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泓见她过来,连忙躲到了尹听风身后,头上立即挨了他一扇子:“出息!”
折英大概还对天印带着成见,一起走时,只远远地跟着,并未靠近。
走出去很远,谷羽术悄悄落后几步,扯了一下靳凛的袖口:“你知道千青是初家人的事吗?”
靳凛摇摇头:“我方才也震惊的很。”
谷羽术笑了笑,没再说话,眼神落在天印身上。当初他苦心孤诣地掩盖千青的身份,如今尹听风一出现,到底是怎么都藏不住了。不过,这倒是个好时机。她勾着嘴角笑得很畅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都在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释怀了。c042f4db
回到金府,锦华夫人已经安歇,千青不好打扰主家,便将自己的房间腾给了折英。刚要走,折英忽然叫住了她。
“小姐与天印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千青扭过头来,尴尬的笑了笑。
折英垂着头,长睫覆着眼眸,看不清表情:“当初公子受到围剿,带着小姐与属下逃入密林,若非天印进来,他也许能逃过一劫。”
千青愣了愣,本要出门的脚步再也挪不动了:“我当时也在?”
折英点头:“小姐身子一向不好,那日公子本是要带您去京城就医的,却不想半路遭了埋伏。我们三人逃入密林时都已身受重伤。天印进来的时候,公子已将所有内力都转给了您,油尽灯枯,奄奄一息……”她别过脸,轻轻喘了口气:“小姐既然与天印情投意合,身为属下自然不该多嘴,但我永远不会原谅天印当日的所作所为。”
“……他说他没动过手。”
“是没动手,可是他执意要带公子出去,公子已经只剩一口气,出去后那些武林正道岂会放过他?我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折英忽然转过身去,扶着桌沿轻轻颤抖起来。
千青被她的话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着,直到靠上门才回过神来。
她失忆了,所以得知自己是初衔白的妹妹时除去惊讶,并没有多浓烈的感情。初衔白就像个符号,她会将他归为自己的亲人,却没办法找到对待亲人的感情,可是刚才折英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么一个人。
她无法想象被一群人包围在密林里的心情,恐惧,甚至绝望。而那个人人称作魔头的人,至少将生存的机会给了她。
初衔白,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血浓于水的亲人。
折英大概平复了情绪,转过头来,粗哑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小姐回去吧,虽然天印的做法我无法接受,但他至少救了你。”
千青脑中纷乱,转身去开门,好半天才抓住门闩。
外面终于下雨了,天印的房里还亮着灯,显然是在等她。千青默默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转头去了师父的房间。
真意外,玄月房里居然还亮着灯。
“师父……”千青推门进去,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往她床上一倒:“今晚我跟您睡。”
玄月正在用帕子细细地擦脸,心平气和、面无表情地骂她:“滚走,你自己没有房间吗?”
千青爬起来直接脱了外衫,又倒了下去。
“哎哟真是女大不中留,还会跟为师闹脾气了。”玄月走过来拍了她一下:“睡里面去!”
千青见她同意留下自己了,听话地往里面挪了挪。
吹了灯,一下子安静起来,只能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千青伸手搂住玄月的小蛮腰,头埋在她颈边蹭了蹭。
玄月大概是觉得痒,忍不住笑起来,又连忙恢复面瘫:“你还是小孩子吗?还撒娇!”
千青撇撇嘴,忽然问:“师父,您知道我的身世吗?”
玄月一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尹听风说我是初衔白的妹妹。”
“那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是冲着你这个身份来的!”
“……师父,别转移话题。”
“哦……”玄月干咳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初你师叔抱着你来找我,只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追问再三,他才透露了点。其实我当时并不赞成他这么做,但他执意要留你,我也就只好帮他隐瞒着了。整个天殊派,除了我跟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千青没有应话,像是睡着了。
“对了,你跟天印发展到哪一步了?”
千青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姿势如同缩头乌龟。
玄月只有自己猜:“他摸你了?”
千青摇摇头。
“亲你了?”
千青又摇头。
“啊……原来什么都没发生啊。”玄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千青无语凝咽……
※※
折英的出现无疑是个转折,因为她坐实了千青的身份。起码尹听风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身上还沾着雨水,是刚才去折英房外打探时落下的。但他没心思清理,就这么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暗暗思索着。
虽然千青是初衔青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但其实他本人一直带着怀疑。
首先是这个消息出现得很突然,在他发现有一个长得很像初衔白的人出现时,很快就查探到他有个龙凤胎妹妹。顺利是好事,但是尹听风是做消息买卖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江湖人,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但讲究信誉才能财源广进,所以经他出手的东西都必须可靠。这么多年摸索打探,早已寻出规律,越有名声的人,消息卖的越贵,打探起来也就越难。初衔白就属于这种,何况他在世时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死了却反而很容易就查到蛛丝马迹,怎能不叫人怀疑?倒是天印之前一直极力否认千青的身份,让他加深了几分确定。013d4071
其次是千青练的内功,他无法确切判定那是什么功夫,但可以确定只有内力高深的人才能练,因为看千青的吐纳方式,似乎暗藏几分凶险。如果是并不擅长武艺的初衔青,自然不能练这种功夫,可若是她的体内有初衔白的高深内力,一切就好理解了。
所以经过今晚折英那一番叙述,尹听风不得不信了。
折英是初家人毋庸置疑,甚至她的地位已经算是初家管家,极有分量,不可能作假。
当初那场围剿,段飞卿的本意是“凡江湖人,见初衔白皆可诛之”,却没想到被与初衔白有私仇的门派歪曲利用,最后集结成团,暗中给他设了伏,由此才演变成一场围剿。尹听风得到消息赶去时,恰逢初衔白带着两人逃进密林,他甚至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的背影。
之后天印被推举入林查探,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折英的话与他亲眼所见并无出入。更何况最后天印的确是带了一具尸首出来,而那张脸也的确是初衔白。当时他还在心里默默惋惜了许久,虽然下手狠戾,但初衔白始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不该得到这样毫无尊严的下场。
那么看来,是他当时忽略了跟着初衔白的两人中还有他的妹妹了。不过当时那么混乱,会忽略倒也是人之常情。
尹听风叹口气,捏了捏眉心:“罢了,大概真的是我太谨慎了。”
一直站在角落随时待命的楚泓默默想:哦,我家公子又开始装深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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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青醒来时,只听到玄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带着让人心安的泼辣劲儿:“什么什么?千青是你家小姐?哎哟,那你赶快叫我一声夫人!”
并没有回应,门已被推开来,折英的身影出现在床前:“小姐您醒了?我伺候您起身吧。”
“呃,不用了,我自己来。”千青讪讪地爬起来,心想自己平时就是伺候人的,哪能叫别人伺候啊。
洗脸时,对着水盆看着自己的脸,千青愣了愣,忽然觉得要是男子有这张脸,还是很好看的,难怪初衔白当初身边有那么多貌美少女。
“对了,当初跟着初衔白的那些姑娘们呢?”
“死伤大半。活着的,基本上都被瓜分了。”
千青挂着一脸水珠愕然转头:“瓜分?”
折英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忽然扯出道诡异的弧度:“是啊,那些姐妹们都很美的。”
“……”
“这便是所谓的‘武林正道’。这一年我走访各地,也找回了几个姐妹,她们有的疯了,有的残了,还有一个被关在密室里充做禁|脔,活活蹂躏而死……哦对了,这些‘正道’似乎觉得公子武艺高绝与这些姐妹们有关联,所以还喜欢拿她们做药……”
“别说了!”千青捂着嘴冲出了门。
折英苦笑了一下,转头时就见玄月倚着门,静静的看着她。
“真巧,我也讨厌男人。”
“我讨厌的是武林正道。”
“差不多啊,武林正道几乎都是男人。”
“……”
玄月撩了一下头发:“我说,徒弟都做小姐了,好歹我也过过瘾啊,你真的不愿意叫我一声夫人吗?”
“……”折英忽然觉得,她家小姐变成这样,大约就是拜错了师父的缘故……
吃了早饭,千青好受多了,开始缠着玄月传授她武艺。
玄月本还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是来真的,只好耍了一套剑法,然后用手挡着阳光迅速躲回房间去了。
那一刻,千青忽然很想跟她断绝师徒关系……。
玄月教她的这套剑法算不上天殊派里精湛的,但贵在灵巧。可惜她刚才实在很敷衍,以至于千青舞了几遍就开始迈上了自创的大道,也难为她,居然还能耍通顺了。
在天殊派的时候,她很少练武,偶尔为之也是做做样子。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必须要练好武艺,如果武林大会无法帮到师叔,至少也不能拖累他。
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剑气扫落枝头树叶,纷落似雪。千青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在树下陪她练过剑,她甚至都看到了他的白色衣角。阳光穿透枝叶洒在他的肩头,他停了下来,轻轻笑着问:“怎么不练了?”
千青呐呐地张了张嘴,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
她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师叔?”
天印抿了抿唇,看了她许久,才轻声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我……去师父那儿了。”
“师姐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么?”
“……”千青垂头盯着鞋面。
天印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拿开了她手里的剑:“怎么忽然想起练武了?”
“武林大会要到了……”
天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打算学好本事保护我么?”
千青抬头讪笑:“……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天印笑着揽住她:“怎么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他松了手,执着手里的剑甩了一下,示意她看:“既然要学,我就把‘天印十四剑’传给你好了。”
千青连忙摆手:“那怎么行,这是逾矩了,被师父知道,我要挨罚的。何况您……也不是我师父……”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
天印故意贴过去道:“是啊,我不是你师父,那是你的什么?”
“……”千青觉得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天印低笑一声,不再打趣,快速舞起剑来。
剑这种武器看似简单,却极其难练,因为是双刃,练得好伤人护己,练得差伤人伤己,练得顶好的,不伤人也能护人。
听风阁曾在武林谱里特地描述过,当今江湖以剑成名的高手寥寥无几,武林盟主段飞卿算一个,他的剑术贵在精,招式不多,却总能击中要害。初衔白也算一个,他的剑术贵在杂,因为采纳众家之长,最后剑法完全无迹可寻,让人难以捉摸,便很难取胜。而天印的剑术则属于快,他的“天印十四剑”曾经被众人讹传的版本很多,有的说只有一剑,有的说有五剑,眼力稍好的也说只有十剑,而对方能感受到第十剑的时候,通常已经瘫在地上了。
关于这段记载,武林谱中第一次摒弃客观,直接用十分叹惋的语气做了结尾:如果这三人能比试一次,哪怕是随便其中两人能比试一次,也、好、啊!。
天印的剑很快舞完,千青看完的第一感觉是,怎么没有内力的人也能将这套剑法舞得剑气四溢呢?不愧是原创的主人啊!。
天印将剑递还给她,笑道:“你可看清了?”
“看是看清了,不过我担心我练了,以后就要改口叫你师父了。”
“不错,你还会打趣起我来了。”天印走过来,双手抱住她的腰拉她入怀:“今晚回来吧。”
千青忽然有种错觉,他说这句话时,简直像是在叫她回家一样。
舞了一通剑回房时,身上已经汗湿了。千青打算去折英房里洗个澡,刚走上走廊就见她站在那里,眼神有些复杂。千青料想她大概是刚才见到自己跟天印在一起的画面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初衔白出了事也许是要怪天印,但天印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到底该恨该爱,她自己也很矛盾。
可能折英也知道她的想法,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跟着她的脚步。
到房间门口时,千青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对了,以前我经常跟初衔白……我是说我哥哥,一起练武么?”
折英怔了一怔:“小姐想起什么了吗?”
千青摇摇头:“很模糊的片段,只大概记得他似乎爱穿白衣。”
折英轻轻点了下头:“是的。”
晚上到底还是去了天印的房间。千青被他拉着倒在床上时,忽然觉得有些难受,终于还是推开他坐了起来。
“怎么了?”天印从背后环住她。
“我想起了初衔白……”
天印忽然沉默,直到千青觉得被他环着的身子都僵了,才听他轻声道:“不管折英跟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后悔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因为不那么做,你就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