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人们那疑惑和心寒的目光,她没有办法不接。她不能让老百姓觉得投诉无门,感到心寒。

连玉的意思她明白,玉妃的事亦是扑簌迷离,几不能翻,他用这个把时间压住,而双城的死,只怕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是知道些内幕的,这些人包括霭太妃和连玉,查出来怕是要变天?!

她该感激还是痛恨,他们已经形如陌路,他还是为她的安全而考虑?!他把李兆廷卷进来,换在以前,她也许不懂是何用意,但方才他一番话,还有这两年在朝堂上的见闻,她怎能不明。

一、他怀疑权非同,拿李兆廷开刀。

二、若她他日真在双城案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却又不能拿主犯问责,则刑部还是对的,那便必须有人承担这查出来的“错误”结果,那么,他会拿李兆廷当她的替罪羔羊。

三、他知道,她跟李兆廷的过往,她若珍惜李兆廷,想保住李兆廷的命,哪怕查到什么,也不能捅出不该捅的东西。

连玉啊连玉。

她步出金銮殿,看向刺目的日头。

那洋洋洒洒的金光把她眼睛腌得打不开来,她求一句问心无愧,可谁会为这种傻.逼行为说声好?

提刑衙门的惊堂木上,刻有两个字,是她审案时无意发现的。

不知是上任提刑刻的,还是她爹,还是更早前的前辈。

洗冤。

她回头看了眼金銮殿,末了,快步走进这烈日头下。

权府。权非同淡淡看阿萝一眼,却不提私隙,只让她作陪,又和听雨等人告了罪,说有急事去去回,听雨宽容一笑只说不碍,让他即管去,他很快携晁晃离去。

阿萝虽见师尊也是欢喜,但心还是紧绷着。

她想起一件事,那是那天她到双城墓前拜祭前发生的事。她携梅儿先去了趟顾府,本想进门拜侯,但念及一旦全盘托出,顾南光必定反应激.烈,遂到附近买了纸笔墨砚,写了封信,让梅儿交给门房。

信上讲述的是当年事情。

她告诉他,孝安很大可能就是凶手,她当时没有提出找李怀素重审此案,只说她会设法让连玉派人查案,找出凶手。

毕竟,这些年,他待她极好,她打算先由自己开这个口。如果冯素珍不肯,再由顾南光来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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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连玉和她确定了心意,她打消了念头,虽然冯素珍并无答应,但她也没有再让顾南光出面。

没想到,冯素珍还是撞了上来。

她是一定要和她在连玉面前较劲,来证明谁更优胜?也好,就来一场吧。她的状元试、她的大国案,她也很想看看,这次的凶手是大周皇太后,皇帝恩重如山的养母,这个人会怎么做?!

“双城,不,你方才才跟老师交代过,老夫该换称呼了。”

听雨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阿萝连忙起来,面带愧疚道:“老师,是学生不好,不该瞒您多年。”

听雨摇头,目光慈厚蕴深,“这又有什么,这是你的秘密,你的难处,老师有什么可怪责,就是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都不忘初心。”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阿萝点头,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又问道:“学生不懂,老师此次为何会相帮皇上?”

听雨:“谈不上相帮。老师明白,你师哥和皇上政见不同。”

“为师一生收徒无数,本着有教无类的思想,但后路该如何走,不是为师能规,这世间对错难定,谁对谁错,都在春秋,甚至,有时历史也无法评定。唯有问自己。皇上从太子开始,这十年间所为,有功有过,但这功比过大多,算得上是位百年难一遇的君王。全民科举,利在天下,我等若能出份微薄之力,何乐不为?”

“且作为君主,拜帖下到敌对臣子手上,托交我等,便是看在这份胸襟上,也该做点什么。”旁边,穿缁衣的世虞捋须笑言。

阿萝又惊又喜,却仍是有疑,“他把帖子下到师兄手上,他怎敢肯定师兄会……”

听雨微微笑道:“那便是这两位的沟通了。你师哥看也是赞同女子应试的,只是并未提出罢。”

权非同性情向来诡谲,谁都猜不透他心思,阿萝不由得点点头。

明镜话不多,她又礼貌地道:“最后幸得镜先生携远客来助。”

明镜摇头,“姑娘言重,那实是皇上的安排,那两位并非明镜的朋友。”

阿萝一阵惊讶的沉默,“晋国便罢,可如今大周与魏国结交,楚国向来把魏国视大为敌,若是皇上出面,这如何能请动楚国大臣?”

“皇上曾致信楚国君,言及大周要推行女子应试,问楚国君信不信此政能成,楚国君断言绝不可能。皇上遂说,只要楚国君肯借他一臣,大事可成。此是大概,二人之间具体如何商谈,我等便不是很清楚了。”

阿萝心中一阵欢喜。这阵欢喜一时压过了方才与冯素珍较量的激.悸,听雨等人是她长辈,听到长辈夸自己夫君,怎能不心生欣喜?

她道:“老师和两位先生且莫急着离去,今日是权师兄和你们聚旧,皇上还差你们一顿宫宴答谢。”

听雨三人相视一眼,神色竟然透出丝凝重和复杂。

“老师?”

听雨用茶盖舀起些茶叶,道:“皇上也说过宴请的事,我们会留下一段时日,但这这顿饭吃还是不吃却是寻常,这京中不出数月,怕要出大事。我们想留下来看看。”

“大事?”阿萝吃惊不小,能让听雨也如此紧张,必定是天大的事,“老师,你是否起卦占到什么,是何等大事,可是祸事?祸起——”

“嗯,为师此前就全民科举起卦,以上京一地入卦,想看看是成是败,但结果显示,却是殇数,有一影响大周命数之人将殇去。”

阿萝惊得摔碎了茶杯,“皇上会出事?”

“皇上是帝王之格,你师尊不能随便入卦卜算,这有违天道,将适得其反,无论是入卦人还是占卦人都将生劫,”世虞低道,“姑娘且宽心,皇上人中龙凤,怎会轻易出事?”

阿萝一口气方才舒缓下来,看到盖碗茶叶,心头一动,“老师,能否为阿萝也占一卦?”

听雨闻言一顿,“人生自有际遇,知吉凶有时并非幸事。”

“请老师成全!”

看阿萝主意坚决,听雨命府中人取来新水和茶,重新沏茶……

繁复工序过后,茶杯在桌上扣出一个图案。听雨三人看去,一向少言的明镜“咦”的一声,大为震讶,“姑娘命道是贵中之贵,

这德妃衔头只怕未到尽头。”

出了皇城,素珍杯具地发现,无情几个已打道回府,倒是在他们等她的附近,多了个人。

接下来与这人一起操办的案子有够她糟心,她也没心思打招呼,没走几步,手腕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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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珍扭身一看,李兆廷冷冷看着她,她手腕被拽在他掌中。扯了扯,李兆廷一介书生,但力气竟似比权非同还大。她完全扯不动,以前倒没觉察。

“放手。油”

论凶残,她如今级数也不低,她也言简意赅。

“你真是我见过最会闯祸的人!”

冰冷的语言,一字一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眼中清楚的写着厌恶。

而后,他用力甩开她手,头也不回走了郭。

素珍瞪着酸痛的手腕,上面红了一圈,妈.的,敢情他杵在这里半天就是为了把她臭.骂一顿找平衡?她狠狠狠吐了口唾沫。

护国寺。

权非同和晁晃的进入,冲散了满室袅袅茶烟。

霭太妃换了衣衫,着了套女装道袍,坐在贵妃榻上品着茶,连月坐在她下首,见他们进来,霭太妃抬起眼睛,“就猜你们肯定要过来。茶都备好了。

果见连月对座两张案椅上,放了茶具。权非同携晁晃坐下,拿起杯子,“谢娘娘。”

霭太妃叹了口气:“权相啊,你可有怪本宫?事先并未向你说明,听说你和这李怀素的交情颇不错。”

权非同微微一笑,答得心平气和,“臣是先帝和七爷的臣,怎敢怪罪娘娘?七爷的事业孰重臣不会不分轻重,只盼娘娘赐予几言,有些来龙去脉,也好让臣不至于太糊涂。臣这人没别的,唯独宁当明白鬼,也不做糊涂人。”

霭太妃刚搽了凤鲜花汁的鲜红指甲在杯上猛地一滑。

她倚重权非同,但权非同与李怀素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先前顾虑他会为李怀素做到何种地步,是以有些事并未与他商量,虽权非同会忌讳,但那是个大好机会,他们起事在即,顾双城的事正好推波助澜,乱一乱连玉和孝安。如今看来,权非同虽是不悦,但对君臣之纲还是清清楚楚,她倒是放下了一直紧悬的心,遂直接便道:“权相,此事,你倒真莫以为是本宫所为,本宫不过是顺水推舟,也是有人掌握了李怀素的性情、李怀素自己也肯点头才行。”

“你也莫以为顾南光太简单,是他主动找的本宫。”

连月起身替她沏茶的时候,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晁晃“啊”的出声,看向权非同,这顾南光向来给人胆小内向之感,怎么会——此此事属实,这顾南光的心机可是不轻。

权非同却挑了挑眉毛,“噢,他?”

“他说,他事前到府上拜会过你,本想你请出手‘帮忙’,他说,顾惜萝曾向他坦言,此事只怕事关孝安连玉,想你会有兴趣,哪知,他被你拒绝了,他便想到哀家。”霭太妃盯着他眼睛,道。

“是,臣不甚喜欢此人。”权非同淡淡答道。

那天,恰逢冯素珍到提刑府找他,昏倒在府外,他将她抱进卧室,未几,管家来报有客,那便是顾南光。

霭太妃也深谙用人之道,不管权非同所答真或假,自不去追究,只沉吟道:“本来一切甚好,如今,李侍郎被连玉扯了进去,有些麻烦。”

……

权非同和晁晃离开的时候,晁晃见四下无人,终于开口:“大哥,李怀素那里,你切勿——”

权非同摆摆手,“事已至此,我不会再插手,毕竟此事对大业有用,若她到时真查出大事,被下牢或其他,我再想办法。再说,还有个连玉,该不会让她出什么大事。”

“你以为他把兆廷弄进去是为什么,报复于我?他心思重着呢,若真出事,他那是要找人替冯素珍死。你大哥看人少有走眼的时候,顾南光不是干这个的料,这事背后只怕还有人。这次,对兆廷来说怕是棘手。”

晁晃略略一怔,想了想,还是道:“大哥,我倒是想,这连玉往日能容冯素珍,便是可着把新鲜劲儿,可谁想顾双城竟成了顾惜萝,那可是连玉当太子时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前冯素珍告诉你,抄斩冯家的圣旨是先帝下的吗,你说,看李怀素言行举止不似说谎,不知如何连玉竟将她瞒住了,可若冯素珍一旦知道,她岂会善罢甘休,连玉已有了顾惜萝,到时还能手下留情吗,连玉如今越发厉害,大事要紧,这节骨眼上不能为他惹了连玉。”

“我有分寸,男女之情和大业,你大哥分得很清楚。”

权非同沉默一阵,此时,一颗果子落到他头上

L,他从发上拈下,握在手中凝神看了片刻,但见十分红彤可爱,他突然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末了,扔了出去。

兵部衙。

司岚风十分担忧,“老师,如今如何是好?”

魏成辉拍拍他肩膀,“先莫慌张,今日退朝,我看公子过来的眼色,是让我们稳住,不会出大差池的,我们的部署到今天也差不多成熟,我们惟今需要做的是等公子的指示。”

“是。”

司岚风离开后,魏成辉在桌上抄了件玛瑙把玩件到手,用力揉捏。

有些事,他没跟司岚风说,其实顾南光,曾经找过他。

这位顾大人最初找了权非同,但被权非同驳回了,遂找到他,希望他能助他一臂之力。毕竟,他是权非同以外,朝廷的第二股势力,虽是三方中最小的,但还是不容忽视,他也不是连玉的保皇党,可是他怎能明面上助他呢,他想了想,让他去找两个人。

一是霭太妃,一是李怀素。

从公子口中知道,霭太妃和权非同合作。

霭太妃是最恨孝安的人,再好不过。这冯素珍经一事长一蜇,但可以让霭太妃施压。冯素珍的性情他了解,她必不肯见人死,多管闲事的很!

倒是一石数鸟。

这老狐狸的女儿怎能不除!只要有机会!

只是,这事唯一的纰漏,却是连玉让公子也入了局。

到底是谁杀了连玉生母,他倒也有丝好奇,这局棋下去,又到底会怎样?他心中升起一片鸷狠,冯素珍要死,连玉要除,这江山也是要被他们踏在脚下的。

翌日,素珍率提刑府进宫。路上,小周十分痛心疾首,如今倒好,案子买一赠一,且都是大悬案,她一路气愤地念叨到宫中。

连玉自然不会过来,但倒派了明炎初过来打点,素珍这人甚是记仇,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子看,倒是明炎初陪着笑脸,绕过重重院落,繁花绿树,把众人领到一片斑驳宫墙前。

这附近一大片都是宫女的院落,住了上千宫女,但这眼前这间屋舍却被独立开来,四周有禁军看守。

这是一个特别阴霾的地方,不知是为前方一块绿荫所遮还是为何,昔日朱红宫门早已褪成惨淡,门上铁环锈染铜绿,光线似乎都透不进院里去。这里就是当年连玉亡母所居之地。

李兆廷已等在门口,他不似她浩浩荡荡,只带了个小四。

见到明炎初,他礼貌地打了招呼,明炎初略略收起了对素珍时的笑意,但也礼回了他。

这当口,一股子笑声从后面传来。

“驸马,驸马。”

素珍已是愁得要命,听到这声音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众人回头,连欣窜了过来,后面还跟了好些宫女,手提食篮,后面远远站着慕容缻,神色阴晴不定。

连欣便罢,这慕容缻到此却是奇怪。素珍心忖。

慕容缻背后,又见人走来,却是长公主。

素珍知道,她过来定是为霭妃打探消息。

这厢,连欣命宫女打开食篮,献宝道:“驸马,你们用过早膳没有?快尝尝这个,吃了好查案。”

众人一看,是整整三篮子茶叶蛋,追命哗的一声毫不客气和铁手先上前抢了好几个,连欣拿一只剥了壳走到无情面前,脸红红的递过去。无情淡声道谢接过,走到篮子里拿了个给小周,小周冷哼一声,从工宫女手上拿了一篮子,走到一边。

素珍叹了口气,从小周篮里抢了个,三两口吃了,满手茶汤汁水。李兆廷神色极冷,拧着眉头在等她。她这些天所有情绪都跌到谷底,后面还得设法不让这人受牵连,见他如此,恶气丛生,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抓他手,“来来来,日后还得一起办案呢,李公子,你我可不能如此生分。”

背后远些侯着的明炎初虽听不到二人说话,还是看得直瞪眼。

李兆廷看着她的脏手,眸光顿沉,素珍却笑了一声,在他旁边道:“就你拽,再不给我点好脸色仔细我告诉连玉我还暗恋你你却觊觎他的阿萝!”

李兆廷一怔,就是这一顿间,被素珍用力握住手,推门进去。

李兆廷怒极但

尚未动手,素珍已先闭上嘴巴,谁都没料到被人觊觎的阿萝和被要告诉秘密的连玉都在里面,还有孝安、慕容景侯、严鞑、连捷、连琴一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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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捷连琴有些惊骇地看着她,孝安却皱起眉头,看了阿萝一眼,至于对素珍,倒似无所谓。毕竟,她如今已和皇帝与没有了纠葛。阿萝摇头,伸手悄悄握住连玉的手。连玉拍拍她手臂油。

李兆廷很快把手从素珍手里抽出,给连玉和孝安行礼,“微臣叩见皇上、太后,七爷九爷。”

素珍心里叫苦,这些人怎会过来?

唯一弄明白的是慕容缻为何也在,想是因阿萝之故心里不舒服,没跟进来。

“办案枯燥,本官与李侍郎开开玩笑,哈哈,哈哈。”她紧跟着行礼,又笑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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