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亭登机时,守候多时的祁玉站在驾驶舱门口,“南亭哥,我给你放了一杯咖啡在里面。这个航段你要飞八个小时,我担心你……”
“不用了。”顾南亭的目光略过她画过细妆的脸,他忽然想到什么,“好,谢谢。”
祁玉因他改变主意表情从失望到惊喜,“午餐稍后我给你送进去。”
“不用,我有准备,程潇的也不用送。”顾南亭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他:“祁伯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希望我把你调回s市基地。你却拒绝接受公司的正常调动,向林子继申请留下?祁玉,父母在不远游。另外,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我还是多一句嘴,到底是同事,即便对方不是你的选择,也尽量做到不伤害不践踏。”
他竟然连她和林子继之间的交集都知道,包括她的……利用?!
祁玉眼眸里霎时涌上泪意,她哽咽:“我只是想留在总部,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顾南亭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懂了,他眉心微蹙,“不要做这种无用功,我早已心有所属。”然后提醒,“以后在公司,还是称呼我顾总。”
祁玉一瞬间心灰意冷。
程潇检查完飞机登机时发现祁玉的眼睛是红的,显然是哭过。
等待起飞的时间里,顾南亭把祁玉先前送进驾驶舱的保温杯递给程潇,“晚上睡不着我不负责。”
程潇打开保温杯发现里面竟然是咖啡,聪明的她问:“借花献佛啊,是你把人家招惹哭的吧?马上就要飞了,不担心影响她情绪?”
对于她的心细如发,顾南亭丝毫不意外,“如果她还想要这份工作,就该调整好情绪。”
程潇啧啧两声,“真够狠心的。”
“我向来懂得区分生活和工作,拎得清轻重,”顾南亭偏头看她,“像是对你,工作时间你是我员工,除此之外,你是我追求的对象。”
“顾总既然这么有原则,”程潇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这又是在干什么?”
顾南亭笑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借工作之便讨好你。”
程潇评价他,“公私不分。”
顾南亭也不介意,他问:“礼服是她的杰作吗?”
塔台在这时指示,“3369可以起飞。”
程潇放下保温杯,嗓音清亮地复述指令:“3369可以起飞。”
顾南亭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追问她什么,他收回思绪,前推油门至指定位置。接下来,两人如同搭组无数次,有条不紊,配合默契。当顾南亭操纵飞机柔和离地,进近频率接手,飞机进入阶段爬升时,他说:“如果爬升过程中单发停车,不要让表速低于vmc。另外,如果不希望失速的话,这时不要压大于15度的坡度……”
这是春节期间每次带飞时,顾南亭都会做的事情,在飞机保持在一定巡航高度的情况下,给程潇普及飞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无论先前他们有过怎样的交流,前一秒他的眼神或言语有多暧昧,只要塔台指示“飞机可以推出”,他会收起所有的情绪,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程潇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看着他严肃专注的表情,分享着他丰富的飞行经验,会觉得飞行远比自己认为的更有意义,而承载着上百人生命安全的压力也得到了最好的缓解。
果然,和顾南亭一起飞行是不一样的体验。
途中一切顺利,进入巴厘岛区域,不需要顾南亭提醒,程潇就以流利的英语通过无线电说:“巴厘岛进近你好,中南3369,高度9500米,应答机2426,听你指挥。”
巴厘岛进近回应:“中南3369你好,巴厘岛进近雷达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当前航迹。”
程潇复述完进近指令,进入机组交流状态,“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迹。”
顾南亭复述,得到程潇“证实”的回应,他把fcu高度窗调制18700英尺,同时报出:“5700米18700英尺蓝字。”
程潇确认:“证实。”
顾南亭拔出fcu高度旋钮,报出fma变化。
巴厘岛进近继续指挥:“中南3369,下降修正海压3000米保持,联系塔台118.7再见。”
程潇把进近指令转述给机长,“下高度3000米。”
顾南亭把fcu高度窗调制9800英尺,同时报出:“3000米9800英尺蓝字。”
随后程潇联系塔台:“塔台你好,中南3369,下修正海压3000米,听你指挥。”
塔台指示:“中南3369,巴厘岛塔台雷达看到,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顾南亭根据指令调制高度窗,随后指示:“操作mcdu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程潇操作,并报出程序转弯点第一点。
顾南亭说:“证实,引入。”
程潇回应:“执行直飞。”
当飞机高度接近2100英尺,塔台指示:“中南3369自行转弯,可以23号盲降,建立盲降报。”
程潇复述后转达:“行转弯,可以23号盲降,建立航道报。”
顾南亭右转航向,预位appr和ap1(2)电门。
等他调制完复飞高度,程潇请示塔台:“巴厘岛塔台,中南3369,23号盲降建立。”
塔台最后回应:“中南3369,雷达服务终止,地面静风可以落地。”
程潇对顾南亭说:“着陆指令有。”
顾南亭嗯一声,嗓音低沉地说:“证实。”
起飞八小时后,飞机在巴厘岛安全着陆。旅客下机期间,顾南亭偏头看向程潇,“如果是第一次搭组,我会以为你是资深副驾驶。”
程潇了然这是对自己的表扬,但她说:“和成为机组最高领导相比,我对副驾驶的嫌弃不只一点点。”
顾南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挺有官瘾!”
程潇挑了下秀眉,“能做凤头谁做凤尾?”
由于次日还要返回g市,为了确保机组的休息时间,用过餐后,顾南亭就让大家去休息了,包括程潇。把她送到房间门口,他嘱咐,“抓紧时间休息,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这也是春节期间他们一起上航线,在外场过夜时必然的道晚安的台词。
程潇曾抗议过,“你这样我会有压力。”
顾南亭毫不介意地表示:“为的就是给你压力,逼你在成为机长前答应和在一起。”
面对他这种有点不要脸的坦荡,程潇只能说:“我会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
顾南亭笑着摸摸她灵光的小脑袋,“没错,只要知道我的所有行为不过是追你的手段就行。没追上,是我没本事,与你无关。”
然而这晚,程潇却说:“我要是有证据证明是她,早给她好看了。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我不喜欢给别人二次触犯我的机会。”
如果她不做出明确回答,顾南亭真的以为她是默认,那么对于祁玉……顾南亭上前一步,伸手要握她的,“以前我不知道。今天,我已明确拒绝了她。”
程潇却已经先一步打开房间,适时退后,“你刻意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也是触犯!另外,现阶段我们还只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不必向我解释。”
当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顾南亭无语地把头抵在墙壁上。
难道真的要三年?漫长到他根本等不及!
次日返回g市时,正值北京时间2月14日。当乔其诺把一大束玫瑰送到机场,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走过来,程潇睨了顾南亭一眼,“堂堂顾总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顾南亭理所当然地回答,“像我这种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只能以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心意。况且我不希望以后有人抱怨我,不解风情。”言语间,他给乔其诺递了个眼神。
乔其诺瞬间领悟,即便心里纳闷:老大你不准备亲自送吗?行至近前时却一脸认真严肃,“顾总说了,今天每一位上航线的女士都应该收到礼物。”言语间把花递过去,“程潇,你代表大家接收一下吧。”
顾南亭对程潇“刮目相看”是整个公司人尽皆知的秘密,现下这么明显的举动,机组成员谁不懂啊。她们边说:“谢谢顾总,辛苦你收一下哦程潇。”边笑得暧昧地先走一步,唯有祁玉一言不发地上了机组车。
见程潇不伸手,乔其诺硬把花塞到她怀里,“我只负责送,选、订等重要环节都是我们老板亲力亲为。”
程潇不好当众把沉得要命的一大束玫瑰砸到顾南亭脸上。但是次日,当顾南亭去到客舱服务部和编辑部,看到每位女性员工的桌上都插着一朵挺眼熟的玫瑰花时,他问:“谁送的?”
夏至理所当然地答:“不是您吗?程潇送过来时还每人附赠一瓶矿泉水,用于插花。”
顾南亭给程潇打电话,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意思?”
对于这通意料之中的来电,程潇回应,“既然是顾总送给大家的礼物,当然要……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顾南亭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36章 天空36
春运过后数据显示,中南航空的旅客发送量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5%,打破了第一季度为航空淡季的传统惯例,实现了盈利。距离一年之期还剩三个月时,乔其诺的报告上已经出现了对比数据,顾南亭上任后9个月的业绩竟然超越了顾长铭在任时12个月的业绩。于是,顾南亭承诺的“一年为期,终年业绩提升20%”的目标,在有条不紊中提前实现。
顾长铭叹气似的说:“被儿子拍在沙滩上的感觉真是复杂。”
知夫莫若妻,萧素调侃道:“明明是骄傲,还表得好失落似的。”
顾长铭笑起来,“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其实还有些不好意思吗?一年的数据还不如他九个月做得漂亮。”
顾南亭已经忙得有一个星期没在家吃饭了,他抬头说:“为了不让我太丢脸,你刻意保存了多少实力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顾长铭笑得更开了,“到底是我儿子,什么时候都给我留面子。”
顾南亭的心情显然也不错,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在萧姨面前咱们爷俩就别互相捧了吧,谁不知道谁?”
埋头用餐的萧语珩插话进来,“可不是嘛,两个大男人,也好意思。”
顾南亭拍她脑袋一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萧语珩不服气,“那你这个大人和程姐姐谈恋爱的事也不能说喽?”
顾长铭闻言与萧素对视一眼,笑睨着顾南亭:“我也听到了点风声,但我儿子迟迟不汇报,我这当爸的也不好多嘴。”
看来程潇说得没错,他太高调了。顾南亭眼底浮起矜持笑意,言语中竟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八字没一撇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萧语珩见状添油加醋,“可是怎么好像全公司都知道了呀?连夏至姐姐都说,我可以改口叫嫂子了呢,你也不把程姐姐领回家来,一点都不重视人家。”
顾南亭给她夹了一口菜,似乎是让她多吃少说:“我倒是想领,她也得答应啊。”
萧语珩终于找到机会嘲笑他了,她笑嘻嘻地看向顾长铭,“爸爸,程姐姐除了是位女飞,人也长得漂亮,最关键的是,还特别有个性,都不理我哥,哈哈哈——”
如果不是她跑得快,顾南亭非给她一巴掌。
顾长铭一面护着小女儿,一面鼓励儿子:“只要是你喜欢的,放手去追。”
萧素朝顾南亭点头,萧语珩则向他做鬼脸。
顾南亭无声地笑,他说:“知道了。”
晚饭过后,见萧语珩在客厅里无聊地翻看杂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南亭问她,“和冯晋骁发展得怎么样?”
萧语珩被这个话题吓了一跳,她红着脸踢了顾南亭小腿一下,“什么怎么样?不要乱说!”显然是不允许她提及自己的小秘密。
“我乱说?”顾南亭把她手里的杂志抽走扔到一边,“难道你们准备隐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对啊,忘了你尚未成年了。”
萧语珩眨着大眼睛强调:“我已经十八岁了!”
顾南亭神色不动,以长辈的口吻提醒她:“但再有不到一百天你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并不是恋爱的好时机。所以别一门心思地想往冯晋骁身边跑!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趁周末休息去了两趟a市,对吗?”
完全没想到自己偷跑去a市的事情暴露了。萧语珩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说得跟真事似的,我和晋骁哥哥又不是恋爱关系。再说了,我去a市,是去找表哥玩的呀。”她说完就跑掉了,留下一脸惊讶的顾长铭和萧素。
顾南亭负责解释:“冯晋骁就是那个她在古城认识的警察。人不错,不用担心。”见萧素眉眼之间由先前的喜悦转为担忧,他说:“不会影响她高考的,冯晋骁会有分寸。我只是不想她为了隐瞒我们浪费精力,光明正大地交往反而比较容易能让她放松心情。”
萧语珩从小被被家里照顾得很好,萧素难免担心,“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去a市了,小熠也没和我说起。”
顾南亭安慰她,“萧熠就是不想你担心才告诉我的。没事,她胆子还没那么大,每次过去都是萧熠负责接送的。现在,家里知道了她和冯晋骁的事,以后她再出门,也不必找理由瞒你了。”
与顾长铭对视一眼,萧素点头,“谢谢你南亭。”
顾南亭像儿子待母亲一样搂了搂她的肩膀,“一家人说什么谢呢。”
根据和程安的合同,中南航空按时支付了购进机场快线的第一笔款。由于款项是利润分成的形式,而中南第一季度的业绩又十分漂亮,所以程安理所当然地也成了受益者。
财务总监向程厚臣汇报时说:“中南航空小顾总上任不到一年就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机场快线的投入不仅是业内首例,更为他坐上总经理之位铺了一条无人能够阻挡的路。”
程厚臣不以为然,“有他老子开路,背后还有智囊团,不做出点成绩他脸往哪放?”
财务总监全然不知他家老程总和中南小顾总之间的“恩怨”,他以赞赏的口吻说:“听说顾总卸任后就不再过问公司的事了,而中南航空的高层中不乏有人等着看笑话。这种情况下,他能力排众议,把人事扩编,占领新航线,购进新飞机几大举措接力实现,足见是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轻人。”
程厚臣抬头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下属一眼,“既然他那么棒,你要不要考虑去中南谋份职?”
这……财务总监真心不明白哪句话说错引得程总不高兴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程潇是在中南飞吧?这次和中南的合作如此愉快……”
愉快?程厚臣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