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问了,说是根本没发现有人来过。”

“他们一直在门外值夜竟然都没发现?”阿萝眼皮一敛,“送信的人不简单。”

她也不再询问,直接拆开信。

才将将一眼,那信便从她手上掉了下来。

梅儿一惊,“小姐,怎么了?”

阿萝目光一片空茫,随即一点一点笑出声来,“她没死,冯素珍竟然没死。”

她说着话,浑身都颤抖起来,一双眸子发红,犹如困兽,憎恨、狂怒、凶狠……所有尖锐的情绪仿佛一瞬交集在一起,她大叫一声,突然又蹲下身去,抱住自己。

梅儿惊疑地弯腰把信捡起,但见那信上只有一行字,笔锋凌厉。

——冯氏未殇,为帝所藏。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问道,俯身想去扶阿萝。

“这信是谁写的,也许不是真的,小姐你……而且小姐如今也有了李公子,管那小贝戋.人怎地——”

她话还没说完,却教阿萝一把推开,摔到地上,“小姐……”

阿萝浑身发抖,双目红透,竟是又哭又笑。

“我还在等他回心转意,”她睁大眼睛,“可已经晚了……

“我真傻,你知道我为何要死死守着和孝安的诺言吗,不仅因为我母亲,还因为,我怕,怕孝安猜到双城的事,把事情告诉他。”

“我这样做是为什么,我只希望在他心中永远记住那个善良阳光的阿萝,那个让他温暖开心的阿萝!”

梅儿哽咽道:“小姐,奴婢明白,小姐是希望,在皇上心中,永远都看到小姐最好的一面。希望他永远爱着小姐,因为小姐是那样的爱他。”

阿萝笑,“可是,到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双城本来就该死,我为何要赔上自己的幸福?”

“从小我住在她家,她天真无邪,我却必须步步小心,因为顾南光是她亲爹,而不是我的,我事事让她,待她掏心掏肺,连走也告诉她,可她……她明知我和连玉两情相悦,却跑去通知那老妖婆,跟我说什么即使姐姐你们走了也非长远之计,太后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得那么动听,还不是心里暗暗喜欢连玉?我让她顶替我,让她付出代价,我真有错吗?我是疯了才会认为连玉会因我动了恶念而不喜我。”

“连欣说得对,善良的人守不住幸福。”

她说到这里,眼中迸出一股浓浓的恨意,那当中之激.烈与森冷,让梅儿也微微打了个颤,但她道:“小姐,奴婢一定会帮你。”

因连玉一行在数天后到达上京,马车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去了京郊连玉的宅子。进京前,内卫已暗中奉连玉之命,到六扇门通知无情等人。

下得马车,铁手和追命都已等在宅子门口,素珍看到他们眼圈都红了,两人也是异常激动,追命把素珍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若非看到连玉在旁,眼皮微微撩过来,他都不肯放人了。

美中不足的是,无情不在。二人说,无情前天离京,执行门中一个紧急要务去了,据说是江湖上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

但她的事之前权非同是通知过了,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上面。

素珍也是特别高兴,连连朝连玉使了几个“回头好好回馈你”的眼色,但她很快明白连玉没那么好心,他旋即宣布了他们婚事,定在五天后置办,就在这宅子里头。

这五天是给准备各种东西的,否则,看样子,他连这五天也想省了。

素珍希望等无情回来,连玉知她重视这个朋友,多通融了五天。当然,十天里,无情若还没赶回来,那便没办法了。

素珍一脸悲愤,铁手和追命本来因素珍的事恨极连玉,此时却十分赞同,素珍暂居宫中,虽不昭告,但他们自是希望她有个名份才好。越快越好。

二人又把素珍拉到一旁,问起当日婚宴随素珍失踪的小周,素珍微微蹙眉,随即笑答,在宫中养尊处优着呢,爱屋及乌,连玉自然没把这人质怎样,后来便把人给放了。

二人松了口气,追命恨恨道,这人也是个吊儿郎当的,既然出来了也不找找老大。老大嘴里不说,心里肯定怪想的。

素珍一时语塞,竟不知回什么好。

事情既定,便约定了十天后山庄再见。

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反倒不是素珍,而是连欣,她拖拖拉拉、期期艾艾的走在最后,拉过追命咬耳朵。追命有些无奈,但禁不住她合掌再合掌,一脸哀求,终还是答应了。

朱雀瞥了眼,但没说什么。

马车朝皇城而去。

素珍仍是和连玉单独共乘,连玉嘴角含笑,看得出心情极好,素珍却笑不出来,一拉他手臂,“告诉我,当日和我一起被弄进宫中的小周哪里去了?”

连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朕的媳妇儿聪明伶俐,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何必再问朕?”

素珍没想到他如此回答,微微失声道:“真是朱雀?”

“不是我聪明伶俐,该感谢陛下默许,肯让她与我多亲近,当时在权府也不惜用了这个好棋,否则,朱雀使那鬼脑子,我有时也不一定能玩过她。”她本窝在他怀中,心中越想越气,伸手便去扭他耳朵,“混蛋,你一直把人放我身边那么久,还让她玩无间道,将无情指为坏人,两个一直跟我玩你画我猜!”

连玉不置可否,一手把她淘气的手圈进掌心,又伸手捏捏她脸颊,柔声道:“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才怪,最初就是为了监视我这个新科状元!”她把他手打下来,斜眼睨着他。

“媳妇儿,你问题重点弄反了吧,你该关心欣儿和小周的事。”连玉把她手放到嘴边一吻,墨黑双眸,隐隐透着丝佞魅之色。

素珍果然没了脾气,不无担忧道:“他们三个人,你说现下该怎么办?一个是你妹子,一个是你忠心的下属,你就不担心?”

“我再担心又能折腾出个什么结果?”连玉笑,“若我真要管,我便棒打鸳鸯,不管欣儿还是朱雀,都不许她们和你那无情在一起。”

素珍顿怔,“这话怎说?”

“能哄朕的下属把他的腿都治好了,这样的人能简单?能借母后之手要下六扇门副统之位,这样的人能简单?”连玉眸光微深,“但看在他待你确然很好、那感情是自然流露的份上,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暂时没把这权力要回。”

“而他们几个的事,管也管不了,缘分天定。”

素珍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却又低吁口气,“但无论无情和谁在一起,对另一个的伤害都深,看的出都是用了真感情的,两个都好姑娘,就像我的姊妹一样,谁受伤了我都难受。”

“只要不是你再受伤害就行。”他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

“你这个当哥的当主子的真狠心。”素珍心中惆怅又甜蜜,但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

“不是朕狠心,而是除你之外,这世上人的男.欢女爱的幸福,不在我负责的范围之内。”把她抱紧,又撩起帐子,“到了,这里是我的家,从今以后,也是你的家了,素素——”

他顺着他妹子的唤她的名字,一唤之下,她觉得新鲜,目光晶亮,猛地抬头,他看去也是喜爱,深深看着她,亲自把她抱下马车,快步走进寝宫。

两人都没有说话。

入夜的皇宫,有种惊心夺目的美,也有惊心夺魄的恐怖。

画地为牢。素珍心中轻轻想,但这是她选择的路,选择和他风雨共度,后面的路,无论怎样,纵使是跪着,她也要把它走完。

把舟车劳顿的她安置好,看她小狗似的卷着他的被褥睡去,连

玉眼眶微微一热,只想抱住她入睡,但最后只是轻轻替她盖好被子,回到桌前,坐得笔直,批改此前留下的奏折,又把先前绘下的一副羊皮卷拿在手中仔细研看,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一声细响,他怕把她吵醒,自己开门出去,听来人禀报。

“什么事?”他沉声问。

“皇上……外面来报,说……阿萝姑娘自尽了。”明炎初苦笑一声,低低说道。

——

昨天临时有事在评论区请假停更,不看评论区的朋友可能不知道,在这里补说一声,如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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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连玉脸色一变,立刻问道。

明炎初忙答:“幸亏婢女发现得快,及时救下,但伤口划得颇重,伤势不轻。”

连玉闻言,眉宇见松了下来,瞥了眼将亮的天色,“立刻备马车,朕出宫一趟。”

“是!”明炎初应道,想起什么,又连忙问道:“李提刑醒来那里如何交代?摹”

“便说朕处理公务,她不是闹腾的人。”他想了想,紧接着道:“让朱雀好生看顾着,朕的寝殿四周可已布置好?”

这个布置,却原来是,二人既决定私下举行婚事,为素珍安全计,这段时间里,她索性打扮成一个小内侍,尽量不出现于人前。

天子寝殿方圆一定范围内,实行暗中封锁,数丈一暗岗,太后、缻妃若来,提前通知,素珍随时避进偏殿,臣工一律到御书房等候议事。

四侍很快在各屋中被宣起,朱雀留下,其余随驾出宫。

才走出院门,连玉突然回头,众人不解,“主上……”

连玉快步进了寝殿。

素珍睡得正香,她伤在愈合中,这些天的车马也把她累得够呛,迷迷糊糊中有人靠过来,她本能依偎过去,含糊不清地嘟囔,“连玉。”

“媳妇儿,起来。”对方话很是温柔,动作却是截然相反,把她整个捞起,替她穿衣、套袜,很快,把她弄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素珍起.床气正浓,眼睛还睁不开,恼怒地小声叫。

“阿萝自尽,我要去看看她,你,跟我一起去。”对方顿了一顿,缓缓说道。

素珍心头一跳,彻底醒了。

一路上,连玉没有怎么说话,素珍也没有,她心里有些堵闷,却又很清楚明白,连玉的心思用意。

下了马车,她并未随连玉进内,只和四侍留在院子里。连玉本脚步如风,见状停下,望住她。

“去吧。”素珍低声道:“这么多年的情份,这是应当的。我在,你们说话也不方便。我相信你,就是这样。”

连玉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多话,带着明炎初进了去。

厢房的门随之被他打开半片,明炎初站到廊下。素珍站的地方,大约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屋中飘涤着浓浓药味,甘香又苦涩。

太医先行,早在屋中,见连玉来,连忙迎上前见礼,连玉低声问了几句情况,一旁梅儿抹着眼泪,乍看连玉,却又是两眼一红,眸中怒恨四.溅,冷笑道:“皇上可算来了,奴婢主子若是好端端,怕是此生都盼不着这一面。”

“上次朕看在你主子份上,没要你这奴.才的命,你既然如此不怕死,朕也不要你的命,但你总还有家人吧,嗯?”

连玉看也没看她,鼻中一声轻嗤,径自走过去。

梅儿浑身一抖,又惊又怒,但唇角蠕动,满腹的话语却骨碌一下,就此跌回喉中。

“皇上何必如此吓唬阿萝的婢子?阿萝的亲人如今也只剩母亲跟她了。”女子的声音从前方床中虚弱传来,语气中透着无尽的讽刺。

连玉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终快步过去,凝目看向床中人。

她头颅深陷在枕中,姣好的脸上虚黄青白,几绺秀发湿嗒嗒贴在额上,头颈冒着细碎的汗珠,显见痛苦。叠放在被上的手,其中一只腕部缠着厚厚纱布,布上还渗着几许血迹。

“阿萝。”他叹了口气,唤了她一声。

阿萝冷冷看过来,眼中含着悲愤,也许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她心痛欲裂。

她原本希望在他眼中看到的东西,没有,甚至,她原本设想过,他会慌了神色,一打照面便把她抱住,内疚,痛苦,悔恨,统统没有。

他安静地站在床边,拧眉看着她,眼中唯一透出的是叹息,还有一些心疼,但那心疼,却不似是看心爱姑娘的那种感觉……若躺在此处的是连欣,无烟,大抵也是如此?!

“连玉,你不公平。”她想朝他闹喊,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她死了,你伤心欲绝,我死了,你只会拍手称快吧。”

“你若死了,我会很难过。”连玉依旧没动,“可是,这样死去真值得吗

L?我们之间的事,已然过去,我曾怕你死,那也是我选择和你一起的理由之一。可是,我不能一辈子为此所挟。”

“而你,又得住你母亲和你自己吗?”

“这七八年的时光,把我们都改变了。你和我都回不去了。我说过,若当初你不曾‘死’去,我不会再爱上别的人,可是……阿萝,在我和你年少还没那份情爱打磨成生死相许之前,你离开了,我用了七年时间来祭奠你,也许,你说对了,我太寂寞了,过着最枯燥的生活,是以我出手为自己制造了一段姻缘,可是,谁都没想到,这竟是一段可以刻骨铭心的感情,可生死许之。”

“我爱过你,但那是过去,只在过去了。我爱她,在今天,在这一生。”

“阿萝,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年你没有让顾双城站出来成为替罪羊,改通知我由我来处理这件事,所有一切是不是都有了不同的结果?我知道,你恨她,因为你自小比她苦多了,我经历过这些,我都明白,但为何非要争一夕长短,她也罪不至死?我相信,她有私心,但她从小叫你一声姐姐,那当中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你心里也这样想过,是不是?”

阿萝猛地坐起,终于这一刻,他说着让她心如刀割的狠心的话,却不知为何,却也让她感觉到,他有在心疼她,真心在心疼他。

他清冷的眼中,缓缓流湍着,有疼惜,还有责备,像刀剑般锐利的责备。七年前困苦坚韧的少年,此刻成熟沉稳的男子,两道身影仿佛重叠。

她目光落到他垂在衣侧的双手,那双掌边沿都是茧痕。

她突然才意识到,这些年来,他也苦。

爱之深,责之切,哪怕,这爱已非情爱。

她突然一瞬心中竟有一刻静谧,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被怒急攻心的自己,似乎是,真还有更好的选择?为何当年……因为从小事事小心,因为也被压抑了太久,因为怕失去……

这几天来的痛恨,此时竟轻了那么多。

她突然忍痛起来,颤抖着走向他,“连玉,我当年也许真错了,我不想再提那些事,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可是……带我回去好吗?”

连玉眉头一拧,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终于,他还是出手相扶,握住她双肩。

……

素珍踢着院中的碎石,偶尔抬头,看到二人一瞬紧贴,她好想冲进去,但最后到底也没有冲进去,只是笑笑对朱雀道:“我出去走走。他好了,让他到提刑府来找我。”

朱雀几人也是看到里间情景的,都有些变了脸色,朱雀低声道:“我进去提醒提醒主上——”

“不!”素珍几乎立刻摇头,“他把我带来,便是怕变数,我也信他,只是,我吧,到底是小气的人,就这样了,我先出去走走。”

她闪身出去,倒也不太担心别人会认出她,出门前,连玉特意把她的脸弄得乌乌黑黑,以防万一。

院内几人交换了眼色,玄武悄悄跟了上去。

提刑府离此处并不太远,就几条街道。素珍走了不久,便折了回去。她哥哥一直杳无音讯,她是希望尽快见到他,把事情向他说明白,也希望他能参加她婚礼。

那人也把一切替她想好,已暗中在提刑府附近埋了人,只要有可疑的人经过,端看暗号,便立刻截住。只是,有些古怪的是,此前内卫报,暗号竟消失了。

是不是说哥哥已看到了?还是说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还有冷血……

她的婚礼,他们是参加不了了吧。该怎么找到哥哥?!

她蹙眉,站在路中间,又想起阿萝。

“素珍姑娘?”

于是乎,侧方惊喜一声,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这样子都有人认出来?不对,素珍姑娘?她心中疑窦,侧身看去,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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