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用那样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的喜欢是否是较真,就连他似乎也是这样以为。
只因为当初被温敬领养,叫了他几年的小叔?
这些世俗的眼光她并不在乎,可也输在他的沉默冷对,输在所有人的劝阻里。就像她是不小心失足的少女,所有人都在岸边呼喊着她,让她不要再往海里走去,快点回头。
她喜欢的人,很优秀,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能保护她,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觉得幸福,好像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整个世界都被拥进了怀里。
可是当所有人都告诉你,这个世界是错误的,是颠倒的,是不被认可的时,这个世界就拥有了棱角,刺得她鲜血淋漓,却依然紧紧抱着不愿意松开。
如今呢?
真是倦极累极,他那晚说“如果你变成这样,那我宁愿从未认识你”时的表情语气还都历历在目。
她突然……不想要他了。
她挣扎在泥沼里,想要拥抱他。可他是天上飘着的云,一层不染,高高在上。也许这样的做法,真的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为难和困恼。
但真的要她松手,她又不甘心,舍不得。
因为拥抱他,已经刺得浑身都是鲜血淋漓,满心伤口。已经是这样的重伤了,却让她骤然放开,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一想到他以后会属于另一个人,那种心情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那种从心底钻出的刺痛,蔓延到骨髓里,血脉里。到最后,连她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神经也彻底崩裂。
她掩着唇,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慌无助绝望,缓缓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下/身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能让自己没有那么痛。
最难受的莫过于,求而不得。
闻歌觉得自己这一生,恐怕都不会有那么深刻的一晚,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种想要对抗,却被强力的,毫无反抗能力地压在指下的感觉,让她恨透了。
她的愿望很少,这唯一的一个,如今也要被狠狠地丢开。
“呜……”她压抑着,拼命地抑制哭声从自己的嘴里流泻出来。那原本捂着嘴的手指被她狠狠地咬住,那牙齿的咬合让她的手指关节痛彻心扉,她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甚至……
现在只有更痛的痛感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意识到还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曾经也有那么一次,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丢弃了。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这么悲惨?亲人在短暂的陪伴后,匆匆离开,那么大的世界,她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和她血脉相连,能够亲近的人。
没有母亲给她温柔的抚摸,没有父亲给她宽厚的依靠,没有外婆给她贴心的照顾,她的生命似乎已经终结在那段时光里,成了昏黄老旧的照片。
可遇到他,黑白世界里最分明的一缕阳光。
那阳光能热烈直接的一路抵挡她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也许没有人知道,被舅妈关在小屋子里的自己那时候的心里,有多么的可怕。她在黑夜里,害怕得瑟瑟发抖时。在寂静的一个人独处的时光里疯狂地想念父母和外婆时,她甚至有很阴暗的想法。
她要带着她的世界,就此沉眠。
她不是突然变得文静,而是一度不知道要怎么和人对话。张口,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发出声音来。所以她开始习惯先去用眼神观察对方,确认他是否有恶意。
可是那双手,透过斑驳的防盗窗伸进来,就在她的眼前。握住她时,掌心温暖得让她的心也随之跟着雀跃。
那个在她站在老爷子书房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告诉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来找我”的人,对她的纵容,对她的不同,早已如同一个烙印,在她的生命里敲上了一个徽章。
那是她的世界里,很不同的一个存在。
让她渐渐的,重新打开心门。可如今,再被狠狠重伤,支离破碎。
她抬起头,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这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会……离开……”
如你们所愿。
那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她费尽了全部的力气,也用光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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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歌有些不太记得自己那晚是怎么回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之后的所有,就像是断片了一样,一回想起来就是满脑子的空白。
随安然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整理东西,准备出国。
是徐丽青的意思,她说:“闻歌,你去国外上大学吧,离开a市,也离开n市,都离得远远的,好好地想一想。”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头热,是青春期最不羁的叛逆。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喜欢,耗费的是她的全部。
原先,她还拼命地想让所有人都去理解,都去认同。但经过那一晚的事情后,她似乎还真的是幡然醒悟了……
没用的。
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
起码,这半个月来,她的世界很清静,没有人打扰她。
随安然陪着她坐了一会,见她神情倦懒,明显没有聊天的兴致。直到准备离开时,才听她主动问起:“他知道我要出国的事了吗?”
随安然一愣,对上她清亮平静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的选择,在随安然的意料之中。
她不回答,脸上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了一切。闻歌点点头,眼里几乎没起什么波澜:“我送你出去。”
失望吗?
并没有。
送她到门口,她这才有了一丝笑意,牵住她的手,倾身过来抱了抱她:“别哭丧着脸,我觉得出国挺好的,这也是我的选择。出国那天,你来送我吧?”
随安然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那天,没人送我。”
徐丽青和她的先生在n市。徐丽青那天有个讲座,务必到场。徐丽青的先生当晚要陪同她参加晚宴,也抽不开空。
闻歌其实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挑在大家都忙碌的那天离开。
再离别,她已经经受不起了。
关于那天,那件事情上,徐丽青讳莫如深,她不谈那晚老爷子和她说了什么。也不主动问起她那晚的事情,只是给了她选择,推她走出去。
但细微之处,不难看出她对闻歌有些小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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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前一天,她很意外地接到了温少远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微微的沙哑,不成句,断断续续地问她:“要去哪里……”
需不需要我帮你打点?房子找好了吗?还是住在寝室里。生活费你一年有多少,够不够用?
闻歌安静地听到最后,这才听出他话语里那一丝醉意。
她看着窗外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只回答了一句:“我去明尼苏达州,听说那里的冬天雪很大。这么远的一个地方……小叔,我把自己流放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a市并没有直达的飞机,中途还需要转机一趟。
在美国的中转机场降落时,正好是当地时间的傍晚,六点。离去明尼苏达州的下一班飞机还有三个小时。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被夜幕侵占,闻歌拉着行李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冷冷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身上,她面前的玻璃就像是巨幕一般,倒映出她身后整个候机厅。
她小小的身影在里面,尤为显得孤单弱小。
站了一会,她折回身,四下看了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桶方便面,用热水泡开了捧放在膝上。双手扶在两侧,结实地压住。
那热气氤氲,让她的掌心一阵滚烫。闻歌抬起头,正好对上对坐那位旅客好奇探究的眼神。她笑了笑,又低下头去,耐心地等泡面泡开。
几分钟后,闻歌刚掀开盖子喝了一口热汤,就发觉身旁空着的位置上坐下一个人。她正往嘴里喂面条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是个轮廓深刻,长相清朗的年轻男人。那双眼睛是深棕色的,面容却似东方人,有着柔和的俊美。
他打量了她一眼,开口便是闻歌听不太懂的话。不知道是韩语还是日语,绕得闻歌一阵头晕,她摇摇头,用英语回答:“抱歉,我听不懂,我来自中国。”
那个男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同胞。”
闻歌骤然听他说着流利的普通话,又是一顿,对他笑了笑。
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能遇见个可以沟通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登机口:“你是去明尼阿波利斯吗?”
闻歌点点头,用叉子挑起泡面往嘴里塞了几口,抬头见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奇怪。
“你还有方便面吗?”他指了指她捧在膝上的方便面,一脸的渴望。
闻歌被热气氤氲得有些模糊的脸上,顿时露出个笑容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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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等到明尼阿波利斯时,正是凌晨的光景。闻歌揉着额头出来时,困倦得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凌晨的机场,空荡无人。地面上又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即使有人行走,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清冷的光线把整个空间都照得发亮,闻歌却莫名地觉得浑身都冒着冷意,刚松懈下来的心口又猛然绷紧。
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就蹭了机场的无线给接待的人发邮件。
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入学手续已经办理妥当,只要联系上这位接头人,入住学校寝室,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但飞机晚点两小时,现在是凌晨,又是发邮件,能联系到人才怪。
闻歌等了片刻,不时地解屏看有没有邮件回复,每每落空后。她便决定现在这机场里过一夜,等明天继续联系。
一个人,又拎着行李,闻歌这一晚注定睡得不踏实。几次冻得醒来,哆哆嗦嗦地看一眼四周,又困又倦地闭回眼睛。
幸运的是,隔天的一大早她就收到了邮件,只是邮件内容让人有些沮丧。因为离开学还有几天,学校的寝室并不开放,她需要在外面住酒店。对方体谅她刚从中国过来,还是决定跑一趟,带她找到酒店暂住几天。
在酒店安顿下来后,闻歌隔日就自力更生地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又列了一张机票,学费的清单记在纸上。打算等开学之后,去找点事做,把这一笔本不该支出的大笔费用还给徐丽青。
计划好这些,她这才有空欣赏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的夕阳很美,那金光圣洁又纯净,让她的这一场放逐,都带上了几分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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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歌出国了。
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偶尔依然会想起她,并且思念越来越深刻。会担心她好不好,累不累,冷不冷?
喝醉的时候远比清醒的时候更多。
以前的克制,此刻都成了压抑,让他的脾气变得暴躁。
她的号码拨打过去后永远都是关机状态,那一声声机械又冰冷的声音反复地响起,让他那颗心也越沉越低。
她说她把自己流放了,她彻底脱离了他的视线,在他无法掌控的千里之外。哪怕是见一面,听听声音,此时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一句“流放”彻底成了他的梦魇,让他每次想起,都有种蚀骨一般的折磨。
徐丽青拒接他的电话,随安然对他无奈地摇摇头,告知:“闻歌在那里肯定办了新的电话卡,刚入学肯定很忙,还来不及告诉你吧。”
被推入深渊的感觉,他终于体会到了,如此猛烈,让他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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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歌的学习生涯并不是很顺利,或者说是……被孤立的。
她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很多时候她说的话别人并不能完全听懂,加之,她总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人想要认识她。
她在饭堂应聘了服务生,工资相比较而言比较高,她起初还好奇为什么这样的职业很少有女生应聘,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是很缺钱,谁也不会来这里做这么累的活。
理所当然的,她已经成了同学眼中的特困生。
被冷遇,被孤立,被轻视,她遭遇了在国内都没有的一切。
没有人和她说普通话,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陷入迷茫——她在干什么?
这样的情况在冬天来临前夕,她和杨乔在饭堂重逢时,终于有了改善。
杨乔是她在美国中转机场遇上的问她要泡面的中美混血儿,他和她同级,读得是生物化学专业。
他和另一位男生一起,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吃惊地连筷子都没握稳:“闻歌?”
闻歌手里还拿着抹布,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愣了一会才转回头。
杨乔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无奈又欣喜的笑容:“你好,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