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甜等人披星戴月的走了,只留一个人持枪守门。收发室的房门从外面锁严实了,丁小甜给苏桃留了个搪瓷尿盆,杜绝了她以上厕所为名趁机野跑的机会。从玻璃窗里向外看,能够看到大门前的看守者,窗户下方的木头格子是能左右活动的,像个小小的拉门,平时用来从内向外递信,如今苏桃轻轻的打开了一线,把鼻尖凑到缝隙前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转身回到了小床边,她抚摸了盘在枕头上的白琉璃。白琉璃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去把无心救出来。要说救,他是能救的,但是白天看无心的意思,似乎并不急于得到自由。无心的思想一贯比他复杂,于是他打算等苏桃睡了,自己再去和无心好好商量商量。
然而苏桃就是不睡。
苏桃坐在小床上,平时觉得床太小了,小得让两个人全伸不开腿;可是如今她伸手左拍拍右拍拍,发现床板竟然无边无际,左右全拍不到头。真想无心啊,她徒劳的抽着鼻子,想要捕捉无心留下的气味。
“白娘子。”她轻声开了口:“你要是只小鸽子或者小狼狗该多好啊,鸽子认路,狗通人性,也许还能替我去给无心送个信。我知道无心就在那边的一排空房子里,可我出不去,我没法子去见他。”
她叹了口气:“除了无心,我谁都不想见。我讨厌死那些人了,看了他们我就要吐。我以后要和无心结婚,结了婚就没人能拆开我们了。”
白琉璃游到了床下,沿着椅子一路上行,最后爬到了窗台上,回头对着苏桃嘶嘶的吐信子。苏桃正在东一句西一句的自言自语,忽然见了白琉璃的举动,她不禁一愣,穿了鞋往窗前走。而白琉璃先对着窗户缝隙一探头,随即催促似的转向苏桃,又吐信子又卷尾巴。
苏桃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白娘子,你……你要帮我给他送信吗?”
白琉璃像个人似的,晃着脑袋点了点头。
苏桃睁大眼睛,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是因为走投无路,所以决定相信白琉璃。从报纸上面撕下一条白边,她用铅笔小小的写了几行字,讲清了自己如今的情形。然后用一根毛线把纸条和铅笔头全绑在了白琉璃的身体上,她把木格子窗微微又推开了一点,然后趁着看守者背对自己,悄悄的把白琉璃放了出去。
白琉璃得偿所愿,既安慰了苏桃,又可以去见无心,一路摇头摆尾,急急忙忙的扭向院子深处。正是带劲儿之时,冷不防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他只觉尾巴一痛,猛的回头看时,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只大猫头鹰用利爪踩住。大猫头鹰身躯伟岸,目露贼光,一张大嘴堪比金雕,低头对着他的脑袋就要啄。白琉璃最是爱惜自己的蛇身,眼看猫头鹰想要吃了自己,当即怒不可遏,鬼魂还未脱离蛇身,已经对着猫头鹰恶狠狠的发出了一声狮子吼。大猫头鹰不见鬼魂,只见白蛇,一张尖嘴都张开了,忽然脑中起了巨响,一股子阴邪的鬼气直冲胸膛。力不能支的松了爪子向后一仰,它周身的羽毛都炸开了,体积登时比方才又大了一倍。瞪眼张嘴的喘着气,它既享受着周遭的森森鬼气,又被鬼气重重的激荡了身心,几乎当场昏厥。拍着翅膀勉强飞上墙头,它迅速缩成一团企图隐身,真是感觉又痛苦又畅快。放眼再看地面,它只见地上的白蛇凌空飘起,一溜烟的直奔房屋而去。
白琉璃托着白蛇飘到无心面前,发现无心正睡得深沉。一板砖唤醒了他,白琉璃让他看苏桃的纸条。
无心睡眼惺忪的看过字条,又捏着铅笔条在下面写了回信。忽然看到地上白蛇软瘫,尾巴尖鲜红的渗了血,他开口问道:“你受伤了?”
白琉璃怒道:“来的路上遭了偷袭,是只大猫头鹰,想要吃我。”
无心把白蛇扯到腿上:“大猫头鹰?不会是在黑水洼遇见的那只吧?”
白琉璃想了一想,不能确定,因为猫头鹰都是一个德行:“也许是?总之大得很。”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尺寸,拖着长声描述:“那——么大!”
无心捏起白蛇的尾巴尖,送到嘴里吮了一口,然后扭头吐出带血的唾沫:“一般的猫头鹰哪有那么大的?兴许就是黑水洼的那一只。那只猫头鹰的来路,我始终是不清楚,我只知道它和你一样,喜欢往战场上凑。战场上有人肉给它吃嘛!”
白琉璃坐在无心面前,拧着两道长眉告诉他:“你轻一点,我的鳞都翘起了一片。”
无心含着白蛇尾巴,用舌尖轻轻压下翘起的蛇鳞,又含糊的告诉他:“别怕。等你过几天再蜕一次皮,伤就彻底好了。一会儿你还回去陪桃桃,我先不走了,外面都是联指的人,我肯定出不了文县。不如留下来先和他们对付着,等到有了机会再说。”
在白琉璃和无心嘁嘁喳喳之时,苏桃一直守在窗前等待。外面有猫头鹰在鸣叫,声音难听到了极点,让人心惊肉跳。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进了窗口,正是白琉璃回来了。
苏桃欢天喜地的接他进来,取下他身上的纸条展开了看。看过之后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白琉璃的脑袋上亲了好几下,然后脱了鞋上了床,心满意足的睡了。
翌日清晨,丁小甜上班似的,又来了。
掏出钥匙打开锁头,她放苏桃出去倒尿盆以及洗漱。等到苏桃端着尿盆回来了,她笔直的站立在朝阳光芒之中,横宽的粗壮身体被她从视觉上拔高了些许。默然无语的审视着苏桃,她看苏桃本来是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却因无人呵护,被罪恶的小白脸子浇了一泡热尿。白莲花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亵渎,反倒喜滋滋的汲取了养分,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小白脸子。
苏桃不知道她是如此的高看自己。对着挂在墙上的一面小圆镜,她不言不语的梳头发编辫子。头发太厚了,乌云似的堆了满肩垂了满背。手背在黑发中闪动穿行,显得手特别白,发特别黑。垂着眼帘目光散乱,她谁也不看,粉扑扑的嫩脸上毫无表情。
等她把自己收拾利落了,丁小甜开始检查她的功课。翻着满布黑字的稿纸本子,她见苏桃的确是抄够了数目,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早饭前,她带着苏桃站在房内,手握红宝书对准了墙上一幅毛主席像。先是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再敬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一边敬祝一边挥动手中的红宝书。敬祝完毕之后,她带着苏桃高歌一曲《东方红》,末了又把红宝书翻开了,朗朗的诵读了一段毛主席语录:“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事吃干,闲时吃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
苏桃嗡嗡的跟着她念,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响。然而丁小甜坚决的要除去她身上好逸恶劳的腐朽习气,明知道她腹如鼓鸣,可硬是不让她吃早饭,宁愿自己也饿着肚皮陪她。把苏桃领出收发室,她迎着阳光说道:“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然后她摆开架势,带着苏桃跳了一支忠字舞。舞毕之后意犹未尽,她又让苏桃随着自己做了一套毛主席语录操。苏桃的肚子里本来就只有糙米黄瓜一类,且早在昨晚就消化殆尽,如今大清早的水米没沾牙,却要没完没了的载歌载舞,不由得有些支持不住。丁小甜走到她面前,严肃的看着她,见她出了一头一脸的汗,鬓角都湿了。
丁小甜很欣慰,认为自己既净化了苏桃的灵魂,又锻炼了苏桃的肉体。黑白之间是容不得灰色存在的,她感觉苏桃像一只迷途羔羊,自己既然见到了她,就理所当然的该拯救她。
把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饭盒里面装了两个人的早饭,是杂合面的大馒头和腌黄瓜。两个人一起在桌边坐下了,苏桃拿起馒头嗅了嗅,鼻子里甜丝丝的全是白面味道。
“丁秘书……”她小声问道:“无心有饭吃吗?”
丁小甜沉着脸,没有回答。
苏桃不问了,慢慢的撕着馒头皮往嘴里送。丁小甜看了她的吃相,又是个看不惯:“不要做出这副娇滴滴的样子,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苏桃不撕皮了,当即在馒头上咬了一口。她也知道自己边吃边玩,吃得不爽快,不过母亲似乎从来不把狼吞虎咽当成美德,无心也认为女孩子天然的应该慢条斯理一点。女人都狼吞虎咽了,男人是不是就得茹毛饮血生咬活剥了?
吃过一个馒头之后,丁小甜离去,苏桃开始抄写毛主席语录。慢吞吞的抄到傍晚,在开饭之前,丁小甜又来了。
丁小甜在敬祝完毕之后,带她进行晚汇报,检讨一天来的错误行为。苏桃早有准备,说自己白天抄语录的时候贪玩,在陈旧的木制窗框上抠了个坑。咕咕哝哝的忏悔了一阵之后,丁小甜教她打了一套当下最流行的毛主席诗词拳。苏桃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得知陈大光的螳螂拳如今已经走上颂古非今、宣扬封建迷信、培养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修正道路了。要是放到北京,陈大光刚一伪装螳螂,就足够被人捉去批斗了。
丁小甜终日忙碌,晚上还要专程教导苏桃打拳,也很疲惫。但是她以奉献和牺牲为荣,如果在教拳的过程中累死了,她也会含笑九泉。
吃过一顿热馒头之后,丁小甜正视着苏桃的眼睛,温和而又坚决的让她写一份思想汇报,汇报今天一整天的思想动态。苏桃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只能连连的点头答应。坦荡的正气笼罩在丁小甜的横圆脸上,让她看起来已经无所谓了美丑,纯粹成了一座象征或者图腾。
心中忽然受了一点感动,苏桃轻声说道:“我没骗人,小丁猫真的很坏!”
丁小甜定定的凝视着她,不发一言。
苏桃垂下了头:“不信算了,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是诚实的。下次他敢再来欺负我,我还打他。”
丁小甜不是不信,是不想信,不敢信,也不能信。让她相信她的领袖强奸未遂?她接受不了。
丁小甜锁了收发室,带着自己的部下走出了革委会大院。小丁猫躲在招待所里一天没露面,他的吉普车就暂时拨给了她使用。吉普车停在路口,她须得走上将近一里地的路途。
沿着大街没走多远,她忽然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也就是十岁上下的年纪,赤脚蹲在一棵老树下,脚趾头抓着地,趾甲都泛了白。两条手臂软软的垂在地上,他穿着一身大而无当的旧军装。丁小甜急着走路,匆忙中看了他一眼,结果险些被他奇大的黑眼睛吓了一跳。可怜巴巴的仰头望着丁小甜,小男孩一言不发,单只是望。
丁小甜被他看得心里很不好受,好在饭盒里还剩了半个杂合面馒头,被她拿出来扔给了小男孩。有心再问问他家在何处,可是时间有限,她还忙着回招待所向小丁猫汇报工作,实在是不能停留了。
及至坐上了吉普车,丁小甜一拍大腿,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看那男孩刺眼——那男孩长得太像无心了!
无心那个长相堪称出奇,眼珠子太黑脸太白。小男孩与他如此相似,让丁小甜怀疑他是无心的弟弟。可是吉普车已然发动,她犯不上因为个小男孩再半路折回了。
与此同时,小男孩用脚趾头踩住馒头,一个脑袋骤然向下直贴地面。张嘴咬下一口馒头,他直着脖子吞了下去。抬起头把脑袋转了二百七十度,他眼珠子一斜,把背后的风景都看清楚了。
一个馒头没吃完,他力不能支的挪到了暗处。片刻之后,暗处扑啦啦飞出一只大猫头鹰。昨天他被白琉璃的鬼气冲撞了一下,仿佛习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竟是骤然精进,凌晨时分变幻出了人形。可惜人形不能持久,而且四肢不听调动。悄悄的落到院墙头上,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希望昨夜的强大鬼魂能再出现一次。
第176章 走为上策
无心双手拿着一份认罪书,站在空屋子里结结巴巴的念。认罪书是三个小时前写完的,暴打是两个小时前挨的,丁小甜是一个小时前来的。总之他一直不得消停,舌头在牙齿上磕破了,说起话来满嘴吸气,像是刚刚喝了一大口热汤。丁小甜背着手站在他面前,一边上下审视他,一边想想苏桃,想想前几天在革委会院外遇见的大眼睛小男孩。真有心宰了无心这种白脸子臭流氓,可丁小甜素来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无心罪不至死,她没法杀他。
她起了私心,想要诱导无心罪上加罪。等到无心把一份认罪书念完了,她清了清喉咙,向无心问道:“再讲一讲你现在对红总和陈大光的新认识吧!”
无心抬眼看她,不假思索的开始骂街:“红总是彻头彻尾的反革命组织,陈大光更是组成了一个牛鬼蛇神总司令部,妄想翻账企图变天,让广大革命群众吃二茬苦遭二茬罪,手段何其毒辣,用心何其险恶,真是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猪狗养的;蝙蝠身上插鸡毛,他们算什么鸟?芝麻地里撒黄豆,一群杂种;吊死鬼搽粉,死不要脸……”
丁小甜连忙抬手:“好了好了,你再专门谈一谈你对陈大光的新看法。”
无心双手下垂捏着认罪书,毫不犹豫的又开了口:“陈大光是野狗日的丫头养的穷凶极恶无耻下流占集体便宜睡剧团演员,我要坚决和他划清界限,再见了他我一言不发先给他一个大嘴巴,然后一记窝心脚,不把他揍成猪头肉我不姓吴。”
丁小甜皱着眉毛看他,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骨气也没有。如果换了自己落入红总手里,自己可是死也不会诋毁组织一句。再听他满嘴的语言,多么牙碜的话都敢说,倒是够识时务的,完全不顽抗。
丁小甜没谈过恋爱,可是知道花言巧语的小白脸对于小姑娘多么具有迷惑性。苏桃坏吗?苏桃不坏,经过了她近几日的言传身教,如今每天都在乖乖的学习红宝书,思想汇报也是天天都写。丁小甜很欣慰,同时相信自己只要把她再关一阵子,就必能让她脱胎换骨,与无心一刀两断了。
丁小甜拿无心没有办法,无心怎么打都打不死,并且是个软脊梁,让她没法子再对他动刀枪。
“如果你能保证不再去骚扰苏桃。”她派头很足的在无心面前踱来踱去:“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无心一瞬间就给了她回答:“我不找她了,你放了我吧!”
丁小甜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虽然实际上是他更高,不过丁小甜自觉灵魂已经立于雪山之巅,见了谁都是无愧无邪。
离开无心走去了收发室,她又见了苏桃。苏桃正坐在窗下桌前写字,见她开门进来了,便放了铅笔站起身。
收发室虽然可以开窗户,但是空气没有对流,白天还是热得要命。丁小甜嗅着空气中的汗意,忽然说道:“和我走,我带你去洗个热水澡。”
苏桃把铅笔收进了抽屉里,同时低声说道:“你怎么有时间天天来看我?你们不要干革命吗?”
丁小甜没言语。杜敢闯已经从北京来文县了,像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似的,一手抓着小丁猫,一手抓着联指。如果不嫌麻烦细细算的话,丁小甜和杜敢闯还有一点亲戚关系,两人之间也有着许多年的友情。丁小甜无须像旁人一样去拍杜敢闯的马屁,所以一旦清闲了,便能随心所欲的四处走一走。
苏桃又问:“去哪里洗澡?我不去招待所。”
丁小甜认为她在唧唧歪歪的磨蹭,勉强压下满心的不耐烦,她沉静而又严肃的注视着苏桃:“去钢厂的职工浴池。”
苏桃跟着丁小甜出了门,乘着吉普车往钢厂的澡堂子走。她难得的洗了个热水澡,洗得简直快要脱一层皮。及至回到革委会大院了,她得了许可,披着湿头发坐在阴凉处洗衣裳。湿头发很快就被夏日的热风吹干了,黑亮亮蓬松松,闪烁着缎子的光泽。偶然鬓发随风扬起,露出她的侧影——她瘦了,骨骼清晰,皮肤紧绷,脸蛋上总透出一点粉红。
丁小甜默默的望着她,心里有一点沉默的欢喜。她真希望苏桃可以成为一名纯洁的好姑娘,和自己并肩踏上革命的征途。
正在出神之际,门口守卫的呵斥声音惊醒了她。她扭头一瞧,很惊讶的看到了黑眼睛小男孩。
小男孩还是穿着一身太过宽大的旧军装,裤管衣袖全都挽起了好几层,衣服扣子倒是都系严了,然而一圈领子歪斜着,竟能让他露出半个肩头。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探头缩脑的往院内张望。
苏桃随着丁小甜向外看,乍一见小男孩,她也惊异的“呀”了一声,心想他和无心有关系吗?好一双大眼睛,和无心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守卫不许闲杂人等在革委会前乱张望,有心把小男孩撵走,不料丁小甜忽然开了口:“小朋友,你要找谁?”
小男孩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十个脚趾头紧紧的抓了水泥地面,他横着迈了一步,随即双脚一起向前一蹦,身体不动,脑袋却是向前探出老远。一双眼睛扫视了院内风景,他收回脑袋转了身。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他随即又是一蹦。
没等走远,他被丁小甜薅着衣领拎进了院内:“说,你的家长在哪里?”
小男孩惶恐的仰头看她,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声音:“嗥!”
丁小甜听他有话不说,还敢学猫头鹰叫。有心吓唬吓唬他,可是和他对视了一刹那,她不由自主的心软了:“你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男孩又“嗥”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