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好看的孩子,笑得这世间所有的落郁不满,似乎,都退却了脚步,恍然的一瞬间,如水般流缓的岁月伴着温暖的日光,惊艳了满眼。
还是小时候笑得好看一些。
阿衡皱眉,这话语在心中是不假思索的呈现。
奇怪,同一个人,相片为什么和现实有着如此极端的差别?
她看到的言希,笑的时候永远是扬起半边唇角,漫不经心的样子,即使是恶作剧时,也只是添了狡黠的双眼,可是,嘴角永远不会消退的,是那一抹意味不明的讥讽,与今日相片中所见的那一派毫无保留的灿然,俨然天差地别。
难道只是年龄的差距造成的吗?可是,容颜并无太大的变化呀…
她的手指有些停顿。
之后…再往下翻看,却只望到突兀的空缺,塑料薄膜的苍白。
他的十五岁到今年呢?
整整的两年,为什么会是一片空白?
那一抹笑,左的,右的,端平的,快乐的,还未尖锐的,为什么凭空消失了…
阿衡思索着什么,无意识地合上相册,却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拾起时,触到相册的硬质脊背,有粗糙的磨砺,她定睛,食指轻轻触过,是划出深痕的四个字母,D——E——A——D,dead.
Dead。
已逝。
阿衡转身,那个少年,正倚在门畔,笑看着她,目光灼灼。
“阿衡,饭煮好了吗?”他问她,左脚轻轻地,压在右脚之上。
随意的举动,看起来却有些奇怪。
阿衡微微眯眼,端凝这少年许久,波澜不惊的姿态,温和开口——“就好。”
随手,深刻了那样触目惊心字迹的相册,被她放回了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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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阿衡接了家中的电话,爷爷让她回家一趟。
言希依旧在丰善他的《朝阳》,沉默安静的姿态,阿衡不便打扰,悄声离了去,可蹑步下了楼,少年的房门,却一瞬间关闭,锁上了,同她行走时一般的悄无声息。
明明,没有风。
回到家时,思尔正说着笑话,逗得母亲爷爷大笑不止。
阿衡也笑,站在玄关,轻轻向开门的张嫂嘘了指。
这样的温馨,打断了,实在遗憾。
“妈,你猜怎么样?”思尔讲得绘声绘色。
“怎么样?”温母好奇。
“我们老师说,哎,温思尔,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哥了,回头你一定让你爸妈劝劝你哥,这么好的学生,早恋不好,不要老是和四班的那个姑娘在一起,叫什么希来着…”揶揄俏皮的语调。
哄堂大笑。
“爷爷,妈,我回来了。”阿衡微笑着,走了出来,打断了思尔的话。
“哦,阿衡回来了。”温母起身,嘴角的笑意还是满的。
“在言家还习惯吗?刚刚正说着你哥和言希上初中的事儿呢,小希长得好看,惹了不少祸。”
阿衡点头,嘴角的笑意,泛泛而毫无意义。
所谓祸事,究竟是因为长得比旁人好看一些,还是因为牵累了思莞。
“阿衡,明天,你林阿姨做东,请我们一家去吃晚饭,你妈妈给你买了一件适当的衣服,说让你回来试试,看合不合身。”温老笑着发了话,指了指桌上的精致礼盒装着的衣服。
“林阿姨?”阿衡重复,脑中却毫无概念。这是谁?
思尔挽住阿衡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解释——“就是爷爷的老战友,陆爷爷的儿媳,最疼我们这些小孩子,很温柔很温柔的阿姨。”
很温柔很温柔…那是多温柔?
很少见思尔这样称赞一个人的。
“比妈妈还温柔吗?”温母佯装生气,望向思尔。
有人噗嗤笑出声。
阿衡抬头,思莞正下楼,随意宽松的运动装,清爽干净的样子。
“妈,你还吃林阿姨的醋呢?说实话啊…”思莞故意皱起眉。
“怎么样?”温母伸手,笑着拉住眼前这优秀美好的少年,依旧是母亲,牵着小孩子的姿态。
“林阿姨要比你温柔很多呀…”思莞朝着思尔挤眉,两兄妹相视而笑。
“这怎么办,若梅比我温柔,她儿子又比我儿子好看,哎,伤心呀…”温母笑,点点思莞的额头。
这厢,思尔毫不迟疑地放下阿衡的手臂,挽住温母,娇憨笑开——“林阿姨还没有女儿呢,您不是有我吗?”
阿衡看着自己被放下的手臂,有些好笑。
笨蛋,又在期待些什么…
“爷爷,妈,我要去趟超市买牛奶,明天,几点去哪里吃饭呢?”阿衡抱起衣服,看向腕表,温柔白皙的面孔,姿态平静而谦和。
“啊,阿衡,我陪你一起去吧。”思莞望向阿衡。
阿衡点头,微笑说好。
一路上,一前一后,并无许多话。
做兄妹多久了呢,依旧这么生疏。
“言希,这些天,在画画,一副据说命名《朝阳》的名作,每天半夜三点睡觉,睡前两袋巧克力牛奶,十一点钟起床,醒后一杯热牛奶,经常听一首《long long way to go》,一日三餐,无肉不欢,头发长得很快,就要遮住眼睛。”她平平叙来,不高不低的音调。
“我没有,问这些。”思莞扭头,有些尴尬。
“呵呵,抱歉,忽然想起而已。”阿衡微笑,从超市的玻璃旋转门走过。
她皱眉,看了货架许久,发现,言希爱喝的那个牌子,卖完了。
“草莓牛奶,可以吗?”思莞拿起相同牌子的粉色包装的牛奶,递给阿衡。
“我不知道。”阿衡老实开口,她想起言希唾沫乱飞吹捧巧克力奶的模样。
“换另一家吧。”思莞笑,想必也想起相同的场景。
周日,人很多,思莞拉着阿衡出去的时候,袖口的扣子不小心被挤掉了。
“等一等。”阿衡拾起纽扣,转身,走进人潮。
思莞坐在超市门外的长凳上等着,这女孩再出来时,手中拿着刚买的针线盒。
“拿过来。”她伸出手。
“什么?”思莞莫名其妙。
她指指他的外套。
思莞看着四处流走的人群,脸皮有些薄,犹犹豫豫地,半晌才脱下。
阿衡低头,眯起眼,穿针引线,动作熟稔,双手素白,很是生动。
半掩的夕阳,暖洋洋地照在她的发上,干净温暖的气息。
他望着她,许久了,却无法再望向这画面。
他想起了陈倦说的话——“思莞,你会后悔的。她是女子。”
那是在陈倦知道他极力促成阿衡入住言家挽留言希的时候。
彼时,这话,是遭了他的嘲笑和轻待的,现在望去心却一下一下地被什么击中。
她是女子,所以,身为男子的他。一直无法填满觉得困难绝望的沟壑,会一瞬间,被她轻而易举地填平。
只因为,她是女子。
而他,却是个男子。
所以,他永远无法更深一步地去填补那个人的缺憾,而她,只要凭着身为女子的本能,就已能完整那人的生命,让他狼狈遥远到无法复制。
他再也没有穿过那件外套,无论那袖口的针脚是怎样的密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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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见到传说中的林阿姨时,想起许多美好的词,却最终,被空气中缓缓流动的梅香淹没。
那女子穿着白色的旗袍,若隐若现的渲染的淡色的梅花,白皙的颈上和耳畔,是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
思莞,思尔很喜欢她,那女子,对着他们微笑,看起来,好像,满眼都是樊樊攘攘的星光。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陆流,要是那小子一笑,星星更多!”达夷撇嘴,却并不和思莞思尔凑到一起。
他并不甚喜欢这女子的模样。
言希更加奇怪,站在那里,只是冷冷看着,表情厌恶到她无法形容。
“小希,阿姨不轻易回国,看到了,不拥抱一下吗?”那女子,笑颜若梅,大方地张开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