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居安心说对付这两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正是“把酒言欢”的当口,钟家的小姑娘忽然推门进来。
钟声看向王居安不觉愣了愣,不多时便恢复一脸沉静,说:“叔叔,这事您不能只给我们家施加压力,就算我和您儿子真的谈恋爱,为什么我能考上大学,他却连书也不想读呢?还有,我爸妈并非在这方面对我一味纵容,他们是信任我,相信我能平衡好学业跟感情,我也劝您,过多的干涉只会适得其反,只会让王翦更加叛逆。”
王居安靠回椅背,微眯着眼打量她,心说怎么两木头疙瘩整出这么个不让人省心丫头来。
他懒得浪费时间,也不答话,直接掏出一张支票搁桌上,打断她道:“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让我想想……应该是上次在尚淳尚总的饭局上,当时你高中还没毕业吧,”他看向钟家父母,笑,“钟老板,你家这孩子很不简单,越来越有出息了。”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把支票推过去,向钟声道:“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对你也没其他要求,这事,不管是我们家王翦主动也好,还是你主动也好,离他远点,不要理他就行了,多简单,让他自己觉得没意思,自然就淡了。”
他起身走人,留下满桌菜肴和默不作声的一家三口。
第二天,王居安自己开车去公司,留老张在家里好生看住儿子。
他昨晚给孩子做上学的动员工作没什么进展,一边还惦记着公事,又是半宿没睡,干脆起来跑两圈,又练一会拳击,出了汗冲了凉,整个人清醒不少。
做完这些事,却觉得无处可去,待家里吧一见那小子就觉得挫败,想找个地方释放压力,又不放心那一摊子事,想来想去,还不如回办公室里待着,关上门,看看新闻听会儿音乐玩玩室内高尔夫,至少是属于自己的一小方天地。
他难得来得早,放眼瞧去,外间座位上只有员工两三位。
董助办公室却已有人上班,房门半开,苏沫摊开记事本,找出要用的资料和文件夹,再倒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搁桌上,早晨的太阳打天边慢慢爬上来,点缀着被晨雾遮掩犹如黑白老照片一样的都市,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额边几丝碎发搭落,她侧脸拨弄下头发,这才看见那人从门外过去。
苏沫心里疑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这个时间段,王居安很少在公司露面,直到听见他在走廊上低声咳嗽。
想来是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据说最近高层之间又有分歧,前两天她路过王亚男的办公室,听见姑侄两人在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争执,像是矛盾不小,再添上孩子的事,又得让人忙活。
一想到那对还没脱离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苏沫就有些头疼。
现在两边各执一词,真相不明,他又是办事不留余地的强硬作风,一时气头上难免不冲动,如果真闹到舅舅那里,让老人家担心,孩子寒心,更不好收场。
苏沫想起前晚放人鸽子,又想起上星期,他让老赵替自己解围,不知不觉地,心里就滋生出几分歉意,尽管她不愿正视不肯承认,可是那点歉意使她的心态多少产生了一些变化。苏沫觉得应该尽快找人谈谈,至少说一下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相信他还是能够体谅钟声父母的心情。
拿起电话正要拨内线,手机却响,王亚男说一会要去省里开会,让她准备好材料赶紧过去,苏沫只好先把私事搁到一边。
在外面忙碌了大半天,下午才回公司,匆忙间也没细瞧,突然被大门外一人叫住,苏沫回头,很惊讶:“舅舅,您怎么来了?”
钟老板正在胡乱转悠,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进去找人,问前台,前台一会说要有预约,一会又说今天老板不在。钟老板心情不好,一时说话冲了些,惹得人不耐烦,被保安请了出来。
苏沫忙和人打了招呼,请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钟老板却坐不住,问:“你们那个姓王的年轻老板在哪里办公?我想找他说几句话。”问他什么事,他却不言语,一味道:“你忙你的,只告诉我他在哪里办公就行,我自己去找他。”
苏沫越想越觉不对,估摸着是因为钟声那事,拗不过,只好去问总经理秘书,被告知王总正在办公室和几个中层谈话。
钟老板当即坚持要去办公室门口等着。
没多久,里面的人出来,他也不等人请,立刻进去,苏沫忙跟在后面,钟老板急道:“你不要跟过来,这事跟你没关系,不好影响你工作。”
苏沫瞧他如今这副神色委顿颇显老态的模样,哪里能放心。
王居安坐在大班椅上瞧着他俩,招手让人把门关上。
钟老板犹豫一会,走过去,掏出那张支票递过去,嚅嗫:“这是您昨天给的,我也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但是这钱我们不能要,现在还给你。”
苏沫瞧了瞧舅舅,最后看向王居安。
王居安表情很平淡,也不接支票,说:“我现在还有工作,私人问题我们抽时间再谈。”
钟老板见他摆谱,按捺已久的情绪立时上来,老脸涨得通红,结巴道:“你要把事情搞清楚,我孩子这回是被冤枉的,是你儿子总是去找她,我跟你说,他要是再去骚扰声声,我、我就报警。”
苏沫听了个大概,却也明白了八九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见舅舅气得双手打颤,担心他过于激动血压飙升,忙去把人扶住,小声劝他。
钟老板不理,心里又有积怨,忍不住挑明:“以前厂子被人拆了,我可以不和他们闹,但是我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护着,我今天要了这钱,就等于承认了那些事,就等于把脸伸过去给人打,坏我姑娘的名声!”话音未落,竟已哽咽。
自上次变故以后,钟老板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易悲易怒,以往笑眯眯地神色很难再见,五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六十来岁的老人,身影佝偻,头发花白,满面风霜。
苏沫看得心酸,听得难受,不觉暗骂自己头脑简单意志薄弱,太轻易遗忘过往,又太容易对那人心软。
先头的几分歉意霎时烟消云散,她望向王居安,王居安也正抬眼看着她。
苏沫鼻尖微红,一言不发,接过舅舅手里的支票,直接扔他桌上,随后搀着钟老板,转身出了门。
她原想把人送回家去,钟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更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连累到外甥女,甩开她就走,苏沫无法,又劝他一阵子,帮忙叫了出租。
下午工作效率低,磨磨蹭蹭捱到加班,苏沫一直在办公室里待到七点多。
出去等电梯,好几位同事都在那里,王居安也在,众人纷纷同老板打招呼,苏沫却不吭声,只随他们一起下楼,又一同去取车,王居安走在前面,直接去高层泊车的区域。
苏沫上了车,放手刹,倒车出库,半个车身还未出去,就听身后一阵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她惊出一身冷汗。
心里藏了事,一时没注意身后有车驶过。
王居安刹住车,胳膊搭在放下玻璃的窗户沿上,侧头瞧了她一眼。
苏沫深呼吸,又把车开进去,给人让路。
他却不走,堵在路口。
苏沫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个打算,坐车里没动,又听见不远处传来同事的交谈,一颗心越跳越快,烦躁得很,原想按一声喇叭,忽然间脾气上来,直接挂倒档,发动汽车,眼看就要撞上。
对方反应够快,车速比她更快,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回响。
她开的是公司用车,也没胆量真撞,只想出一口气,猛踩油门,有意贴着他的车身扬长而去。
这一路,车速比以往都快,将要到家的时候才发觉,后视镜里,那台车正不紧不慢跟着自己。
苏沫没来由地心慌,害怕又生出些事来让邻居和熟人瞧见,索性家也不回,立刻调头绕去人少车少的大道,又胡乱了择了几段弯路,依旧甩不脱,却发现自己正走在上山的路上。
夜风习习,树林密集,越往前越黑,不见来往车辆,她心里有些发憟。
转了个弯,前方出现一块空地,后车忽然加速,从她旁边呼啸着过去,掀起强劲气流,一副嚣张跋扈的派头,她一时牙痒痒,赌着气油门踩到底,只可惜车子太不争气,没一会工夫就被人甩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