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跳跃,就能抵达帝都。”阿道普沉声说。
“等等。”我猛的抬头,“等一下再跳跃。”
“…是。”阿道普疑惑的同意了。
我觉得不对,明显有哪里不对。
刚刚那次跳跃,精神力场突然又弱了很多。这让我感到不对劲。
隐隐的,我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念头,可我就是抓不住。那到底是什么?
阿道普和副驾都疑惑的等待着,其他几艘护航飞机也静静悬浮在我们周围。我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的想,到底是哪里不对。精神力突然减弱了两次,跳跃了两次…
我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如果我身上残余的精神力是随时间变化,那应该是匀速渐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然骤减了两次。
这说明,力场的渐弱是因为距离造成的——我们执行了两次跳跃。
为什么?
为什么我离荒芜之地越远,力场越弱?
难道是因为…我离穆弦越来越远了吗?
所以我其实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那有没有可能…我循着感觉更强的方向找,就能找到他了?
而且我从来没有幻听的毛病,为什么脑子里有“杀了他”那个声音?难道这个声音跟他的精神力场也有关系。莫非…是他听到的声音?
所以…他还活着?有人要杀他?他正处于危险中?
这个想法匪夷所思,可却让我莫名的激动起来。
“阿道普,你能不能跳跃返回刚才的位置?”我颤声问。
“啊?为什么?”阿道普惊讶道。
“请再跳一次。”我缓缓说。
我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当我们又用了两次跳跃回到荒芜之地时,我身上强烈的精神力场又回来了。
阿道普还在沉默而疑惑的等待我的命令。
“带我去见副长和莫普。”我坚定的说。
当我再一次踏入指挥中心时,所有人都惊讶的看过来,莫林最先失声:“小姐你…”
我的心跳快的厉害,我颤声把刚刚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告诉了他们,然后说:“我觉得穆弦可能还没死,我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场。也许…也许我能找到他。但是要快,因为他好像处在危险中。”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我,莫林激动的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莫普和尤恩则陷入了沉思。我怕他们不相信我的感觉,刚要继续说,忽然,尤恩像是突然惊醒一样抬头,伸手飞快的调整悬浮画面。
我们全看着他。而他眉头紧蹙,似乎很疑惑,又隐隐有压抑的激动神色。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将画面暂停、放大,死死盯着看。
画面定格在穆弦的飞机与敌舰撞击的一瞬间,他的机头刚刚触到对方的飞机外壳。
“小姐说得对。”他的声音微带喘息,“指挥官真的有可能没有死。”
他这么一说,大家更惊讶了,不少人脸上闪现激动光芒。而我的心跳也更快了。
“小姐你过来,你们也过来。”他指着面前的悬浮屏幕,
“之前我一直在看指挥官的飞行画面,就是因为觉得哪里不对。我发现撞击发生前,他的飞行轨迹有些突兀的、并不理智的转折,不像他一向的飞行风格。起初,我以为是当时飞机有损坏,他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飞行轨道。
可刚刚小姐的话提醒了我——我怀疑指挥官当时的撞击,是经过他精确计算的!你们看这里——我看过这种战舰的结构图。指挥官撞击的位置,恰好是战舰的泵仓。那是条狭窄的管道,但有非常结实的防火涂层。”
他又将画面一拨,变成那战舰崩裂成四五块炸开的画面,指着其中一块说:“因为构造原因,爆炸发生时,整个泵仓都包裹在这一块残骸中。如果指挥官撞击的角度准确,并且能在爆炸前从机舱弹跳出来,整个人连同座椅撞入泵仓,就有可能活下来!”
众人鸦雀无声,我只觉得胸口阵阵激荡:“所以…你是说,他的确有可能活着了?”
尤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刚刚略显激动的语气:“这对于普通飞行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操作。但如果驾驶飞机的人换成了指挥官,那就是可能的!如果小姐你能感受到指挥官的位置,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太好了!”周围的军官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尤恩、莫普、莫林,还有很多人,都期待的望着我。
我点点头,心里又激动又紧张,耳边仿佛又响起穆弦坠机前的低语。
他当时是不是说:华遥,我不会死。
32
我离开荒芜之地那天,易浦城正式向军方提出谈判。他手里的筹码,是海伦尔要塞。
据说指挥部的全体军官,都对易浦城的行为鄙视不已。
按照他们的分析,易浦城原本神不知鬼不觉占领要塞,接下来是打算对荒芜之地发动突然袭击,大肆搜刮资源后逃之夭夭。这才符合雇佣军一贯的流~氓作风。
谁知那么巧,被我和穆弦撞破阴谋,穆弦当天就果断发布严防死守的命令。闪电战打不成了,易浦城当然不愿意硬拼,索性直接勒索。
“好在他不知道,指挥官此刻就在他的地盘。”尤恩说,“否则这只狐狸起码要敲诈半个帝国的财富!”
尤恩请示了皇帝,决定先拖延与易浦城的谈判,希望能在这期间,把穆弦救回来。
这个任务当然很危险,而且人不能太多。我们一共十个人、五艘飞机。阿道普是队长,莫普是副队长。精通医学的莫林也被带上,其他的都是空军精锐。
莫普和另一名飞行员驾驶飞机,我和莫林坐在后舱。航行了一阵,都没什么人说话,气氛显得很凝重。
后来还是莫林先忍不住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希望,他也恢复了些活力,一脸感慨的对我说:“小姐,患难见真情,你肯为指挥官冒这么大的风险,他一定感动死了。”
我有前车之鉴,意识到他是在公用通讯频道讲话,就没搭腔。
谁知他继续唠叨。为了阻止他,我索性答道:“如果是你被困了,我也会去救。”
莫林张了张嘴,立刻高兴的咧开嘴,转头问莫普:“小姐这么说,我是应该替自己高兴,还是替指挥官小小的郁闷一下?”
莫普答道:“你还是替自己难过吧!如果指挥官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找你决斗?我的战斗力为个位数的弟弟?”
通讯频道中,顿时有数人失笑。
立刻有人说:“莫林,一见到指挥官,我就去打小报告。”
另一人说:“莫林,想要我们闭嘴,把你珍藏的那些酒都拿出来。一个机器人搜刮那么多酒干什么?当润滑剂吗?”
莫林本来捂着脸在郁闷,闻言立刻喊道:“呸!那些酒是为指挥官的婚礼准备的!你们这些强盗!”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我也忍俊不止。可笑完之后,频道里忽然安静得不可思议,气氛莫名的又沉重起来。
“一定会把指挥官救出来。”阿道普沉声说。
“是。”众人齐声应道。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们预想的顺利。
一开始进展非常慢,我只能感觉到大致的方向。可星空如此辽阔,差之毫厘谬以光年。有时候越前进,我的感觉反而越弱,只好又重新开始。
甚至有一次,我们刚好跳跃到五十多艘雇佣军舰附近,吓得埋头逃窜。幸运的是他们好像也在休整,追上来时,我们已经跳跃逃走了。
但这次意外对我来说苦不堪言,颠簸的飞行让我难受得只想一头撞死。
但我完全没想到,当时通讯频道中,居然有好几个人对我喊话。
“小姐,柱子!”
“抱着柱子!”
“指挥官的柱子!”
我一呆,顿时明白——估计那天我们的“经典对话”,显然已经传遍了整支舰队。
莫林还插嘴:“什么柱子?我也要。”
这些军人的关心让我又窘迫又感动,抱着柱子没理莫林。
只是脑海里忽然就浮现,那天的穆弦容颜清俊,笑容浅淡,低声问我:“坐我的飞机就这么可怕?”
好在随着距离的推进,我的感觉终于越来越清晰了,第二天开始,我们基本没有再走弯路。
不过后来出了个意想不到的插曲。
眼看离穆弦越来越近了,我突然变得很疲惫,精神不能集中,方向感也变得模糊。我甚至又听到那个声音“杀了他”,诡异得令我胆战心惊。
莫林为我检查了身体,也找不到原因,最后推断也许是上次精神力震荡的后遗症。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说,“但实在没有其他解释了。总不可能有人在干扰你的脑电波吧?这可是在太空,没人能办到。”
后来他给我打了一针兴奋药物,效果倒是很好,我又精神起来。三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一片幽静的星域,我能肯定穆弦就在这里——因为每个方向的感觉强烈程度是一样的。
但这片星域也不小,他的精确位置,我已经无从辨识了。
怕被敌军雷达发现,阿道普命令把引擎调到最低能耗状态,大家分头缓慢的在这片星域搜寻。终于,在二十分钟后,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型的雇佣军空间站。站外堆放着些飞机残骸。还有八艘雇佣兵飞机停泊。
大家又兴奋又担忧。
兴奋的是,那些残骸也许是上次交战留下的,穆弦很可能随着残骸被带到这里;担忧的是,他的伤势肯定不轻,不知是否被俘了。
阿道普上尉表现了出色的指挥能力。他先把我们的方位报告给尤恩,万一我们失手,就只能冒着引起易浦城注意的风险,派重兵过来强攻。
然后阿道普把我们分成两队,他带三艘战机六个人,引开空间站外那些敌机;其他人趁机潜入空间站寻找穆弦。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拖延敌机。为你们争取时间。”阿道普出发前说,“请代我向指挥官问好。”他说的非常轻松,我的心情却有点沉重。
以前因为穆弦对我的霸道□,我想他带出的兵肯定也是又拽又傲的,印象并不好。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觉其实他们是一群热血、可爱并且值得尊敬的军人。我很喜欢他们。现在阿道普要以三对八,承担了很大风险。
“保重。”我说,“救了穆弦就汇合啊。”
阿道普微笑看着我:“小姐,你也保重。万一情况不对,莫普会保护你先撤退。让一个女人来到战场营救指挥官,是整个舰队的惭愧。”
几分钟后,他们伪装成侦察机,“无意间飞过”空间站,然后迅速的“逃跑”。甚至还启动了超光速引擎做出要跳跃的样子。阿道普当真,敌机果然被吸引,倾巢而出追击上去。
眼看他们飞得没了影,我们悄无声息的飞抵空间站。
整个桶形空军站都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首先检查了供人员起居的下面两层,一无所获。这让大家微微有些沮丧。如果穆弦不在空间站里,那会在哪里呢?
因为有了上一次跟穆弦在空间站的经历,我们格外小心。到了第三层,按照之前的做法,莫普和两名少尉在前,我跟莫林等确认无人后再进。
莫普在门边打了个手势,表示没人,我们立刻跟了进去。
一个个大铁架黑黢黢矗立着,架子上堆满大大小小的金属箱。低暗柔和灯光像是雾气浮在舱内,大家的轮廓都变得朦胧。
虽然看起来没人,但保不准受伤的穆弦躲在架子后藏身。所以我们蹑手蹑脚的一排排检查过去。
最里面的一排铁架,跟舱壁间还有一块空地,那边灯光更暗,寂静无声。莫普三人端着枪走过去、转身、停步。
我和莫林也跟上去,然后我俩就震惊的看到起码有超过十个男人,或躺或坐在空地上,一起转头看着我们。
事后莫普回忆这天的情况时,坚决认为是我和莫林两个菜鸟太不专业了。他说他分明打了手势,表示有危险让我们不要靠近。但我因为正警惕的看着另一侧,所以没有注意到莫普的手势;而莫林更干脆:“看到了!我以为你让我们过去啊。”
于是就在我和莫林冒头的同一瞬间,那些雇佣兵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十之□都抓起了身旁的枪,与我们对峙。只有一两个躺在地上没动。
我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只觉得全身都要僵掉了。同样的情形,居然让我遇到两次!而这一次,我身边没有穆弦,外头也没有援兵,敌人反而更多。
莫普他们明显也愣住了。舱内静得出奇,只能听到男人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但连我也知道,只要任何一方稍微有点动作,立刻就会发生惨烈的枪战,大家一起死。
在我脑袋几乎懵掉的时候,眼睛还是管用的。我看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搭着毛毯,显然之前是在这里睡觉,所以才没察觉我们的动静;我还看到他们身上大多缠着绷带和血迹,应该是伤兵。
不过,伤兵应该没什么斗志吧?
我手心全是汗,心跳越来越快,伟人的典故、穆弦的模样,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清晰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情和勇气,驱使着我。驱使我打破这个僵局,保护莫普他们!
我开口了,模仿某个人傲慢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少尉,下了他们的枪;莫普,检查其他楼层;通知阿道普…”
他们全盯着我,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我心里有点发虚,但立刻又把心一横,心想反正是豁出去了。于是我的语气更硬了:“关闭底层…”
就在这时,我突然就看到离我最远的地方,那些伤兵的背后,一个原本躺着的人,猛的坐了起来。灯光这么暗,我还这么紧张,可一看到他模糊的身形轮廓,我就感觉到心口重重一震。而当他迅速抬头看过来,清秀柔润的面颊、漆黑深邃的双眸依稀可见,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是他!虽然看不清楚,但我敢肯定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