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接近十一月份,天已经很冷了。
平谷比起男子,自然矮小许多,穿上工作服,四处漏风,冻得直哆嗦。
一抹鼻涕,心想慢腾腾也是冷,还不如跑呢,说不定暖和一些。
横下心,平谷咬牙跑了起来,来来回回,风割在脸上,有些生疼。但是,节省的时间不少,到最后,倒也不比那些男子差多少。
长年在工地工作的年纪大些的,看到平谷像个超人一样来来回回,笑了起来——“这姑娘分明是拼命三郎嘛!”
等到了中午,休息的哨声一响,平谷几乎瘫在了地上,满脸的汗水,被几个年轻人架到了一旁。
“平谷小姐,你没事吧?”田中有些担心,虽然他为平谷的言辞动容,但不代表他相信这个女孩的能力。
不过,想起来,也着实让人心酸。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却要同他们一起做卖命的体力活养家,若是自己的女儿,不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平谷声音干涩,看着领头的田中,有些赧然,有些忐忑“田中先生,我不会偷懒的。”
“我知道。”田中点点头,像对男孩子一般,揉乱了平谷的发,温声说“加油!”
平谷眼睛有些酸涩,大约是汗水滴到了眼睛中,拿手背蹭了蹭眼睛,站了起来,向田中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您。”
她的人生,注定艰辛。所以,学会珍惜,学会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她这幅样子,如果让布娃娃和那个孩子看到,恐怕会很恐慌。
他们,都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虽然不清楚在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如若不是极深的伤痕,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本应被那个男子呵护到手心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沦落到……和她在一起。
以前未曾相信过命运,总是妄自期许承诺着将来或是来生,但是,真正做起来,却艰难地超乎她的想象。
以前的她,果然还是命太好了。在童话中过了一辈子,到头来,王子和公主,物是人非事事休,落个不曾相见,不曾相识。
今日的局势,那么复杂,她一介入,便会搅个天翻地覆。有时想着做平谷枫也没什么不好,本分地过完一辈子,什么都不想,会轻松许多。
可是,她好想念她的丈夫,好想好想……
但是,他迷路了呀,她要花多久,才能寻回那个微笑着站在樱花丛中唤她“浅浅”的少年呐……
倾尽一生吗?
上辈子,生生分离曾残忍地教过她,所谓一生呵…
不过,一瞬间而已。
如此,教她,又怎敢高看自己的一辈子……
夜晚十一点的时候,奈卡的吧台前已经没了客人。撑不过白天的困倦,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身旁,仿佛站着一个男子,他反复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最终,想要缩回,却仿佛是她,死死攥住了他的手。那个男子犹豫了许久,只留下一声叹息,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用外套裹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像对着孩子一般,周全细致到她的心都随着他的动作温暖起来。
她抓住他的衣襟,嗅着那么熟悉温柔的香味,窝在男子怀中,心酸着,留着眼泪,固执地不肯放手。
那个男子,最终,轻轻颤抖着用冰凉苍白的指揩去她眼角的泪,轻轻将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发上。
奈卡醒过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橘色的灯光无意地洒落,舞池中的红男绿女,暧昧的,恣意的,宣泄的,留给她的,只剩下寂寞。
“奈卡君,交接了。”
下班了呀。奈卡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才勉强打起精神。
午夜的风有些凉,走出Tiramisu时,不自禁地,平谷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鬼天气!
她把脑袋使尽儿往外套里缩,在路灯下,影子显得有些滑稽。
路旁,有酒鬼丢弃的啤酒瓶,平谷一时孩子气,便踢着金属罐,叮叮当当向前走。
平谷头发本来就短,乱糟糟得像染色盘,再加上身材瘦小,前不凸后不翘,脸上带着在工地刮伤的细碎伤口,这般行径,若是再叼根烟,与不良少年并不相差几分。
最后一班捷运,恐怕迟了吧。
平谷看了看腕表,早就过了零点,心也就一瞬间放松了,踢踏着罐子,懒洋洋的,脸上的笑容有些顽皮。
“啊啊啊,我是天下无敌宇宙第一的踢罐子王,吼吼!”仗着四下无人,虫鸟几只的大好机会,平谷叉腰,大喊出声,一扫这几日心中的憋屈。
“扑哧”身后不远处传来顽皮的笑声。
平谷“唰”地,脸红得像番茄,僵在了原地,难为情地向后瞟了瞟。
“阿黎,傻丫头,会被人听到的。”淡淡的语气,却带着极致的宠溺。
模模糊糊的灯光下,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孩,女孩纤瘦的双臂搂着男子白皙的颈,巴掌大的脸贴着男子淡紫色的发,面孔熟悉到令平谷毛骨悚然的地步。
平谷心中吃惊,后退两步,却自作孽,踩在了金属罐上,一时失衡,跌到在地,极是狼狈。
“精市,发生什么了?”那女孩有一双琥珀一般透明清澈的眸,却没有焦点,看起来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