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混蛋!”最后两个字徐思捷是低声咒骂出来的。

今天到场的不乏各界媒体人士,多少个八卦记者混迹其中还不得知。若真有不开眼的把这段写出来,报道出去。可真的就闹笑话了。

徐思捷往日里便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除了苏宸,她怕是最早接触何子衿的女性。

两个人虽没有过多的交往,也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可总归是曾经一起在陌生国度里生活、学习过的,大大小小的场合也碰过几次面。相处时,便自然的带了些相识多年的随意和默契。

常悠悠坐在角落里,远离了喧嚣,她并不能听到那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突然觉得无趣,沉默的吃着端来的糕点。

常有良走到她身边,她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悠悠。”常有良叹了一口气,坐下来。

“悠悠,你喜欢那个吕墨吗?”常有良偏着头,看着女儿。

常悠悠的手顿了顿,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央,主人家都围在那里,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她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所有人的话都是没头没尾,她根本无法理解,他们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悠悠。”常有良握住她的手,“爸爸不想干涉你的感情,可是这个吕墨,他外边儿的女人,他做的那些个荒唐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悠悠,他不适合你。爸爸希望你找个可靠的,能照顾你,疼爱你的男人。”

常悠悠盯着附在自己手背的那只大手,温暖的,手指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是常有良的手。

这也本该是一双父亲的手。

常悠悠发觉自己忽然想不起爸爸的样子来,爸爸何时牵过她的手,何时抱过她,何时亲过她……她发觉自己几乎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她说:“那你觉得,你是可靠的男人吗?”

常有良一愣。

常悠悠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放下手里的托盘。她发现场中央的人已经散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群里已经无法寻到何子衿他们这拨人的身影。

常有良却仿佛跟她耗上了一般,喋喋不休的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她吕墨如何不适合她,告诉她,她还太小,根本不知道男人是一种多么卑劣和无耻的生物。

常悠悠好气又好笑,又觉尴尬,她从来没有见过常有良如此急躁,却又偏偏做出如此心平气和的样子,对她说过这样多的话。陌生的氛围里隐隐的还夹杂了些复杂的、莫名的情愫,常悠悠从不知道,常有良原来是这样啰嗦的一个人。

她故意冷冷的开口,问常有良,也包括你吗。

她原以为常有良又要开始跟她吹胡子瞪眼,谁知常有良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莫名无奈,说,悠悠,爸爸对不起你跟你妈妈。爸爸现在正在弥补。可是,悠悠,你不要因为跟爸爸赌气,就把自己的人生赌在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身上。

常悠悠忽然不想听下去。她宁可自己跟常有良好好吵上一架,也比现在这副怪异的情景来的自在的多。

她几乎是用逃的,冲出宴会大厅。

“悠悠!”

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呼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步逼近。常悠悠突然停下来,回过身,吕墨已经近在眼前。

“吕墨,你今天什么意思啊?”

常悠悠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在冷笑,此刻吕墨在她心里已经不是单纯阳光轻佻的形象了。要不是他,她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要不是他,她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要不是他……她对常有良的心,就不会有所松动。

“你这样做,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你以为你可以替我决定一切吗?你以为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跟我说那些话,我就会感动,我就会从此以后对你死心塌地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常悠悠说着,眼泪就要滚出来。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可好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时面临过今天这种状况。她恨常有良的那副姿态,早在哪儿了,她想。

这一切,她自然而然的把账都算在了吕墨的头上。

吕墨呢,他又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呵斥过,猛的一愣,心底就噌噌的窜出一股火来。刚刚在大厅,爸爸妈妈轮着番儿的来数落他,他都忍了,为了她。他把她带到这儿来,还不就是证明给她看,自己有多认真。他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她还想怎么着啊!她跟何子衿卿卿我我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她说什么?不可能?

吕墨很生气,气到咬紧了牙,甚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说什么不可能?你再说一次!”

他用力的箍着她的肩膀,他下了狠劲儿,死死的盯着她,眼神的阴郁的仿若要结成冰。

常悠悠又疼又委屈,用尽力气挣扎,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却还是吼着说:“吕墨,我真的很讨厌你!”

吕墨看着她冷笑一声,猛的松开她,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开。

S市的夏夜,闷的厉害,偌大的酒店,也只有这花园里能给常悠悠一点点喘气的空间。

在这寸土寸金的水泥丛林中,这个隶属岚合所有的酒店,能拥有这么一片大花园简直就是奢侈中的奢侈。

“做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常悠悠抬头一看,抹了一把眼睛,见到何子衿一个人轻迈着脚步施施然的走过来。

05】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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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出来了?”常悠悠恹恹儿的去拔身边儿灌丛木上的叶子。

何子衿整整身上的衣服,走到她旁边,坐下,却一直沉默着。

他自然是出来透透气的。

他若继续在大厅里待下去,他担心自己要被自己的假笑给怄死。他也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莱汪岚坐在偏厅里掉眼泪,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她作孽了是不是……她的两个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此水火不容的架势?而她作为母亲,却毫无察觉。

“子衿,你一直是个稳当成熟的孩子。能走到今天,妈妈却没有尽到一点责任。妈妈一直在后悔,也一直在遗憾。如果可以,不论怎么做,我都想好好的尽一下当妈妈的责任。”

“可墨子他好歹是你弟弟。他从小就被我惯坏了,你何苦要与他过不去?子衿,你瞒不了我的。你答应妈妈,不要这个样子。离那个女孩远点儿,墨子他没有定性,这么闹下去,指不定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可是他哥哥啊……”

失她紧紧的盯着他,丈夫给他们腾出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她从来没想过,她好不容易跟大儿子有了面对面沟通的机会,却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

她急急的说着,子衿从头至尾却都是一声不吭。她心里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发觉,她真的一点儿不了解这个儿子。

可是,大儿子她不了解,小儿子却是她一手带大的,他挑挑眉毛,她就知道那小子要做什么。

墨子恨子衿……她的小儿子恨她这个大儿子,那满眼的愠怒和憎恨让她想不通。她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如果,如果是为了那个女孩,倒是好办……那样年轻简单的女孩,胜在年轻,也败在年轻。

可若是,不止是为了那个女孩儿呢?

汪岚发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没头苍蝇,完全摸不着头脑。心脏仿若不受控制了,一直噗通噗通剧烈的跳着。

子衿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有一丝丝无法抹去的寒意。

她看得到。

“子衿,我是妈妈……你跟妈妈说句话。”

她自说自话,不由得抓住他的手背。她站在儿子面前,这才惊觉,他已经是这样高大的一个男人了,比她想的还要高大,还要优秀,还要沉稳。

却也更加深沉。

沉的让她摸不着一点儿底。

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声奶气喊她妈妈的小娃娃,乌黑的眼睛干净剔透的像两颗宝石,里面是满满汪汪的水。她每次回想起来,那眼里的水都好似要将她淹没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子衿才看着她,沉着唇角,语气淡淡的:“吕夫人,您说错了吧,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妈妈来,我又什么时候冒出个这么大的弟弟来了?”

汪岚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一阵接着一阵的寒气从脚底窜起,迅速的聚集到胸口,然后一股脑儿的涌上大脑。

她觉得自己没法再保持微笑,如果可以,她更想好好哭一次,在儿子面前落泪,她一点儿不觉得丢脸。可是,她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只想要她的儿子别再恨她,她只想她的两个儿子都好好儿的。

“子衿……”

汪岚觉得胸口疼,疼的让她说不出话来,脸上却仍是带着笑。

“子衿……是妈妈对不起你。跟墨子,你们兄弟两个人要好好儿相处。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哥哥……”

“那还是不知道的好。”何子衿笑了笑,“且瞒着吧,他要是知道……我想您明白,也能想象,到时候他的反应会有多大。”

汪岚一愣,儿子唇角的那抹笑意,在她眼里,竟是刺眼无比。是啊,墨子现在不知为何,对子衿怀着浓浓的敌意,若是让他知道,他们二人竟是亲兄弟……她不敢想下去,她发现自己一点也拿不准主意了。

她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纷纷沓沓的,如何也理不清头绪来。

“我先走一步。”

何子衿大步的走开,头也没回。

汪岚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年轻的时候追求的爱情,到头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孩子憎恨自己吗?

何子衿从一开始坐下来,就一直在用手使劲儿揉着脸。

常悠悠心里奇怪,反倒忘了自己原先还在气着、哭着,她有些迟疑,终究还是微微弯下腰凑上去。

他像是在休息,似有所察觉,猛的抬起头来。

常悠悠猝不及防,心里一惊,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堪堪的对上。

何子衿稍微提了精神,看了看她,说:“来看看你,刚刚不是让你在那儿等我么。”

常悠悠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睛里隐隐约约还有细小的血丝,眉宇间更有着掩饰不去的倦意。与今天最初在宴会大厅里见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不禁有些担心。

“悠悠。”

许久,何子衿低低的叫她的名字。

“嗯?”

常悠悠看他,他的双眸漆黑如墨,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她等了很久,直到他的目光,缓缓的沉寂下来,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悠悠,你恨他吗,我是说,常先生。你恨他吗?”

常悠悠一惊,那一刻,她几乎产生错觉,以为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倦意,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空泛的悲切,甚至还有某种渴盼的冲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他问她,恨不恨常有良。

当然恨……从陌生叔叔变成亲生爸爸;从一个完整的家,到如今寄人篱下。

一夕之间,她没了爸爸,没了妈妈,却多了一个亲生爸爸,还冒出了一个继母。

这教她如何不恨?

他要是那个一辈子的陌生叔叔,该有多好……带着她玩,哄她开心。亲生不亲生又如何呢?到头来,她只是一个人。

“悠悠,不要恨。”

恨一个人有多难,那种疼渗入骨髓,像一只魔鬼,把自己的整颗心悉数吞没。这种感受他比谁都明白。可是,他已经无法停止。

而她,却还来得及。

何子衿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揉在手心里,暖暖的。

常悠悠这才收敛心神,缓过来。双手放在腿上交叉互握,感觉到指尖一点一点温热起来。

她轻轻的问他:“那你呢,何子衿,你恨过吗?”

何子衿低低的笑出来,没有回答,却是指着她的脚,问:“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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