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夜过后,天光大亮。白琉璃吃着蘸了蜂蜜的面饼,见无心正在用碎肉去喂小黑狗。小黑狗摇尾卖乖的样子,让他联想起了奴隶崽子。眼睛忽然一亮,他又发现了无心的新用处。

在小黑狗的骨架长得有型有款之时,无心出了趟门,回家之后发现小黑狗又没了。

小黑狗已经通了人性,比小羊羔更惹人怜爱。无心在卧室隔壁的密室里找到了小黑狗的尸体。这回他没有容许毒虫在小黑狗的体内滋生。把死狗拎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给小黑狗实行了火葬。

接连三天没理睬白琉璃后,他又给自己弄回了一对画眉鸟。白琉璃自己沉默寡言,但是希望无心能来逗着自己说话。无心不逗他只逗鸟,气得他拧断了画眉鸟的脖子,把它们扔进火堆里烧着吃了。

无心不好反复的闹脾气。哭笑不得的望着白琉璃,他暗暗定了主意,将来在离开白琉璃之时,必要将其痛揍一顿。

白琉璃盘腿坐在床上,嘴角还带着一丝黑灰,是刚吃过烤鸟肉的痕迹:“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你什么都不要养了,只给我养孩子吧!”

无心垂下头,看着自己粘着草屑的赤脚:“我不会养孩子,你得找个奶妈才行。”

白琉璃固执的摇了摇头,他只相信无心。

无心倾斜着身体抬起一只脚,漫不经心的用脚趾头在地上写字:“孩子要吃奶,我又没有奶。”

白琉璃伸长脖子垂下眼帘,想要看他在写什么:“没关系,我们有羊奶。”

无心又道:“孩子的娘有奶,你让她先给孩子喂几个月,小孩子还是吃娘的奶最好。”

白琉璃拧起两道眉毛:“你是想偷懒吗?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你要听我的,我不听你的!”

说完这话,他伸腿下床,穿了靴子就往外走。无心回头看他,只见他出门骑上大白马,在草地上迅速的颠没影了。

当天傍晚,太阳要落不落的时候,白琉璃回来了。

他像只手足无措的大猴子,缩手缩脚的踉跄下马,两只脚还未站稳,就一叠声的喊起了无心。无心快步跑到他的面前,就见他从怀里捧出了一个红赤赤的小婴儿。小婴儿还闭着眼睛,小身体柔嫩的将要半透明。白琉璃满脸都是笑,笑着看看婴儿,又笑着看看无心:“给你,给你。是个男孩子!”

无心倒是伺候过小孩子,所以接过婴儿之后,立刻就把婴儿抱舒服了。婴儿咧开薄薄的小嘴唇,低低的“耶?”了一声。而白琉璃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只铁壳水壶。水壶上面绑着带子,他把带子套到了无心的脖子上:“这是羊奶。”

无心晃着脑袋一躲,没躲开:“哎?怎么着?真把我当奶妈使唤了?”

白琉璃翻身上了大白马,一抖缰绳又跑了。

当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时,白琉璃一手牵着大白马,一手牵着一只脏兮兮的胖母羊,慢慢的从远方走回了家。母羊的肚腹下垂着鼓胀的大奶,是他给儿子预备的粮仓。

母羊走得很不专心,时不时的低头啃草,搞得白琉璃总得用力拽它。距离家门越来越近了,门窗之中射出明黄色的温暖光芒;房门开着,白琉璃放眼望去,快乐的看到了无心。

无心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小小的婴儿,水壶放在脚旁地上。在温暖光明的背景中,他弯腰低头,是个委委屈屈的黑影子。

第137章 番外—无心和白琉璃(四) 无心法师第二季第二部结局

无心让白琉璃去弄个胶皮嘴的玻璃奶瓶回来,白琉璃外出四处找了一圈,然而一无所获。

白琉璃的儿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珠子是深沉的蓝黑色,有点老谋深算的意思。无心从早到晚的用小勺子舀了羊奶喂他,喂得不胜其烦。单手把婴儿托到母羊肚子底下,无心捏了羊乳头往他的嘴里送。母羊的奶水太充足了,无心的手指轻轻一捏,雪白的羊奶便喷射了婴儿一头一脸。婴儿呱呱的嚎哭起来,摇头摆尾张牙舞爪。白琉璃在房内听见了,隔着大开的窗户向无心怒吼:“你在干什么?”

无心跪在地上,扭头对着他正要回答,不料白琉璃怒不可遏的又叫道:“不要欺负我的儿子!”

无心把婴儿从羊肚子下面抱了出来,没好气的反驳道:“我是想要找个喂奶的新办法!”

白琉璃气势汹汹的伸手一指他:“你喂!就要你喂!”

无心微微张着嘴看他,胸膛里像是藏了一座火山。岩浆憋在嗓子眼里,随时能喷白琉璃一脸。

“你妈的。”他喃喃的骂道,抱着婴儿往远走,想要避开白琉璃的监视。白琉璃终日袖着双手,什么也不干,专门盯着他。婴儿略有哭闹,白琉璃便要痛心疾首的对他大呼小叫。

婴儿一到傍晚就哭,喂饱了也哭,哭得抽抽搭搭委委屈屈。无心抱着婴儿坐在门外的大石头上,手足无措的把臂弯晃成了摇篮。白琉璃困惑而又心痛的凑过来了,用手指逗弄着儿子的嫩下巴。婴儿哭得很卖力气,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白琉璃急了,指尖轻轻去碰儿子的小嘴:“无心,他为什么一直哭?”

无心也是摸不清头脑:“你去找个养过孩子的女人问一问。”

话音落下,婴儿忽然安静了,小嘴吮住白琉璃的指尖,他仿佛得了某种安慰似的,一吮一吮的闭了眼睛,偶尔抽一口气。

无心恍然大悟:“哦,他要娘呢!孩子天生就离不得娘嘛!”

白琉璃抽出了手指——他的手不干净,不敢让儿子肆意的又吸又舔。一双蓝眼睛望向了无心,他脑筋一转,忽然有了高招。一挺身站起来,他快步进房拧了一把湿毛巾,随即回到无心面前,不由分说的扒开了无心的袍襟。手掌裹着湿毛巾胡乱擦拭了无心的胸膛,他夺过儿子就往对方胸前送。无心目瞪口呆的愣在大石头上,就见白琉璃准确利落的把婴儿小嘴贴上了自己的一侧乳头。而婴儿仿佛出自天性一般,竟然一口就把他叼住了。

“哎,白琉璃!”无心怕伤了孩子,所以姑且没有躲闪:“你过分了啊!”

白琉璃很专注的盯着儿子:“虽然小了一点,不过小孩子也不懂,能够骗他不哭就好。”

无心后仰着躲了一下,没躲开:“你没有吗?你自己骗去!”

白琉璃摇了摇头:“你没有毒,就用你吧!”

无心气得七窍生烟:“白琉璃,我不和你过了!”

白琉璃这才抬头面对了他,满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

无心张口结舌,因为原因太多,一时也不能尽数。而白琉璃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是过下去吧。自从你来了,我每天都很快乐。”

无心简直要落泪了:“你是快乐了,可我呢?”

白琉璃垂下眼帘望着儿子,用轻快的声音回答:“啊,不知道。”

无心瞪了他半天,然而白琉璃无动于衷。最后无心把脸转向了远方深深的夜色,胸前热烘烘的,还拱着个小猪似的活物。

这天晚上,无心是分外的垂头丧气,甚至有种受辱的感觉。白琉璃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了,倒在床上闷头就睡。白琉璃不睡,摸着黑逗儿子玩。婴儿躺在床上叽叽嘎嘎,声音不高,有种心平气和的乖。

如此到了翌日天明,白琉璃在吃过了一大盘土豆泥后,亲自用小勺子喂儿子喝羊奶。无心本来想去河里洗澡,袍子都脱了,然而半路又被白琉璃喊了回来。死气活样的把孩子抱稳当了,他百无聊赖的斜着眼睛,看白琉璃一小勺一小勺的舀起羊奶,送到婴儿的小嘴边,一次也就喂出一滴的分量。

及至喂光了一碗底的羊奶,白琉璃用湿淋淋的小勺子刮了刮无心的乳头,想在这代用品上增加一点奶水气息,以便以假乱真。放下勺子小碗,他起身绕到无心身后,又把手伸到前方,在对方胸膛上捏起了一把肉:“儿子,看,妈妈。”

无心忍无可忍的仰起了头,拖着长声表示抱怨:“哎——呀——”

长声结束,无心用肩头狠狠撞开了白琉璃:“你还没完了?”

白琉璃一个踉跄跌坐下去。直眉瞪眼的想了想,他一翻身爬起来,却是钻进了他的密室。

片刻过后,他拎着一只绣花大荷包出来了。让无心抱着孩子在房内的床上坐好,他郑重其事的关了门窗,然后在无心面前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崭新的钞票。捏着钞票向无心抖了抖,他压低声音说道:“我的钱,以后都归你管。你听我的话,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无心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把钞票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哪国的钱?”

白琉璃郑重其事的答道:“是英镑,三百英镑。”然后他低头抻开荷包口:“除了英镑,还有几十块钱的法币。”

无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英镑……很值钱吧?”

白琉璃一扬眉毛:“当然。”

无心的眼睛亮了一下。

白琉璃把钞票放回大荷包里,又抽紧了荷包口。把荷包放到无心的手里,他很友爱的又拍了拍无心的胳膊。

无心一闲下来,就攥着白琉璃的大荷包浮想联翩。傍晚时分望着窗外的晚霞,他坐在阴暗的房内,满脑子都是活络主意。白琉璃和他的儿子全都吃饱喝足了,正在嬉闹。白琉璃捏着一根草,先是扫了扫无心的胸膛,又扫了扫儿子的小脸。婴儿躺在无心的臂弯里,扬起小手追逐草叶,追得哈哈大笑。白琉璃把婴儿的目光引到了无心身上,又用清朗的声音催促道:“吃奶,去,吃他的奶!”

小婴儿兴奋的“噢”了一声,然后在父亲的托举下,欢天喜地的扑向了无心。

无心没有做无谓的反抗。垂下眼帘望着身前的父子二人,他看到白琉璃还在逗蛐蛐似的用一根草秆逗着婴儿。

“真够讨厌的!”无心暗想:“我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婴儿,还要被他当成玩物。妈的,老子不伺候了!”

无心一旦生出了“不伺候”的心思,立刻感觉天宽地阔。如此熬了十几天,他终于等到白琉璃又出了门。用一根布条把婴儿绑在床上,他揣起荷包,从床下翻出一双鞋穿好。推开房门东张西望了一番,他见远近无人,便撒腿跑了。

他是有备而跑,一路直奔四川,姑且不提。只说白琉璃当晚回了家,远远看到家里黑洞洞的没有点灯,心中就是一惊。及至距离家门近了,他听房内婴儿啼哭不止,房外的铁锅也是冷冷清清。推门进房一瞧,他见儿子在床上又拉又尿,嚎的上气不接下气。门外的母羊也跟着咩咩上了,吵得人心烦意乱。

慌忙挤了羊奶堵住儿子的嘴,他抱着婴儿房前房后跑了一圈,一边跑一边就听见自己在呼呼的喘粗气:“无心!”他大声的呼喊:“无心!”

四野寂静,哪里有人回答?

白琉璃单手抱着儿子,飞身上马跑向远方,一边跑一边继续呐喊:“无心!无心你回来啊!”

后半夜,白琉璃抱着哭累了的儿子回家了。

他自己也哑了嗓子。扯下床单扔在地上,他带着儿子往床上一躺。突然双眼一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从床上到床下摸了一通,发现自己的大荷包也没有了。

人没了,钱也没了。他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饭。无心明明都答应和他一起过日子了,却又不声不响的偷偷携款逃走。想到无心骗了自己,白琉璃气得浑身颤抖。双手抓住被褥扭绞了一阵,他不解恨,攥了拳头向下狠狠一捶床板,随即开始满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呻吟。婴儿窝在床角,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父亲,连哭都忘了。

白琉璃把床板捶得山响,“咕咚”一声滚到床下,他坐起来,一边扯着自己的袍子和腰带,一边伸腿用力去蹬前方的墙壁。两只脚敲鼓似的在墙上乱蹬了一气,他颤抖着骂了一声“骗子”,随即咬着手指起身冲出去,跪在门前地上仰天长啸。两只手薅住被母羊啃短了的青草,他拔一把向上一扔,再拔一把向上一扔。忽然看到无心常用的一只饭碗摆在锅子旁边,他跑过去拿起碗,高高举起摔在草地上,然后一脚接一脚把碗往土里踩:“骗子,骗子!”

白琉璃在门外一直闹到天亮,还是没能完全泄愤。铁锅已经被他不知扔到了哪里去,石头堆成的炉灶也被他拆了。他抹了自己一脸黑灰,滚得满头满脸都是草屑。最后在房内儿子的哭声中坐起身,他俯身一头撞向地面,抬起头又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末了抬起袖子一抹眼睛,他也哭了。

(番外完)

第138章 苏桃 无心法师第三季第三部 文革时期

一九六七年春,河北。

苏桃斜挎着一只帆布书包,战战兢兢的走上了二楼。楼是旧式的小洋楼,坐落在文县一隅,还是清末时期的建筑,近十年来一直是空置着的。上个月随着父亲逃来此处之后,她始终是没有心思打扫环境,所以楼内处处肮脏;角落结着长长的灰尘,本是静止不动的,然而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楼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口号震动中,灰尘也柔曼的开始飘拂了。

父亲坐在门旁靠墙的硬木椅子上,见她来了,就仰起了一张苍老的面孔。苏桃停住脚步转向了他,茫然而又恐慌的唤了一声:“爸爸。”

老苏是个军人,人生经历就是一首陕北的信天游。年轻的时候是“骑洋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打日本就顾不上。”人到中年了,又是“三八枪,没盖盖,八路军当兵的没太太,待到那打下榆林城,一人一个女学生。”虽然他打的不是榆林城,但的确是娶了个女学生。女学生是中等地主家的女儿,又在中等城市里念了书,集小农与小布尔乔亚两种气质于一身,最终升华出了一个娇滴滴的苏桃。女学生一辈子看不上丈夫,带着独生女儿和丈夫两地分居。老苏倒是很爱她的,单相思,相思着倒好,因为见了面也没话说。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