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在,上帝,身边?”

阿衡轻轻仰头,满眼的苍茫。

少年笑了,她听到他的笑声,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冰凉的,尖锐的。

“如果上帝不存在,那她一定在他身边。”

阿衡愣愣地看着他。

少年却不再开口,走在雪中,冰冷懒散,漫不经心的眼神。

阿衡看着他的背影,错觉这一刻,这少年比她还寂寞。

言希,忽然,停了脚步。

他穿得太厚,有些费劲地脱掉棉手套,递给阿衡,微微笑道

“上帝从不救人。人却会救人,就好像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天经地义地维持风度。”

chapter11

Chapter11

思莞和思尔回到温家时,阿衡已经睡着。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那一天,是她来到温家,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做梦,没有烦恼,没有恐惧。

大概是平安夜的作用,平平安安。

被神抛弃了的孩子,在平安夜,也依旧会得到自己的救赎。

清晨时,她起来得最早,下了楼,张嫂依旧在辛勤地做早餐,厨房里很温暖,飘来阵阵白粥的甜香。

阿衡吸了一口香气,耳畔传来张嫂哼着沙家浜的熟悉调子。

她笑了,看来思尔也随着思莞回来了。要不然,张嫂不会这么高兴。

门铃叮叮地响了起来。

张嫂一进入厨房,基本上属于非诚勿扰的状态,自是不会听到门铃声。

阿衡小跑着去开门。

是邮递员。

有人寄来贺卡,收件人是——云衡。

再简朴不过的卡片,粗糙的纸质,粗糙的印刷。

小镇的风格,温馨得可怕。

一行字,娟秀乖巧。一笔一划,干净仔细。

在在的字,是她手把手地教出来的,青出于蓝。

“姐,我恨你。”

她的手颤抖了。

“可是,抵不过想念。”

她念在唇齿之间,笑得眼泪流了出来。

这么巧,千山万水,卡片在圣诞节送到了她的手中。

上面却印着——“新年快乐”

应了谁的景,又应了谁的心情。

她的在在,和她一般土气,一般傻,不晓得洋节日,却估摸着时间,在很久以前寄出,期冀着99年开始之前,那个固执地被他写作“云衡”的姐姐能收到他的新年祝福。

一张卡片,乌水至B市,经历了多少风尘细雨,大雪云梦,才成这般珍贵。

有个少年,缠绵病榻,惦记着他的阿姐,流着眼泪,恨却终究败给了思念。

她离开了他,连再见都没有说。

这般痛,不必言语,在重逢之前,终是死结。

思莞拉着思尔的手,走下楼时,阿衡正在吃早饭,低着头,沉默的样子。

他的心中有些难受,不晓得说什么。

“阿衡。”思尔小声略带怯怯地开了口。

她在刻意讨好阿衡。思莞心疼思尔,嘴角有些苦涩。

阿衡抬起头,看着那个女孩白皙小巧的面庞,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思尔,吃早饭。”

思莞松了一口气。

“思莞,也吃。”阿衡弯了弯眉,面色沉静温和。

思莞想起自己在教堂说过的话,当时头脑发热,为了安抚思尔,但却在潜意识中伤害了阿衡。万幸,她听不到。

只是,回来时,书桌上削好的苹果,让他措手不及,益发愧疚。

“阿衡,昨天的苹果,我吃了。”思莞脱口而出。

阿衡笑了,点点头。拿起身后的书包,轻轻开口——“我今天,值日,先走。”

思莞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合,生出了无力感。

他一直辨不清当时的自己看到阿衡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时,自己心中的感觉,多年以后,他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总爱掐架,伤着谁,疼着谁,谁赢了,谁输了,他都心疼老半天,这感觉对妻子说了,妻子不以为然——手心手背都是肉,能不难受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尔尔永远在他的手心,温软呵护,阿衡却总在手背,坚强得不得了,他常常会忽略,可受了伤,又心疼。

他无力把她捧在手心,却又总是无心伤害了她,疼了自己。

十六七岁,那么年轻,错了什么,谁还记得。

可若有了对比的极大的反差,便再难忘记。

对阿衡的好,阿衡心心念念,他却早已不记得,对阿衡的坏,阿衡淡忘抛却,他却因为言希的反衬而刻骨铭心。

而,言希和阿衡的交点,便是在99年的年初。

这一生,从此纠缠,分分合合,几度让人触了心中的软骨,流泪不止。

高一的下学期,阿衡转来的头一次的期末考,一鸣惊人,拿了年级第三,班级第二。

在西林考了年极前三是什么概念,傻子都知道,B大没跑的。

至于思莞,照常的年纪第五,从高一到高二,挪都没挪过位置。

当然,温家全家,都被阿衡的好成绩吓了一跳,不过,终究欢喜。

家中有个这么争气的孩子,谁不高兴?况且还是之前基本上被盖了“劈材”印章的傻孩子。

温老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发语词我们家阿衡,看着孙女,怎么看怎么顺眼。

温妈妈,也会在寒假,带着阿衡,转转B市,买些零食衣服,算是奖励。

思莞虽然惊讶,但是想到阿衡平时学习用功的样子,也就明白了。

思尔自圣诞节,一直都住在温家,温老一直含含糊糊,没有表态,温妈妈和思莞乐得装糊涂。

只是,阿衡有些尴尬。她的房间本就是思尔的,思尔回来了,她是搬还是不搬?

思尔从小,身体底子就差,睡在临时收拾好的客房,没多久,就因为室内空气湿度不够好,暖气强度差了些,生了病。

送医院打了几针,回来之前,医生嘱咐要静养。

而后,思莞在阿衡房间外转悠了将近半个小时。

阿衡一早知道门外有人,听着脚步声更确定是思莞,等了许久,也没到他敲门,便开了门。

思莞止了脚步,轻咳一声,走到阿衡面前。

“阿衡,你住在这个房间,还习惯吗?”少年小心着措辞,不经意的样子,眉却蹙成一团。

“房间,太大,不习惯。”阿衡微笑,摇了摇头。

“那,给你换个小点的房间,成吗?”思莞舔了舔干燥的唇皮,他的声音小心翼翼。

“好。”阿衡呵呵笑开,黑眸温和清恬。

思莞眼睛亮了,吁了一口气,酒窝汪了陈年佳酿。

“思尔,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糯糯的,唇很薄,笑起来,却不尖刻,春日的暖。

“今天下午。”思莞开口,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现在,能搬吗?”阿衡把半掩的房门完全推开。

那里面,几乎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依旧是思尔在时的模样。床脚,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个行李包。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佯装不知地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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