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力?似乎在哪儿听过,可贺熹一时又想不起来。没有机会多问,她没有说话,只是聚紧秀眉以目光回应了萧熠,表示她记下了。

贺熹的信任以及无声的应允,令萧熠安心。他以眼神提醒她:小心。

然后,萧熠转过身去望向窗外,目光的落点是站在楼下的厉行挺拔的身影,贺熹听到他语气平稳地说:“留下也不能改变什么,回去吧。”

思绪回转,贺熹像所有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朋友一样,固执地劝说:“我不想改变什么,也没能力改变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盯着他挺直的背脊,贺熹说:“萧熠你记住,如果让我查到你涉案,我誓必,”眼泪在酝酿,贺熹没能说完整句。

无论是不是因为担心有监控演给别人看,贺熹都没有办法说狠话。

警察也是人,也有朋友,谁愿意与相交至深的人站在对立面?!

这种左右为难的心情,不是当事人,体会不到。

萧熠没再开口,他选择以沉默结束这次见面。

廖廖几句无关紧要的对白,似乎让人一无所获。可那渀佛告别一样的拥抱就单单只是拥抱那么简单吗?不应该,不可能。当画面只剩萧熠一人,牧岩揉太阳穴。接下来他反复回放萧熠揽臂抱住贺熹那一幕,却没有找出破绽。

没错,看似独立的空间,根本不是完全的安全。正如萧熠所猜测的,从贺熹踏进别墅,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处在被监控的状态。

客厅的沉寂与贺熹的身影被房门切割成两个界面时,渀佛有心有灵犀一般,楼下的厉行转过了身,隔着透明的玻璃,与萧熠投射过去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视线对峙中,是男人之间的心理较量,亦或是一种无法言明的试探。

了然贺熹的心情,厉行在她走出别墅时大步迎过去,抓住她的手,握紧。

相比曾经因夏知予的介入产生的怀疑,贺熹此刻心酸地经不起厉行一记温柔的眼神。时隔六年,他们的位置居然因萧熠发生了转变。忽然之间,贺熹懂了厉行当年有口难辩的心情。他不惜违反校规要回来向她解释,那么放□段地求她不要分手,她居然就因为他妈妈的一席话选择了放弃。反观厉行,哪怕对萧熠没有丝毫好感,依然愿意陪她过来,甚至不需要她一句解释。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六年前分手的决定不仅仅结束了他们至真至纯的初恋,而是差点弄丢了一个比爱自己还爱她的男人。

有他在,还有什么理由不勇敢?!

这样的认知,霎时驱散了深心处的挣扎与酸涩,上车时贺熹反握住厉行宽大的手掌。

渀佛洞悉了她的百转千回,厉行俯身为她扣安全带,同时提醒:“谢谢或是对不起什么的,就不用说了。”

清瞳内波光潋滟,贺熹微微嗔道:“傻子,谁说我要说谢谢或是对不起了。”

厉行弯唇,倾身在她脸上贴了一下:“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贺熹捶他一拳,转而搂住他脖子,有些脆弱,又很浓情依赖地唤了声:“阿行。”

手臂略微用力抱了抱她,厉行在她耳畔柔声低语:“交给我。”

无论事情朝哪个方向方展,无论好坏与否,都由他厉行一力承担。

很久以后提起萧熠,贺熹问厉行:“怎么你没像我误会你和夏知予一样认为我和萧熠有什么呢?”时,厉行抬手抚了下她的发顶,轻描淡写地回答:“你以为我是你吗?小醋坛子。”

当然不是全无醋意。起初贺熹站在情感的角度认定萧熠不是老鬼,当她坚持要见他时,厉行是有过情绪的。可他毕竟不是六年前年轻气盛的厉行了,经过一夜的沉淀与思考,厉行觉得贺熹此刻最需要的该是他的信任和支持。他不能,更不忍心,让她经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再多承受哪怕一丝一毫源自于他的压力。于是,在自己有能力为贺熹承担后果的情况下,厉行决定冒险。

所以那一晚贺熹睡着后,厉行以目光细细流连她的五官,对自己说:“既然确定了彼此的感情归属,就倾尽其情地爱吧!”然后,他将心爱的女人搂进怀里,抱紧。

当爱越过时光的城池,厉行与贺熹之间,远比从前更坚定!

所以说,六年的分离不是全无意义,一对年轻的恋人终究是成长了。

去市局的路上,贺熹将萧熠塞进她手心的东西舀出来。

果然是一张字条。只不过……仔细端详过后,贺熹在折得皱巴巴的一小块纸巾上隐约看出用指甲刻出的“内鬼”两个字。

贺熹愕然。老鬼尚无踪迹,难道警局又出现了内鬼?萧熠又是如何得知?

种种的疑问几乎令人措手不及。思考间,贺熹的目光停留在倒车镜上。

与此同时,厉行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车速,注意着路状,他问:“看出来是谁了吗?”

贺熹肯定地回答:“沈明悉。”

厉行弯唇,嘴角边的笑意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随即他抬手掐了掐贺熹的脸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还是你有吸引力。”

贺熹没有动作时,沈明悉按兵不动,她才见了萧熠,就被跟踪了。这说明,别墅附近有萧熠的人,确切地说应该是沈明悉安排的人。由此可见,他们其实很精于算计,可似乎又有些慌不择路了。

贺熹不完全懂又似乎懂了,她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厉行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之前等你时我还在想,如果你回避和我讨论他的事,我该怎么办。”

贺熹笑得有点苦涩,“案子牵涉这么大,上头有爸爸督办,局里是二堂哥负责,还有你加盟助阵,我再不知分寸的话真的不配穿警服了。”

当厉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隐瞒地告诉她,贺熹很清楚无论萧熠是否涉案,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力所及。真想帮萧熠的话,惟有行动听指挥。

贺熹相信萧熠没错,但她更相信司法公正。如果他是清白的,最终肯定会没事。如果他真的有罪,即便她不亲手抓他,他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俊朗的面孔浮起欣慰的笑容,厉行以宠爱的口吻说:“我的小七长大了。”

望着他的侧脸,贺熹说:“阿行,我想求你一件事……”

厉行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告诉她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好消息的消息:“x省那边有信儿了,没有萧熠的档案。不过此次行动的专项负责人称,利剑曾带回过消息,说在老鬼身边已经有了自己人,但因为某种原因,利剑没能及时把那个人的档案信息反馈给市局进行核实。”

也就是说,如果真如字条所言警局有内鬼的话,萧熠极有可能是利剑口中的自己人,一个鲜少人知道他身份的“黑户”。而他之所以自愿被警方控制,或许就是为了揪出这个人。

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征兆。有了些许头绪的厉行径自将车驶向市局。他很清楚,在侦破这方面,牧岩更有发言权。至于一路尾随的沈明悉,厉行觉得现下还没有理会的必要,既然贺熹能在警方的允许下见萧熠,回局里汇报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全局。

当牧岩看过萧熠的字条,当贺熹提到“李力”这个名字,他的脸色极为凝重,站在窗前,他许久没有说话。

从警多年,他第一次面临如此局面。

内鬼!于警队而言,是多么的耻辱和悲哀。

长久的沉默之后,牧岩将自己一手提拔的古励叫进了办公室,简单而周密的部署过后,他又去了趟公安厅。

听完牧岩的计划,贺珩与厉行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将目光投向贺熹。

贺熹笑了,她说:“我没问题。”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洗漱过后,厉行将贺熹搂进怀里,亲吻她细嫩的脖子,他难得犹豫地问:“能行吗?”到底是不放心的。

以手臂攀紧他宽厚结实的背,贺熹坚定地回应:“放心吧,我可以。”

厉行几不可闻的叹息,吻住贺熹前柔声说:“等案子结了,就结婚吧!”

第二天,一切看似平静,但整个a城公安系统里两名叫“李力”的警官都已被古励的人二十四小时跟踪监控了。另一方面,五三二团团参谋长厉行的假期也结束了,本应回部队的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市区,直接受命于贺珩。至于尚被放大假的贺熹,以帮萧熠找证据的理由,独自去天池找沈明悉。

半生熟62

天池白天素来不营业。所以贺熹过来的时候,只有沈明悉和几名值班的工作人员在。看见她,沈明悉以眼神示意属下先出去,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神情淡漠地抽烟。与以往相比沈明悉不算热络的反应并不违背常理。老板有事,作为天池的经理,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在吧台前站定,贺熹径自要求:“我想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沈明悉抬眼,“萧先生是被陈彪诬陷的,但他现在舀不出不在场证据,或许,”略顿,他掐熄了烟:“贺小姐可以做他的时间证人。”

迎视他的目光,贺熹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伪证?”

沈明悉的脸色微沉,避重就轻地把问题丢回去:“萧先生和贺小姐的交情不比别人,难道你也相信他是案中人?”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一回事。”贺熹神色凝肃,她语气平稳地说:“我在场自然是没话说,会如实为他澄清。那么,怎么解释那些我不在场的?沈经理你不要和我说是巧合。一次两次我能够接受,三次四次是不是就太牵强了?”

沈明悉脸上呈现出些许不满:“那些都是公共场所,萧先生偶尔去放松一下不可以吗?”

“公共场所?”将一叠照片甩到吧台上,贺熹神色微变:“你觉得这种灯红酒鸀的地方是他会去的?他萧熠是什么样的人是你不了解还是我不了解?”抓拍到萧熠座驾的那些照片附近,有几家和天池一样又完全不同的酒吧。至于哪里不同,男人比女人更清楚。

沈明悉看着她,话里隐含试探的意思:“看来贺小姐已经有了判断。”

贺熹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她一字一句:“我信我朋友!”

我信我朋友!五个字,隐含了很多暗示。

沈明悉闻言绷紧的神色微有缓和,“现在的情况对萧先生有些不利,不过据说陈彪的精神有些问题,而且他们之间也曾因为贺小姐有过冲突,所以说陈彪的口供根本不足以采信。”

警方从未向外界透露过陈彪的精神有问题,他又如何听说?除非……贺熹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换以惯常交谈时熟捻的口吻表态:“依他们两人之间的过节,警方并不排除陈彪有意诬陷的嫌疑。可既然有了新线索,职责在身,必然要请他去协助调查。但也只是协助调查而已,毕竟仅凭一个名字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不过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不会觉得愉快,所以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贺熹的话于情于理都无懈可击,加之她目光坚定、语气真诚,令人信服。对视须臾后,沈明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说:“但萧先生办公室是指纹识别。”所以连他也进不去。

贺熹倒不意外,她说:“我试试。”

其实在天池装修时贺熹在萧熠的要求下做了指纹备份。记得当时贺熹还对他安装指纹识别很不满,觉得多此一举。直到现在,贺熹终于明白了萧熠的用意。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沈明悉了然般笑了笑,话里有话:“在萧先生心里,无时无刻不把贺小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闻言,贺熹没有说话。

他的办公室,是他最私密和稳密的空间。那把能够打开这个空间的钥匙,除了他自己,萧熠只给了她。贺熹不是傻子,无法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她警察的身份促使了这样的结果。可尽管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心,早在十五岁时就装满了厉行。哪怕从未对别人提起过,结果都一样。或许对于贺熹的心思,萧熠一直都洞若观火,所以他才会将一份默然的期盼淡化到连他自己都以为放下了。

从不打扰,默默守护。是萧熠赋予贺熹最珍贵的。

或许,这就是成全。然而成全的背后,却是一份别无选择的无奈。

爱情,从来都不是件等价交换的事儿。

意料之中,贺熹很轻易就通过了指纹验证,打开了萧熠办公室的门。

这是贺熹第一次用自己的指纹打开萧熠办公室的门,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进入这个房间。站在门口,她以目光扫过设计简约却奢华至极家具,莫名地有种压抑的错觉。

稳了稳情绪,贺熹转身对沈明悉说:“如果沈经理没有要紧的事,和我一起找找吧。”微微一笑,她坦言:“其实我现在毫无头绪。”

沈明悉神情淡然的点头:“好!”

萧熠是何等谨慎的人,自然不可能把任何称之为线索的东西留在办公室里,哪怕外人几乎不可能进来。所以经过一番仔细的查找,两人一无所获。但其实贺熹是有所收获的。翻查萧熠书柜和办公桌东西的过程中,她始终注意着沈明悉的神情变化,细心地发现他不知不觉间显露出的急切。而为了让沈明悉相信身为萧熠重视的朋友的她也很着急,贺熹不显山不露水地表现出方寸略乱的样子。

到底只是个女人!见贺熹一脸挫败地坐在萧熠的老板椅中,沈明悉安慰道:“贺小姐也别太着急了,我去给陈律师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从其它方面入手。”见贺熹点头,他便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贺熹的神情从先前的焦急转变成若有所思。其实一切都在沈明悉意料之中吧。他应该已经猜到萧熠的办公室里不会有什么线索,但由于指纹识别的限制无法进来确认,多少有些不放心。现在亲自验证过,终于安心了。

自从和萧熠见过面被沈明悉跟踪后,贺熹始终没有停止思考。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真的很难把以往待她客气有礼的沈明悉与陈彪那些人联系在一起。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吞噬了他们的善良走上一条不归路?贺熹找不到答案。

安静地坐了一会,确定沈明悉确实离开了,贺熹才动手把萧熠的办公桌从墙边推开了些许距离。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是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萧熠无意间提过,整个办公室里桌子的设计是他最满意的地方。萧熠的办公室贺熹并不常来,所以对于他的办公桌没有过多的注意。然而当知道萧熠和“老鬼”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时她不禁想,或许秘密就隐藏在这张看似普通平常的办公桌里。

寻找桌子的玄妙之处,是贺熹此行的真正目的。

遵照厉行的交代不着痕迹地表明相信萧熠的态度获得沈明悉的信任,然后和他一起寻找所谓的证据,之后再表现得失魂落魄些支开他,最终得已独自留下查找办公桌的玄机。然而经过反复地观察和查找,贺熹居然没有发现异样。坐在墙壁与办公桌之间的地面上,她抱膝思考。

萧熠应该有个特制的保险箱的。密码还是贺熹在他的要求下由她设定的,怎么就找不到了?究竟在哪儿?片刻,贺熹忽然一骨碌爬起来,蹲在墙壁与桌子间的空隙间,她以手指一一摸过之前被办公桌侧面遮挡住的墙面。仔细鉴别之后,她终于发现一处墙纸微有不同。可反复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有新的发现。似乎,墙面只是墙面,壁纸仅仅是壁纸。

“有着肌理效果的墙纸……”喃喃自语间,贺熹以指甲划着墙纸的纹理处。

然后,真相的外衣被撕裂了。当一个小巧的保险箱像暗格一样从贴着欧式图案墙纸的墙壁中显露出来,贺熹兴奋得想尖叫。

破解密码的程序都省略了。贺熹凭着良好的记忆力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保险箱。

密码没有变。依然是她当初设定的她手机号码的最后四位数字。

原来,萧熠早在很久之前就把把守他秘密的钥匙给了贺熹。

他防的,就是自己掌控不了全局的这一天吧。

这是一份异常沉重的信任。

无关风月。身为警察,身为萧熠的朋友,贺熹此时惟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全力查出真相。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在取走保险箱里的东西后,贺熹迅速将办公桌恢复原样,然后离开了萧熠的办公室,与沈明悉一起见了陈律师。

与萧熠甘愿受控警方的无所谓截然相反,沈明悉的态度比较坚决,他明确表示要陈律师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萧熠保出来。

贺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澜起伏。她愈发觉得沈明悉的行为不可理解。相比萧熠的平静,他似乎过于浮躁了。结合厉行所说的沈明悉有些慌不择路的话,贺熹猜测近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件事儿,或许非萧熠出面不可。

贺熹将一趟天池之行所获得的种种线索暗中汇报给了牧岩。

当牧岩见过贺熹从萧熠保险箱里带回的一枚玉质印章和一把精致小巧的白金钥匙,他彻夜未眠。

次日,沈明悉和陈律师出现在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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