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吵杂不堪,有个人在大声嚷嚷着,苏炜眉头渐渐皱紧:“明天我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又喊了几句,他只好说:“我马上去。”
收了手机,他揉了揉海雅的头发,她使劲把眼泪抹掉,勉强笑笑:“没事,你去忙吧,我打车走。”
苏炜牵着她的手,想了想,说:“你和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南京这边也开始抢盐了……好疯狂的世界……
二十一章
他要带她去哪里?
这样的问题,海雅连想都不会想,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带她去哪里都行。
摩托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渐渐又开始在小巷中穿梭,最后停在一家酒吧门口。苏炜先跨下摩托,替她摘了头盔,她脸上还留着刚才没擦干的眼泪,他用手指细细擦干,低声说:“笑一笑,别那么难过。”
海雅无力地摇头:“……笑不出来。”
“那至少别哭。”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乖,马上就好。”
海雅揉了揉眼睛,勉强露出个微笑,扶着他的胳膊跳下摩托车:“走吧,我没事。”
这家酒吧比谭书林弄的夜色酒吧要略大一些,中心地带圈出一个很小的舞池,舞池中心摆了一架演奏钢琴,某小帅哥正一脸陶醉地弹奏……呃,弹奏龙猫主题曲。酒吧内明座暗座都已客满,苏炜牵着她去柜台前,很快就有一个看着非常干练的30多岁的男人笑着迎上,语气很亲切:“难得,今天会带姑娘过来。伏特加?还是啤酒?”
苏炜轻轻把海雅按坐在高脚椅上,和那男人交代:“不要酒,替我看好她。”
男人点点头,熟练地抽个杯子,灌了半杯苹果汁送到海雅面前,笑:“这是今天第一位喝果汁的客人。”
海雅有些发愣,轻轻拽住苏炜的袖子,低声问:“你要走?”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捏紧两下:“有点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走,行吗?”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喝酒的人,烟酒气刺鼻,还有许多人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她蹙眉看着他,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抱歉,我一定尽快回来。”
海雅只有勉强一笑,把手松开:“……那好吧,我等你。”
她依依不舍看着苏炜的身影消失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身后的男人笑道:“妹子在哪里上学?”
海雅又是一阵惊讶,记得苏炜第一次约她出来,同样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个学生。她回头端着苹果汁小小喝一口,问:“我看上去那么像学生吗?”
她上高中的时候,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已经工作了呢,她不是那种童颜,加上个子高,15岁起就不停有人猜她是大学生。
男人很健谈:“看着就跟这里的人不一样。对了,我姓赵,大家都叫我小明,你也别客气。”
“我叫祝海雅,在N大念书。”
海雅犹豫了一下,对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叫小明,这种事她做不出来,又客气又不显得过于生疏的叫法就是:“……明叔。”
小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别!别!别叫叔!我没那么老!”
海雅笑起来:“明哥。”
小明是个非常健谈非常和蔼的人,处事也相当老练圆滑,自苏炜离开后,不停有男客过来想搭讪,大多被他三言两语抵回去,剩下一两个厚着脸皮找海雅说话,见她完全不搭理,谁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也就算了。
消消停停喝了小半杯苹果汁,虽然有小明不停跟她插科打诨地说话,海雅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低头看看手机,10点多了,苏炜走了有半个多小时,这哪里是马上回来?他是不是要过了12点才回?
小明也抬头看看钟,神情有点严肃:“妹子在这里坐着别动,我出去看一下。”
他招呼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来陪着海雅,用湿巾擦擦手就离开了柜台。他们怎么每个人都叫她坐着别动在这里等?海雅心中烦躁,本来是想排解一下委屈,想不到在这边越坐越憋屈。
陪她说话的姑娘跟她讲了两句,见她心不在焉,满脸颓废,索性闭嘴不说,因见旁边来了几个客人,她习惯性地给海雅倒了一杯威士忌,还加上俩冰块,转身招呼客人了。
海雅自己也没注意,看颜色跟苹果汁很像,端起来猛喝一口,霎时被呛得连连咳嗽。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弄错了,赶紧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啊,顺手就倒了酒。我给你换一下。”
海雅摇摇头:“不用,这个挺好。”
古人有句话怎么说的?借酒浇愁?不喝酒没办法体会这种意境,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暖洋洋而且轻飘飘,这里曾让她感到烦躁的昏暗灯光,还有零落的钢琴声,突然变得很恰当很美妙,心底那些委屈烦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指着喝光的杯子,招呼那姑娘:“再来一杯。”
姑娘笑眯眯地称赞:“你还挺能喝嘛!别喝太快,这酒后劲足。”
海雅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一口灌了半杯酒,眼前的人和景都开始慢慢旋转,变得模模糊糊。旁边有个男人跟她搭讪,慢慢凑上来扶住她的肩膀,她也不恼,支着下巴冲人家傻笑。
“祝海雅?”有人大声叫她,海雅反应缓慢地抬头望过去,就见谭书林跟老维并肩站着,他好像还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她,眯着眼睛朝她上下打量。
因酒精兴起的所有迷幻作用瞬间消失,海雅冷冷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靠,真是你!你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谭书林快步走过来,因见有个男人勾着她肩膀,一看就知道是个意图不轨的,他扬手朝柜台上一拍:“走开!”
那人翻脸:“你谁啊?”
谭书林懒得跟他扯,提着后领子就把他给拉开,警告:“你敢动我……我熟人?!”
他个子高,力气也挺大,那人大约觉得不好惹,咕哝着骂几句走掉了。谭书林坐在她身边,抬手叫了杯威士忌,一面捞起她的杯子放鼻前闻,惊愕:“你还喝酒?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酒?”
海雅毫不客气从他手里抢过杯子,没说话。
谭书林笑:“哟,胆子越来越大了嘛!对了,我的酒吧弄好了,这个月一号刚开始营业,你要想喝酒,下次来我这边喝。”
海雅被他的喋喋不休弄得越来越烦躁,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对面老维朝谭书林喊了一声,他摆摆手,指指她,跟着又说:“我和老维来这边见他一个熟人,看能不能弄到更便宜的进酒渠道。哎,我问你话呢,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海雅回头盯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谭书林一愣,有些不快:“怎么说话的?我又惹你了?”
他居然还能无辜地说这种话!海雅满肚子酒精都化作了怒气,狠狠把被子砸在柜台上,一声巨响,杯子一下裂开,里面的酒水淋了他半边脸。她指着他错愕的表情怒吼:“都是你!我被人解雇了!你滚!快滚!”
谭书林没被人这么吼过,登时也怒了:“说什么呢你?!还真蹬着鼻子上脸了?!”
海雅奋力推了他一把,跌跌撞撞跳下高脚椅:“别再让我看到你!”
谭书林回身抓住她,怒不可遏:“骂完就想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海雅趁着汹涌的醉意,抬脚狠狠用鞋跟朝他脚面上踏下去,痛得他一声怪叫,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疯狂的快意,这不可一世恶劣不堪的二世祖,也不过如此。她抓着包朝他脸上狠狠一抽,像奥特曼打小怪兽似的,要真能把他打得从这地球上消失该多好!
谭书林先是被抽懵了,随即反应过来,见她举着包还想打,他下意识挡住,轻轻一推,海雅连连朝后踉跄,后面有个人兜着腰将她扶住了。她晕头转向地抬眼看,苏炜正扶着她皱眉头。
海雅醉意十足地朝他笑:“你回来啦?”
苏炜把她扶正,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会喝酒?”
小明一溜烟跑到柜台那边,见着裂开的杯子,还有满柜台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酒液,冲着先前那姑娘连连叹气:“妹子啊,你怎么给她喝酒了?!”
苏炜扶着海雅转身就走,谭书林愣了半天,上前一步拦住:“松手!”
苏炜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谭书林总算把他眉眼瞅了个清楚,相当之眼熟,他不但见过这人,还在他身上有过一段皮肉之痛,他的火气噌一下开始熊熊燃烧,一句话也不说,挥拳就揍。
不过没能揍出去,旁边早有人把他拖着拽着朝后拉,老维听到动静也赶紧跑出来,不敢跟苏炜招呼,只有劝架:“小谭!你喝多了!别在这边闹!”
后面的噪杂声海雅再也听不到,她跌跌撞撞被人扶着出了酒吧,夜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张嘴便吐。她赶着做家教,晚饭没吃,吐了半天只有水,这样反而更难受,眼前连金星都蹦出来了,天跟地好像反转过来,所有东西都在晃,根本站不稳。
她都不记得自己怎么被送回去的,昏天暗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喉咙里干得像有火在烧,脑袋又重又晕又疼。她哎哟一声,身旁的人立即动了,拉亮台灯,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问:“喝水吗?”
海雅就着他的手一气喝下一杯凉水,太阳穴里一跳一跳剧痛无比,她用手挡住眼睛,喃喃:“刺眼……”
台灯立即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海雅昏昏沉沉躺了半天,心里渐渐开始清明,她好像是在酒吧里喝醉了,遇到谭书林,还跟他大闹一场,后来……后来怎么了?她记不起,翻个身,脑袋撞在一个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烟味,她心里一动,沙哑地问:“苏炜?”
他嗯了一声:“你室友打过电话,我和她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海雅反应比平时慢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悚然一惊,下意识摸摸身上——衣服好好穿着,什么事没有。
苏炜半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黑暗里,只有屏幕的光亮闪烁。
酒精的效力过去后,袭来的只有无力和沮丧,海雅慢慢靠过去,脑袋靠在他身上,他张开手环住,手掌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很低:“脸还发烫,继续睡。”
“不想睡。”她埋在他怀里,看着他的手机,他正在上网,看体育新闻。
“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是不是很麻烦?”她轻声问。
苏炜沉默片刻,说:“你说了许多梦话。”
海雅尴尬地笑:“肯定都是气话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海雅不想要他的沉默,她抱紧他,他是她的救生木,为什么不更加紧密地抱着她?她多么需要他此时此刻的温存,哪怕只是叫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手始终不轻不重地环着,姿态永远那么若即若离,令人快要发疯。
“苏炜,抱着我。”她虚弱地开口,“别离开。”
他终于慢慢把手机放下去,温暖的手掌轻柔地划过她的长发,渐渐抚向她发烫的脸颊,突然轻轻掐着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眼在黑暗里亮若星子。
“已经半年了,”他嗓音低沉,“你什么也没变,把我当成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超级大月亮吖~大家做好变身狼人的准备了咩?
二十二章
海雅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恐慌,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救生木,还未庆幸多久,这块木头却突然变成活的,挣扎着想要离开自己。
原来已经有半年了,从那个乌烟瘴气的网吧开始,时间过得那么快,一切都好像才发生。
她在黑暗里与他对视,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些熟悉的可以让人安心的东西,可是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或许他也只是说一句没头没脑的玩笑话,吓吓她。
海雅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才伸到一半就被捉住,轻轻推开。
“苏炜。”她不解地望着他。
他沉默了很久,低声说:“你是清醒的吗?自己到底是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去想?”
她勉强笑:“我不怕……”
“不,”他打断她的话,“我是说,你直到现在都不清醒。”
海雅觉得浑身阵阵发冷,慢慢坐直身体,本能地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出了一会儿神,才喃喃:“……是我做错什么了?”
苏炜轻轻笑了,下床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你喝醉了之后,不停地给你父母还有那小子道歉……他叫谭书林?”他声音很低,“在梦里才会说真话?既然做了会后悔,起先就别做。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海雅只觉腔子里的心在往下落,她抱紧膝盖,艰难地开口:“苏炜,我、我其实……”
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事,说出来会如何?她根本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每次她想要忘记,总有人会提醒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还有那个无法逃避的未来,她活得自卑又无力。
他现在又在做什么?逼她坦白?逼着她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肚子里谋算着什么卑鄙的心思?这个夜,这个人,突然变得很陌生,甚至让她本能地排斥。
“现在清醒了吗?”他吐出一口烟,“明白我是什么人了?海雅,我不是王子,这里也没有童话故事。我是个混混,你把我当什么?想要我给你什么?陪你上床够不够?”
海雅飞快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拔腿就走。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似乎会被逼迫面对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回避的、不肯面对的那些东西。
她认识的苏炜不是这样的,他应当神秘又温柔,体贴又强大,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降临的盖世英雄,给予一切她想要的。没有人愿意去想真相,没有人愿意面对自己的卑鄙,没有人愿意说:我错了。
推开大门,等不及电梯,她直接顺着楼道快步而下。他没有追,没有问,好像连头也没回。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害怕什么,怕他?还是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