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这一带多山,除了云踪山外,还有很多高矮不一的大小山峰,错落分部,连绵有致。
凤桐指给他们的那座山就在不远处,乐越打量了一下,挺高。他和昭沅琳箐应泽一道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果然看到了洛凌之。
洛凌之正坐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乐越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刺激他,让昭沅琳箐和应泽在后面的树丛中暂时休息等待,独步小心谨慎地缓步一尺尺接近洛凌之:“洛兄。”
洛凌之回首看着他,浮出一丝疑惑的神情:“越兄?”
乐越打个哈哈:“哦,我听说,这座山周围风景不错,就爬上看看,没想到居然会碰到洛兄你,哈哈,真是巧。”他趁机走到洛凌之身侧坐下,确保他在自己抬手就能触到的防伪。“洛兄,你不觉得做在山顶看四方,胸怀会豁然广阔起来?”
洛凌之没有回答
乐越深深的吸口气,感慨道:“吸口清气,心中的污浊都被冲刷干净,只剩下一片光明和坦荡。”
洛凌之还是沉默。
乐越抬手指向前方:“洛兄,你看那边的山,那边的树,那边的水,那边的旷野,山河多么壮阔!这就是属于我们大丈夫的天地!”他豪迈地挥手,“在这种山河天地里,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洛凌之终于收回一直飘在悬崖外的视线,转到乐越身上:“越兄,我只是上来坐坐,不是来跳崖的。”
乐越顿时有些尴尬,抓抓后脑道:“是我多管闲事…”
洛凌之轻声道:“多谢。”
山顶上的风吹来,十分痛快清爽,乐越拍拍洛凌之:“唉,洛兄,其实现在你我同病相怜,都是被住处师门的天涯一匹狼了。不过,做独行侠也是很有前途。”
看着远处的山,乐越又想起了少青山,不知道师父和师弟们过得好不好,青山派的新房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挖地基了。
他还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经常翻过山到清玄派和青山派之间的山间空地找洛凌之玩。因为那时候师兄们年长,只有洛凌之和他差不多大。洛凌之虽然规规矩矩的有点死板,又是对头门派,但也总比没人玩强。后来他渐渐长大,懂得了门派恩怨的深重,加之添了十几个师弟,也就不怎么找洛凌之了,再之后发生了师兄们投靠清玄派的事件,洛凌之就彻底变成了敌人。
如今大家都离开师门,想想过去的恩怨真是小孩子闹事,毫无意义。一阵山风便吹得干干净净。
能毫无芥蒂地再做朋友,倒是件好事。
乐越问洛凌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洛凌之轻叹道:“暂时还不知道。”
乐越看着他有点落寞的神情,脱口而出道:“最近西郡王的郡主要公开招亲,肯定很有趣,我们要过去看看热闹,你要不要一起去?”
洛凌之思索了一下,点头:“好啊。”
关于去洗郡也捎带上洛凌之这件事,琳箐难得地没有赞同乐越。她认为他们现在需要时刻商量关于天下和对付凤凰的大事,多个洛凌之在场根本不方便说话,等于多个累赘,身边有应泽这个胃口宛如无底洞的累赘已经够烦了,现在简直烦上加烦。乐越很坚持,他说做人不可以不讲情义,昭沅赞同乐越。
琳箐恨恨地瞪了昭沅一眼:“你有不跟着乐越说话的时候嘛?”
昭沅道:“你以前也一样…”
琳箐忿忿地跺脚走了,乐越欣慰地把手搭在昭沅肩膀:“说得好。”
他们夜晚钱赶到附近的一座小镇,找了家客栈。
半夜,整个小镇都在沉睡的时候,昭沅悄悄从被角爬出,无声无息地打开窗子,钻到屋外。
它爬到屋顶,月光下,有个黑影已经站在屋顶等着它,拧起它飞到城镇外地旷野上空。
应泽带着它落到一条河边:“小龙,你想请教本座教你什么?”
昭沅诚恳地看他:“请你教我能够变强的方法。”
应泽眯起眼:“为了帮那个凡人?”
昭沅知道应泽对乐越有成见,缓缓地点头,有补充道:“我也是为了能打赢凤凰,夺回护脉神龙的位置。”
应泽的神情很莫测:“也罢,本座也想看,你这条小龙到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不过,本座不会白教你,将来你也要替我做件事情。”
昭沅立刻用力点头。
应泽道:“那本座先教你一些简单的养气方法。”
应泽说,他是应龙,和昭沅不属于一种龙,所以有的修炼法门不一样,不过,养仙气这种最基本的修炼仙元的方法是一致的。
应泽告诉它,龙,并不是只有在水中才能修养仙气。月光的阴润之气,太阳的燥热之气,云之雾气,甚至吐纳间的气息,都可以吸收精炼,纳入体内,蓄养仙元。
打根基的关键两个字就是“养”“蓄”,养和蓄不需要特定的场合时段,原本该是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的事情,要水到渠成般自然。
昭沅暂时还无法达到应泽教他的境界,它只能一步步小心地按照应泽教它的方法吐纳。试着让仙气缓缓在体内顺畅运行,回转。
它悟性不算慢,应泽很满意
应泽又告诫它,天地间有清气,也有浊气,万不可为求速成,吸收因暴戾、血光而成的浊气,更不可以杀戮来养自身,否则堕入魔道,反噬其身。所以有时说,仙与魔,只是一步之遥。
应泽乃上古龙神,他交给昭沅的都是远古上仙的修养之法,比昭沅的龙爹辰尚且高明了不好。昭沅吐纳了几个时辰,就感觉浑身舒畅,有种从未有过的轻快之感。
天渐渐泛滥时,昭沅抖去身上的露水,又悄悄回到乐越身边,把头凑进枕边,闭上双眼。
昭沅一天天地修炼,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应泽教导它,修炼仙法犹如积滴水成江海,一点点累积之后,会在某日,因一个契机,彻底脱胎换骨。
跟着乐越一路向西郡去,应泽可能是因为每天夜里要教导它,过于劳累,胃口日益增大,走了三四天,应泽当日抢来的盘缠也渐渐要被吃光。
乐越赶在倾家荡产之前,在途径的一个小城中做了点小买卖,赚些路费补贴。
他做的卖卖就是自己的老本行,替人算卦看相。
可惜乐越年纪轻,总是舌灿莲花,别人也觉得他不牢靠,比较像骗钱的,不肯光顾他。
乐越也不气馁,蹲在城隍庙前那张租来的破桌后,继续招揽生意。他蹲到天将中午时,突然有人狂奔而来,高喊:不好啦,孙将军带人要杀进城里来了!
乐越茫然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顿时开始四散逃命。
不会这么倒霉吧,赚个盘缠都能碰见打仗?
街上的行人乱成一团,乐越随手拽住一个问道:“兄台,请问一下,孙将军是谁?”
那人用馒头噎到喉咙里的表情看看乐越:“外乡人,快找个地方躲躲吧,孙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挣开乐越的手西被鬼追一样的逃跑了。
乐越站在原地愣了愣,身后有声音在喊:“喂,小兄弟!”
乐越回头,只见城隍庙的老庙祝趴在门框上冲他招手:“快,想进来躲就赶紧!要关门了。”
乐越扛起桌子,大步跑到城隍庙门前,把桌子推进门内,冲庙祝抱抱拳头:“谢了老丈,我几个朋友都在客栈,要赶回去通知一声。”
老庙祝摇头:“少年人,听句劝,你还是在这里躲躲吧,一听孙将军三个字,家家户户立即插门,你到客栈,也未必进得去。”
乐越笑了笑:“进不去也得进去,他们要是等不到我,更着急。”再次谢过老庙祝的好意,大步奔回客栈。
乐越临出门赚钱时,让昭沅,琳箐,洛凌之和应泽在客栈房内等候,当时唯有应泽一边吃着饭后点心一边“唔”了一声,琳箐和昭沅都表示很想一去赚钱,被乐越坚定地拒绝。
琳箐立即哼道:“反正一到这个时候便不信任我们,”
昭沅又露出小媳妇一样的表情:“我能帮你忙的,真的。”
乐越在心里道:我正是太信任你们了,知道带了你们。尤其是你两个去一定是越帮越忙。
连洛凌之都问了一声:“越兄,不然我和你一道去,多个人总会好些。”
乐越摇摇头:“不必了”他凑到洛凌之身边,压低声音,“劳驾洛兄你在这里,帮我看着他们…一些."
洛凌之了然地颔首.
满大街的人都在跑,乐越跟着人群边向客栈跑便在心中念叨,希望洛凌之看得住场子,那两条龙一头麒麟能安分老实地在客栈里呆着。
待奔到客栈门前,果然已门窗紧闭,乐越用力拍门,门内丝毫没有回应。一条桃红色的人影飘飘荡荡在他身边落下,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回来了呀。”是琳箐。
琳箐看着街上奔逃的路人,双眼兴奋得闪闪发光:“我听店小二说,要打仗了!”
乐越赶紧道:“打仗的事等下再细说,你先带我进去吧。”
琳菁双颊的酒窝深深的:“嗯。现在你不嫌我靠不住乐?”她拉着乐越的手走到客栈的窗下,抓住乐越的双肩飞身而过,姿势极其优美地飘进窗内,惹得楼下忙着逃命的人都驻足抬头惊叹。
乐越的双脚踏上房间地面,立刻四处环视。
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应泽躺在床上酣睡。
琳菁说:“傻龙和洛凌之帮你赚钱去了。马上就过来。”
乐越大惊:“赚钱?去了哪里?”那条傻龙怎么会赚钱?
琳菁道:“就在这个客栈里找点零工做啦,傻龙在厨房洗盘子,姓洛的在大堂扫地擦桌子,本来我在帮忙端菜来着,街上突然有人喊什么孙将军打进来了,伙计立马就堵住了大门。刚才我感觉到你回来了,就出来接你喽。”
呃?乐越诧异,为什么?昨天晚上他曾向客栈掌柜恳切自荐做零工,被无情拒绝,今天方才不得不去城隍庙摆摊,为什么…
琳菁看透了乐越的心思,笑嘻嘻地解释道:“你不是说掌柜不答应你在客栈里打工么?今天你走了之后,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和昭沅去求了求掌柜和他夫人,他们立刻就同意了。掌柜夫人还给应泽糖吃,说我们带着弟弟出来讨生活真不容易。”
她正说着,房门嘎吱开了,昭沅和洛凌之一前一后走进来,昭沅看见乐越,立即到他身边站。洛凌之问道:“越兄,听说马上有兵要打进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越摇头:“我也不清楚”
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城叫舒县,还属于南郡的地盘,离西郡已经不远。
琳菁便猜测,难道是西郡的兵马偷袭南郡?可杜如渊明明说过,南郡和西郡的关系还算可以。而且西郡那边目前自顾不暇,哪会主动惹事打南郡。
或者南郡有兵马不服定南王搞叛乱?杜如渊的爹看起来蛮厉害的,他手下的人没那么容易反吧。
琳菁与乐越左猜右猜,都不得要领。此时有人轻敲房门,殷勤地道:“几位客官,要茶水吗?刚沏好地新茶。”
乐越疑惑:“搞什么?”他们身上盘缠少,昨天住店时一堆人只要了一间房,掌柜和小伙计们一脸不待见,连洗脸水都不给他们送,现在居然殷勤地送茶水。难道是傻龙琳菁他们在做帮工的时候与客栈的人建立了友情?再说了,眼下客栈的人不是应该忙着收拾贵重物品逃避什么孙将军么?
乐越大步上前打开房门,一个小伙计端着茶盘站在门外,小伙计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褐色绸衫的中年胖子,正是客栈的黄掌柜。
黄掌柜的目光越过乐越瞄向房内,笑容更绚烂了几分:“少侠,刚从外面回来,有无口渴?这是小店特意准备的上好毛尖,请几位少侠尝尝。”声音带着一两分谄媚。
乐越浑身的汗毛下意识的颤了颤,他让开身,黄掌柜和小伙计一同进屋,小伙计将茶盘放在桌上,先端下一碟蜜渍核桃仁,一碟松子杏仁糕,方才开始斟茶。黄掌柜捻着上唇的短须笑道:“小店的茶点都是南边的做法,稍微甜了些,不知道几位少侠口味偏南还是偏北,是否合意。”
昭沅站在桌前,觉得有些晕。刚刚他们做帮工时,黄掌柜和小伙计们还“喂喂”“那小哥”地喊他们,呼来喝去,一点也不客气,怎么转眼态度变了这么多。
肯定有什么意图。
乐越道:“多谢掌柜,我们云游四海,什么口味都吃得惯。”
黄掌柜道:“少侠真是个爽利的人。唉,小店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诸位,望可见谅。”还真就拱手弯了弯腰。
乐越只得跟着抱抱拳头:“掌柜的客气了。”
黄掌柜的眼像两弯下弦月,越过乐越看琳菁:“不知几位少侠是哪个门派的高徒?这位女侠真是好俊的轻功,方才带着少侠上楼简直是如履平地啊。”
乐越谦虚道:“无门无派,只是寻常江湖游侠而已。”
黄掌柜终于绕上了正题:“其实在下过来,是想请问几位少侠,眼下孙将军又要进程,不知能否帮小店一道退敌?”
原来如此
即将要打仗一事早已让琳菁的战魂熊熊燃烧,黄掌柜的请求立刻令她心花怒放:“掌柜的,你很有眼光嘛。”乐越还没来得及提醒她谨慎,琳菁已经一拍桌子,豪迈地道,“区区一个孙将军而已,包在我和这位乐越少侠身上!”
黄掌柜大喜:“多谢女侠!”
乐越无语地看她,姑娘,好歹你也等搞清楚孙将军是谁再答应。
一旁的洛凌之问:“只是请教黄掌柜,孙将军是何许人也?”
黄掌柜敛起笑意,换上愁容,长叹一声:“孙将军,他…”
孙将军住在舒县向西数十里的一座小土山上。
小土山顶有个黑风林,林中有一山寨,孙将军及其手下平日在寨内,每逢缺酒少肉或者孙将军心情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舒县小城内洗劫一番。
每次搜刮都砸掠无数,黄掌柜悲苦地说,连厨房地一把葱头都不放过。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地,乐越道:“这孙将军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个土匪。”
黄掌柜凄苦地点点头,道,孙将军他就是个土匪。但孙将军他最不爱听人家叫他土匪头子或者山大王,自封为将军,老百姓们便只有喊他孙将军。
琳菁兴趣顿失:“我还以为两郡交兵敌军压城,竟然只是个土匪。你们县城虽小,总也有些守军吧。官兵的兵卒连窝土匪都对付不了?”
黄掌柜复长叹道:“女侠,你有所不知,孙将军非同常人,每次本县的马总兵都带兵关上城门誓死抵抗,可…”
他话刚说了一半,窗外突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黄掌柜顿时满脸惊惶:“不好,飞先锋来了!”
乐越挖挖耳朵,飞先锋?那又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小伙计踉跄地奔到窗边,合上窗,拖过桌子死死顶住,走廊上有人厉声高喊。“不好了,飞先锋杀进来了——”
黄掌柜快步走到门边,向外大声道:“诸位不要慌,镇定!”再转身向乐越等人道,“诸位能否移步到楼下大堂内?”
既然琳菁已经答应了人家,便不能食言,况且此时百姓危险,正是需要行侠仗义之时。乐越便率先启步随着黄掌柜一起走,昭沅紧跟着他,琳菁与洛凌之随后,应泽抓了两把松子杏仁糕放进袖内,带着一脸本座只是去看热闹地神情跟在最后。琳菁戳戳乐越的后背,小声道:“嗳,窝刚才闻见风里有妖气,飞先锋可能是只小妖怪。”
一楼的大堂内已聚集了十来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都坐在桌前,握着兵器,应该是黄掌柜与小伙计们临时请出的住店江湖客。
乐越昭沅琳菁洛凌之和应泽也找了张桌子坐,整个大厅中,数他们几个看起来最年少,其余人用眼角的余光向他们瞧了瞧,神情中都微微露出些不以为然。黄掌柜站在大堂正中央,拱手道:“小店与店中其余客人的安危今日便仰仗各位了,多谢各位肯仗义施援。”
狂风卷着沙石撼动敲打门窗墙壁,乐越他们临桌一个瘦小的短须中年汉子道:“掌柜的客气了,挡不了这群土匪,我等也会被抢,这本就是份内事。”他神色自若,双手却一直按在面前放着的一对短刀的刀柄上。
靠着墙角坐着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老者,摆着桌面上的铜钱口中喃喃道:“看卦相,却非凡类,乃妖异之相。大凶,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