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叶昭想起往事,咬牙切齿道,“他喝醉就到处唱情歌,对我唱,对秋华秋水唱,对老虎唱,对煮饭老头也唱,调还乱跑,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闹得整个军营都不安稳。没醉就到处骗人玩,除了布置下去的任务,几乎都在撒谎,也就剩下几个傻瓜还相信他说的话了。”
皎皎月光下,夏玉瑾整个人都傻眼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几经辛苦,才从喉咙里憋出四个字,“原来如此。”然后木然转身,想回房去。
“等等!”酒意让头脑有些发烫,叶昭一把抓住他肩膀,稍微用力,拖了回来。然后再次凑近,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忽然,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弧度,露出两排雪亮的白牙,森森问,“狐狸喜欢我,你似乎很高兴?”
“没有。”夏玉瑾有点不妙的预感,拔腿想溜。
“是吗?”叶昭长长的睫毛下,琉璃色眸子在暗处变得漆黑,透着阴阴寒光,就像狩猎中的黑豹,她伸出锋利的爪子,将猎物拖入掌心。声音却变得越发温柔起来,她慢慢问:“三年期未到,你便急着要给我找接手的男人了?”
只要还有一丁点头脑的动物,都能听出这份温柔里藏的杀机。
“这个,我……”夏玉瑾吓得额上沁出两滴冷汗,几次挣脱未果,眼珠子急得乱转,虽不敢直视对方,嘴上却试图辩解,“我只是希望你过上好日子罢了。”
“是吗?”叶昭又靠近了一点,双唇似乎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面颊,暧昧道,“夫君真是太好心了,好心得让人感动啊……”
脸上滑过温热的触感,战栗中带来诡异的快感,那双勾魂的眼睛,让心跳开始加速,几乎要跃出胸腔。夏玉瑾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慌乱之下,他想找几句什么好听的来强硬反驳,话到嘴边,却嫌词穷,干脆用粗话问候:“干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叶昭已牢牢封上了他的嘴,夹杂着酒气和湿热,飞快吻过,然后微微离开半寸,停留在鼻息间。
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野兽似地眸子,还直直注视着被眼前被抓紧的人,不留躲避空间。
她的嘴角,依旧挂着阴森森的笑,就好像玩弄猎物似的,然后再次轻轻附耳问:“你要干我吗?来啊。”
夏玉瑾花了半刻钟才反应过来,他气得面红耳赤,瞪圆双眼,痛斥:“见过不要脸的女人,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
叶昭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问:“原来夫君还要脸?”
“放手!”夏玉瑾恨不得咬死这混球,他深呼吸两口气,放缓心跳。然后看着对方一直坏笑着的脸,终于知道这表情在哪里见过了——这不是和自己带着狐朋狗友在街边调戏少女时一模一样吗?他醒悟过来,再次确认,“你这混账是在调戏?!”
叶昭正色道:“嗯,大概是调戏。”
“你他妈的混蛋啊!调戏过多少人?!”夏玉瑾对自己媳妇老道的调戏技术简直想捶胸顿足,这显然经过多年磨练的成果,丝毫不逊色于自己,不知对付过多少人!更不知对付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年少荒唐,以男人自居,捉弄过不少小丫头,小心,”叶昭终于松开了手,又扶了他一把,很淡定地说,“我现在就调戏调戏自家男人玩罢了。”
夏玉瑾站稳身形,指着她鼻尖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家伙!天下谁家媳妇像你这般做派?干!老子总算认清了……”
“你认清了什么?”叶昭双手抱胸,笑眯眯地问。
夏玉瑾怒道:“你就算披着正气凛然的将军外皮,骨子里还是个无耻流氓!”
叶昭舔舔唇,怀念地说:“毕竟做过那么多年流氓,偶尔也想重温一下的。”
“你还敢认?!”夏玉瑾更怒了,“信不信老子告……老子……”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叶昭很“好心”地提醒:“你要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媳妇很流氓,你还被她强吻了?调戏了?”
这种事,哪个男人有脸提?
夏玉瑾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停自我安慰道,反正自己妾室通房都那么多,经常去青楼画舫吃女人豆腐,经验丰富,如今不过是反过来给媳妇吃个豆腐,算起来也不吃亏。
“男人大丈夫,别为这点小事生气。”叶昭也自觉可能是喝了酒,行事有点缺乏判断,做得不够冷静。但事到如今,反正便宜也占了,豆腐也吃了,流氓也耍了,结局也不能挽回了。虽然想抓他过来,再进一步也没什么,但对方似乎不喜欢被调戏,弄得太生气似乎也不好,毕竟还要相处的……
夏玉瑾见她站在原地沉思,忿忿不平道:“滚!”
“好,你也早点休息!”叶昭果断转过身,不再激怒对方,优哉游哉地晃回去睡觉了。
她玩完自己就这样走了?!
夏玉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愤怒地一拳打向身边的榕树,然后抱着拳头,差点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离上京军营不远的村落里,有座小院落,里面种着三棵桃树,花叶繁茂地伸出墙来,墙下有条背上癞皮黄狗,迎着清晨的日光,有滋有味地啃着鸡骨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迅速逼近院落。
黄狗紧张地跳起来,充满斗志地护着骨头,疯狂嚎叫。
如雪的白马冲它高高扬起蹄子,停了下来。
黄狗弓起腰,尾巴竖得直直的,露出尖锐犬齿,留着垂涎,低沉咆哮。
白马傲慢地嘶鸣了一声。
马背上,玄色斗篷在风中展开,卷着火红色的戎装。在兔起鹘落间,翻身落下,姿势比桃花飘舞更轻盈,比雄鹰捕猎更敏捷。她五官轮廓分明,有异族特有的风情,也糅合了异族特有的刚硬。她的气质像出鞘的名剑,美丽却染满鲜血,能让人勾魂,更能让人恐惧。
她昂首扫视周围,手里紧紧持着根乌梢长鞭,指关节在咯咯作响。
黄狗对上这道目光,瞬间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咆哮,它乖乖低下头,叼起地上的鸡骨头,夹着尾巴,用最快的速度,灰溜溜地逃了。
院子大门被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老化响声。
坐在门边打盹的花白头发老头,猛地跳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抓起地上的柴刀,眼里透露出身经百战的杀气,待看清来人时,杀气又迅速退散,过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发出诧异的惊叫声:“将……将军?你怎么来了?!”
叶昭冷冷地问:“狐狸呢?”
“将军找军,军师啊……”老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也因受惊过度而扭曲起来,他一边试图拦住对方的步伐,一边拖长了调子叫道,“军,军师他不在家!他……他……”
叶昭推开他,大步流星绕过正屋,熟练地来到书房,不及传报,直接一脚踹开木门,气势汹汹地吼道:“死狐狸!给老子滚出来!”
屋内有七八个高大的书架,书桌上堆着无数书本,砚台内的墨汁尚未干涸,狼毫被随意丢在旁边,窗户大开,在风中轻轻摇晃,空气中似乎还留着人的余温。
叶昭皱眉:“逃了?”
老头苦着脸,搓着手,不敢阻拦,也不敢做声。
“逃的速度还真快,他长了兔子腿不成?”叶昭自言自语,然后转身,吩咐道,“等他回来,告诉他,老子有账要和他算!”
老头拼命点头:“一定,一定。”
叶昭再扫视一圈屋内,果断离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
约莫过了三四刻钟,书房内的地板动了起来,露出个黑黝黝的大洞,有个脑袋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细长眼睛左右四顾,确认没人后,才快速从洞中迈出,刚松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准备继续写字,却见窗外服侍他的何老头表情极其扭曲,就好像见鬼似的,还不停地抹脖子使眼色。
胡青脸色也变了。
尚未等他做出应急反应,一阵强风刮过。
叶昭从屋顶跃下,双脚勾着窗沿,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人已来到胡青背后,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勾一抓,用力扯到身边,阴着脸道:“用过的招数,再用就没有效了,你以为躲得了和尚,就能躲得了庙吗?”
“哪里哪里?我最近修的是道法,”胡青的脸上瞬间露出无辜的微笑,细长眼睛弯得和月牙似地,就如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我只是去打扫地窟,没想到你今天那么有空,竟来找我,有何贵干?”
“好说好说,也没什么大事,”叶昭也在嘴角扯出个恐怖的笑容,低声道,“我只是想来问你几个问题。”
胡青正色道:“将军有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昭的手劲又加重了几分,然后无视他扭曲的表情,慢悠悠地问:“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怎会不知我的心意?漠北战胜后,还是你替我定下的计谋,用五十万军权做诱饵,引皇上将我嫁与夏玉瑾,了我平生夙愿,保一世平安。为何事成后,你却要在背后拆我台?”
胡青困惑:“我何时有拆你台?”
叶昭怒道:“呸!我烦恼战事结束后如何实现我爹的心愿时,你哭丧着脸,指天发誓,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让谁牺牲都行,千万别找你牺牲,字字句句,都气得老子想锤死你。如今我好不容易嫁了他,两人关系进展艰难,你却到处放风声,让大家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是想整他还是想整我?信不信老子今天真锤死你?!”
胡青“不解”道:“我放了什么风声?我只是说我喜欢的女人嫁人了,当年我爹给我订的娃娃亲,那姑娘标致又贤惠,战乱时,以为我死了,便嫁了别人,如今还不准我郁闷几声吗?是郡王自己想东想西,误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