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太太颤微微的揉着甘文清的手,说:“晴丫头哇,你上哪儿去了……可算找到你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小墨儿,小墨儿啊……”
甘文清沉默了半晌,吸了一下鼻子,搀住明老太太:“……明奶奶……您认错人了……”
“认错人?”明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有一丝清明闪过,她转了一下脸,喃喃自语着什么。
甘文清转过脸去,清了清喉咙,平缓了一下呼吸。
她握住明老太太的手:“明奶奶,我是文清,甘文清,去过落英街几回的,您还记得吗?”
明老太太睁着眼睛,仔细的看着甘文清。
甘文清察觉到明老太太的不对劲,所有的心绪都被她强压了回去,她搀着明老太太,问,“您怎么会来这儿,有谁陪您过来吗?”
她说着,伸手去摸手机。一旁的简医生忙从她外套里找到手机,递给她。
甘文清接过来,对简医生点了一下头。
“晴晴啊,你怎么不认奶奶了呢。”明老太太哽着喉咙,抬手捶了文清肩膀一下子。
老太太并没有多大的手劲儿,这一下,并不算疼,甘文清却终于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滚出来,她用手背抹掉那带着咸味的液体。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甘文清喘了口气,并没有得到回应,明老太太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甘文清抬手按了一下额头,对简医生说,“简医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是跟谁一块儿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明白,你放心。”简医生答应着。
人群里突然有人道了句:“老太太,可算……”
甘文清认出来,来人正是欧阳,韩君墨的特助。她看着满头大汗的欧阳,哑然。
“甘律师。”欧阳见甘文清盯着自己看,忙打了声招呼。
“明奶奶怎么了?”甘文清看着气息尚未稳定的欧阳,声音清冷,“还有,她这样,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欧阳被甘文清这一串问弄的头皮直发麻,只觉得此时的甘文清像极了另一个人,他这样一想,下意识的绷紧了一身的皮子。
“很抱歉。”欧阳立马说。
明老太太仍握着文清的手,甘文清感受着老人家手心的温度,吸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不好意思,我刚才的态度很恶劣。”
欧阳说,“不会。”
“怎么了这儿,今儿这么热闹。”
只一句话,一些围观的医护人员,表情一下子恭敬起来。
甘文清也认清楚来人,喊了声“姑姑”,又对甘品茗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张口叫了声“三哥”。
欧阳恭敬的立在一旁,不声不响的。
明老太太仍怔怔的盯着甘文清喊“晴晴”。
韩君墨听到,显然一时也没有料到眼前的情形。他看向欧阳,问:“不是在做检查吗,怎么回事儿?”
欧阳感觉到了寒意,皮子一整,说:“那边有电话进来,我听电话的时候,一时没留神……”
“快带明奶奶去做检查吧。”甘文清打断他们的话,转脸对韩君墨说,“明***情况不是很好……”
她的语速并不快,说话间,明老太太仍是抓着她不松手。
韩君墨略点了下头,过去搀明老太太。
欧阳略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甘文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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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祝所有的母亲朋友们,节日快乐。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
更新时间:2012-5-14 0:27:19 本章字数:5295
本章节标题: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释义: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后来风卷孤松,雾漫山冈。言慭萋犕
你说茜纱窗下,棋罢茶闲,意绵静日玉生香,后来风雨飘零,孤松独支,山冈无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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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奶奶……”韩君墨轻声喊着,明老太太蹙着眉,一时间仍是没有省过神来的样子,看着他,却是指着文清,脸上浮着笑,却又转瞬而逝,“小墨,是晴晴啊,晴晴……她不肯认我……茕”
甘文清心中难过,看着明老太太,脸上不由自主的涨红。
明老太太攥着拳头,一下一下的捶在她身上,哽着声音,说,“你这坏孩子……不肯认我……”
“奶奶……”韩君墨心中一紧,险些说不下去,他握住明老太太的手,“她不是晴晴。呐”
“不会错儿的,没错儿,小墨儿啊,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的伐……”明老太太哼唱着,把手抽回来,凌乱的比划着。
甘文清辨认出来,正是她刚才逗那男孩子时做的动作。
“奶奶,晴晴已经死了,她不是晴晴!”韩君墨咬着牙,明***病,明***话,叫他心里乱成一团麻,逼的他生出一股难过。
这句话堪堪的冲出喉咙,他几乎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牙齿打磨的声音,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像是旁人无数次的告诉他,舒晴晴已经不在了。眼下,终于轮到他自己亲口讲出来,告诉明奶奶,也告诉自己。
明老太太听到这话,原本并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甘文清推了一下韩君墨,握住明老太太的手臂。
韩君墨定定的盯着她关切的搀着明奶奶。
老人的手抖的厉害。
兴许,她的手也抖的厉害。
久久的,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奶奶怎么了?”甘文清开口。
韩君墨抹了一把脸,并不言语。
甘文清没理会他,而是转头对甘如茗说:“姑姑,您给帮个忙。”
甘如茗对眼下的情形,也颇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索性笑着说:“老人家交给我,好吧?君墨,这就是你母亲跟我提的那位?放心……文清,你也不要着急,你今天过来是见简医生的吧?”
甘文清点点头,抿了唇。
“哎唷,我就跟你母亲说,不必担心不必担心,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不乖乖儿的过来了嘛。”甘如茗笑着,眼睛转向简宥年,说,“小简,人我可交给你了,好好儿给她检查检查,省得她母亲三天两头儿的来,快啰嗦死我了。”
简宥年听到,说:“是”。
他点着头,对甘文清说,“那我们先走。”
甘文清张了张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
她转了一下头,看见背着光的韩君墨,脸上平静的看不出喜怒,一潭深水似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因为难过,让泛着的那一抹难过无所遁形。便连目光,也因为难过而盈盈闪亮。
她看着这样静静站着的韩君墨,眼睛竟是一潮。
“奶奶,我会再看您。”她说。
明老太太的眼泪却倏地的掉下来,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去拉韩君墨,喊着,“晴丫头啊……小墨儿,你快拦住她……”
甘文清看了看明老太太,轻轻的把手抽回来,然后,她跟姑姑道了别。
“文清,检查完了,来我这里一下。”甘如茗笑着,走过去搀住明老太太,温和的说,“老人家,打起精神来,去我那里坐坐可好?”
明老太太怔怔的,看着甘文清离开的方向。
甘如茗搀着她,一起往住院区走,又递给韩君墨一眼神,问,“老人家,您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告诉我……”
……
“怎么样,这样疼不疼?”
甘文清看着简宥年那长长的白大褂,修剪整齐的指甲,饱满的指肚儿……她蓦地想起另一双手来。
简宥年关了亮如白昼的检查灯,他看出来甘文清正在走神。
“嘿!”
简宥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甘文清甩了下头,见简宥年认真的打量自己,笑了下,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简宥年站起来,打开头顶的柜子抽屉,拿了份文件出来,翻了翻,“你手术之后一直恢复的不错,可千万不要因此而懈怠了。”
甘文清吸了口气,说:“我知道。”
“你还知道?”简宥年回头,挑了下眉,“知道你还非得我给你下了通牒才舍得移驾?”
甘文清望着简宥年的眼睛,他在这上面,对她的态度总是严厉与犀利居多。分明是关切与担心的,她却多少的生点儿怯意。
“好,以后不会了。”她保证。
“律师的一张嘴呀。”简宥年笑了笑,他戴好了口罩,坐下来,手上也戴上了胶皮手套,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文清将腿伸直。
他稍稍用力按了一下她的小腿,只听甘文清“嘶”一下,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我再信你就有鬼了。”简宥年看她一眼,声音又重新严厉起来,“你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
“还有。”他指了指地上的高跟鞋,“这个能少穿就少穿,最好不要穿,记性不好?”
这人,这脾气,这语气……甘文清扯了扯嘴角。
简宥年替她按揉着腿,力道时轻时重的,她却疼的厉害,腿下意识的要往回缩。
“忍着点儿!”简宥年单手扣着她的脚脖子,眼皮子都没抬下,“刚刚你看见的那小孩儿……”
甘文清的注意力立时转移了,“他这么小,什么情况?”
“截肢,刚戴假肢,还没有适应。”说起这个,简宥年的声音有些凝重,“他的幻肢痛非常严重。”
甘文清怔了一下,这是截肢后常常会出现的疼痛,非常痛苦,并且,目前尚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她在美国治疗时,认识一位病友,便是长年患有幻肢痛,痛到极点时,便会直接昏厥过去。
她想着那漂亮的男孩子,正承受着连成人都无法承担的痛苦,不禁攥了一下拳,身上竟起了凉意。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简宥年感觉到她的变化,笑了一下,“你若再不仔细照顾自己,我可不敢保证日后你会怎么样。”“他最近非常悲观,恰好我最近的病人又都是坐轮椅的,他大概对我也失去了信心。”简宥年微笑着,看文清一眼,“你今天做的很好。”.
甘文清望着他的眼睛。
“你今天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笑容这么简单——是希望。”简宥年说。
甘文清一愣。
“你没看见嘛,你说你是我的病人的时候,他的眼睛有多亮。你能昂首挺胸的站着,他就能。”简宥年笑了下,“小家伙一定是这么想的。他非常有毅力,也很聪明,以后一定会配合治疗。”
“不。”甘文清摇了一下头,“我跟他情况不一样,他知道了一定会更加失望。”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个,是原装的,他的,是假肢。”
“嗯……”简宥年敲了一下她的膝盖,“没错儿,你的是原装的,可原装的怎样,假的又怎样?有区别?他的是假肢,他的腿已经没了,眼下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只是需要更多的鼓励,还有能让他看见希望的曙光。现在的你,就是那道曙光。别急着否认,你也是在那条线上徘徊过的人,能在这儿听我说这些,不易。我眼下能替你按一按这原装的腿,更不易。”
“日后,等他适应了假肢,会跟你这条原装的腿,没有分别。管是不是原装的,能让你走路的,就是好腿。”简宥年手里的力道加重了些,“这个道理,你该比任何人都懂。”
甘文清闷哼了一声。这个道理,她的确比任何人都懂。简直,太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