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在一起时,也是这么有趣吗?”他的声音似乎也柔和愉悦起来,“他是不是爱上你的风趣可爱?”
我摇头:“我跟他还没什么感情,更谈不上爱了。”为什么他好像对我们的恋情很感兴趣?
他瞥我一眼,露出讥讽的微笑:“哦?你不爱他?他可是帝国最年轻的指挥官,连…皇帝陛下,都夸他是个无与伦比的人。”
他的语气…似乎冷冷的,有些嫉妒和愤慨。
我心念一动。
他嫉妒穆弦?
对,这样就解释得通了。穆弦才华出众,或者声望超过他这个上级,所以他们关系一直不好,穆弦忍受不了压迫,才会兵变。
他这个人看起来自负傲慢,抓到穆弦的女人,肯定非常得意,也会好奇穆弦这个强悍的对手,会娶什么样的女人。所以才会问我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爱不爱、风趣可爱什么的。
而当他听到我跟穆弦没什么感情,觉得穆弦在爱情上是失败的,所以才感到愉悦,才会接二连三的笑。如果我刚才表现得很爱穆弦,说不定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他根本就是对穆弦,怀着深深的嫉妒和恨意吧?
嫉妒让人发狂,我的生死或许就在他一念间,还是继续跟穆弦撇清关系吧…
“诺尔殿下,我的确不爱穆…苏尔曼…”对,外人都叫他“苏尔曼”。
他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很惊讶的样子,打断我的话:“你叫我什么?”
“诺尔…殿下?”我迟疑。
他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似乎有点想笑,似乎又觉得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叫我诺尔?那你认为我们一直在讨论的是谁?”
“苏尔曼。”我答道。
他蔚蓝的双眸紧盯着我,仿佛不想放过我任何一点表情反应,我茫然的看着他,哪里不对吗?
我俩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他忽然又笑了,那真是非常愉悦的笑,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虽然我想讨好他,但还是被他的反应弄懵了,有点提心吊胆。
终于,他再次看着我,用叹息的语气道。
“我还真有点嫉妒他了。有个这样傻得可爱的女人。”
他站起来,缓缓走向我。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站定,居然欠了欠身,脸上露出玩味的笑:“聊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华小姐,我是肯亚,跟你交谈非常愉快。”
我彻底愣住了。
肯亚?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自己人吗?
我很快顿悟。
“你跟苏尔曼闹翻了?”所以绑架我做人质?
他又笑了:“对,我跟他闹翻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他敛了笑,淡淡说:“几天前,相里晟跟他通过电话…
我顿时想起那天在书房听到的通话内容。似乎没什么异样啊!
他的眸中却浮现冰冷的愤怒:“相里晟向他献完殷勤,就来建议我在指挥系的周年聚会庆典上给苏尔曼授勋。
可是一个月前,学院导师德普上校病逝。我跟苏尔曼说,今年不举办周年聚会庆典,缅怀导师。只不过校志上的庆典消息,还没来得及更新。
换句话说,如果是真的苏尔曼,怎么会答应这个对导师不敬的建议?”
我心头一震。
他的意思是,难道穆弦不是真正的苏尔曼?
回想起来,我是听到那通电话,理所当然认为苏尔曼是穆弦名字的一部分。穆弦从未说过他叫苏尔曼。甚至莫林也只叫他指挥官,从没叫过苏尔曼。
我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该死,我只想对婚姻抱着冷漠的态度,所以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搞清楚。
可如果第七舰队指挥官苏尔曼另有其人,那穆弦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假装成苏尔曼,对付肯亚?
肯亚冷笑着说:“有这点不对劲,顺藤摸瓜,还查不出那个人是谁吗?”
我全身的血仿佛都冲到脑子里,那个人是、难道是…
他缓缓的说出那个名字:“我的亲弟弟,诺尔。当然,他也有个低贱的兽族名字,叫穆弦。对不对,我可爱的弟妹?”
我只觉得脑子里阵阵发烫。
他的话如此匪夷所思,可是又言之凿凿。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完全搞错了。
肯亚见我完全呆住,冷笑道:“我跟苏尔曼曾约定兵变前不再碰面,免得泄露风声。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我根本无从发现他的计划。现在看来,真的苏尔曼只怕已经被杀。
至于你,是意外惊喜——他整支舰队跳跃离开,只有三只救援船入港,船上又有女人…”
我完全明白了,他已经知道穆弦的身份,可穆弦还蒙在鼓里,依旧把我藏在苏尔曼名下救援船上,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可现在我要怎么办?
我心如鼓擂的抬头,对上肯亚冷漠逼人的目光。
他似乎看穿我的惊惧,蓝色眼睛暗沉一片,语气却格外低柔,低柔的叫我胆战心惊。。
“放心,你这么可爱,我暂时不舍得杀你。既然诺尔将计就计,我也来个将计就计。后天就是兵变的日子,让他心爱的女人,亲眼看到他战死,一定非常有趣,对不对?”
10.取舍之道
肯亚身姿挺拔的站在灯光下,就像刚从电影里走出的男人,衣冠楚楚、英俊生动。
可我从他眼中,看到森然的杀意。
死亡和杀戮对我而言,从来都是遥远而虚幻的事。报纸上刊登谁谁谁杀了人,抑或是莫林说穆弦曾经消灭过多少敌人,虽然令我心生寒意,但不会有真切的感受。
直至此刻,我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眼里,看到杀意。那目光如此阴暗,就像亡命之徒嗜血的舌头,轻舔你的面颊,令你不寒而栗。
我突然就想起了穆弦。
不知道他在穷途末路,兵败身死的一刻,会是什么心情?
我想象不出来。
离开那天他说:“我承诺十天内回来接你。”
当时我感到不屑。可如今,这句话竟成了他的临终遗言,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我忽然会觉得当时的他,其实懵懂而赤忱,有点可怜。
但愿他能活下来。
我之前对他抱着厌恶漠视的态度,但从没想过要他死。还有莫林莫普,我喜欢他们,在我心中,他们比穆弦重要。
“在想什么?担心诺尔?”低沉含笑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心头一惊。
肯亚上前两步,在离我不到半米远的地方站得笔直,修长双腿分开半尺距离,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我。像个真正踌躇满志的指挥官,器宇轩昂、沉稳威严。
“没有。”我答道,“成王败寇,理所当然。”
他眉头微扬,笑意更深。
我趁机说:“殿下,我飞船上还有机器人和士兵。他们没有参与兵变。你能放了他们吗?”
他一怔,陡然笑了:“为什么关心无关紧要的人?”
“因为他们在用生命保护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静静看着我,忽然伸手,把我垂在身侧的右手握住。他的手很大也很有力,我不敢抗拒,眼睁睁看着他将我的手送到唇边,低头在手背印上一吻。
“华遥。”英俊的脸微微抬起,明亮的眼中有戏谑的笑意,“如果我也保护你,是不是能获得你的关心?”
我浑身一僵,他的话有点危险的暧昧。但我很清楚,他当然不是对我有好感,而是在挑~逗打着“穆弦”标签的女人罢了。
他却骤然松开我,低声失笑:“居然吓得脸都白了。我让你这么抗拒?”
我一听,下意识想解释补救,可他已经朝门口走去,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这回你可以放心睡,不会有人打扰。”
大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宽敞的房间重新恢复平静。我只觉得全身疲惫,双腿一软,坐回沙发上。
可我哪里还睡得着?
我的感觉,就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被人强行推到了见证历史的风口浪尖。我可以遇见即将到来的惨烈屠杀,却只能麻木的袖手旁观,等待命运和强者的裁决。
肯亚离开了几分钟,就有仆人把我带到楼上的房间。隔着窗户向外看,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将茫茫山林镀上柔和的金光,四野一片寂静,天空湛蓝无云。我不由得想,如果穆弦死了,肯亚会放我回地球吗?
我再次被肯亚召见,是在隔日的早晨。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我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之前对穆弦的那点同情,也变得云淡风轻。我只是想着,打起全副精神应付肯亚,尽量保住自己和莫林兄弟的性命。
然而当我随士兵踏入银光湛湛的作战指挥中心,还是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这是间非常宽敞的大厅,雪白的金属铺满墙壁和天花板,人站在里面,会被辉煌的四壁弄得晕眩,不由自主肃然起敬。二十多名军官坐在办公桌前,每人面前一幅或者几幅淡蓝色悬浮图像。
肯亚治军一定很严,因为当我这个不速之客,踩着圆跟鞋咯噔咯噔走入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转头看我。
我跟着士兵横穿过大厅,走入侧面一扇门。这个房间不大,两名高大的黑色金属机器人矗立在门里。肯亚坐在暗褐色的书案后,听到声响抬头,对我露出笑容。
“过来。”
我走到书案旁,他却朝我伸手。我硬着头皮把手交给他,他将我拉过去。
我这才看到,在他宽大的沙发椅旁,还放着把小一点的椅子,他要我坐在他身边?
“不想看诺尔战败的过程吗?”他好整以暇看着我。
我只好坐下去。
他抬起左手,轻轻滑动面前的悬浮屏幕,上面显示出暗黑的太空,银色星系静静闪耀。这时他忽然把右臂搭上我的椅背,转头看着我。
“要不要考虑做我的情人?由我来保护你,比诺尔更可靠。”
后面一句几乎是凑到我耳边脉脉低喃,我却听得全身汗毛竖起。
“…再说吧。”我勉力憋出一句。
就算我想讨好他,也决不能答应。一旦答应,这个男人将马上把我划为所有物。我疯了才想做他的女人。
他静静盯着我片刻,手臂从靠背离开,淡淡笑了。
“还没看到诺尔死,所以不死心吗?”
我心想不是这样的,只是对你避而远之。可虽然这样想着,我却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窘意,因为我的确希望穆弦不要死。无关乎爱情,那也是人命。
“来,看点能让你死心的东西。”他的手开始在屏幕上划动。
我的心微微一沉,只见画面正中出现一颗土黄色的星体,徐徐自转。远处的星系银光闪耀,构成静谧的背景。
“这是磷石行星。一颗矿藏丰富的新行星。”他说,“按照原计划,今天上午九点整,诺尔会抵达这里考察军用矿产蕴藏量。本来,我打算跟苏尔曼舰队,在这里夹击诺尔舰队。不过他已经获得苏尔曼舰队的指挥权,想必到时候被前后夹击的舰队,变成了我。”
我听得心头一凛——我其实一直以为他们的权位之争,无外乎刺杀暗杀,没想到已经上升到舰队和舰队间的战争。
“可是…”我迟疑答道,“这些舰队,不都是帝国的军队吗?”
我难以赞同他的行为——为了登上王位,要用核弹消灭整支舰队?太自私了?如果我是斯坦的子民,一定不希望被这样的王者统领。
但转念一想,中国历史上皇权争夺,不都是如此吗?
我心里顿时有点堵堵的,既不认同这种做法,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
肯亚当然听懂了我的意思,眸色微沉。
“我不喜欢女人质疑我的决定。”他盯着我。
他说这话时,还真的一点笑意都没有,面容冷冷的。
我心头一惊——是我大意了,刚才的话明显会触怒他,怎么能说出口呢?大概是他一直对我很温和,我不知不觉就忘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深深恨着跟穆弦有关的一切,一不高兴就会杀了我。
“对不起。”我只得说,“作为王者,也许你做得没错。”
“我不接受语言道歉。”他的嗓音很低沉,低沉得像蛊惑,“换一个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