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付丽莉关心了她几句,又让她帮忙整理些文档。一直到傍晚快下班的点,苏沫才搞定手里的活计,晚上是商务英语的培训,正打算下班走人,桌上电话响起,付丽莉通知她去董事长办公室,末了又加上句:“小苏,我没看走眼,你是个人才,以后好好合作。”

苏沫忙放低姿态的客套回去,她心里原有些忐忑,现在因为这话又有些雀跃,她在椅子上安静地坐了数分钟,这才起身出了格子间,去会王亚男。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半掩,苏沫敲了几下,听里面人应了才推门进去。王亚男坐在大班桌后看一份文件,如果苏沫没估计错,应该是自己的档案资料。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人,王居安正闲适地靠在上面翻报纸,苏沫回回见他都有不祥预感,心里更少了几分底气。

等苏沫在跟前站定了,王亚男才抬头看她,微笑地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又问,“伤好些么?”

苏沫道了谢,答:“好些了,今天换最后一回药。”

王亚男极为和蔼地瞧着她:“那就好,”忽而又叹一句,“我要是再不见你,可不好和那些人交代呀,”说完她呵呵笑了几声,又看向自己侄儿道,“要是再不见见她呀,以后怎么还会有员工愿意给我们安盛卖命?管她真假,至少能树个典型。”

王居安也是笑一笑,抬头瞧了苏沫一眼。

苏沫正襟危坐,拿眼看向王亚男捧在手上的茶杯,又听对方问:“苏小姐,你说说看,对我们公司有什么要求?”苏沫一时不备她问得这样直接,不觉一顿,王亚男吹了吹杯里的茶叶末:“没有关系,尽管说。”

苏沫暗想,如果我说想要回舅舅厂房,你们能同意么?她心里叹息,开口道:“我想转去做销售,其他的,没什么要求。”

这回王亚男倒是有些诧异,仍是问:“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苏沫早理清思路,答:“我以前做过销售,有一定经验,另外这一行比较有挑战性,能锻炼人,而且……薪水也高些。”说来说去,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王亚男看着她点了点头,又对侄儿道:“她倒挺实诚,想什么说什么。”

王居安搁下报纸,看着苏沫。

王亚男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苏小姐你家的情况不太好么?找工作,挑剔薪资不是好事,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说实话。”

苏沫脸上发热,低声道:“是,我知道,”想了想,仍是略作解释,“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他们年纪大了,我自个儿还有个小孩要养。”

王亚男脸上显露出那么一点兴趣,语气也柔和了些,问她:“你小孩多大?”

“三岁零八个月。”

王亚男点头:“为人父母不易,”又说,“我记得你以前在安盛电子做过一段时间的销售。”她问侄儿:“在你们那里业绩怎么样?”

苏沫心里有些紧张,不觉侧过头去瞧那男人。王居安也瞧着她,神色里似乎总有几分讨人厌的讥讽味道,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答:“还行,扮猪吃老虎还行。”

苏沫知道他说不出好话,好在王亚男也没接这茬,只打量苏沫,说:“我倒觉得你不适合做销售。”苏沫屏住呼吸,又听她对王居安笑道:“这姑娘长得太秀气,说话又是这样斯文绵软,没有死皮赖脸的泼辣劲儿。”

王居安低下头去继续翻报纸,只说:“您决定。”

王亚男看向苏沫:“我也观察了你一段日子,让你煮咖啡,你就专心煮咖啡,还能让人觉得好喝甚至不可取代,”她语气变了变,玩笑般说了句,“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人,能做到这点不容易。”

苏沫听得一时惊讶一时窘迫,怎么也没想到,王亚男会把自己和她侄儿间的芥蒂嫌隙摆到台面上来说。

那边,王居安翻报纸的手也稍许停顿,抬头看着他姑姑低低笑了一声,有那么些宽容的无可奈何的意思。

王亚男又说:“我倒喜欢这样做事踏实的,也未必要在销售部才能得到锻炼学到东西,看你跟什么人。就是你年纪大了些,比不得那些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再谈锻炼啊学习啊机会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儿晚呢?”

苏沫静心一想,大概摸清对方的意思,一是在提点她别跟错人,二来想试探她有没有弃暗投明并且和某些人划清界限的打算。于是她挺干脆的答了句:“我相信对每个人来讲,当下就是最年轻的时候,只要好好工作,一切都来得及。”

王亚男看着她一笑,点头:“不错。这样,你还是待在楼上,先参加经济法、财务和人力资源管理的相关培训,我的助理正好生孩子去了,请你暂代她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一月二十七日首更

谢谢。

到处都是作者的金手指在点来点去偷偷的撒狗血:)

第29章

苏沫现在的生活更加规律,日常上班,夜晚上课或者健身,周末去舅舅家探望,又或者和莫蔚清从蓉相约逛街,因为尚淳这个人,苏沫原不想同莫蔚清走太近,但是再一考虑,最危险的地方何尝不是安全之所,莫蔚清这人本性不坏,如果尚淳真想搞小动作,她未必不能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苏沫养成早六点起床的习惯,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收听网上的英语广播,同时洗漱用餐化妆全不耽误,也拜莫蔚清所赐,苏沫逐渐对穿衣打扮越发注意,何况在王亚男身边工作,之后还会随同参加商务会议,与政府部门打交道也在所难免,个人形象方面的确要花些功夫。

而今,她再次面临工作上的转型,脚下是新的起点,不知不觉,以往的迷茫无措渐渐淡散,心底漫涨起激情和兴奋,她开始喜欢这种面临挑战的感受。

当拿到新的工作合同,眼里反复瞄着那串数字,她心里更不平静了,酬劳比她预想得要好,原始动力摆在那里,头脑一热的后果是,她马上跑去银行把手里的闲钱尽数打回父母的户头上。

只是忽然之间,生活像饥肠辘辘时的一碗不多不少劲道正好的面条,氽过水晾散了热气浇上了香油,被人稳稳端到了跟前,苏沫又有些不太适应。

现在她带着一股当年备战高考的轴劲,坐在培训室里等待老师授课。

桌上摆着笔和纸,窗外光彩明媚,仿佛回到高中时期的课堂,生机盎然的青春在窗外向她频频招手,安慰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可以从头来过,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

父母来电,问为何又多划了一笔钱过来。苏沫捂着话筒小声说这个月开始工资会涨。家里人知道后自然欢欣鼓舞,苏沫听见爹娘在那头笑,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当了。收线那刻,苏母带着笑意叨叨:别光顾着工作,也要适当考虑下个人问题了,要是碰到合适的,多留个心。

苏沫嘴里说现在没工夫考虑,可是心里仍是有些蔫了。这件事她一直避免去想,深知男人都爱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既是天性使然也是约定俗成,她早已经错失先机,好在凡是有利有弊,年纪大了,至少不会遇着个合心水的男人就开始发梦。

大门被人打开,来人一身风尘仆仆。苏沫已有数星期没见周远山,前几次培训都是事务所里的其他同事讲授,闲谈时问起,说是周律师出差去了外省。

天热,年轻男人脚步匆匆,一脑门的汗,倒使他沾染上人间烟火气,不至于使旁人望尘莫及。周远山拧开讲桌上的矿泉水瓶子喝水,目光巡视众人,唯独瞧见苏沫时笑了笑。

苏沫却想:这样可不好。

她心里被这人的清淡笑意忽悠活络了数秒,下个瞬间又被强自按捺。苏沫装作没瞧见,低头闷坐,过了一会儿又自嘲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她拿笔在白纸上划拉了一行小字:认清现实,正视现实,顺应现实。写完后又觉得过于消极,没有感情的慰藉至少要有工作的热忱,遂补充:不要为现实所阻,不要因现实放弃希望。

周律师的课讲得不错,诙谐幽默,举一反三,适合门外汉。苏沫边听边赶着做记录,一同培训的人里没几个像她这样轴的,一到下课的点就全溜了。周远山拿起一沓纸张过来轻敲她的桌子:“别抄了,讲义拿去。”

苏沫道谢,又听他问:“中午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苏沫抬眼看他,品着这人的神色似乎不大自然,又想反正要去食堂,说:“好,我们快点去,等会儿食堂里人多。”

周远山双手撑在桌上,垂眼瞧她收拾东西,笑:“请苏小姐吃饭哪能去食堂,太敷衍。”

苏沫一愣,问了句:“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周远山只道:“有事相求,边吃边聊。”随后他开车,车子在小巷里七弯八绕,不多时来到有着青灰外墙暗红屋顶的小里弄边上,大门侧开掩在斑驳墙壁,旁边竖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食肆招牌。

就近停了车,周远山说:“这里还行,以前跟着老王他们来过两回,口味清淡,不像外面那些乱搁调料。”

苏沫随他进去,室内环境清雅古朴,闹中取静,就是座位太少,店家像是舍不得摆放桌椅,桌与桌之间隔了八丈远。苏沫坐下后稍微看了眼菜单上的价格,心里有些不自在,这儿一道菜快赶上她整个月中午那顿的伙食费了,敢情空间资源的浪费全从这里头给捞回去了。

周远山照着菜单一样一样的点得欢,苏沫忙说:“别叫这么多,吃不完,”又说,“无功不受禄,这不是还没帮上么?你先说来听听,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周远山替她斟茶,神色里颇为犹豫,正是欲言又止的时候,忽然就瞅见门口进来两人,嘴上说了句:“巧了,老王也来了”,他起身招呼,“王总。”

王居安对相迎的饭馆老板说:“事先没给电话,就不知道给我留个包间了?”

饭馆老板陪笑:“哎呦,是我糊涂了,现在吃饭的人多,不过今天一早就有喜鹊在窗台上叫呢,想着就是有贵客……”他热络地把人往里请,“那边靠窗还有两个位置,要不您先将就下?”

王居安往周远山那方看一眼:“不用,有朋友在,拼一桌。”又对同行人道,“孙总,正好,今天我一个律师朋友也在这儿,您先前提到的那几个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他聊聊。”

两人说着话往里走,王居安瞧了眼苏沫,问:“一起,不介意吧?”

苏沫坐在周远山对面,这会儿才瞧见来人,不得已起身:“老总客气了,两位请坐。”

孙总择了周远山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对王居安笑:“老弟啊,咱俩这样不会打扰年轻人吃饭谈事吧?”

周远山把菜单送到王居安跟前:“我们也才到,正好这边菜还没上。”

王居安坐苏沫旁边,没接菜单,径直说:“天热,来个虫草云粥,酒水就不必了,都是熟人用不着客套,其他你点,”说完就同孙总介绍,“周远山,他们所帮安盛处理法律方面的工作。这位苏小姐,是我们王董的新助理。”

苏沫配合着与人招呼,斟茶问好。

孙长跃四十多岁年纪,外地人,北方口音,先前瞧见苏沫时眼睛亮了亮,现下有些惊讶:“王工的助理几时又换了,我去年来过一次,两月前也来过一次,次次见到的都不同,这换的频率有些高啊。”

王居安笑了笑:“老人家是这样。”

孙长跃又道:“还别说,你们王工找的助理,这形象气质嘛都挺好,老人家会相人。”

苏沫听了这话不免脸热,却一笑置之,以前和佟瑞安相处数载,她也不曾听人夸过半句,内心就积攒了些自我否定的想法,而现在又多接触生意人,油嘴滑舌的见过不少,心知有人喜欢刻意逢迎,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所以就更不拿这些言辞往心里去。

席间孙周二人聊起法律事务,相谈甚欢,王居安不怎么开口,只偶尔点上两句。三人从方案谈到合同,又谈到项目进度,再聊起各自生意经,苏沫时不时帮忙添水斟茶,暗自也听得来劲,她现在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各路知识和信息,大脑高速运转,不敢分神半秒。

一顿饭将尽,她却没吃几口,一面注意把握分寸,一面还要大方亲和,脸上的笑容几乎僵硬,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好在往脑袋里塞了不少知识,虽然累但是颇有收获。

孙长跃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拢,谈得兴起,让人送了好酒过来,苏沫见这人一杯又一杯自斟自饮喝不停,知道是酒瘾犯了,又见他脸色通红说话间偶尔气促,不觉提醒一句:“孙总,您等会儿是自己开车么?”

孙长跃会意,笑道:“苏小姐是想劝我少喝点。”

苏沫微笑:“哪里,您酒量太好,我生怕您会拉着我们一块喝,不过酒这东西,过了总会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孙长跃听了,点头道:“我方才提了句,去年和人谈生意喝酒差点暴血栓的事,你就记心里去了,不错,苏小姐为人细心耐心,还很贴心。”

一席话使苏沫脸色微红,孙长跃借着半分醉意,言语里有些感触:“往常出去吃饭,除我家里人,还没听谁诚心诚意地劝过我……今天就听苏小姐的,少喝些,”他果然搁下杯盏,换了粥来喝,又见苏沫吃得少,问,“你怎么不喝粥?女士们大多冬天畏寒,所以这东西夏天吃了最好,补冬天的身子,最是滋阴补阳。”

苏沫只得避开粥里的肉虫形状的补物,浅浅吃了两口,实话实说:“味道很好,要是端上来之前先把虫草挑出去,我会觉得更好。”她心知,若是几个话语投机的人凑一块儿,便对其中唯一的异性不会太挑剔。何况,若无伤人之意,偶尔运用女性的柔弱和魅力调节气氛或达成目的,这些都无可厚非。苏沫又补充一句:“我从小就憟这种东西。”

几个男人果然宽容地笑笑,周远山逗她:“它本身是一种草菌,不过是长得像虫子。”

王居安却说了句:“不想吃挑出来就是。这是一种蛾类的幼虫,冬天在草里僵化形成。”他将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微侧了身瞧她。

苏沫低下头盯着碗里,用勺子舀起一只,憋气咬牙地咽下,强忍着恶心应了句:“的确是草根的味道。”

王居安笑一笑:“既然合口味,都吃了吧。”

苏沫吃完一小碗粥,这回可彻底饱了。

不多时席散,王居安因周远山的事务所离孙总的酒店不远,便让他顺道送人回去。周远山看看苏沫,问他:“王总,您下午有什么安排?”

王居安说:“我回公司,下午有个会。”

周远山忙道:“您能把苏小姐也捎回去吗?”

王居安点点头,仍是和孙总寒暄,那孙长跃是个话篓子,趁着告辞的功夫又扯了十来分钟,完了后递一张名片给周远山,又拿一张给苏沫,苏沫回过神,忙将自己的才印好的新名片也递上去,心想:王亚男换助力换得勤,也不知过多久这名片就作废了。

临出门,王居安吩咐苏沫:“我喝了酒,你去开车。”

苏沫答:“我没驾照。”

“会开就行。”

“不太会。”

王居安问:“不太会还是不会?”

苏沫没做声。

王居安说:“做人要老实,没学过就说没学过。”

苏沫一时轴劲上来:“要不您先走,我……”

王居安扭头看她一眼,挺和气地问:“怎么?你还想去逛逛?要不你直接下班休息?”

苏沫没得争,坐到副驾驶位。

王居安开着车,也不说话,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偏生阳光透亮,破窗而入,牟足劲地要使一切分毫毕露。

好在王居安贵人事忙,一路电话响个没停,接起来讲完又响,公事私事皆有,公事不必多说,私事是“我哪有时间……我叫司机陪你去……喜欢什么买什么……”诸如此类。

苏沫这边也接了个电话,是王亚男吩咐她起草一份商务会议的致辞。王亚男今天不在公司,这类商务会议也并不紧要,却是苏沫近期接到的第一份较为正式的口头指示。王亚男的幕僚和随扈众多,其余时间苏沫除了参加培训,仍是做些收发文件和记录电话的打杂活计,好在她耐得住性子,凡是都认真对待。

苏沫接到来电有些紧张,因为王居安正好也在旁边讲电话,苏沫担心王亚男听出他的声音,这两人之间局势微妙,神仙扯皮凡人遭殃,一旦被人误会,她的工作很有可能再次生变。

她正是惴惴不安的,王居安忽然未置一词就把那电话给挂了,对方像是不依不饶,立马又拨回来,不接,再拨。苏沫就在一连串普通单调的手机铃声中收了线。王居安等它响了几次,这才接了,语气倒相当平和,对着耳机道:“……跟你说过什么,忘了?你管她是谁……先搞清楚你自己是谁……”

电话那头渐渐没了声音,王居安心安理得地掐掉电话。

苏沫心想,这女的不容易,就和自己以前一样捂着块石头当成宝。

车厢内一时重又陷入静默,苏沫探眼瞧向窗外,先前她与周远山一路过来只觉时间流逝飞快,这会儿却发现吃饭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近。

王居安随意说了句:“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常有嫉妒心。”

苏沫未能会意,也不想多问,隔了一会儿又听他道:“你今天这打扮,搁在男性上司跟前那是没什么问题。”苏沫微愣,言下之意是搁在王亚男跟前就会有问题了?

她低头瞧身上衣服,上身是件薄软的短袖丝质衬衣,下面搭了条同色系的紧身半裙,衬衣下摆内扎,半裙长度在膝盖上方两寸左右,不算夸张。就是这上衣领口有些偏深v,早上出门凉快,她在外头加了件小西服,看上去还好,到中午热起来,一时就给脱了。

衣服是和莫蔚清一起买的,莫蔚清难得瞧得上这样的平价货,自己买了几件不同色的,又唆使苏沫也买。苏沫拿的这件颜色刁钻,挑人,但是搁她身上却很显肤色,她一时心动就跟了风。

现在苏沫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容易被人影响,身上渐渐有了二奶气质却不自知,想王亚男那样正经干练的女强人,对这种风格定是瞧不上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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