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已然滑至我的胸口,衣襟半敞,酥胸未露。刘秀抬起头来,琉璃色的眸瞳变得异常晦涩难懂,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吁了口气,不答反问:“你为何吐血?”
我一愣。难道他是因为我吐血才又半道折回的?我不经意的往窗外投去一瞥,却见乌黑一片,竟已不像是在白昼。
床前一盏陶灯照得他面色如雪,他伸手固定住我的脸,不让我再东张西望:“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鼻子一酸,险些又要落泪,忙咬着唇,轻笑:“其实……吐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是……”
唇上一紧,他用发颤的手紧紧捂住我的嘴:“你总以为自己很强,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其实也很软弱呢?”
我讶然,转念想到他可能有所误会,那口淤血其实只是单纯的服药所致,并不曾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轻轻扳开他的手,我哽声轻笑:“你自己何尝不是?”
我们两个可怜虫,其实都是那种遍体鳞伤也不肯轻易说痛的人!
我抬手捧着他的脸,手指留恋不舍的从他的眉毛扫起,一点点的滑到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秀儿,我要你活着!能看到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只要我活着就可以了吗?”
“嗯。”继续不舍的看着他,突然很心酸的想,如果能这样看他一辈子该多好?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变老……
“秀儿……”我贪恋的凝视着那张干净的脸庞,“蓄了胡须的秀儿又会是个什么样呢?”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中年的刘秀……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老年的刘秀……
我轻轻笑了两声,遥想得出神,也遥想得心疼,我的愿望只是他能好好的活着,将来能够躺在床上得享天年,寿终正寝,而非亡命乱世,惨遭横死,尸骨无存。
泪水滑入嘴里,带着咸涩的滋味,我笑得却是异常的粲烂:“秀儿!我的秀儿……”我凑上唇,主动吻住他。
舌尖滑入他的口中,唇舌交缠,苦涩的泪水中带着一丝丝甜蜜。
刘秀的呼吸逐渐加重,我半眯着眼,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半拖半拉的将它覆上了自己高耸的胸乳。
他的手在轻轻发颤,我腾出右手主动将自己的衣襟扣带解开,他的手突然加重力道,我嘤咛一声,突然将他一把推开。
刘秀红着一张脸,略带惊异的看着我,嗫嚅:“对不……”
我猛地扑了上去,将他推翻在床上,双手撑住他的胸口,双腿分开跨骑在他身上。
“丽……华……”
我低埋着头不去看他的脸,只觉得自己全身肌肤都在发烫,我咬咬唇,毫不迟疑的伸手去解他的衣襟。只是由于太过紧张,加上对于他身上这套衣裳的不熟悉,结果反而扯了半天连外套也没解开。
我气恼的扒扯,把那件穿戴比平时更正式的官服扯得乱七八糟,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是解不了那恼人的衣裳,心里不禁一阵发酸,竟是怔怔的落下泪来。
刘秀自被我推倒在床,便没发出一声异议,哪怕衣襟被我扯得袒露大半胸膛,也未曾有丝毫反应。我停止了手中的扯动,眼泪越落越凶,那种绝望似乎团团包围住了我,令人窒息。
他没吱声,只是慢慢的撑起上身,伸手过来轻轻替我拭干眼泪。我感觉特别不好意思,用手背蒙着落泪的眼睛,别开头不去看他。
他将我的手拿开,攥着我的手腕牵引着带到他的衣襟系带下,我怔怔的没反应,只是哽咽抽泣,脑子里木讷的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他轻轻叹息一声,修长的手指灵巧的解开自己的衣裳,三两下便把上身的衣服给脱了个干净。我两眼发直,袒露在我眼前的胸肌十分强健,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么瘦弱。
过得片刻,我面上慢半拍的爆红,烫得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正当发糗之际,半敞的酥胸一烫,刘秀居然凑上脑袋,把唇印滚烫的印上了我的心口。
“嗯……”我闷哼一声,身子发颤,四肢软软的险些瘫倒。
他及时托住我的后背,另一手将我身上披挂的衣衫尽数褪去。
“秀……”我无力的攀住他的肩膀,指尖下的体温异常滚烫。
刘秀饱含柔情的在我额上落在一吻,而后眼睫、鼻尖、唇角……吻一点点的落下,悱恻缠绵。
我神魂剧颤,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亵衣被最后褪去的瞬间,全身因紧张而泛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秀……秀儿……”我轻颤,在他的柔情下沉溺。
“嗯,我在!”他轻哼,鼻音虽重,声音却是无限温柔。
“哦……秀……儿……”他的亲吻、抚触令我神魂俱失,只得迷茫的瞪着模糊的泪眼看着他。
他紧紧的抱住我,□的肌肤贴合在一起,那种紧密无间的感觉令人赞叹,我忍不住探指在他背上不规矩的游移,终于惹得他霍然翻身,反将我压在身下。
“秀……”动情的曲起双膝,我将腿缠绕他的腰肢,像条蟒蛇般紧缠不放。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就这样缠住他……绝不放手!
“嗯……”我娇喘着低吟。
“疼么?”他低下头吻去我的泪水。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还能强迫自己停下来,还能紧绷着脸,满头大汗的憋红了一张充斥□的脸孔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这该死的温柔!
我在心底咒骂一句,用力勾下他的脖子,凑上红唇紧紧吻住他。
疯狂!痴迷!沉沦……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跨越了两千年寻的夫,我爱他!
对他,爱无反顾……
庄遵
更始二年春。
刘秀率后大将军邳彤、中坚将军杜茂、右大将军李忠等人,亲往真定迎娶郭氏。真定王刘扬大开城门,率众迎接,刘秀以晚辈身份见礼于刘扬。
郭氏,闺名圣通,年方十七,比我小三岁——密函中传递来的文字上并未详细描述她的容貌长相,只介绍了她的家室背景,虽已刻意简化,但是那显赫的家族,却像座沉重的石碑一般压在我心上。
刘秀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呢?
笑拥新人?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念及我这个旧人?
我自哂的摇了摇头。都不重要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从我那夜悄然离开府衙,离开昌城起,我便已经决意要放弃这段感情了。
不是不爱他!只是没办法同时爱他和他的女人……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离开昌城后我并未立即南归,反而继续北上,来到了下博附近。原是为寻访程驭而来,然而找到他在下博郊外的住所时,却发现程老先生并不在家,府中童子将我二人安置于门庑暂作安歇。
草庐清幽,绿竹环伺,倒是一处绝佳的世外桃源,十分适合隐居。门前引滹沱河支流为水源,淙淙溪水从竹林山涧中叮咚溅下,春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迎风起舞,翩翩动人,尽显有凤来仪之姿。
“姑娘!”尉迟峻从门外匆匆赶回,满头大汗。
我收回心神,见他神情紧张,不禁问道:“婚姻既定,难道刘扬还不肯借兵么?”
“不是,婚礼行过三日,真定王已同意归附大汉!”
“那……”心里一阵别扭的抽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不是很好么,你做什么如此慌张?”
“信都急报!”他长长嘘了声,顾不得擦汗,递给我一份竹简。
简上所扣木槽中的封泥未曾拆封,竹简上插了三根雉羽——居然是份加急函!这样的书函原本应该快马发往南阳新野,递到阴识手中亲览才是,没想到尉迟峻竟会如此轻易的交给了我。
我心中一动,用小刀快速挑破木槽封泥,解开捆绳。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十几行字——皆是用刀斧刻画而成,并非手抄墨笔——写的是隶书,但是字迹潦草,在这种无逗号,句号分割字句的时代,一般情况下讲究书写的人会选择一句一行,可是这份竹简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我瞪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没看懂几个字,更别说弄明白其中讲的什么事了。
我大为头痛的将竹简丢还给尉迟峻:“你给念念……”顿了顿,又马上改口,“不必念了,你把大致情况跟我叙述一下就好!”
“这个……小人只怕不便……”
他倒也知趣,居然懂得避讳。我眼珠一转,银吊牌是阴兴私自给我的,阴识这会儿到底知不知情我并不清楚,若是知道那自然是好,若是不知……万一得知我假借吊牌看了不该看的机密,甚至插手组织内部操作,不知道会不会雷霆大怒。
虽然不怕他会打我杀我,可我也实在怕他生气起来又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惩罚我,为杜绝这种后患发生,倒不如现在索性把尉迟峻一同拖下水,成为共犯。
我微微一笑:“我让你看,你看就是了!”
他犹豫片刻,终于勉为其难的拿起竹简,随着目光的上下游移,他的脸色愈发凝重,片刻后,啪的收起竹简:“信都危矣!”
“信都?”
“王郎派遣大将军张参进驻柏人城,而后命信都王督率部众围困信都!信都城内有大姓豪族马宠,杀死守门的汉军将士,打开城门接应邯郸军,信都城不战而失!太守宗广带兵抵抗,可惜寡不敌众,已被生擒。信都王与马宠押着宗广,满城搜捕汉军将士家眷,李忠的老母妻子、邳彤的父亲、弟弟以及妻子等数十人皆被囚禁!”
我惊得险些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几天前——正是我们离开后没久发生的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刘秀娶妾之事,尉迟峻诱我前往昌城,最终却使我一手促成了这门婚事。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我若仍留在信都养伤,只怕倾巢之下,我亦难逃被俘的下场。
“刘……刘……大司马那边可有动静?”
他摇头:“只听闻大司马与郭夫人在漆里舍大宴宾客……想必还未收到消息。”
我心里如刀割般一阵剧痛,伏于案上,稍稍缓了口气:“子山,依你看,李忠与邳彤等人会如何做?”
“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被逼对大司马行不利之事;二是不肯受挟,忠于大司马,放弃自己的家人。”
选前一种那是人之常情,选后一种则是忠肝义胆,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以刘秀的性格都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李忠等人选择了第二种,刘秀也会坚决反对。
我托腮冥想,手指不停敲击着案面,吋吋有声。
“子山!我们在河北有多少影士?”
尉迟峻吓了一跳:“姑娘的意思……”
“调集人手,想办法把李忠等人的家眷都给救出来!”
他脸色刷的白了,扑通跪下:“姑娘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影士只负责传递四方消息,互通有无,他们的身份有些只是平头百姓,贩夫走卒……这些人并不适合放到明面上,更不适合行军打仗!”
“你起来!”我蹙起眉,叹道,“我没说让他们去打信都,河北的影士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五百人,拿这些遍布四方的零星散丁去打信都,我还没疯呢。”
尉迟峻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姑娘料得真准,确实不足五百。”
“河北……这些人……花了几年?”
我含糊的问了句,原以为他会听不明白,却不料他反应灵敏得超出我的想象:“三年。”
三年?!三年的时间发展了五百人!
我相信阴家的这些影士绝非汉朝招募士兵,只要是个男人就能领取俸禄,扛起戟戈,为国效命。阴家所收的影士必然忠贞不贰,忠心与守口绝对毋庸置疑。
五百人啊……且是散在河北各地,该这么利用这些人脉去解信都之危呢?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蟮。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门外蓦然传来一声激昂高调,听起来虽离此还有些距离,却不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是程老先生!”不只我,尉迟峻也很快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不禁大喜道,“还以为他这一走,两三月内不会归家,没想这么快就能碰上了。”
我又惊又喜,程驭这个老头儿有点本事,我现在能够恢复行走能力,全靠他给我开的那个药方。如能向他讨教解救信都之方,定能胜我在这冥思苦想,不得其法百倍。
刚从席上起身准备出门相迎,忽听那声音转低,似有若无,隔了一会儿,再不闻程驭之声,却另有一股清扬的声音如鹂鸟般直冲云霄:“……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这一唱一喝间的对答实在令人屏息,我虽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这种汉赋的激昂壮阔却令人心旷神怡,直抒胸臆。
尉迟峻早已抢出门去,我站在门边发呆,脑子里仍在琢磨着那些晦涩却回味无穷的句子。
“哈哈哈……”没过多久,程驭的笑声随着他仙风道骨般的身影一起从大门外飘入,“原来是贵客到访,恕罪恕罪,我与子陵在河边赛钓,日出垂竿,日落而息,竟忘了时辰……”
我冲他行拜礼,恭恭敬敬的叩谢道:“阴姬来此,只为多谢程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谢我大可不必!”他一身蓑衣,斗笠尚未摘下,忙俯身将我扶了起来,“老夫不过受人之托,你若要谢,也应谢受托之人,而非老夫!”
我正纳闷不解,却见程驭回头笑道:“子陵,你既有心帮人,索性便帮人帮到底吧,这个恩情我可不敢再替你白担着了。”
走廊尽头,隔开十多米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左手钓竿,右手竹篓,身披蓑衣。我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当那只持竿的手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后,我猛地一颤,惊艳得忘了呼吸。
那是个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年轻男子,之所以说看不出他的年纪,是因为他长得十分秀气,单看五官长相,仿若少年,然而气质淡定,目光睿智,却又似需不惑之年才有的成熟沉稳。
要说我见过的美男也已不少了,论气韵,有貌胜女子的冯异;论邪魅,有似邪似魔的刘玄;论阳光,有没心没肺的邓禹;论儒雅,有温润如玉的刘秀……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似眼前这位,让人根本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
凝神细瞧,那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可就是这么一位普通人,让人一见之下大有自惭形秽之感。
“刘夫人。”子陵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这……”我嗫嚅的不知道该怎么还礼,紧握的手心里全是黏湿的汗水。
程驭呵呵一笑,适时解围:“这是庄遵,字子陵。真要说起渊源,他可也算是你夫君昔日太学同窗……”
我愈发吃惊,刘秀的同窗我所熟知的那些人不外乎朱祜、邓禹、刘嘉……却从未曾听说有个叫“庄遵”的人。单看程驭之才,便可推断他所结交的这位小友定非泛泛之辈,而且……听程驭的口气,似乎当日托他出面解我夫妇之危的人正是这位庄遵!
难道我之前认为是阴识、阴兴所托,竟是完全猜错了?
我来不及细想,匆匆上前几步,跪下拜道:“阴姬拜谢庄公子!”
“不敢当!”庄遵弯腰虚虚一扶,却并未与我有实质性的接触,我循礼磕了三个头,这才算真正谢了救命之恩。
起身的时候,僵硬的膝盖一麻,竟然刹那间失去知觉,木钝得摔下地去。我用手及时撑地,又惊又窘,尉迟峻低呼一声,急忙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庄遵视若未见,程驭“咦”了声,两根手指出手如电的搭上了我的脉息。
“你……”程驭的脸色转暗,又气又惊,瞪着我足足盯了两分钟,“你……”他表情怪异,突然把脸转向尉迟峻,怒道,“我不是关照过,服药时禁忌甚多,需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