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他们中枪倒地一片。而谢晗反应最快,也学薄靳言身形一矮,迅速窜到身后一张方桌旁。而他的右腿鲜血淋漓,竟是已中了一枪。
薄靳言哪有迟疑,抬枪就朝他射去!
薄靳言的反应速度和观察力虽然很好,但论单兵独斗,却不如真正浸~淫犯罪多年的谢晗。他冷冷一笑,身形往后隐得更深,举枪还击,一时互为牵制、无人占据上风。
然而谢晗深知,再不逃脱便来不及。他一抬头,环顾枪声硝烟四起的庄园,猛的站起来,完全不顾头顶还有架武装直升机,敏捷的朝下楼的通道跑去!
只要下了楼!他就可以搭乘专属电梯直至地下密室,通过地道逃出包围圈!
狡兔三窟,他永远为自己留了后路。只可惜这一次,竟错信了他!
然而今天,他的如意算盘终于落空了。
第二架武装直升机,骤然从楼舍背后拔起,巨大的旋风刮得他瞬间站立不稳,而黑洞洞的枪炮口,瞬间将他锁定。
而第一架直升机紧随其后,封住了他的后路。与此同时,瞭望台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数名陆战队员端着枪迅猛的跑了进来,一下子就将他包抄。
而他身后不远处,薄靳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眸望着他。
大势已去,走投无路。
引擎声、风声、枪炮声,在庄园上方交织成喧嚣的声浪。可这一刻,瞭望台上却显得格外的静,无数把枪对准了谢晗。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是微微一笑。
那表情有些苍白,可又似乎很放松,眼睛里透着种异样的明亮。
“放下枪,蹲下!”一名FBI探员喝道。
他扔掉了枪,双手抱住头,却没像探员期望的那样蹲下,而是转身,步步往瞭望台边沿后退,同时望向了薄靳言。
薄靳言亦神色冷峻的望着他。
他忽然笑了,一边摇头一边笑。
“Simon,Simon,Simon——原来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沉沦于拯救这些平庸的世人,你为他们耗费人生和时光。可是他们哪有一天懂过你?谁懂真正的你?你这么寂寞,却选了条最蠢的路活下去。”
他已经退到了瞭望台边沿,有人低声请示薄靳言是否开枪射击,薄靳言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Simon,今天我死在这里。而你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结束。”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日轻快含笑的模样,“你没有赢,我们在地狱相见,我的…薄靳言。”
话音刚落,他突然就伸手,撑住了瞭望台边沿,眨眼间一跃而出,跳了下去!
所有人心神一凛,齐齐快步追过去。薄靳言也快步冲到边沿,却只见一个人影直直下坠,如同石块沉入水底,如同落叶飘向泥土里…
“嘭——”一声震天的巨响,火光骤起,那下坠的人竟变成了一个炽烈的火球,热烈的起浪瞬间自下而上,朝众人脸颊扑来!
所有人下意识都往后一躲,但又立刻探头——却只见楼舍下方,空空荡荡,仅余硝烟和一阵疾雨般的粉末,落在地面上。
没人出声。
谢晗身上,或者体内就埋有炸弹。正如薄靳言之前所料,他绝不可能被生擒,临死之前,他把自己炸成了灰烬。
身后的探员和陆战队员快速行动起来,薄靳言站在人流中,抬眸望去,太阳已经出来了,整个庄园披上金黄的霞光,远处的森林、河流、小镇也变得翠绿而明亮。而枪声间歇,遥远的地面上,有横七竖八的尸体,也有探员们正将受害者一个个救出。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凌空盘旋着的直升机。
直升机立刻调头,全速朝数百公里外,简瑶所在的医院飞去。
84 章
简瑶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这是她被囚禁这些天来,第一个安稳觉。在没有骤然亮起的刺目灯光,没有迷离的幻觉和谢晗的轻笑声。只有一室柔和宁静的灯光,陪伴她入睡。
但也不是特别安稳,在那漆黑无边的梦境里,她一直在一个人行走、寻找。她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心中的渴望,却那么清晰而强烈。直至她睁开眼,看到灿烂的阳光从窗户射到病床上,满室金黄朦胧,她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她有些不可思议——上午十点了。心也紧紧提起来,立刻按下床头的铃——尽管已逃脱险境,她却比以往更谨慎小心,召唤护士或者探员过来,陪她去作战指挥室。
然后她起床,稍作洗漱。冬日天气清寒,凉水冲在脸上,带来冷冽的气息。简瑶定了定神,望着镜中脸色苍白的女人,心情没有半点轻松。
很快就有人来了,病房的门被推开,带来外头的一阵凉意。简瑶正背对着来人在洗脸,拿起毛巾擦了擦:“稍等一下,我马上好。带我去指挥室。”
那人在门口停了一瞬,“噔”一声门被他干脆的关上了,然后响起了脚步声。步伐略快,沉稳有力朝她走来。
简瑶整个身躯仿佛都倏的定住了。还没等她转身,腰间已经多了一双手。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深深圈进怀里。
简瑶的呼吸在这一刹那停滞了,几乎是立刻转身,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他的大衣上还沾染着外头的凉意,和阳光的气味,甚至还有硝火的味道。而墨黑的短发下,是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颜。他定定的望着她,眼神澄澈幽黑。
简瑶的心几乎都要碎了,狂喜、心疼、柔肠百转千回,所有压抑忍耐了许多天的情绪,统统漫过心头。
“靳言…靳言…”她完全是下意识的低唤他的名字,在呼吸缠绕的距离里。仿佛这样,就能进一步确定他的归来,她的死里逃生,此刻的缱绻相拥。
薄靳言什么话也没说。一低头,吻住了她,将她所有气息和抽泣,都占据。
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室内静悄悄的。床头的医用监护设备,屏幕上的数字图案还在不断闪动。门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
唯有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阳光中投下安静的剪影。简瑶整个人被他紧扣在怀里,唇舌纠葛间,呼吸微微颤抖着,铺天盖地都是他清冷温柔的气息。而她闭着眼,他却睁着,在索吻的同时,修长黑眸不放过她每一寸轮廓,沉默凝视。
他注意到她的衣领里,脖子上,还有红色的伤痕。而袖口里,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亦有未褪的青紫痕迹。这令他动作一顿,暂时松开了她。简瑶睁开迷蒙的眼,依赖的望着他。他却已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病床上。
“我睡够了。”她小声说。
“你需要休息。”薄靳言在床边坐下,目光几乎不留痕迹的,快速滑过那些隐约露出的伤痕。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嗯。”简瑶牵着他的手不放。
薄靳言也舍不得放,自然而然脱掉外套,在她身旁躺下。比起刚才那个有些急促的吻不同,这一次,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进怀里。简瑶心头一酸,抬手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薄靳言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低头吻去她的泪痕。
她没有去问谢晗、抓捕、营救…那些事,他也没兴趣说。外头走廊里脚步声越来越多,薄靳言直接起身,反锁了房门,而后两人继续这么安静的抱着。
清澈的阳光下,他紧扣她的十指,颀长的身躯覆盖包裹住她。然而沿着她的长发、她的额头、鼻子、嘴唇,还有脖子、每一根手指…一寸寸的吻。简瑶的眼眶始终是湿的,可脸上却挂着笑。在他一遍遍的亲吻触碰里,原本还有些惶然不定的心,慢慢的沉浸,再沉浸,沉浸到他固执而温柔的爱意里,沉浸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爱她,她爱他,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黑暗无边,一切痛苦记忆,都会被他阻挡抹去。
——
傍晚的时候,傅子遇实在等不下去了。
薄靳言一下直升机,就没搭理任何人,风驰电掣的进了简瑶病房,然后再没出来过。这家伙刚经历了与谢晗的对决,甚至都没让医生检查一□体。而且FBI也等着见他。
探员把傅子遇的轮椅推到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应答。傅子遇让探员先走,自己拿钥匙,轻轻推开了门。
一室寂静,傅子遇微微一怔。
那两人就挤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安静的相对而卧。薄靳言高挑修长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而简瑶就蜷在他怀里。
日落的余光清清浅浅,照在他俩相拥的身体上,像两端紧密相贴的圆弧,又像两个互相取暖的孩子。
傅子遇静静看了几秒钟,没出声,又缓缓带上门,退了出去。
转动轮椅,望着走廊窗外的海湾和晚霞,他不禁笑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急什么呢,就让他俩好好呆一会儿,不要任何人打扰。
——
傅子遇一出去,简瑶就被这模模糊糊的动静惊醒了。睁眼望去,才发觉两人竟这么抱着睡了一下午。
转头想要看向薄靳言,却正对上他隽黑清亮的眼眸。原来他也醒了。
简瑶动了动,把脸更近的贴到他的胸口。而薄靳言看到她温柔的姿态,内心却又涌起那熟悉的、滞闷的感觉。
这感觉从她失踪第一天起,就一直伴随着他。那感觉很陌生,就像站在一面深黑而宁静的湖水前,却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的倒影。薄靳言知道,这感觉还会伴随自己很长时间。这种感觉,叫心疼。
“他们是不是都在等你?”简瑶抬眸望着他,“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下?”
薄靳言大手一收,将她搂得更紧,淡淡的答:“我的工作已经做完,我的人也救出来了。他们难道这点眼力都没有,看不出你对我有多重要?”
简瑶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伸手摸向他的脖子,低声问:“你的嗓子…还能恢复吗?”
薄靳言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了。于是他神色疏淡的说了个慌:“当然能。”
简瑶果然松了口气,谁知又听他说:“不过我不打算恢复。”
简瑶:“…为什么?”
他瞥她一眼:“你不认为这样的嗓音更有特色?”
——
一个月后,B市机场。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寒冷的郊区机场,也热闹得仿佛要过年一般。薄靳言搂着简瑶,目不斜视走在前面。傅子遇和安岩推着行李,慢悠悠跟在后头。而蔺漪阳和尹姿淇那对未婚夫妇,也在美国团聚,这次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国。
一出接机口,就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简瑶心情一阵激动,立刻离开薄靳言的臂弯,快步迎了上去。
“妈妈!小萱!熏然!”她跟母亲和妹妹紧紧拥抱在一起,李熏然站在边上,英俊的脸映着灯光,温柔而俊朗。
薄靳言几个也跟上前站定,熏然跟他们逐一拥抱一番,简短寒暄几句,一起看她们母女三人。
简瑶还算好的。经历了那么多风浪,再次见到以为要永别的母亲和妹妹,虽然掉了泪,但更多的是欣喜。可母亲和简萱却几乎哭成一团,上上下下看着她,怎么看怎么痛心。
母亲拉着她,问哪里受伤,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一句,简瑶就轻描淡写的答一句。但到底心里委屈,泪水也掉得更凶了。
薄靳言站得离她最近,看着她这些日子全是笑颜,今天却掉了这么多泪。那股熟悉的滞闷感又涌上心头。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因为烦闷之余,又有种莫名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