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一个人独坐在会议室正中,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那模样很认真,但又似乎有些苦闷。鼻尖和脸颊上还落了两笔黑。
看到韩沉走进来,她只抬了抬眸,又把视线落在白板上。
韩沉走到她身旁坐下,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
“想出来了吗,一休?”
锦曦看着白板笑了。
“我把这个案子所有与犯罪心理有关的细节,都写在上面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模模糊糊的。”
韩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左上方第一块白板上,写的是“司徒熠的详细画像”。下面一条条罗列着他的特点:
高智商;
富有魅力;
生活精致讲究,近乎苛刻;
缺乏中央组织者;
昨晚被警方释放后,情绪必定非常愤怒,具备作案动机;
…
第二块白板上,写的是“罪犯心理画像”,就是上次锦曦做报告时的内容,显然是要与司徒熠进行对比。
第三块白板上,写的是“尸体特征”。
多种伤痕;
穿同一型号护士服;
穿原来的鞋;
胃内发现精致饮食;
手提袋遗失;
而第四块白板上,是按时间线梳理了四起案件的抛尸地点、受害人情况、嫌疑人审讯情况等。
见韩沉看得入神,锦曦道:“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会打扰我。这是一次纯犯罪心理方面的梳理,我要一个人再静一静。”
韩沉看她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你不是理不清吗?我有办法。”
锦曦微怔:“什么办法?”
“你感觉不对劲,一定是其中某些点存在逻辑问题。把这些逻辑悖论点找出来,就能理清真相。”
锦曦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静默不语。
这方法,她已经看他展示过无数次。陈离江案时,他一开始就找出了现场的三个问题:凶手为什么打砸、为什么用嘴亲近受害人、为什么打开窗。而第三点,后来成为了他们破案的关键线索;T案件也是一样,他掌握了现场的蛛丝马迹,提出T抹去了汗水DNA、却留下弹壳,说明他拥有短期计划,并且抱有必死之心。而事后也验证了他的推理。
可现在,他让她用传统刑侦的方法,去梳理犯罪心理的问题?
而且,他的这个提议,为什么隐隐让她感觉到兴奋呢?
“好,我试试。”她笑了。
韩沉眼睛里也浮现笑意。
“喂,你别笑,我可不是对传统刑侦服软了。”她强调。
他的手搭上她的椅背,人也靠过来了一点。
“嗯。那是对我服软了?”
锦曦心头微酥,却也忍不住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四目凝视,俱是心头一荡,静默无声。
韩沉拉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两个人一起盯着白板。
过了一会儿,锦曦正苦苦思索,就听他淡淡开口:“找到一个。”
锦曦斜眸看着他,这是犯罪心理学的问题,上面写的都是罪犯和受害人的行为和心理,他找什么找?
“你找到什么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第一块白板,念道:“司徒熠的特点:生活精致讲究,近乎苛刻。”
锦曦点头,解释道:“这是对司徒熠本人的观察,以及他的朋友的供述里,得到的结论。你注意到了吗,他连每个指甲都修剪得一丝不苟。皮肤看起来也是经常做保养,很紧绷很有光泽;审讯时给他倒的立顿红茶,他硬是从头到尾一口都没喝,多挑剔啊。还有他朋友也说过,以前女人跟他玩,衣服搭配差一点,他就瞧不上;衬衣领子脏一点,他就要回家换…”
说着说着,就见韩沉那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怎么了?”
“看不出…我媳妇儿这么聪明。”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那蜜汁瞬间荡漾开,弥漫她的心。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伸手就推他的肩膀:“什么叫做‘看不出’?难道我看起来不聪明吗?”
韩沉笑了笑,看向第二块白板:“你在罪犯的画像中写道,‘护士服的女人’,对他有深刻的意义。”
“嗯。”
“这就产生了我说的逻辑悖论。”他说,“如果司徒熠是个极为讲究精细的人,如果‘护士服女人’对于他来说有特殊意义,那为什么给死者们装扮时…”他看向第三块白板:“依旧让她们穿着各自的鞋,没有换上护士鞋,或者特定的一双鞋?”
锦曦一怔。
她从桌上拿起几张尸体照片。穿着护士服的美艳女人,搭配高档精致的上班族皮鞋,感觉的确有些违和。
“这一点我之前有留意过。”她说,“会不会是,给他造成童年阴影的女人,穿的就是上班族皮鞋,所以他才刻意保留?”这个解释还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因为之前她就推断:他憎恨的是“换上护士服的女人”,而不是真正的护士。
韩沉却沉吟片刻,说道:“如果让我来分析,更可能他是嫌麻烦。你们女人的脚,尺码和胖瘦都有差别。衣服大小差一点,勉强可以穿上去。鞋子买回来,要是小了,没法穿;大了,容易在途中遗失,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锦曦愣住。
这个逻辑,她之前真的还没想过。但一时又无法辩驳韩沉,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省事?凶手不换鞋是为了省事?可这就跟司徒熠的画像不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