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馆。”唐研说,“警官,你可能需要带一些能制冰制冷的器械来,这里有些特殊情况。”
关崎警觉地坐直了,问:“你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唐研的语气似乎微微含着笑:“嗯,警官,你先准备机器,至少带大量冰块过来,到了我再解释。”
6
关崎带着大袋冰块到达鹰馆的时候,唐研又和萧安坐在鹰馆门口喝咖啡。只不过这次他们是在对面奶茶店买了咖啡,然后坐在鹰馆门口喝。看到关崎开车过来,唐研还对他挥了挥手,微笑得很友善。
“怎么了?叫我带一堆冰要放在哪里?”关崎很烦恼,被这么个小怪物指挥得团团转,很是伤他侦破高手的自尊。
“关警官,我想您可以用涉嫌杀人的罪名,先把这里的人扣留。”唐研说,“然后我再告诉你李明在哪里。”
“杀人?”关崎的眉头紧皱,“被害者是谁?嫌疑人又是哪一个?我不能根据你一句话就抓人。”
“被害者是蒋云深。”唐研说,“最近报纸一直在说他,他名下有很多企业,其中一家就是鹰馆。”
关崎的眉头松开了一点,说:“你怎么知道蒋云深死了?”
唐研微微一笑:“我猜的。”
关崎暗暗“呸”了一声,技术科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研究那块金表和地上液体的样品,才和蒋云深以前照片上的金表对上号,也才检验出液体里的确有蒋云深的DNA,这小子用一句“我猜的”就蒙中了?
“那嫌疑人是谁?”他大大咧咧地问,他都没有头绪的事,难道唐研坐在这里喝咖啡就又猜到了?
“鹰馆的服务生。”
“哪一个?”
“全部。”唐研说。
关崎惊奇地看着他,唐研喝了口咖啡,又重复了一遍:“全部。”
“全部?”关崎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证据呢?”
唐研想了想,回答说:“钱。”他指示萧安去给关崎也买一杯咖啡,“蒋云深手上有很多钱,都是非法集资来的,除了投入企业和还利率之外,他把相当的钱都变成了现金。谁都知道非法集资和高利贷不是什么长远的行当,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携款潜逃。”他指了指身后的鹰馆,“中庭左一有一间装满了保险柜的房间,那大概就是蒋云深藏钱的地方。昨天我去看过了,钱已经没有了,如果他死了,那些钱自然是到了凶手手上。你可以先打个电话查一查服务生的账户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有没有存入大额资金。”
关崎真的打了个电话,并且摆好了姿势,说:“我等你将整个经过讲给我听,包括昨天晚上未经允许私自闯入鹰馆。”
“可以。”唐研微笑得很善意,语气轻描淡写,“事情是这样的。李明死了,死得很奇怪,找不到原因。他死的地方旁边有个地洞,地洞旁边还有一摊水。如果这不是条柏油马路而是片海滩,我们会很自然地想,有个洞——哦,不是螃蟹挖的,就是气泡冒上来了,这很正常。而在柏油马路上我们对这个洞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路面太硬了。”
关崎不耐烦地说:“它不可能是螃蟹挖的,也不可能是气泡冒上来,最有可能就是地层塌陷。”
“先不说地洞是怎么出现的,李明当晚显然看到了地洞。”唐研说,“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在凌晨看到奇怪的事,应该被吓坏,然后立刻回家,不可能在现场停留那么长时间…”
关崎说:“他是回家了,他的邻居说李明曾经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唐研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他的钥匙掉了。还记得吗?警官曾经在那个地洞里找到钥匙。李明看到地洞以后,惊慌失措地赶回家,发现钥匙不见了,犹豫再三只能折回现场去找。一来一回的时间加起来,就到了凌晨四点那个关键的时间。”
“你是说——他本来不该死,但是他折回现场找钥匙,撞到了不该看见的事,所以才死了?”关崎若有所思,“他看到了什么?”
唐研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另起了个话题:“鹰馆的咖啡变了味,蒋云深不见了,他的钱也不见了,却没有人报警。在他曾经藏钱的保险柜里,我发现了二十六把带血的餐刀。”
关崎震动了一下:“哦?”
“鹰馆的服务生正好是二十六个人,”唐研说,“厨房里有名单。二十六把餐刀和二十六个人,不能算是个巧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会不会是一种团体行为——同时也是在建立联盟和分担风险。比如说,蒋云深即将出逃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有些人作了计划,一起行动,抓住了蒋云深,得到了保险柜的密码,拿到了现金,并且在最后杀人的时刻,为了均摊责任,他们选择一人一刀,共同杀死了蒋云深。最后,把大家杀人的证据——那些餐刀收集起来,藏匿在某个地方,作为互相监督的法宝。关警官,这有没有可能?”
“有。”关崎说,“但是有待查证。”
唐研微微一笑,继续说:“他们杀了蒋云深,把他扔进了花园里的那口古井,古井很深,里面没有水,上面放着石板,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如果事情顺利,金钱到账,他们也就可以慢慢辞职,逐一消失。但是事情却没有这样发展。”他又指了指鹰馆,“这是个古怪的地方,在古井所在的位置,空气含氧量很低,这是不自然的现象。井下氧气含量很低,说明下面有什么生物一直在剧烈消耗着氧气,需求比别的地方多得多。他们把蒋云深的尸体扔进了古井,尸体掉进了那些生物所在的地方,意外就发生了。”
关崎似有所悟,唐研浅浅地笑:“你想到了什么?”
“李明。”关崎说。
“对!”唐研把喝完的咖啡放到萧安手上,示意他拿去扔掉,继续说,“蒋云深身上发生了什么,看李明就知道。根据你的调查,蒋云深已经失踪一个星期,按照我说的故事,他应该早就惨死在鹰馆花园的那口古井下面,怎么会在三天前从监控面前经过呢?难道他死而复生了?而李明已经死了三天,已经被解剖完毕,怎么可能从验尸房走掉了呢?死而复生的关键,在哪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鹰馆,“这是多漂亮的建筑,人来人往,但那古井下面剧烈消耗着氧气的东西是什么呢?鹰馆的前身是费家古宅,费家的第一任主人跳井自尽,后来家里发生瘟疫——或许蒋云深的意外并不是第一例,在很久以前,相同的意外就发生过。”
关崎哑然,问道:“以前费家发生的是瘟疫,可是蒋云深如果从井里爬起来,会做什么?”
“杀人。”唐研说。
关崎大吃一惊:“什么?”
萧安扔了垃圾、买了薯片回来,插嘴说:“仓储室里都是尸体,他们服务生自己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经过了一个晚上,他已经适应了昨晚恐怖的经历。
“啊?”关崎差点被咖啡呛死,“咳咳咳…”
“蒋云深掉进了井底,发生了异变。”唐研说,“那口古井井口的石板已经碎了,没有相当的力量不可能碎,蒋云深死而复生,从井底爬了起来。他被不明的生物寄生,可是没有忘记杀死他的凶手。他回到鹰馆,开始对服务生进行逐一报复,所以鹰馆的冰柜里塞满了尸体。”
“蒋云深是怎么复仇的?”关崎紧紧皱眉,账户的调查回馈来了,沈小梦短信通知他,每个服务生都有了巨额资金入账。
“我不知道,”唐研说,“我只看到了尸体,每具尸体都像是被融化了一大部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部分。”想了想,他看了正在发毛的萧安一眼,很善意地改口,“…被消化了一大部分…”
关崎立刻想起了地洞旁的那摊液体,技术人员说,那像是某一种消化液。
“如果说蒋云深的事只是谋杀和复仇,那李明呢?”关崎皱眉,“李明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明看到了复仇以后的事。”唐研回答,“他折回这里找钥匙,看到了蒋云深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关崎哑然,追问:“然后?”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蒋云深袭击了他,把他变成了第二个蒋云深。井下的生物只需要接触就可以寄生,按道理,所有被袭击的人都应该被传染,但死去的服务生却没有。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尸体被迅速塞进了冷柜,异生物在冰冷环境里会休眠或死亡。”唐研说,“但李明却没有被塞进冷柜,所以当我们发现李明尸体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完成了从被腐蚀到与异细胞融合自我修复的过程,所以迅速苏醒了。”
“最后?”关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他还记得是谁袭击了他吗?”
唐研耸了耸肩,说:“根据蒋云深的表现,李明应该记得。”
“所以说,如果李明回来了,他应该会找到蒋云深,然后两个怪物进行一场大战,进行复仇?”关崎怪叫一声,“那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看奥特曼大战小怪兽吗?”
“不是叫你带了冰块来了吗?”唐研似笑非笑,“把鹰馆里的人叫出来,然后往古井和通道里倒冰块吧!”
半个小时以后,鹰馆剩余的服务生被关崎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了出来,关崎和唐研开始往古井和门口的地洞两个方向一起往下倒冰块。
倒了三十几袋冰块以后,地表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颤动,随即有几个地方突然被顶开,一些液体像喷泉一样地涌出来。关崎吓了一跳,一包碎冰就这么砸了过去,那些液体接触到冰块,很快凝固,变成了水晶样的结晶。喷出了几股以后,地下再也没有动静,唐研把所有的结晶塞进了密封罐,扔进了关崎的车,说:“李明和蒋云深没有出现,怎么办?”
关崎看着那些结晶,毛骨悚然,说:“他们不会冻死在下面了吧?”
唐研看了看萧安,又看了看关崎,问:“挖吗?”
关崎一拍大腿,说:“挖!”
关崎调来挖掘机,在鹰馆的花园里挖了大半个下午,却没有挖到蒋云深和李明。只在地下深处挖到一处崭新的洞穴,以及洞穴里两堆晶簇模样的大片结晶。
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关崎看向唐研,异生物能寄生在人类身上,但它们毕竟还是异生物,无论蒋云深和李明有多像人,他们的真身只是一堆晶簇。
而唐研呢?
他也是一种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异生物吗?
将鹰馆的地下翻遍以后,关崎回去审问那些服务生。基本上没怎么问,有一个叫杰克的男孩就承认,他们谋杀了蒋云深,将他扔进了古井。但蒋云深死而复生,袭击了六个人。
关崎这才知道蒋云深是怎么袭击人的——听说在袭击人的时候,蒋云深整个人会突然化成黑水喷射向被害者,往往只是一瞬间,被那些黑水沾上的人就化成了几块残尸。这大概就是蒋云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腐蚀了,只剩一圈金表的原因,也就是在地下没有挖到人体、只挖到两堆晶簇的原因——大概这也是李明能直接从验尸房消失而不需要开锁的原因。
鹰馆杀人事件已经大白,可关崎依然觉得很烦躁。
蒋云深从古井出来,一直停留在鹰馆附近,袭击了六个人,可是李明死亡的那天,蒋云深却是从外面回来的。蒋云深不但是出去又回来了,他还化成液体在鹰馆门口的地上开了一个地洞。
那个晚上,他去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开那个地洞?那个地洞那么深,真的是蒋云深挖开的?李明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返回现场,真的是为了找钥匙吗?
一个星期后,关崎拿着他在地洞里捡到的钥匙去开李明家的门。
咯的一声,门并没有打开——这不是李明家的钥匙。
所以唐研错了,李明并没有丢钥匙,他不是为了找钥匙回去现场的。
关崎莫名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有些问题,在关崎这里将成为永远的谜。
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
整个芸城市仍在安眠,灯火暗淡,树影摇晃。
一个男人在芸城的街道上走过,怀里抱着个睁着眼睛的小婴孩。
那个小小的婴孩没有眼白,一对杏眼都是墨一样的漆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走过某条小巷,怀里婴孩的视线上移,望向身旁的一栋居民楼。
男人唇角极慢地勾起一丝弧线,月光之下,他生着一张异常美丽的脸。
楼上,唐研蓦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瞬之间,他的眼瞳急剧扩大,眼白几乎消失,减退很久的黑色就像潮水一样瞬间遍布了他十个指甲。那浓烟一样的黑色顺着十指往上急剧蔓延,片刻间,唐研的手臂就布满了藤蔓模样的黑色花纹。
Chapter8 夜行·地道
1
最近芸城的人们都在关注《每日新闻》,除了例行的某领导又会见了某领导,或城市文明检查将近、各街巷总体保持了干净卫生、市民文明指数升高、失足妇女持续减少之外,大家主要在关注一条消息,就是燕尾街三十三号楼失窃案。
燕尾街三十三号是一间以收藏高品级古董而闻名的私人会所,人称“雀馆”,里面有不少罕见的古董,是芸城市富人喜欢的聚会点之一。但雀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倒不是它的古董,而是听说里面有别样的、只有小众人群喜欢的神秘消遣。这个传闻由来已久,为这个私人会所平添了几股妖气。但最近关于雀馆的新闻是它接连失窃了两件珍品,一件是从印度流传过来的用于盛放舍利子的金瓶,另一件是一只乾隆年间的翡翠镯子。东西价值不菲,丢的方式更是匪夷所思,金瓶放在雀馆“竹之岚”房间,镯子放在“白之象”房间,两个房间都在一楼,相隔近二十米。两个房间的地板都有一个直径一米的大洞,窃贼就是从地洞里出来,打坏监控和玻璃罩子,偷走了两件珍品。
按照常理,警方只需要追下地道,就应该能知道窃贼是从哪里开始打洞,最后又从哪里出去,这些信息一般都能透露窃贼的身份。但雀馆的这两条地道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它们太长了。
警方曾经花费一天时间深入地道,爬行了近十公里都没有找到它的出口。地道的前方依然是地道,曲曲折折,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媒体和警方一起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以为这两条地道是窃贼为了盗窃珍宝特地挖掘的,但它们显然不是。长达十几公里的地道绝对不是几个人花费几个星期的时间能够完成的,如果有人要挖掘地道到雀馆偷窃东西,他应该在雀馆附近下手,而不是挖出一条盘旋曲折总长可能超过十公里的地道,更没有必要同时挖两条地道,并且也不该只盗走了两件珍宝。
雀馆地下出现的两条地道是做什么用的?窃贼盗窃了珍宝之后又去了哪里?地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长?匪夷所思的盗宝案让人议论纷纷,《芸城日报》的《每日新闻》版面也就一天一篇长篇大论,连续报道这起奇怪的案件。
关崎摸着下巴看完了今天的报道,今天的新闻分析“雀馆地道”之所以会有那么长,是因为它们曾经是防空洞,说得头头是道。但关崎知道它们不是,他是芸城市樱杏警署的警长,雀馆失窃案在他的地头,他曾经带队下到地道爬行了近八个小时,无功而返。
那根本不可能是防空洞,地道最宽处一米宽,扁圆形,最窄的地方不足半米,连一个人都要爬行才能勉强进入的地方,不可能是防空洞。
但它们会是什么呢?那些盗窃了珍宝的窃贼通过地道又去了哪里?毫无疑问,关崎必须带着补给重新进入地道,但这也代表着进入地道的人有可能超过十二个小时,甚至二十四小时都在地道中爬行,对人的体力和意志力的要求极高,并且窃贼很可能躲藏在地道深处进行攻击,非常危险。这项任务落在谁头上都是个苦差,关崎想了两天,决定让沈小梦这个胆小鬼去锻炼锻炼,让他和一个特警队分两组进入地道。
但除了警方人马,关崎认为还有一个人也必须去一下地道。
那就是唐研。
葫芦岛事件以后,唐研的表现让他再度确定,他不是个普通人。
唐研如果不是聪明绝顶,就是个妖魔鬼怪,更有可能是个聪明绝顶的妖魔鬼怪。
关崎吐出一口烟,有些头痛地想:无论找什么借口,只要有能试探唐研的机会,他就不能放过。
这次又要找什么借口叫唐研来协助查案呢?关崎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工作椅上,上一次说是做特殊情报员?
不如这次也说是特殊情报员吧?关崎想:每次都要填张表太麻烦了,不如填张长期的。
2.永无止境的地道
萧安不能理解为什么唐研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关崎参加雀馆失窃案调查,唐研上个月在葫芦岛受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成天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突然一转眼就要下地道探险去了,这转变他有点适应不了,有一种自己做牛做马大半个月,全都表错情的感觉。
不过唐研从来不关心他有什么想法,他从萧安的沙发上爬起来,穿着件睡衣就下地道去了。
燕尾街三十三号雀馆的环境非常清幽,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保有不小的一片绿地,几棵老树枝繁叶茂,一间四合院模样的院子坐落其中。
一排特警正站在院子里喊口号,决定誓死完成任务。关崎绕着警队转来转去,沈小梦站在特警队第一排,紧张得脸色惨白。突然一个穿着砖红格子睡衣的男生走了进来,沈小梦吓了一跳,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唐研。唐研对着关崎微笑,关崎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唐研穿着萧安家的圆头洞洞拖鞋,睡衣上印着格子和米老鼠,他毫不在意地就这么面带微笑站着。
他就好像无论他穿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一样。
关崎眯起眼吐出口气,也没嫌弃他,说:“既然到齐了,这就走吧。”他示意沈小梦带着三个特警,自己带着三个特警,分两组分别进入地道。至于唐研,还没等关崎开口,唐研就自己说他跟着关崎,这正合他意。
早上九点零三分,两组人马分别进入雀馆地道。
地道非常狭窄,里面没有光源,关崎带着四个人鱼贯而入,大家依靠的都是头上戴着的小型探照灯。关崎已经爬过一次,比上次熟练得多,只花了六个多小时就爬到了上次他折返的地方。
那地方依然是地道的一段,连宽度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上次关崎带队折返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休息过,把这一截挖成了一个可供五六个人休息的洞穴。现在特警队员体力耗尽,每个人都满头大汗,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喘息,充满将要窒息的恐惧感。关崎喝着水,斜眼观察唐研。
唐研也出了一些汗,姿态依然镇定。关崎故意不给他配发食物和水,唐研的那份东西在关崎背包里,但唐研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好像根本不需要喝水。
在关崎观察唐研的时候,唐研也在观察四周。
这种洞穴和他之前猜测的那个很像,如果真是那种东西,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但这里又没有…唐研的视线被挖开的土墙上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截黄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很眼熟。他伸出手去拨弄了两下,那东西露出来了,唐研眨了眨眼睛,说:“关警官,我发现了一截人骨。”
关崎猛地转过头来,只见唐研指着土墙上的一个东西,很认真地说:“那是人的手指。”
所有的警察都围了过来,关崎拉起对讲机天线呼叫:“0023请回答,我是0025。”
樱杏警署值班员回答:“这里是0023,请讲。”
关崎的脸色发黑,语气出奇的凝重,说:“燕尾街三十三号雀馆地下通道内发现人骨,请法医和技术科支援。”
“明白。”
几个特警围在露出的那截白骨周边,小心翼翼地挖开,很快一只完整的人手骨骼露了出来,挂在土墙上,像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关崎收起对讲机,说:“这里会有人来处理,走!”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这样深埋在土中没有棺木的尸骨,或许还会出现。
对讲机又响了,关崎接起来,接通的是沈小梦那边的频道,只听沈小梦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过来:“长官!我们这里发现了一张皮!”
“皮?什么皮?”关崎惊奇地问,“人皮?”
“对…就…就是人皮。”沈小梦已经语无伦次,“都…都都都干掉了,怎么办?”
“你们在隧道里发现了一张已经风干的人皮,但没有发现尸体,对不对?”关崎沉吟了一下,“沈小梦,你带队退出,在雀馆门口等后援和法医,禁止任何人出入!”
“是!”沈小梦大声说,随即惊慌失措地继续问,“可是长官…你呢?”
“我下去看看,就不信没有底。”关崎说,随即挂了电话。
唐研看了他一眼,关崎低声说:“另一边发现了人皮。”
唐研微微一笑,低声也说了一句:“那真可怕。”关崎翻了个白眼,唐研说“那真可怕”听起来就像是“亲,给你五星好评”的感觉,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几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关崎打了个招呼,所有人继续往下爬行。
地下空气十分稀薄,过一会儿就要对着便携式氧气罐吸一口气,不知又爬了多久,关崎突然发现氧气罐里没气了。这下糟了,要原路返回也需要氧气,带装备下来的时候屡经计划也没有想过通道会有这么长,这下要怎么办?大家一起闷死在地下?后面起了轻微一阵骚动,显然是大家都发现氧气罐已经见底,开始慌张了。关崎立刻安排掉头,快速返回。
最后的三个特警顿了一顿,虽然通道里不是没有空气,但想到回去还要爬行这么漫长的距离就感到绝望,犹豫了一下,三个特警里有一个发话了:“长官,说不定快要到底了,我们不如再往下看看能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其实关崎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一边给上面报告情况,一面五个人继续往下爬行。
这次刚爬了三步,关崎就意识到——唐研没有氧气罐。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携带任何装备,现在连携带了氧气罐的人都感觉到窒息,唐研却没有发话。
这是不正常的。
关崎的心慢慢沉下去,唐研不正常,他会是这永无止境的地道中的那个谜底吗?
3
五个人慢慢地继续爬行,因为没有氧气罐,爬得比原来更缓慢。关崎的手在黑暗中碰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个比较硬的、冰凉的东西,他抬起头用额头上绑的探照灯一照,吓了他自己一跳。
那是一只脚,一只鲜活的人脚,没有任何腐败的痕迹。
但一只人脚怎么可能在如此深的地底下还保持着鲜活的状态?除非它仍然和躯体连在一起,并且这个人还没有死!
可是一个活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么深的土层里被活埋而不死?关崎的鼻子就抵在这只脚前面五厘米的地方,突然那只脚动了一下。
这“动了一下”远比在黑暗的土层里摸到一只脚可怕得多,关崎出了一身冷汗,他试图后退,但后面是唐研,唐研正探头往前看他为什么不前进了,刚好把他堵在通道里。灯光一晃,那只脚动了几下,像很怕光一样,缩回土层里去了。
“呃,”唐研轻声问,“那是什么?”
关崎浑身都是冷汗,说:“一只脚,活的。”
“脚?”唐研奇怪地问,“人脚?”
“对。”关崎心里在骂娘,但表面上不得不装得很镇定,“一只活的人脚,现在钻回土里去了。”
“就像螃蟹一样?”唐研说,“关警官,如果是一个人被埋在这下面了,我们有义务把他挖出来,救他一命。”关崎心里已经从骂娘进化到了骂妹,那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在这种地方生存,就算是杀人弃尸也没有挖这么深的。但唐研提出了救人的要求,他总不能说不敢救,只好摸一摸鼻子,将那脚旁边的泥土扒了扒。
那只脚受到了惊吓,猛地一下缩起,又往土层里面躲。唐研和关崎挤在一起,见状唐研轻轻地说:“关警官,它看得到你。”关崎用力扒开那些泥土,那只脚越躲越向里面,土层果然不是空心的,那个人居然真的被埋在土层里。
“警长——”队伍后面传来了极轻的人声,最后一个特警说,“在我右手边方向,发现土层里有在移动的物体…”他的声音有点抖,“能开枪吗?”
关崎提高声音说:“可能是人犯,枪上膛,发生危险随时开枪!”后面传来几声枪上膛的声音,唐研在关崎后面低笑,笑得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躲入泥土中的那个东西挣扎了一下,仿佛掉了个头,从土层里涌了出来。
泥炭一样柔软的土壤被纷纷挤落,一个人头伸出来,关崎拼命向后挤,然而唐研将他牢牢压住,根本没有后退的空间。那人头抬起来,几乎就和关崎头顶着头,探照灯的亮光打在那人脸上,关崎差点魂飞魄散——比见鬼还可怕的事,就是见了鬼却发现鬼长着一张熟人的脸——在土层里蠕动的妖怪竟长着一张萧安的脸!
就在他被吓破胆的时候,唐研却问:“你怎么来了?”
那个全身埋在土层里、只露出一个头、长得像萧安的“怪物”很尴尬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抓了抓头发,说:“我来找你,走错方向了…啊…你们怎么还没挖到底?我都已经从下面上来了。”
关崎浑身的冷汗似乎都突然回归到皮肤里,他瞪着那从土层里探出来的人头,说:“你是萧安?”再没有比千辛万苦地钻隧道,最终在隧道里发现了萧安更古怪的事了。
萧安点了点头,说:“我从另外一边下来,比你们先到,跟我来。”他又努力在土层里挣扎了一下,这次关崎感觉到了在他挣扎的缝隙里有风,他居然真的是穿了一个洞过来的,这地层下的泥土总不可能像蛋糕一样柔软,但在萧安的手里就真的好像蛋糕一样。
他直接从泥层里钻了过去,这让关崎想到泥鳅,那种生物在泥地里也是这样,但这里是土层,这里不是泥地。
他一直以为唐研才是值得怀疑的对象,但显然萧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