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之后回家,只有清泉没心没肺地乐呵,其余人等心里都有事。

王居安约了几个朋友喝下午茶,转个身便不见人影。

苏沫留在家里陪父母孩子,阳光正好,几人在花园的草地上待了一会儿,她带清泉进屋吃冰淇淋,出来的时候听见她妈和她爸道:“这么好的园子,只长些花啊草的太浪费了,要是我,就种些茄子豆角,以后也不用在外面买菜了。”

苏父笑笑:“这可不是你的园子,这是人家的园子,种什么我们说了不算。”

苏母叹气:“也是,我们是客,做什么都要看人脸色。”

苏父道:“要我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实在,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的住一起别扭得很。”

苏母道:“你少说两句,别叫你姑娘听见。”

苏父压低声音:“我现在想起来心里不舒服,小周那孩子多好,性格好,随和,对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也不见外,做事踏实,对清泉那是没话说,多好的孩子……”

苏母笑道:“刚开始你还嫌人家太会来事,后来他告诉了你一些j□j消息,你在股票上赚了些钱,就把人当知己了。”

苏父摇头:“你不知道,人和人是要比较的,一比就比出长短了,姑娘更适合什么样的,我这个当爹的比她清楚。和现在这一个相处吧,我们要看人脸色,她也得时刻哄着提防着,不容易。”

苏母说:“经济条件太好的,都会有些端架子。”

苏父“哼”一声:“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苏母连连摆手:“算了,只要他俩喜欢就行了,就是他那腿,说是好了,我看着总像有些问题的样子,不知道老了会怎么样?”

苏父又是一摇头,过了会儿才道:“以后的事我懒得管,就是到现在,他连声爸妈都没叫过。”

苏沫送来一盘水果,道:“清泉不也没喊过他吗?一直对他不客气。”

苏母说:“你拿个孩子跟大人比?”

苏沫笑道:“大家都需要时间适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父想了想,方认真开口:“姑娘啊,我先前就和你妈商量过,本来是想等你出了月子再走,但是你老公最近也经常在这边,我们一直住着也不方便,家里不能离得太久,要不这样,我先回去看看,就让你妈在这里帮忙照看下。”

苏母立马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语言也不通,再说他们也有保姆伺候。”

苏沫知道老两口在陌生地方待不住,有些为难,等王居安回来就把这事说了,王居安直接道:“大老远来一趟,至少瞧一眼外孙再走,不然说不过去。”

苏家父母一听女婿开口了,倒也不敢反驳。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王居安在家的时间多了,却仍是习惯常和朋友出去喝茶,不怎么和岳父母打交道。

清泉照样每日清晨往两人的房里跑,王居安待她比初时耐心了些,她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一次在床上跳来跳去地唱歌,王居安担心她撞到苏沫,就说了几句,小姑娘一时哭开了。他无法,好言相劝,又承诺带她去动物园,又让人给她买了一堆玩具,这才转好。清泉和附近的小孩混熟了,又去一年级待了段时间,英语进步挺快,回来以后一边摸着妈妈的肚子一边喊“Mommy,Mommy,Mommy”,看见王居安靠在沙发上用电脑,跳过去拍着他的脑袋喊“Daddy,Daddy,Daddy”。

苏沫听得一愣,王居安手里动作顿住,眼睛仍盯着屏幕,嘴里却说:“Hi,Candy。”

清泉喜欢这个新名字,又喊:“Daddy。”

“Candy。”

“Daddy。”

“Candy。”

……

夜里睡觉,两人搂一块儿,苏沫亲他一下,低声道:“谢谢。”

王居安却说:“姓佟的基因太强,清泉长得不像你,就这一点不太好。”

苏沫转移话题,拿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皮上:“他的名字你想好没?”

“没,”王居安又道,“叫他念山,王念山。”

苏沫诧异:“你神经病吧?”

王居安道:“就当周远山死了。”

苏沫心里不得劲,却忍不住想笑,又听他低声道:“我跟你结个婚真够憋屈,这辈子都憋屈。”

相安无事过了两周,苏家父母见他对清泉亲切了,便也对他包容许多,家里的气氛有所缓和。

次日产检,医生给苏沫做B超,原先说孩子一切正常,建议顺产,这次却道:“羊水变少了,回去要多喝水,明天再来看看。”

两人都有些着急,苏沫到家后不停地喝水,王居安在电脑上查资料,越看越没底,却没敢说出来,只皱眉道:“这家伙还没出生就竟让我操心了。”

第二天,两人又去医院,王居安开着车,手微微发抖。

医生看了看,说情况比昨天好了些,但仍不理想,提醒他们经常做胎心监护,如有异常表示胎儿缺氧,需要提前剖腹生产。

这几日,全家人跟打仗一样提心吊胆,王居安原想大伙儿都跟着少受些罪,要求剖腹产,谁想手术时间还没安排下来,苏沫已提前阵痛破水,他赶紧把人送医院,苏家父母也跟了过去,留了保姆在家照顾清泉。

苏沫头一次顺产,疼了一下午,死去活来,到了晚上仍不见动静,助产士见她没了力气,询问是否要家属进来陪伴。苏沫大汗淋漓,气若游丝道:“不要……”又说,“让我妈进来。”

剩下两个男的等在外面。

王居安坐立不安,一时瞧见老爷子脸色不好,想起来让人送了点吃的喝的过来,一时看见隔壁的外国女人原本是来做胎心监测,没想当时就生了,孩子大人都哭得欢,他往后一捋发茬,心里不觉骂道:他妈的老外骨架大,就是好生养。

过了一晚上,主任医师跑来对他说,由于生产时间过长,建议剖腹产,需要家属签字。

王居安一把抢过手术同意书签了,道:“你们早干嘛去了?让人受两道罪。”他说话中气十足,手上却无力,笔尖打颤,字写得歪七扭八。

忽然两声婴儿的啼哭从里间传出来,犹如天籁。

他眼眶发热,手一松,笔落到地上。

第95章番外:当我拥有你(下)

苏父立时道,“生了……”

两人对视一眼,老爷子像是才打过一场硬仗,只差点瘫软在椅子上,他扶住椅背,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这边,王居安不等有人出来,直接往里走,却被老丈人一把拉住。

苏父整理思路,开口道,“现在医学发达了,但是女人生孩子,由古至今,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你,你……”

王居安急着进去,忙说:“我知道。”

苏父坚持把话讲完:“你以后,对你老婆要好些,女人家图的,无非是男人的知冷知热,其他人图什么我不管,但是我的姑娘我了解……”

王居安站定,说:“是的,我知道。”

苏父叹一口气,这才放行。

王居安进了产房,医护人员各自忙碌,那个周身红通通的孩子正咧着嘴躺在产妇的身上,两人都在哭。他往孩子□瞅了眼,放下半颗心,再看那脸,皱巴巴的一团,也不知道像谁。他心里五味杂陈,毕竟被更多激动和喜悦的浪头盖过去,温文尔雅的主任医师伸手过来,打算同他的相握,也未被觉察。

那医生笑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

夫妻俩回过神,连声道谢。王居安抱住老婆使劲亲了一口,转眼又去瞧孩子,神色里带出一丝异样。

苏沫知他想起了谁。

过了两天,孩子的脸长开了些,王居安抱着幺儿细细打量,说了句:“像王翦。”

即使新孩子出生,他的皮夹里仍然放着一张旧照片,永远只属于以前的父子俩。

紧张的情绪逐渐过去,几个大人这才想到向国内的亲朋好友们电话报喜,王居安给赵祥庆等几个走得近的群发短信,最后当然不忘圈上周远山,短信里写:“前早八点,我儿子出生,是个男孩,”他手一颤,不及细看,直接发出去,心里又立时觉得不对。王居安脑袋里被生子一事刺激得颇有些麻木,手上仍是不得劲,重新拿出手机翻开已发送信息来回检查了两遍,总算找出错误,他自己也觉着好笑。

这边苏沫累得睁不开眼,旁边的小床里孩子就哭开了。

正是半夜,家里的老人和保姆最近也累,被苏沫支回去休息,留了孩子爹陪床。

王居安赶紧过去抱孩子,抱起后又束手无策。

苏沫强打精神说:“换尿布……”

王居安小心翼翼把儿子放在尿布台上,眼前那把小骨头像是一捏就碎,他粗手粗脚的哪里敢乱动,犹豫了半天只好求助:“老婆,这怎么弄?还是你来。”

苏沫说:“我起不了身,你行的,加油,”她歪头睡过去,再也不搭理。

王居安寒着胆给儿子换了回尿布,满头大汗,第二天和人说起这事还挺自豪,再过几天,给孩子穿衣拍嗝的事也越做越顺,却也是偶尔做几次,不太敢抱孩子。

苏母看在眼里忍不住私下嘀咕:“你看那个当爹的,孩子也很少抱。”

这回苏父一反常态,替女婿说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做这些事。”

苏母狐疑了瞧了自己老公一眼。

苏父说:“姑娘在里面生孩子,他在外头一张脸惨白,有那个心就行了。”

二老便不再多讲,家里正是事多,两位老人家很能帮上忙,王居安也暂时收起遣人回去的心思,乐得轻松。

苏沫身体渐好,越发亲力亲为地照顾孩子,眼见天热了,就买了个小塑料游泳池搁在后院里的大太阳底下,把孩子放在里面玩水,一家子老的小的保姆阿姨都围着瞧孩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王居安打外面回来,瞧了他们一眼,脸色微变,只说句“脖子还没长硬,游什么游?”罢了直接转身进屋。

余下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敢继续说笑。

苏沫想起什么,没多说,抱起孩子,让人收了游泳池。

隔了几天,两个月大的孩子忽然开始咳嗽,嗓子里有痰,呼哧呼哧地响,夜间咳得没法睡,去看儿医,也只开了化痰药水,吃了药却不见好。

几个人都急了,一心推断这回生病的原因。

苏母好心安慰:“大概是从肚子里带出来的热毒,热了就生痰,只要不发烧,过几天痰水化了就能好。”

王居安说:“什么热毒,就是上回玩水着凉了,没事玩什么水?”

苏沫道:“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我妈说得有道理,你也别太着急了。”

王居安根本听不进,黑着脸,直接道:“这么多大人,成天在家待着,还看不好一个孩子!”

等人走了,苏家父母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苏母忍不住了:“他这是拿我们当下人看啊。”

苏父眼见老伴最近受累,也觉得窝囊,想了半天却只会读书人的骂人方式:“这家伙颐指气使惯了,”他点着女儿,“以后有得你受。”

苏沫倒仍是先前那脾气,寻思了一会,笑道:“算了,我们用不着和一个病人怄气。”

苏母奇道:“病人?他哪里病了,每天好吃好喝,十指不沾阳春水,要说生病,也是我和你爸累病了。”

苏沫小声道:“他大儿子走了以后,他一直很抑郁,调整不过来,翥翥一生病,他就过于紧张。”

老两口这回才不说话。

苏母惊疑:“他这是抑郁症吧,要瞧心理医生吧?”

苏沫就坡下驴:“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需要时间还有家里人的理解。”

苏父叹气:“你找的什么人,这么多事。”

苏母心软,劝慰:“算了,这事搁谁头上都不好说。”

两人这才气消了些。

王居安这边却气不顺,被小心掩埋的情绪忽然撞破发泄的表层,一时收不住,又不好和人吵,夜里听见儿子三五不时的咳嗽,很是煎熬。他独自在书房过了一晚,第二天就直接订了机票独自回国,说是有公事,实际上眼不见心不烦,随便那几人瞎折腾。

飞机着了陆,心却还悬着。

回了国,免不了各种应酬,他来者不拒,有人请喝酒,只管喝,有人请按摩,也欣然接受。

伏在按摩床上,王居安感到背上那双软软的手渐渐脱离轨道,他如今哪有那心思,闷声吩咐:“来点正常的。”

姑娘笑,干脆说:“正常的不会。”

王居安想,你他妈正常的不会,也不知有病没病就奔着不正常的来,也不知道是谁占谁的便宜。

他话不多说,赶紧起身穿衣,忽然有些落荒而逃的体会。

连日来他也放纵够了,情绪平复了些,便想起大洋彼岸的人,忽然又气:这么多天那边连个电话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拿出手机瞧,只有刚下飞机收到的一条短信:“有了下一代,别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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