如此不急不躁,我跟娘子这么久,还是学不到…”

程娇娘转头看她,笑了笑。

“这个不学也罢。”她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婢女瞪大眼。

“娘子,这还不是什么好事?”她问道,“这是淡定大气稳重不惊,多少人穷其一生不就是为了修为如此”

“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不是。”程娇娘说道,“我这样只是因为我没有心。”

婢女一怔。

又这样说…

“我只是在做事,不是在为人。”程娇娘说道,“我是要做这件事,与其说为了他们,不如说是为了我。”

他们是她救下的人,是她认下的哥哥,被人这样突然抓走要夺了性命,虽然可以推说到自作自受无可奈何,但想起来到底是意难平。

其实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别人有求于我,我帮他或许是情义,其中也或多或少脸面自得作祟,与之相同,遇到不如意,也多数要说一声被驳了面子,失了身份,因此而不服不平,佛争一株香,人争一口气。

婢女苦笑一下。

“娘子,你何苦非要如此贬低自己。”她说道,“人人都能如此做如此说,你何苦要分的这样明白,说的这样清楚。”

“我是要我自己记清楚,我做的这些事,是为我自己,别人不欠我。”程娇娘说道。

这样,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怨愤,失望,悲伤。

她抬起手放在心口。

这世上,能夺走你的心,也只有你对其有欲有求的人了吧。

婢女轻轻叹口气,说到底,娘子还是无人可靠。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去找谁?”她问道。

“已经找完了,不用再找谁了。”程娇娘说道。

“可是,老爷他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婢女问道。

“我来找张先生,不是要他答应什么,而是听我说话。”程娇娘说道,又微微笑了笑,“陈大人是绝对不会听我说话的,现在能听我说话的就只有张先生了,你看,他果然听我说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婢女不解。

“那,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就看运气了。”程娇娘说道,笑了笑。

啊,还是看运气啊

婢女有些怔怔看着程娇娘,突然觉得娘子的笑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她的表情很单一,要么木然,要么就是微微一笑,这一次的笑..似乎…是…

冷笑?

书院里,张纯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

耳边涩哑女声再次响起。

这个狂妄小儿!

张纯摇头,继续提笔。

“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

“先生教训的是,小女子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张纯将手中的笔最终重重撂下。

“这个江州傻儿!”他重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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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再来?”

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逃兵的处罚已经定了吧?”陈老太爷又问道。

老仆点点头。

“这个早就定了,这个双方没有异议。”他说道。

有异议的是杀了逃兵之后的事。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她,还找别的人了吗?”他问道。

这次老仆摇摇头。

“没有。”他说道,说完又停顿下,神色有些迟疑,“去了趟..江州先生的书院。”

张纯?

对啊,她们都是江州人,难不成早就认识?

如果张纯出面的话…

可是那个倔道统先生怎么会为了明正有罪的逃兵出面说好话?

“…不过人说她的四哥在书院读书,兄妹说了话,哥哥还赠了妹妹些钱…”老仆接着说道。

这句话让陈老太爷点头。

这才对了,所以说根本就不可能嘛。

她没人可找了,确切的说没有能帮到忙的人可找了。

这个娘子在京城名满,但却因为那苛刻的救治条件,以及毫不留情的拒绝,失去了结交京中豪贵的机会,也因此没有再有惊人的成果让京城人震惊,对于喜新厌旧的京城来说,如今的程娇娘,已经没有半年前的名声大了,如果此时此刻再去借着医术结交,那效果完全不行。

这一点这个聪慧的女子自己肯定也知道。

“其实,程娘子对那七人也是仁至义尽了,这件事也绝对不会牵涉到她身上,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程娘子想必是放下了。”老仆说道。

陈老太爷摇头。

“她不会。”他说道。

除了聪慧,她还是个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从来都不会放弃。

“你说城里有什么新闻?”他想到什么忽的问道,“那个什么人跌死什么的?”

“哦,神仙居前的街上一个男人跑着跌死了。”老仆说道。

每天在京城发生的新鲜事很多。所幸陈老太爷只命他关注跟程娘子有关的,人,还有店铺。

当街有人摔死虽然很稀罕,但也不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如果不是恰好发生在神仙居外,老仆根本就不会理会。

当时给陈老太爷说了句,他自己都忘了。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这个跌死的人会不会和这个女人有关?

“是个城门小吏,爱赌钱,且是个给人入赘的,是被自己丈人吓的失脚跌死了。”老仆接着说道。

听了这个陈老太爷释然。又自嘲的摇头。

自己有些成见太深。难不成京城里死个人都要想到那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的杀戮性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他转过头看着屋中的屏风。上面标记的几个圆点虽然痕迹旧了,但却依旧显眼。

“其实,如果那几个逃兵不死,对老爷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老仆低声说道。

陈老太爷点点头。

“是没有影响,但是,却是要分心。”他说道,深吸一口气,“而此时他们分不得心去理会这些..些许小事,没办法,人事就是如此,永远都是弃卒保帅,所以。人人才争当帅,而不是卒。”

老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京城居大不易,人生事难如意。”陈老太爷说道,站起身来,“年轻人。受些磨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陈老太爷向外迈步,老仆忙跟上。

“老爷进宫了?”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已经三天了,也该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陈老太爷说道,站在廊下看着天空。

今日乌云压顶,看样子将有一场秋雨要来。

“我们去且停寺走走吧。”陈老太爷说道,“上柱香,听听禅。”

这一次不管胜负结果都不轻松。

虽然敬鬼神而远之,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人们还是愿意找一些寄托。

老仆应声是忙去安排车马。

而与此同时,城内最近最方便香火灵验的普修寺里娘娘殿里腾起浓烟。

“爹,也用不着上这么多香吧?”

伴着咳嗽,董娘子伸手挥驱散烟雾。

董老爷已经将粗壮的香束插到殿前香炉里,虔诚的叩拜。

“你干什么!还不快来叩头!”他喝道。

董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董老爷又赶着奶妈们带着两个小孙子来叩拜,小孩子哪里懂这个,只当玩呢,一面叩拜一面嘻嘻哈哈的笑,被董老爷狠狠的训斥。

“爹,小孩子懂什么,拜了也白拜。”董娘子不高兴说道,护着两个儿子。

“懂不懂,都要拜,关系咱们一家子性命呢!”董老爷低声喝道,一面又瞪眼,“快跪下,求菩萨保佑徐茂修他们平安无事!”

这个诉求倒是董娘子真心所愿。

娘娘殿前,这一家老老小小占据了一大片,让其他进香的人不得不等候,引来一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宫,重华门,一个内侍冲这边忽的打个手势,片刻之后,晋安郡王从一旁慢行而出,穿过一道宫门,就看到大皇子走来。

“这么早,殿下要去哪里?”

晋安郡王上前几步,先行施礼,然后笑嘻嘻问道。

这么早?

大皇子抬头看了眼天色,也只有这个无所事事的人才会觉得天色还早吧?

“父皇,让吾去听朝。”

虽然不懒得理会这个人,但鉴于要做的事很值得炫耀,大皇子还是答道。

十一岁的大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朝了。

“好玩吗?”晋安郡王问道,带着几分好奇,“听说那些大臣们常常吵架,闹的厉害。”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上朝自然很枯燥很没意思,但想到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尝一下这种枯燥,那这种枯燥在此时此刻也成了享受。

“是啊。昨天,陈相公在殿前足足的跟高通事骂了一个时辰,吾听的都累,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力气。”大皇子说道。

“要那么久?”晋安郡王惊讶道,一副避之不及,“那真是太辛苦了。”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崇政殿附近。

“我要出宫了,殿下你快去吧。”他说道,带着几分同情。

大皇子高傲的点点头。

去玩吧,废物。

为了表示恭敬,晋安郡王一直等大皇子进了殿门。才抬脚迈步。

政事堂的人已经全部都到了。另有御史中丞等等升朝官都来了。

来的人还是这些人。与三天前没有什么区别。

晋安郡王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脚步不由加快,忽的他停下了脚,看着前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员正缓步而来。此时空中阴云密布,雷声滚滚而过,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官员的步伐,看到的人甚至可以确定,就算此时雨点狂落,这位官员也不会乱一丝仪态。

“校书大人来了…”晋安郡王眯起眼说道,“终于有些变化了…想必今日的朝会,殿下听到的吵闹要更厉害呢..”

一直看着张纯迈入殿内,晋安郡王才收回视线。

空中的滚雷终于连成一片。紧接着雨点密密的砸了下来。

殿外雷声渐渐小去,刷刷的大雨也变成细雨。

下了有半个时辰了吧?

或者更久?

大皇子想去看看滴漏,但视线微微转过,却被一个坐两个站着的人挡住了。

十几人的大殿里,能坐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及自己这个皇子。就只有御史大人了。

御史大人今年五十多,黑着脸,神情木然。

坐的那样端正,他都不累吗?

大皇子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身后的内侍低低的咳了声,这是提醒他要注意仪表。

真累啊…

这比上学还要累…

耳边雷声小了,大殿里的吵闹声更大了。

“…士卒不练,空饷之多,骇人听闻.”

“ 所以要加以编练,汰其老弱,择其可用者而留之…姜文元有大才,创兵法,在维州大有成效,当委以重任…”

“…姜文元在维州时纵手下与人争斗致死,包庇强判无罪,此等人不堪重要”

“…柳大人,你祖居旧宅仆从当街打杀路人又怎么说?这是不是说你道德败坏…”

“…陛下,老臣要弹劾他污蔑老臣!老臣要请辞!”

大皇子到底忍不住小小的打个哈欠。

反正这些人一个个吵闹厉害没人管自己。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吵的什么,父皇每天上朝就是听这个?这也太没意思了。

再说有什么好吵的,还不如干脆打一架,谁打赢了按谁的意见办。

这真是个好主意,大皇子顿时来了精神,看着殿中挥舞着笏板,口水四溅,脸红脖子粗的十几人,自动想象他们打起来是什么样子,差点笑出声。

“..敢问陈参政,姜文元不合适,谁人合适!”

“…溪州兵马府总管钟承布…”

“钟承布年才二十八,靠着父辈荫补入官,如何能堪此重用!”

“..当年钟家合族之力拒敌,十三男丁战死,仅余承布一男,自小聪慧,能文能武,小小年纪就曾带兵入敌营而得胜归,有霍去病之才…”

“…陈参政,有霍去病之才,别也有霍去病之命才好年少而得志委以重任,怕是对其命寿不好啊,小心早夭…”

陈绍大怒。

这些人就会这种把戏,辩不过,便开始胡言乱语东拉西扯,用这种莫须有的话来恶心人!

他才要说话,有人比他先一步站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这声音让殿中的人都看过来,看到是谁后,大家的神情都有些惊讶。

殿中十几人,争辩的只有两方,这双方以陈绍和高通事为主辩,其他人则各自瞅准机会为自己支持的人添砖加瓦。除此之外另有几人不言不语不动,就好像摆着的土石木偶一般。

这几人分别是御史以及太子中允、又新近擢升的三馆秘阁校书,大学士张纯。

张纯醉心学理,除了有关科举方面的事外,很少参与朝事争论,且十次有七次不上朝,上了朝也很少说话。

这次他陡然开口,众人都有些惊讶。

连龙床上的似乎睡着的皇帝都睁开眼看过来。

“准。”他慢慢开口说道。

张纯谢恩,便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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